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闻二月十二是花神的诞辰,在这一段时间里凡间的百花都会竞相怒放,人们郊游雅宴,采花祭神,俗称花朝节。
还未到花朝节这一天时,阿蛮便兴致冲冲地采集花瓣回来蒸花糕吃。可是才进门就发愁了,不会做怎么办?去求助木罗时,她依旧一副懒洋洋地模样,羽毛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回道:“你若是做好了,我倒也可以尝尝,可你连做都不会做,那便不必来打搅我了,自己玩去。”
阿蛮气的直跳脚,折腾到最后请教了隔壁街的大婶才做成。虽然心里对木罗有无数埋怨,但她还是忍不住端去她面前炫耀,渴望得到一点表扬。偏偏木罗像是看不到她眼里的希冀般,摇着脑袋将咬了半截子的花糕放了回去。
阿蛮这回真要气死了,心里堵着这口气一直到花朝节这天。
木罗趴在柜台上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不知在算什么,神情颇为专注,似是没有看到换好新衣服走出来的阿蛮。
阿蛮见她站半天也没理,于是小心翼翼地靠上前,试探道:“木姑娘,今天天气那么好,你不出去走走?”
木罗头也不抬:“没看到我正忙着么,全身上下都没空。”
她咬咬牙,干脆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今天是花朝节啊,天地灵气最密盛的一天,对我们的修炼可是大有裨益呢,木姑娘你真的不去?!”
“想出去玩就直说罢,想修炼又何必趁今天。”
见被戳穿,阿蛮重重哼了一声,赌气道:“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扭过身子就要往回走,冷不丁被木罗叫住,“干嘛,我回去修炼不行啊!”
木罗直起身子来,转了转腰,淡道:“那你不去花朝节了?”
听她意思似乎是要去,阿蛮杏眼圆睁,叫道:“你不是说不去吗?!”
“既然忙完了,为何不去?对了,等会记得将柜台后面的食盒提着。”
阿蛮被噎的说不出来话,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是谁刚才说不去来着,原来早就将东西准备好了!本是抱着耿耿于怀地心情出门的,可一到探春的地方,很快便开心的忘乎所以,打死她都想不起刚才的不愉快了。
木罗将块布垫铺在草地上,随意坐下。取出食盒里面装的东西,慢慢品尝了起来。
阿蛮买了只纸鸢蹦了回来,一见着布垫上面搁着的五颜六色的糕点时,开心的叫了一声,随手捻起一块金黄糕点吃了起来。
“是桂花糕!太好吃了,木姑娘你可真会挑,全都是我爱吃的。板栗糕绿豆糕水晶糕……咦,这不是花糕吗?我还以为你不会买呢。”她捻起块花糕囫囵吞枣般的咽下,因吃的急了点,差点噎死。
木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手上的糕屑,道:“少吃点,还有别人呢。”
阿蛮不禁好奇:“哪个别人?”
“说了你也不认识。”
她讨了个没趣儿,又吃了几块糕点后便独自一人放纸鸢去了。
木罗靠在身后的桃树上,将裙子铺开,无聊地把玩起了腰间系着的鲜红络子。那络子上悬了几颗铃铛,走起路来随着步伐叮咚作响,煞是好听。她拿在手上轻轻摇了摇,铃铛随即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真好看。”有道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粉色花阵的桃树下不知何时坐着位白衣乌发的俊美少年,他眨着晶亮的眼睛,略显羞涩的看着她手中的络子。
“你的伤好了。”木罗淡淡开口,笑着朝他看过去。
少年的俊脸红了红,点点头:“花神催令百花开放的时候,我的伤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顿了顿,目光游移一圈又回到木罗脸上,“谢谢你,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早已灰飞烟灭了。”
“若不是我在斗法,不然也不会伤及到你,你不必谢我。”
少年微微垂眸,面上透着一丝倔强:“不,我还是得谢谢你。”
木罗跟他接触过几次,多少知道些他的固执,遂也不强调,“这里有些糕点你尝一尝,平时修炼可是尝不到的哦。”
少年吃下第一块,夸道:“真好吃,比花露还要甜。”他刚说完便又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一连吃了五六块才停手。
木罗忍不住道:“少吃些,对你的修炼不太好。”
少年脸色微红,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后应是。
木罗的心情还不错,她背倚在树干上,仰首玩弄着络子上的流苏。一瞥眼,见他望着自己手中的络子出神,便将络子丢了过去,落在他怀里,“喜欢就送给你了,不用谢。”
少年拿着络子愣了愣,正思索着如何开口时,草地上忽然传来脚步声。他连忙站起来,急切道:“我先回去了。”说完便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木罗就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待在原地,只是手中的络子换成了羽毛扇子。
阿蛮回来后见糕点少了许多,激动的哇哇大叫,骂吃的那人没有良心,也不知道多留些给她。
木罗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贪吃的妖怪?
忽然前边的湖里传来声响,立马便有眼尖的人大喊有人落水了。
木罗跟阿蛮走到湖边的时候,发现那人还在水里挣扎,双手拍打着水面,惊起无数水花。只是岸上围观的人不少,却没有人愿意下去救人。
阿蛮重重哼了一声,吞下了手中的花糕,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里。
将落水的人拖上岸后,她们才发现这人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姿色颇为清秀,眉头不安地皱着。他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周围,然后问道:“我死了吗?”
阿蛮凑到他上方,阴气森森的说道:“你如果还想死的话,我可以将你重新丢回水里。”
“我……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死,可是现在不死过几天也要死的,那么早死晚死对我来讲也没有多大分别。”少年格外颓丧,眼底的死气沉沉不应该是他这个年龄拥有的。
木罗心中微动,问道:“是谁要你死?”
少年奇怪的望着她:“我……我为什么要和你说?”
阿蛮闻言,一把捉住他的手臂,缓缓使力:“你若是不说,我便将你丢到洛河里喂鱼!”
听到洛河两个字时,少年脸色遽变,似乎很害怕,他垂着脑袋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洛阳城里有个道士四处散播河神要收弟子的消息,每个被选中的少年少女的家属都能得到钱财补偿,而且还可以免费到他那里去看病求药,于是许多穷人家都将自己的孩子送到那道士的家中,他亦是其中之一。讲到末尾他爹娘卖他换了银子时,更是泣不成声,泪珠子断了线般的掉着。
阿蛮被他哭的心烦,龇牙咧嘴想要一巴掌将他打昏,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会哭的男人。
“所以你才想要投湖自尽?”木罗轻轻摇了摇扇子,少年身上湿漉漉的衣裳缓慢地干去,只是他因为太过伤心而没有发现。
少年点点头,哭泣变成抽泣。
“你就未曾想过你的爹娘知道你投湖后会很伤心吗?”
少年摇头:“他们都已经不要我了,又怎么会伤心。”
“也许他们后悔了。”
送少年回家的时候,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模样刺激到了阿蛮。她别扭地转过脑袋,哼了一声,最后迅速的离开了。
木罗看在眼里,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