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明回到家后，把野炊的乐事和老爸老妈分享了一遍，比如起好油锅把菜倒进时应和的一声尖叫，比如有人一个菜做完接着做下一个时居然都不洗锅的，比如也有炒花生米的炒着炒着把铲子给甩飞的。听到方子明还说到有人做了一个炒鸡蛋的菜，让大家的嘴巴好好泡了回盐水澡，刘美芳咯咯笑了起来。
“呵呵，我记得刚开始学炒菜时，也是做的炒鸡蛋，咸得一塌糊涂，被明明姥爷好骂了一顿，说是以为盐不要钞票啊。可我没记得放太多盐，跟做别的菜差不多。后来我才知道，炒鸡蛋的时候，盐一定不能早放，只要出锅前撒上一些就可以。还有个说法叫‘鸡蛋特别能吃盐’，明明的同学肯定是像我一样，犯了同样的错了。呵呵，现在的小孩子，能做个什么菜呀。”
方卫国父子一同点头表示同意。对于方卫国、刘美芳而言，现在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起码吃穿不愁，小孩子都有学上，也不用每天干多少活，幸福得不得了。哪像他们，才是从那个年代艰难度过，真正经历过没吃没穿的穷苦日子，那样的辛苦，现在的小孩根本都难以想象。
方子明最是明白父母究竟是如何把日子熬过来的。还是应该感谢改革开放吧，若不然，处境一定更加不堪。别说盖啥房子，怕是连每顿的米饭都吃不上，只能一天三顿顿顿喝玉米稀粥。方子明记得小学里写作文时，班里有位同学的描写非常形象，大概是说，托一大海碗的玉米稀粥，薄得都能照出人的眉目来，从村东到村西，一个来回，淅沥呼噜地刚好喝完。
那时候每家每户挨得很近，吃饭时候端个碗窜门的很常见，大伙吃的也大同小异，不过有时也凑趣地戳上几下，不都说“隔灶的饭菜香”么，有些小孩在家中吃饭总推三阻四的，一样的饭菜，却在别人家中吃得特别胃口，根本不用管不用喂的。
这种按方子明家乡的说法叫“行（读hang）饭碗”的习俗，九十年代初还有一些，再往后些，就差不多没有了。猜测是房屋建得分散，而且每家都是独门独院的小楼，至多近旁隔壁的还行，其他的，路上走过去的时间就足够扒拉完了。
晚上睡觉前，方子明记起一件比较重要的事。过年时候记得说起过，施亮生日是5月7号，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方子明想着要送什么生日礼物呢？有点伤脑筋啊，市面上可供挑选的东西又少，而且县上的所谓精品店，卖的都是些洋娃娃、毛绒玩具和风铃、音乐盒等手工艺制品，似乎都不是施亮喜欢的类型。
方子明一直到三天后的体育课上才想到合适的礼物。
很多时候，体育课与自由活动没多大区别，除了跑步、铅球、立定跳远等以后需要达标的项目，老师会有一定的训练指导，大部分时候，同学们都是领了篮球或排球自行活动。
虽然足球是世界第一运动，但在方子明这边，碍于场地以及同学身高体重的限制，还是要数排球运动最受欢迎，方子明也喜欢打排球，虽然水平不咋的，但排球场上的气氛总是最热烈的。自从八十年代中国女排取得五连冠的举世荣耀之后，排球运动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是第一位的，而女排精神，对于百废待兴的中国更是发挥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力，一次又一次的世界冠军，使得中国女排成为了当时国人的模范和骄傲，更是被看作国民国力腾飞的象征。
正是因为凝聚了几亿人的深厚情感，中国女排经历了九十年代的低潮期，没有骂声，真的是没有，哭声倒是有的，“铁榔头”郎平接掌帅印后，带领中国女排走出了阴霾，比赛成绩有了很大的提高，可惜在奥运会和世锦赛上都是和冠军擦肩而过。女排姑娘们泪洒赛场，在电视机前的亿万中国观众陪她们一同落泪。
也因此，当陈忠和带领的中国女排在2003年11月以全胜之姿再夺世界杯，睽违十七年之久的冠军终于再次回来了！国内再度掀起了女排热潮，那个夜晚，说是举国欢腾都不为过。
中途方子明休息的时候，看到施亮等同学在和体育老师玩着3对3篮球（因为毕竟是乡镇的学校，相近的学校共用操场还是不少的）。限于身高，方子明很少玩篮球，尤其是对他现在的小身板来说，捧那么大一个球，使劲投出去，能否碰到篮筐都成问题。但长大后NBA的比赛没少看，每个赛季各路英豪都要上演精彩纷呈的赛事，看得他直呼过瘾，那些篮球明星虽然有的脾气臭了点，但个个身怀绝技，飞人乔丹、魔术师约翰逊、全能王科比……当然还有咱中国的骄傲姚明。只可惜姚明后来一直受到脚伤的困扰，比赛缺席了很多，没有能够真正在NBA赛场上呼风唤雨，威风八面。方子明觉得除了伤病的原因，似乎他的性格，比如友好、善良、谦虚、礼貌，都与比赛中凶猛的拼抢有点左。是否真的是“性格决定命运”呢？
方子明在场边观看了一会，以他经受多年世界顶级赛事熏陶的目光，这般一点技术性都没有的争抢自然看不上眼，即便体育老师的动作，也不过能看而已。当然，如果在和学生游戏性质的比赛中老师再全力发挥的话，恐怕又得被方子明认为是“以大欺小”了，呵呵。
施亮投篮的动作，比较恰当的形容是很丑，只有三步上篮学得不错，但有老师在前面拦防的时候，连走步都出来了。若是要挑优点的话，他的身体素质应该算一个，还有弹跳也不错，方子明看到他有次在篮下的跳投，手举着篮球，离篮筐都很近的样子。
终于比赛结束，施亮他们大比分输了，不过和老师对战，每得一分都是值得骄傲的。大汗淋漓的他拉着方子明去小店买上两瓶桔子汽水，一人一瓶，几大口灌下去，够爽！
“施亮，出那么多汗，打球很累吧？”
“没有，出汗多才爽呢，像你们那样抛来抛去的哪叫打球啊。”施亮拽甩着胸前湿湿的汗衫，满脸的陶醉。
“嘿，我们是抛来抛去，那你们是什么，不就抢来抢去么，出汗还了不起了！我怎么光看到你一个人出汗，他们几个都没啥呢？”
“那是他们没能力，只有我能和老师抢一下！”施亮得意地说。他倒也没夸张，事实的确如此，施亮的跑动最是积极了，若非他的体能不错，怕也没可能拿到那可怜的几分。
“下课集中了，走吧，施亮，快点把外套穿上，小心着凉了！”
两人往操场走的时候，方子明心中知道自己该送什么生日礼物了，一只篮球，想来施亮一定很喜欢。而且，如果施亮打篮球真不错的话，说不定到时候高考的时候还能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和自己一同上县里的江海中学了，那是省重点中学，在全省乃至全国都小有名气的。
施亮期中考试的成绩还可以，虽然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火箭般的提高速度，但能够从上学期的第14名上升至第11名，在老师和同学眼里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毕竟名次越是往前，超越的难度就越大。这也让很多同学对施亮羡慕得紧，心里想着，若是自己能每天得到方子明的辅导，一定考得比施亮更出色！
不过这样的成绩，也只够在班级里还算比较好看点，整个年级的话就在二十开外了。如果想单纯凭借学习成绩考上江海中学，希望几乎为零。因为桑河中心小学每年一百多名毕业生，真能考上省重点中学的从没超过五个人，而隔壁桑河中学能够考上省重点高中的也是寥寥无几，竞争相当的激烈与残酷。如果施亮最终能进入年级前五名……难度太大了，方子明能看得出，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施亮已经是花了相当大的努力，再有两年的时间，或许挤进年级前十有希望，再多的话，就有点不切实际了。
傍晚在施亮家做作业的时候，方子明问他有没有想过以后读哪个高中。
“过去是没想过，现在么，凭我的成绩，上普通高中应该没问题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读个中专也很不错啊。”以往把学习丢在脑后的施亮自是不会考虑这种无聊的问题，不过这段时间成绩上来以后，他倒还真有自己盘算过，也许对未来还谈不上什么规划打算，毕竟也能有比较光彩的出路了。
在农村，在一群目不识丁的农民眼中，读书是孩子最好的出路。也许是自己这一辈吃尽了没啥文化的苦，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也不指望啥光宗耀祖，只求自己的子孙后辈能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命，能过上比自己幸福得多的生活。所以，当年一向苛刻的方卫国为方子明上江海中学慷慨地甩掉了六千大洋，村里人议论起来，对方卫国是实打实的佩服。后来方子明不负所望考上大学，村子里很快就传开了，方圆几十里，头一个大学生啊！连村委都给了五百块奖励——不知道是不是方子明他大伯给动员的。
“读普通高中，考大学就别指望了，那么三年后毕业了你能做什么呢？难道跟寄爷去学手艺？你愿意吗？或者让寄爷给你笔钱做生意，就不知你是否有做生意的本事。”
施亮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泥瓦匠我是不愿，做生意的话，也不知我爸会不会同意。”
方子明心想，可别小瞧了泥瓦匠，将来的一些建筑业大亨，以前不也都不知道在哪个工地上挥汗如雨过呢！建筑房地产业可是火热了很久的啊！
“读中专的话，将来找工作倒是不成问题，不过相对好一点的专业，比如去卫校，出来当护士；或者去财校，当会计，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进税务系统；还有就是去学机械专业，学得好的话也不是没有出路。你会选哪个呢？”方子明继续问。
挠挠头，施亮还真不会选了。“护士不要，那活我干不成；会计不喜欢；学机械好像也没多好吗，方子明你说说看，我该选哪个？”
方子明没理睬踢过来的皮球，他照着思路自顾说了下去：“如果你嫌选择太少，那么还有读大学这条路，将来会有很多的专业可供挑选，如果你成绩足够好的话。要想上大学，你就得考上江海中学，不然希望渺茫。照你现在的成绩，要是你能提高到年级前五是肯定能上了。”
“这个，这个我怕是很困难，我都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很努力用功了，那个名次，看得到吃不到啊，呵呵。”村里人都说，考上江海中学，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学校门，施亮不是不想，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方子明笑笑说：“其实要上江海中学还有条路”，看到施亮一脸猴急的样子，方子明也不卖关子了，“他们还招特长生的，只要成绩还过得去，然后有一技之长，比如会唱歌、乐器，还有赛跑快的、球打得好的……”
“打球！方子明你是说球打得好也行？”
“是啊，江海中学有学生排球队、篮球队，学校间要比赛，队员发挥得好是能评上运动员定级的，而且将来还可以读体育大学。当然，如果高考成绩好的话，上别的大学也可以。”看到施亮立马一副兴奋不已的模样，方子明心说果然如此，依照他的性格，这个选择才是最合意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其实还有点早。你也不用马上考虑太多，要成为体育特招生也不是很容易的。但无论如何，学习成绩才是根本，招生的时候这个是必须的。所以，不管你准备如何选择，都要先把学习给搞定了。别跟我说你已经尽全力了哦，要知道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当然，当然，把学习成绩提高，再多练练投篮。哈哈，到时候咱哥俩又能在一起了！”
施亮说得满脸放光，好似那个特招名额已经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