乔路遥似乎有些累了,只听他叹了口气,接着又微微一笑,以示他的不由自主的间断,唐龙当然不会见怪,毕竟年岁不饶人,难免会累:“你不知道,上天堂的魂灵不必经过刀山火海的惩罚,而必须要通过鬼门关的检查才能够通过。哦,在这里我必须说明一下。上天堂的魂灵不必在这里登记造册,每个上天堂的魂灵右手心处都有一个标记,这标记凡眼是看不见的,只有经过三年培训的守关人员才能够准确地识别出来。听我告诉你,在阳世犯下重罪的魂灵,在脑门处都会有一个恶字,我也不清楚是谁在冥冥之中为这些可恶的魂灵刻上了恶字,不过这脑门上的恶字也只有鬼门关的检察人员才能够看出来,在外力的强制下,这些脑门带有恶字的魂灵就会自动地进入地狱。你看这人老了说话总是前后颠倒,把刀山火海给忘了给你讲了。顾名思义,刀山就是由无数把刀剑组成的山,火海也是由无数的火龙燃烧起的海。往细了说,刀山是一座高三千米、延绵四千米的山,这座山由几千万把倒插着的刀剑组成;火海是由几百万条火龙的燃烧,形成了一片九平方公里的火海,升腾起的火苗有几十米之高。刀山的旋转、突刺和袭击的功能是自动的,它会根据感知系统自动调节对惩罚者之魂灵惩罚力度的轻重。在上山和下山的过程中,始终有由一千把锋利的刀剑轮流刺向经过之魂灵的五脏六腹、全身的每一根筋骨和每一处皮肉,直至走离这刀山。火龙是组成火海的唯一力量来源,不管被强制坠入火海之魂灵怎样垂死挣扎,它对每一个受虐者都毫不留情。从那一个节点,由一千条火龙组成的随魂施暴队,以十条火龙为一组轮番对这一魂灵施以嘴咬、爪撕、角顶、尾扫、须缠、身压,让这一魂灵生不如死,在痛苦的折磨中反省种下的恶果,把迟到的报应发挥到淋漓尽致。你别理解错了。”乔路遥提示着唐龙,但听他接着说下去:“刀山的惩罚虽然令所有带有恶字的魂灵失魂落魄,火海的施虐的确也使所有带有恶字的魂灵真实地感受到了可怕和绝望。事实上,这些带罪字的魂灵,不会因此而死在刀山上或是火海里,这里是报应也好,是惩罚也罢,都是恰到好处。你想啊,假如所有脑门带有恶字的魂灵都在刀山火海被摧魂裂胆,地狱的存在那不是多余了吗。小娃娃,我们出了隧道了。”乔路遥欣喜地对唐龙说。唐龙还没有松开抱住他的手,不知怎么就脱出了他的相助,并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唐龙很是诧异,整个过程都是那么的怪异,甚至近似于荒唐,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乔路遥站在面前直视着他的疑惑,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这类难以言明的事情他曾经经历过,不过,在他的灵魂经过轮回隧道时遇到了口若悬河、对魂灵所经之处知之甚祥的神秘老者,他总感觉对方对他隐瞒了什么,这必定有所原因,至少对他不甚公平。但当他看到眼前一片灯火辉煌时,他还是对他说;“您看您老人家,您怎么自己下来了,请让我再背您一会儿吧。”
唐龙讲话的腔调不禁让他暗自吃惊,听上去还是那么真诚、亲切和温暖,完全没有把他当作累赘,他好生纳闷,还没有人会这样诚心诚意地愿意帮助他,只听他对他说:“年轻人,你会有一个奇妙而浪漫的旅程,上苍会保佑你的。”
唐龙闻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老人的话是否藏有玄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里压根就不该遇到这位神秘的老者。这偶遇设计的有诸多疑点,他感到进退两难,尴尬之极,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促使他故意对他说:“您看我去地狱逛逛怎么样?可那里没有浪漫,在我的想象里,那里只有恐怖、可怕和黑暗。”
唐龙的无意之言似乎使他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好奇太过草率、荒唐而可怕,他向他送去反对的目光和满脸的惊愕之色:“但愿你的话没有吓死我的魂灵之躯。”说到这儿,不容唐龙做出反应,他马上接着说下去:“你看前面一千米之处就是奈何桥,你陪我过去如何?”
唐龙伸手搀扶着老人朝奈何桥走去,心里在埋怨自己刚刚的出言不逊,同时又朝奈何桥上络绎不绝而秩序井然的人流望了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他不想坠入地狱,也不想升入天堂,他想回归自己在阳世的躯壳,像孩童时一样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不过他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他不知道他自己是在去向何方的路上,只得凭天由命:“刚刚在隧道里只有您和我,怎么此刻奈何桥上有这么多的魂灵?噢,对了,桥下还有数不清的魂灵耶,少说也有几万个,我们若想过桥少说也得排两三天的队。”
“你太守规矩了。”乔路遥说。但见他目光躲躲闪闪,显然不想让他读懂他的心思,他凑近他,把嘴贴近他的耳际,轻声告诉他:“我知道有一条密道,可以通过奈何桥下的万丈之深的辞阳河。你要不要试试看?”
“您的话当真?”唐龙说。他的好奇缘于他自己心底诸多的疑点,他的再次的脱口而出,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才明白身不由己和不由自主有多么可怕,但他却没有感到恐惧是什么滋味。“您的深藏不露让我很好奇。”
乔路遥没有说什么,拿阴谋者的话当真,岂不是白痴和笨蛋。可身边这年轻人并不愚蠢,也不是傻子,他又为什么会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话呢?他始终猜不透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那里有一个非常隐秘的洞。“
乔路遥在唐龙的搀扶下一同前行着,路都融进了话里,片刻之间,便来到一个杂草丛生、几个破筐和一堆垃圾近前。这样的环境根本不能给人以美的感受,再说在一片光亮之下,这些东西毫无存在的必要,就该把这些杂草、破筐和垃圾统统清理走,让灯光之明亮照射到这边来,这儿的乱七八糟实在是有碍观瞻大煞风景。“难道洞就在这些东西下面?“
乔路遥猜到他会这样问,于是他从对方的臂弯里抽出胳膊,走到那些东西面前,伸手便把有碍观瞻的物品扔在垃圾桶里,指着现出的洞口对他说:“通道就在这儿,要不要体验一下?“
面对行动敏捷,搬动物品时毫不费力的样子,唐龙惊呆了,这哪里是超百岁人的所为呀,简直就是一个壮小伙嘛。不知什么缘故,他毅然决然地走到洞口处,并探头将目光送往洞的里面。这是一条宽、高各两米,未知长度、非常洁净的地道,两边的洞壁一色的花岗岩石料,头顶用最新装饰板吊棚,脚下是环保实木地板,每隔十米就有一绿色长椅,而且在洞壁上还绘有成千上百种花卉,令人奇怪的是还能嗅到花香。哦,还有一股淡淡而又特殊的芬芳弥漫于通道的空间,熏人欲醉。寥寥几样装饰和摆设,在洞内灯光的照耀下一览无遗,假若有人进入其中显得彼此都很协调。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经走出了通道,奈何桥已被甩在了身后,他要面对的是如何不被孟婆汤的香味所诱惑,又如何骗过孟婆的火眼金睛。
突然间,奈何桥那边一阵大乱,把他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以为被人发现了他的图谋不轨。可当他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时,便放下心来,继续他的观察。
乔路遥问;“你胆怯了?“
“恐怕您弄错了。“唐龙这样说。“我在琢磨,是您先下去呢还是我先下去?我不知道怎么做才不会让您觉得我不懂礼节。”他站在原地,并不望向他,默默地望着洞口,等待对方做出判断。
“我看你还是像刚才那样搀扶着我,我们一起进入通道。”乔路遥没有停顿,接着说:“这洞道足够两个人并肩通过。”
通道里有脚步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只听咔吧一声,原来这通道是由声控系统控制的。“这回可真的完了,回归的路被堵死了。”唐龙心里说。
在这里永远不会迷路,因为这通道里只有一条路。唐龙发现这通道不是很长,大约也就三千米左右。另外,顶棚有通风口,洞壁上装有空调。对了,每隔一百米还配有一台冰箱,冰箱里备有饮料、纯净水、口香糖和一些简单的食品。啊,还备有急救箱。地面很洁净,像是刚刚才被人打扫过。他没有迟疑,走出近两千米,又来到一个通风口,此时通道里除了脚踏地板的声响,还有两人的呼吸声,从进口到这儿静得出奇,简直就像是为他们准备的一口超长的大棺材,置身其中,使人产生出极度的恐惧来。
出口近在咫尺,比唐龙预想的速度还要快,好像辞阳河就在通道的上下左右。如果他把耳朵贴近洞壁,或许还能够听到浪花汹涌冲击通道时发出的闷响呢,可此时他却没有这种心情去倾听。
前行中,他用眼的余光瞥了乔路遥一眼,虽然老人什么也没有察觉,使他无法读懂他究竟为谁而一再地把他引向迷茫。即使在此刻,因为在初始阶段,所有的未知遭遇还没有出现,打前站的老人会在什么时候把他交给下一个接力者呢?他不清楚,什么也不清楚。
“我们来到奈何桥的另一头了。”乔路遥说。“出去不远处就是孟婆管辖的地盘。”
搀扶一个已经没有力气、浑身瘫软的老人一起前行的滋味真不好受,估摸时间过去大约有四十分钟了,听到乔路遥的话他还是很高兴。终于到了,他心里暗喜。要知道,老人在通道中的行走并不令人恭维;精神萎靡不振,头靠在他的肩头,身体的重量全靠他托着,但此刻老人脚步轻盈,好像有时还拖着他前行。这一状况也让他生出一些疑问,根据他箭步如飞的表现,他应该精神振奋、体力充沛,而不应该心灰意懒把自身的重量全交给他人。不过他可不想惹怒老人,说不定老人还能够有办法护送他的魂灵回归他自己的躯壳呢。“我可不想喝什么孟婆汤,我得保存我的记忆。”出了洞口他对他说。
“若是你禁不住诱惑,我可不拦着。”乔路遥说。“那些人都会失去记忆,而重新投胎。你可就惨了,一个未死之人永远失去记忆;十足的白痴、十足的无知、十足的愚蠢、十足的傻瓜蛋。”
“您的嘴真损。”唐龙笑着说,他当然明白老人的用意。于是,他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问道:“躲过孟婆的天眼和她煲的汤的诱惑,我不知道轮回石我是去坐还是设法躲过它?”
“孺子可教也。”乔路遥也回应给他一个微笑,他抓住他的手,身轻如燕地拉着他避过孟婆的目光,向轮回石的左边奔去。“别废话。”
“您似乎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唐龙说。他只想暗示一下对方,因为他一直认为他真的是一个白痴。“不过您的做法我喜欢。”
“其实你很精明。”乔路遥说。他注意到他传递出的信息,因为他一直认为从一开始这个年轻人就识破了他的阴谋诡计,只是他根本不清楚,因为何种原因把他拖入这场另类的游戏中,而不是旁观和倾听。“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绕过轮回石,跟我来。
“您正拽住我呢。”唐龙说。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就直接了断地问:“我有一种感觉,您似乎对我隐瞒了什么秘密,我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真把自己当作古灵精怪的、无人能比的绝顶聪慧之人了?”乔路遥停下脚步,用松开的手敲打着他的脑壳,并惊异地望着他,仿佛受到了伤害。“事实上,我也是身不由己,在你进入隧道之前,冥冥中有一个人的声音告知我,必须要我做的一切。你想想看,我一个阳世刚刚死去的凡人,怎能知晓这里的路径和这许多知识,这其中必有缘由。”
“我想我是错怪您了。”唐龙说。乔路遥的述说应该是真实的,他穷尽心智的分析,完全脱离了事实本身的范畴,由此他再次主动搀扶着老人,一边相拥着继续向前走,一边平静地说:“我们的一切行为都是上天在主宰,我们的相遇也是一个缘分,与您同行也是我的幸运。”
“天意难违。”乔路遥说。被人利用真叫人腻烦透了,身不由己是这件匪夷所思的行为中的主线。即使不愿意,在外力的强制下,也得违背心愿去执行,他与他是同命相联,可他讨厌别人拿他当白痴一样戏耍。
“你这么说是您把对我的希望隐藏了起来,我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明白命运之神要把你派往天堂,还是被贬入地狱?反正你是躲不过的,不如去直面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