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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与藏香女孩结缘

记住,我们是兄弟!知道什么是兄弟吗?兄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是两肋插刀,兄弟是同生共死,兄弟是原意为了对方连门牙都可以不要!

杨发涛嘿嘿的笑着。我一把夺过那瓶矿泉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坐在帐篷外,抬头仰望星星。我不是在看星星,我是在想母亲。山下的雅砻江在一如既往的流淌着,岸边的绿草一片青苍。第二天,就是10000米武装越野跑的考核了。我想起了小时候,每次大考前的头一夜,我总是紧张得睡不着觉。妈妈教给我一个数羊的办法。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妈妈说,当你数到一千只羊的时候,你就睡着了。从今往后的每个失眠的夜晚,我都是用这种方式度过的。因为我每当数羊的时候,我就感觉妈妈在我的身边。

10000米武装越野跑没有时间的限制,只计名次。参加集训的一共80名学员,但能够进入下一轮的只有仅仅40名学员。也就是说,我要跑进前四十名才能继续留在集训队。说实话,我没有把握。

右脚的伤还很疼,就算不受伤,我也是五十名开外的水平。天还朦朦亮,我们就已经集合整队完毕。

报告大队长,鹰队集训大队全体集合完毕,应到80人,实到80,请您指示。

同志们。稍息。

纪刚总是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感觉。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10000米武装越野跑考核的日子。多的话我也不想再说了。我就提一点希望,希望同志们公平竞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最后,祝同志们跑出好成绩。我在终点等大家凯旋!

我忍不住笑了,还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呢?这场男人之间的较量必将拼得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卡拉若山的时候,我们出发了。出发前,我对着天空大声吼道:李峰,雄起!

卡拉若山很美,山上云遮雾绕,时聚时散。登望江台远眺,雅砻江一泻千里,赤水状若游龙,如画风物,尽收眼底。

我憋着一口气,我想要证明给自己,我能行,我能行!我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努力调整着呼吸。杨发涛就在我前方不远的地方,我能看见他的背影。出发前,我就告诉他,你跑你的,不要管我。纪刚也专门警告过,10000米越野全程都必须由一个人完成,如果发现互相帮助的现象,两个人都将被直接取消比赛资格,直接卷铺盖卷回家。但我知道,杨发涛一直在前方等着我。

前两公里我跑得很顺利,步频和呼吸都调整得非常好。甚至还一度的排在了前十位。但是连续一周的训练,让我的身体非常疲惫。那让人难以忍受的酸痛,使得我明天清晨起床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再加上如此寒酸的伙食,我的整个身体都要崩溃了。狗屁的梦想,我现在只想要一张床,好好的睡上一觉。

体能的巨大损耗我可以用意志来抵抗,但我的右脚真的无法再向前迈出半步。剧烈的疼痛萦绕在我的整个身体。我想将头盔和防弹衣统统扔到地上,然后躺在这丛林里。我看见一个个队友从我的身旁超越,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掏出随身携带的矿泉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我哪也不去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纪刚来接我。我就要回家了,我可爱的战友们。

杨发涛又跑了回来,焦急的看着我。

哥,你是怎么了?快跑啊!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哥,快跑啊,我拉着你,我们一起。

你走吧,我要回家了。我将头盔和防弹衣脱了下来,感觉轻松多了。

哥,我们说好要一起战胜所有的人,我们说好要戴上鹰队的胸徽的。哥,我们一起走吧。哥,我拉着你跑。

滚,马上滚!我大声吼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可不想我们全部倒在这里。

不!杨发涛有时候固执得像只牛。

不抛弃,不放弃,这是你说的。

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是两个人。懂吗?快跑,快跑!

杨发涛盯着我的看眼睛看了几秒,转身向前跑去了。

我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我将剩下的矿泉水全部倒在了自己的头上,我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睡着了。

卡拉若山那如诗如画的旖旎风光,我想要张开双臂拥抱这里苍翠的青山,想俯身亲吻这里柔情的碧水。

我知道,任凭我怎么努力,我还是失败了,再多的努力最终还是徒劳。这条路我走得很艰难,但我从未放下脚步。

我站了起来,走进一片丛林。我看见丛林里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小白花,小白花犹如一个精灵,空中翩翩起舞,享受着夏日的气息。我听见丛林那边有哗哗的流水声,我想去看看那静卧的奇峰和蜿蜒的绿水。当我穿过丛林,一条大河出现在我的眼前。在河的对岸,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人不就是纪刚吗?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其实,机会无处不在。要随时撒下鱼钩,鱼儿常在你最意料不到的地方游动。一个人永远不会像他所想象的那样不幸,也不会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幸福。我居然找到了一条近道!我穿好防弹衣,戴好头盔,扑通一声,跳到了河里。

那一天,我第一个冲过10000米武装越野跑的终点!而杨发涛,第十个到达终点。当他看到我的那一霎那,惊讶得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你真的是神了!

在晚上的总结会上,我又受到了纪刚的表扬。

我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这天晚上,为了祝贺我们顺利考核的四十名学员,更是为了送别剩下的四十位战友,纪刚破天荒的让我们喝了酒。好多人都给我敬了酒,包括那个长得有些像藏獒的兄弟。他说着抱歉的话。我说,你不要给我说抱歉,给我的门牙说抱歉。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他说兄弟,别的话不多说了,我自罚三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个男人叫张扬。

杨发涛也喝了很多,这小子事实上特别不能喝酒。一喝就醉,一醉就话多,说完话就哭。那天晚上,杨发涛又哭了。他一个人坐在树林里,望着天空。他说他是想女朋友了。我只能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开了。

原先我并不喜欢纪刚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因为他逼我吃地上的剩饭,还有他那永远低不下的脊梁,给人一种高高在上、无法接近的感觉。即使他在全队总结会上当着所有战友的面表扬了我,在心里,我仍然无法原谅他。

在来新龙之前,我就知道纪刚有西南第一鞭腿的外号。那个时候,杨发涛还常常打趣的问那些人,他的鞭真的那么厉害啊?我总是笑笑。我以为这只是个传说,直到我来到了集训队,在格斗课上,第一次见识到了纪刚的鞭腿。纪刚的鞭腿的确名不虚传,所有人都看得傻了眼。纪刚在瞬间收缩腹腰肌群,接腰转的力量将退踢出,力量之大,打到让他的对手几乎是飞了出去。所有人都鼓掌了,我也第一次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男人。

有人在下面起哄,队长,教教我们呗。

纪刚笑了笑。这是祖传的,要学的同志请马上把学费交上来,看着大家都是战友的门,我打个八折。

纪刚的话还没有说完,下面又开始起哄,直到纪刚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鞭腿的最大特点就是隐蔽,攻其不备,出奇制胜,而且攻击距离可远可近,灵活多变,再则是腿击力量大,关键时刻能起到一锤定音的妙用。但是,要想真正用好鞭腿去克敌制胜,不仅要技术全面,身体素质好,还要有灵活的实战技巧和良好的心理素质。几十年来,除了李建华,我没有败在任何对手的脚下过。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不是我的父亲吗?

人群里有人有人喊,谁是李建华啊?

纪刚突然停止了笑容,他的眼圈有些红,轻声的叹了口气。他是我兄弟。

那个夜晚,我觉得特别漫长。我迫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或是一段故事。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任凭我怎样的一只只的数羊,依旧是徒劳。辗转反折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我不得不一次次的强迫自己睡觉,又一次次的醒来。我都忘记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失眠的,只模糊的记得当我逐渐看到黎明却仍旧没有任何睡意的痛苦。有段时间,我甚至托关系买了一大瓶安眠药,在每个失眠的夜晚吃上几粒,可是随着赖药性的增强,我只有靠不断的增加药丸的数量而安然入眠。直到有一天,我睡了整整两天两夜,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哭了,歇斯底里的哭。从那以后,当我睡不着的时候,我习惯喝一点随身带的二锅头。酒,真的是个好东西。

这天晚上,我掏出了藏在背囊最下面的二锅头,先是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痛快的喝了一口。帐篷里有些闷热,我拿着酒瓶走到了外面,想要呼吸一下卡拉若山夜间最清新的空气。

失眠的不只我一个,还有纪刚。纪刚坐在一颗石头上,望着山下云雾缭绕的峻岭。我悄悄的将二锅头藏在了身后,走到纪刚的身旁。

纪刚的脚下有许多烟头,他看见了我。

这么晚了还不睡?纪刚递给我一支烟。

恩,你还不是一样。我将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你父亲还好吗?纪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远方。

我有些吃惊,难道纪刚一直都知道我和我的父亲?

我故作平静的沉默了一会,直到烟烧到了尽头。

他很好。可是纪刚……

不要再问了,等我抽完这支烟。

纪刚将还没有熄灭的烟头仍在了地上,然后用脚将它踩灭。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是在卡拉若山,我和你父亲抱着痛哭了整整一夜。你的父亲和我都是警校80届的同班同学,他在上铺,我在下铺。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学习,一起快乐,一起悲伤。那个年代,一个星期只吃得到两顿肉,但那个时候,我们训练量大,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点肉连恰牙缝都不够。我和你的父亲想出来一个好办法,就是去警校的铸剑池里钓鱼。我们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做了四支鱼竿,每人两支,因为鱼竿越多,我们钓着的鱼就可能越多。那个时候正是泸州最冷的季节,天还没亮,我和你的父亲就偷偷的溜到铸剑池,一直到天亮,我们钓了十多只乌鱼。我们将这些鱼剖干净带到警校的后山上,放在铁饭盒里,生起火熬起了鱼汤。我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当时那个味道,香,真香啊。我们一口气吃完了所有的鱼,却仍觉得不解馋。你的父亲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他偷偷的翻墙出了学校,在外面买了一张很大很大的渔网。用你父亲的话说,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那天晚上,星星还挂在天空上,我和你的父亲又偷偷的来到了铸剑池,我们刚将渔网撒下去,静静的等待着鱼儿们落网,突然两束电筒灯光照在了我们的脸上。就这样,我们被巡逻的纠察抓个正着。这件事可算得上严重违纪,是要被开除的。我们在教导主任面前苦苦的求情,最后你的父亲将一包烟塞到了教导主任的兜里。教导主任说,好吧好吧,看着是你们初犯,就饶你们这一次,你们就围着山顶球场跑五十圈吧,对了,再写一份五千字的检讨。这哪成问题啊,不要说跑五十圈,跑一百圈也不在话下。可是检讨的事却让我们犯了难,五千字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五百字的作文我们都写不出来。那个时候,你父亲已经在和你的母亲谈恋爱,一个星期后,你母亲将两份检讨寄了过来,我们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那些过去的事总是那么美好,每当想起的时候,我的心中总是感到甜甜的,即使那个时候的生活是如此的贫乏。我们一起在泥泞的地上练习擒拿格斗,我们一起在大梯步练体能,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抽一根烟,一起打架。我们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兄弟。

后来,和你一样,我和你的父亲都来到了高原。我们一起入选了鹰队集训队。成为鹰队的一员是每个警校生的梦想,因为那枚银色的鹰队胸徽象征着实力和荣誉。但你的父亲没有走到最后,因为我,他被淘汰了。在去卡拉若山之前,我们都充满了信心。因为无论是格斗搏击,还是实弹射击,又或是查缉战术,我和你的父亲都是警校里数一数二的。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你父亲创造的10000米和50米手枪应用射击记录仍没有人超越。实弹射击考核那天,天空中飘起了雨,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我和你的父亲并肩站在一起,雨下得很大,湿透了我们的迷彩服。但我们微笑着,用眼神给了对方一个鼓励。但那一天我的运气有些不好,我拿到的那把手枪总是出问题,我按照既定的程序,装弹夹、上膛,但套筒总是回不到原位。我看到你父亲焦急的看着我,直到他已经射完十发子弹,我才调整好手枪,打出了第一枪。我的双手颤抖着,我感觉到自己的状态特别不好,我知道自己完了,我甚至看到自己射出的子弹飞向了那阴霾的天空。我知道我可以回家了,我到了和战友们告别的季节。我沮丧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你的父亲走过来,安慰我,纪刚,不要灰心啊,感觉好不一定打得好,感觉差更不一定环数差,看了靶再说吧。果然,我的胸环靶纸上布满了枪孔。而你的父亲,上面却一发子弹都没有。教官诧异的看着我和你父亲,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你的父亲被淘汰了。夜里,教官找到我,将我白天进行射击的那张靶纸交给了我,他说,你自己看看吧。我接过靶纸,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教官又说,仔细的看,认真的看。这回,我才发现了问题,我的靶纸上怎么会有十五个孔,而我只有十发子弹啊。我一切都明白了,我找到了你的父亲,我骂他是个骗子,他笑嘻嘻的看着我,什么也没说,然后又埋着头收拾自己的背囊了。我不停的骂他骗子,骗子,我哭了。他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笑。我一把抱住了他,终于,他也哭了。就这样,我们抱着哭了一夜,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走了。我没有送他。因为我害怕这样的离别。

我们分别的那天,我悄悄的将自己那枚银色的鹰队徽章放到他的背囊里。回去后,他去了新龙最偏僻的派出所。那个时候我也不明白,他怎么会选择极度贫困的高寒地带呢,在我看来,那里除了山,什么都没有,更没有未来。他不说话,只是笑。我很心痛,更多的是一种不舍。再后来,由于通讯的不便,我们逐渐断了联系,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他因公负伤的事……

因公负伤?我的心为之一震!故事永远都不会停止,我们只是在等待。等段一段有一段关于过去,关于梦想,关于青春,关于男人的故事。

送走了那四十个战友,更为残酷的训练开始了。

你见过站军姿,但你见过在水中站军姿的吗?

当再次来到山下的这条大河前时,我们已经没了往日那种消暑纳凉的感觉。我们知道,等到我们的将是一场又一场非人的考验。我们站在漫过颈部的河水中,挺胸抬头,双手紧贴着裤缝线。火辣的太阳照在我们的身上,确切的说,是照在我们的钢盔上。我的头仿佛置身于一个蒸笼,热的感觉就快要爆炸。

小时候我经常去河边游泳,每当河水漫过胸部,我就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萦绕在我的周围。后来我知道,那是水压。而现在,水已经到了我的脖子。我的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随着河水左右摇摆。

杨发涛就站在我的身旁,他小声对我说道,哥,身体一定要用力,不然你会被水冲走的。

灿烂的阳光照在水面上,射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我微微闭上了眼睛。

哥,你不要睡着了。

我知道,我知道睡着的后果,那就是被水冲走。

太阳当空的时候,水涨到了我嘴巴的位置。夏天里涨水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每当上游下雨,下游就会涨水。一波又一波水浪打在我的脸上,我仅仅的闭着眼睛和嘴巴,我只能靠鼻子来呼吸。一个月的集训,唯独这一天我没有感觉到饿。因为我的肚子里装着满满的河水。我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慢慢变大,我甚至担心肚子会不会突然爆炸。

河面上有很多叫不出名的水上昆虫,它们就在我们的眼前走来走去,有时候还会跳到我们的脸上,我恨不得一巴掌将它们打成一团肉泥,但是我不能动。纪刚说了,谁乱动一下就直接滚蛋。这个时候我才明白,生活没有排练,每一天都是货真价实,真刀真枪的战斗。

我站在水中,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把握。我觉得一个水浪就可以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会有螃蟹和河虾跑到我们的身上。杨发涛就是这样一个倒霉蛋,一只螃蟹顺着他的裤脚钻进了他的下面,然后在他的关键部位狠狠的咬了一口。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我差一点就笑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笑,一条满身花纹的水蛇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太怕这个东西了,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当时那一幕依然恐惧的不可开交。我感觉的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树了起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屏住了呼吸,希望它快点滚开。杨发涛在一旁小声的说,哥,别怕,那是红蛇,没毒。这个时候任何人的安慰都毫无作用,我只希望这个小东西快点滚开,不要在的面前晃来晃去。可是它居然向我游了过来,并且停留在了我距离我鼻子30厘米远的地方。我鼓大了眼睛,我希望用这次方式让它退缩。可是它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吐着蛇信子,似乎正好奇的看着我。我担心它在欣赏完我的模样后在我的脸上咬上一口,我甚至想到了它张开那张大嘴巴向我扑过来的情景。但万幸的是,这一切都没有出现。它就这样看了我一会后,就游开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掉在了地上。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白蛇传,或许,他看着我面熟,或许上辈子……想到这,我笑了。

我不知道我究竟喝了多少河水,水喝多了自然就想尿尿。在水中尿尿是一件不那么痛快的事,因为有水压。我不得不使出很大的劲,直到脸都变得有些扭曲。杨发涛问,哥,你在干嘛呢?我没有理会他,直到解决了尿尿这个问题。我突然发现我在做着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我尿都河里,然后我又喝河中的水。我的老天爷,我这水里可不止我一个人在尿尿吧。我顿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纪刚坐在岸边,戴着墨镜,吃着瓜子,看起来舒服极了。我们四十个战友就这样在水中站了一天,等到我们回到岸上的时候,我才发现,所有人都胖了一圈。这都是水泡的。我的全身都脱皮了,一层厚厚的皮。有的地方我不得不用手去撕扯,疼,一种撕心裂肺的疼。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过去胖了很多。这哪是胖,这明明就是浮肿。那天晚上我不断的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上厕所。这天晚上,帐篷里的好多兄弟都说了梦话。但我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着什么。有的人像是在呻吟,有的人又像是在哭。杨发涛也说了,他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我将耳朵靠到他的嘴边,也没听清楚他在说着什么。那天晚上,我也做梦了。但醒来的时候,却一切多忘了。在影视学院的时候,我甚至有过将每天做过的梦用笔记录下来的想法。我想,那一定是一件有趣的事。只是后来我发现,醒来的时候一切美好或者悲伤的梦都统统忘了。忘记也好,因为这本来就是梦。

实弹射击是我最喜欢的训练项目,我喜欢枪,更喜欢玩枪。每天晚上没有训练,但没有训练不代表着你就可以休息了。就像在警校的时候,就算没有课你也得在教室里待着,哪也不许去。有时候,我们会唱一晚的军歌。但更多的时候,散打才是我们晚上的主题。我们围坐在一起,先是由纪刚随意点一个学员上去,然后这个学员再在我们所有的学员中选择一个自己的对手,最终的获胜者可以获得一瓶纪刚的啤酒。但这都不是我感兴趣的项目,我感兴趣的还是枪。

有一天晚上,纪刚拿出十多把64式手枪,他说要今晚比一比手枪的分解和结合。我第一个报了名,也是第一个完成的手枪的分解和结合。我的时间是16秒,杨发涛19秒。那个长得像藏獒的叫张扬的男人有些不服气。

有本事我们比一比92式手枪,你敢不敢?

在新警培训的时候,我们碰得最多的就是64式和54式手枪。而92式手枪,我只摸过一次。

其他战友开始起哄,我说,比就比。

张扬以前在部队里待过,熟悉各种手枪和步枪。我有些不自信。

纪刚将两把92式手枪摆在了我俩跟前。在开始比赛前,我提出了一个要求:我需要用五分钟的时间先了解一下这支枪。

张扬在一旁坏笑。汗水湿透了我的作训体恤,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我迅速的取出弹夹,拉出套筒,仔细的端详了起来。64式手枪的自动方式采用自由枪机式,设有联动击发、空仓挂机、弹匣回和弹膛有弹指示等机构。而92式手枪,采用的是尖头、弧形弹头及钢心铅柱组合结构,它的构造比64式手枪要复杂得多。

纪刚一声令下,我们迅速将枪拆卸开,又重新组装好。我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举起了象征完成的右手。纪刚仔细看了看我们重新组装好的枪,然后说,30秒,平手!

张扬有些不服气,他说,有本事咱们再比一比七七式……

你以为我是开军火库的吗?纪刚大声说道。

那天晚上,我赢了一瓶啤酒。炎炎夏日,能有这样一瓶啤酒是多么舒服的事啊。我故意在张扬的面前喝,让他羡慕死我。

实弹射击是我们最后一个训练项目。也就是说,这个项目结束后,我们将开始最终的考核。

我们在崎岖的山路上步行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地上。我喜欢这样,哪怕在山里走上一天,我也不会觉得是件难事。因为这样总比让你跑10000米武装越野和在水里泡上一天要好得多。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二十多天来,我已经有些厌倦每日不变的伙食,不变的日程,不变的风景。我幻想着前方的路,就像小时候在放学的路上幻想母亲做的好吃的一样。

我们整队完毕后,纪刚开始介绍射击训练的方式。这可比在警校时的难度要高得多。首先,你要快速的奔跑五十米,接着穿过一个泥泞的深坑,然后越过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再然后你要在浓烟密布的条件下,结合一把64式手枪,最后完成射击。

跑步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我的50米速度可以达到6秒3,但是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进行射击我还是第一次。一切都很顺利,我用最快的速度结合好手枪,单膝跪在地上,上膛,瞄准,准备射击。

就当我准备扣动扳机的那一霎那间,我看见我的靶位旁居然站着一个人。定眼一看,那不是杨发涛吗?我抬起头,看了看身旁的纪刚。

纪刚,他怎么站那儿啊?我一脸茫然的问道。

射击!纪刚阴着脸,冷冷的说。

我怎么可能射击,我的兄弟正站在那。

纪刚,这样多危险啊。他怎么能站在那儿啊!我哭丧着脸,想要纪刚改变他那愚蠢的想法。

射击!你听见没有?射击,马上射击!纪刚提高了嗓门。

在这之前,我对我的射击水平一直很自信。不要说30米,就算是50米我也能打满环。可是现在,我的靶位旁站着我的兄弟。要是击发的那一刻,手有微小的晃动,我兄弟可能就没命了。

纪刚,子弹可不长眼睛啊!没必要这样吧。我苦苦哀求道。

少废话,听我口令。瞄准、射击!

我感觉到我的全身都在颤抖,特别是我的手,抖动得越来越凶。我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很快就湿透了我的衣服。我分不清楚我的脸上究竟是雨水,还是汗水。我看见杨发涛站在远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我的食指一直放在扳机上,却没有扣下去的勇气。

我承认,我没有这个勇气。我失败了。我将枪扔在了一边,双膝都跪在了地上。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我深深的埋着头。

李峰,你妈的!你就这点能耐!你就这点出息!你这样子配当警察吗?你这样配成为鹰队的一员吗?李峰,你妈的!你妈的!纪刚在雨中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我站了起来,朝着纪刚的腹部狠狠的给了一脚。纪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这辈子最恨谁骂我妈了!老子弄死你!我一边吼着,一边扑向了纪刚。我举起拳头,发疯似的在纪刚的脸上一阵狂打。我的每一拳都是那么的用力,我将我多年来所有的愤怒都发在了纪刚身上。我用力的踢着纪刚的腿,鞭腿,妈的鞭腿!你妈的鞭腿!

那一天我打了纪刚多久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纪刚的血流了一地,我只记得纪刚至始至终都没有还手。纪刚一直睁着眼,他的泪水流了出来。

雨停了下来,山边出现了一条美丽的彩虹。纪刚挽起了自己的左脚裤脚,我看到,是一条假肢。

纪刚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站了起来,尔后,他走开了。我望着纪刚的背影,心里堵得慌。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的枪里装着的是空包弹。

后来,我才知道,纪刚的左腿是在一次追捕毒贩的途中受了重伤,最后截了肢。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兄弟,什么是警察,什么是纪刚常常说起的铁血精神。

后来……

太多的后来,让我们追悔莫及。

这天晚上,杨发涛又说梦话了。他先是磨牙,接着就开始说梦话。

他说,我想回家,我想抱一抱我家的小花。

他说,新龙的东西好难吃,我想吃妈妈做的包子。

我问,你还想什么啊?

他说,我想胖子了,我想李峰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又问,他们是谁啊?你想他们干嘛啊?

他说,他们是我兄弟。

兄弟。我的兄弟。

这一天,我盼了好久。可是当它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有些害怕了。按照日程表,今天是集训的最后一天,我们将进行最终的考核。现在还留在队里的四十名学员,最后只会有十五个战友能够戴上鹰队的胸徽。

纪刚的每一招都如同他的鞭腿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我们不知道,纪刚今天又会搞什么鬼。

整整一个上午,我们就这样坐在各自的帐篷里,等待着纪刚的命令。可是一直到中午,纪刚仍没有出现。我有些紧张,一个月的努力,我可不想白费。杨发涛的话还是那么多,他喜欢给我讲他过去的故事。但他的过去又是如此的简单,他总是反反复复的给我讲着他已经给我讲过无数次的故事。我很无奈,但除了听着,我还有什么办法,即使我对他的那些老掉牙的故事都已经可以做到倒背如流了。

纪刚在午后终于出现了。我们穿好作训服和防弹衣,戴好钢盔,列队完毕,等待着纪刚的命令。

我在纪刚脸上留下的咬痕刚消退不久,这下又是满脸的淤青。纪刚的表情很严肃,他总是喜欢紧紧的捏着拳头。

同志们,今天是集训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终考核的日子。下面,请各中队中队长出列,领取武器,考核马上开始。

四个中队长走到纪刚跟前,却没领到什么武器,每人领到的只是一副扑克。

四个中队长一脸茫然的望着纪刚。

纪刚,这是什么意思啊?

纪刚,发扑克干嘛啊?

纪刚说,今天考核的项目就是打扑克,斗地主!

身旁的杨发涛乐开了花,斗地主,好,我最喜欢斗地主了!

我闭上了眼睛,绝望了叹了口气。我的纪刚,你的壶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下午三点,考核正式开始。我、杨发涛还有另外个兄弟分在了一组。这真的是一朵中国警营里的奇葩,四十个穿着特警服装、防弹衣,挂着单警装备,戴着防弹钢盔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斗地主,我真的是叹为观止了。但现在容不得我多想,我先要把手头的这副牌打好。

我的牌技真的超烂,我就是那种四个2带个双王也赢不了的人。在警校的时候,每到夜晚无聊的时候,我和杨发涛、胖子总是喜欢围坐在一起打地主,我曾经创造过打五毛钱,输100块得记录。说实话,每次斗地主,我摸到的牌都非常好,但我缺乏一种思维,一种战斗的思维,一种配合的思维,所以我总是输。

兄弟,都靠你了。我小声的对杨发涛说。但这引起了另外那个战友的强烈不满,不许作弊!他大声说道。

那个下午,是这一个月来最愉快的一个下午。我们开心的玩着牌,早把考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纪刚坐在帐篷的门口,整整一个下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停的抽烟,一支接着一支。

那天下午,我自然还是输多赢少。你不多的几次赢牌,还是跟着杨发涛赢的。我说过,我的牌技超烂,烂到除了杨发涛、胖子外,没人愿意给我打牌的地步。因为我不仅不会配合,还经常把自己一家的人炸得人仰马翻。

纪刚走了进来,他大声说道,考核结束!

纪刚的手中拿着一个信封。

我们全体起立,一个个都站得笔直。我们知道,紧张而又激动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

同志们,一个月的集训就要结束了。一个月的时间,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我们一路走来,有过欢笑,有过泪水,流过汗,流过血,但没有一个队员放弃。我要祝贺你们,我要祝贺每一个人,能走到今天,早就没了失败者。能够最终入选鹰队的只有十五个,也就是说,你们中的大多数,都要被淘汰出局。但你们记住,你们战胜了自己,你们不比任何人差。可能好多同志还在为下午的事纳闷,你们可能在想,这个斗地主能斗出个什么名堂呢?你们错了,小小的斗地主斗中可有大学问。

首先,你要学会接受命运。玩斗地主,有时候,你可以抓一手好牌,但更多的时候,你手中的牌并不可能让你满意。但无论怎样,请学会用平常心对待它。用平常心对待你手中的牌,用平常心对待你的人生。如果你手中的牌很好,但不要高兴得太早,记住一句话,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的对手是什么牌,你的牌好,他的牌或许更好。而一手糟透了的牌,也不见得就输定了,也许你的伙伴会帮你赢这一局。

第二,你要学会配合。斗地主的魅力就在于不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而是团队间的配合。当你你坐在“地主”的上家时,如果你没有绝对的把握跑掉,那么,你要考虑的不是自己怎样跑,而是怎样为你的伙伴创造出牌的条件。有时候,你可能要选择牺牲自己,将手中引以为傲的大牌出掉,让地主没法走小牌。有时候,你又必须时时注意你的伙伴,出他想要的牌,出地主害怕的牌。牺牲自己,保全伙伴,这样你才能笑到最后。

第三,让对手出错,自己不要出错。一副牌当中,肯定有好牌,当然也有烂牌。每一次出牌你都应该深思熟虑,保守一点,稳一点,等待对方犯错。一旦对方犯错,抓住机会,迎面反击。

最后一点,要有一个好的心态。打牌输赢都是正常的事,当你赢钱的时候,戒骄戒躁,记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当你输牌的时候,不要冒进,不要着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不管你们下午谁赢得多,谁输得多,我只想让你们懂一个道理,人生如牌,每一张牌都是你们的时间,每一张牌都是你们的青春。抓住青春,把握好你们的人生,为你的人生多来几个“炸弹”。

信封里装着最终入选鹰队的十五名学员的名字,这份名单是根据你们平时的训练表现而排出来的。无论你是否入选,请你都不要气馁。记住,人生很漫长,漫长到你无法想象,走好你人生的每一步,不要去预见烦恼或担心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置身于明媚的阳光之中吧!好了,下面由我宣布最终的名单。

纪刚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抑扬顿挫,给人一种很有力的感觉。

没有意外,我和杨发涛最终成为了光荣的鹰队一员。我想到纪刚跟前说一声谢谢,但我却不敢。杨发涛捧着那枚银色的鹰队胸徽,亲了又亲。

那天晚上,纪刚把他带来的所有啤酒都拿了出来。我们喝着酒,说着不着边际的酒话。张扬跳到了桌子上,给我们跳了一曲迈克杰克逊的《Billie Jean》。我们也跟着他跳,张牙舞爪的跳。我们先是这样嘻嘻哈哈的笑,最后又哭,抱着人就哭。我们的泪水中,有太多太多无法言语的东西。纪刚独自在一边,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有人高喊,纪刚,唱一首歌。然后所有人都开始起哄。

纪刚说,算了吧,我唱歌太难听了,周围的想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狼在叫。纪刚一脸哀求。

不行!来一首,纪刚!来一首,纪刚!我们大声呼喊着。声音一浪高过一样。

终于,纪刚清了清嗓子,好吧,迫于各位观众的强烈要求,我就来一首《少年壮志不言愁》吧。

多少年过去了,多少往事都随风而去。但纪刚那晚的歌声一直飘荡在我的心中。纪刚的歌唱得的确不敢恭维,但他唱得很认真,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唱得很认真。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他就像是在一位普通话极不标准的学生正声情并茂的朗诵一篇课文。纪刚认真的唱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知道,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曾经的青春岁月,回到了和我父亲一起为梦想而奋斗的日子。那些已经发黄的老照片在他脑海里一张张的浮现,那些远去的歌声在他的耳边不时回响。

第二天一大早,被淘汰的二十五名战友走了。他们顺着山路走到镇上,然后乘着大巴回到了县城,他们可以回家了。而我们依然坚守在卡拉若山,我们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一场残酷的战斗即将在黎明打响。鹰队,必胜!

按照鹰队的传统,在集训结束后,将和一支正规的特种部队进行队内模拟战斗,目的是为了检验一个月来的训练成果。而我们的对手就是十五名特种部队野战队员。

和这群人对战,说实话,我真没多少信心。他们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猎人。但纪刚说了,不要小看自己。是啊,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呢?而且,就算死,我们也得站着死。

这场战役前,没有动员,也根本不需要动员。当我看见身上那枚银色的鹰队徽章时,混身都有了力量。纪刚问我们怕不怕,我们先是小声的说了句,不怕。纪刚很不满意,他抬高了音量,怕不怕。我们异口同声的回答道,怕。纪刚被气得直跺脚,而我们却是哈哈大笑。后来,纪刚也笑了,他大声骂道,这群龟儿子!

这一天,我们没有训练,也没有任何的战术部署。用纪刚的话说,就是顺其自然吧。纪刚说话的时候,一副很轻松的表情。但我们知道,当我们戴上鹰队徽章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我们了。那是一种荣誉,那更是一种精神。无论这个世界发展得多快,也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有些老祖宗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比如说铁血精神。

夏日总是那么漫长,知了在树上叫唤个不停。又到了一天的午后,我靠在一棵树下,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我梦见了满身是血、痛苦的呻吟的父亲。确切的说,那不是一个梦。那是纪刚给我讲述的一段有关父亲的往事。

八十年代的藏区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样。没有路,没有电,几乎是一种近似原始的生活。父亲从成都出发,翻越二郎山的时候遇到了塌方,这一等就是三天。这三天,父亲就坐在长途客车上,饿了的时候吃一点带来的馒头和包子,渴了的时候就喝一口矿泉水,困了的时候就直接闭上眼睛呼呼睡一觉,坐累了就去车外站一站。但又不能站久了,因为山上随时都可能有石头滚下来。父亲心好,把随身带的食物和水都分给了车上的藏民了。所以,那三天,父亲几乎没有吃任何的东西。三天后,路终于通了。父亲从小在城市里长大,估计他那个时候,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高耸入云的大山,一座连一座,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风景很美,但当你坐车坐得连吐的力气都没有了时,再美的风景都是浮云。几天后,父亲终于到达了单位,一个叫着新龙的小县城。那个时候藏区的教育非常落后,整个县城找不到几个会讲汉语的人。父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了他的故事。虽然眼前摆着许多的困难,但父亲好学、执着,又吃得苦。一年后,父亲就可以流利的用藏语与藏族同胞交流了。在藏区的第一个十年里,父亲凭借着自身的努力,和一张珍贵的公安专业文凭,很快的成为了小县城的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父亲忘了他究竟破获了多少刑事案件,也忘了他亲手抓住了多少疑犯。但是那天晚上的事,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九十年代初期的一个夜晚,父亲亲自随队抓捕一名杀人犯。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好的警务保障装备,说简单点,就是没有防弹衣,没有防弹头盔。甚至手中的武器还没有疑犯先进。但即使这样,你也不能退随,因为你头顶着国徽,因为当初入警时候的诺言。诺言可不是儿戏,说过就要做到。父亲带着干警将疑犯逼进了一间藏式小楼里,那个时候,天早就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恐惧扩散到每个人的体内。父亲用藏区在屋外喊话,你现在只有死路一条了,缴枪不杀!我再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如果再不投降我们就要进来了。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屋内仍是一片死寂。所有干警都趴在屋外的一片丛林里。这个时候,按照原先制定的方案,父亲带领着五个精壮干警来到小屋的门前。手中的枪已经全部上膛完毕,随时等待着战斗。小屋是那种两层的建筑,二楼有一个很大的平台。黑暗中,父亲突然看见楼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几秒钟后,疑犯的枪响了。三个年轻的干警倒在了地上,父亲因为避让及时,没有中枪。但疑犯的这个举动深深的激怒了父亲,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特别纯,没有什么杂念。又何况这是在一尘不染的藏区。这些干警都是和父亲出生入死的战友,都是他的兄弟。愤怒的父亲端着微冲,一脚窜开了门,径直向楼上走去。

父亲一边走着,一边怒吼。我日你妈!父亲的声音响彻在高原寂静的天空,疑犯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全身发抖。那个时候,父亲真是满腔热血,用他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怕死还来当警察。父亲和疑犯狭路相逢了。父亲和疑犯同时端着枪互相射击,几十秒后,世界安静了。父亲和疑犯同时倒在了血泊里。当其他干警冲上去的时候,看见父亲压在疑犯的身上。你可以想象,父亲当时真的是不要命了。

万幸的是,疑犯的所有子弹都打在了父亲的肺上。父亲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所遗憾的是我只有一次生命献给我的祖国。父亲在医院躺了三个月,父亲出院了。因为这件事,父亲受到了州政府以及省公安厅的表彰,获得了个人一等功。

听着父亲过去的故事,我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但是,我却依旧恨他。他是一个好警察,但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他的背叛,让我的母亲死不瞑目。

这天晚上,卡拉若山下了一场暴雨。但我知道,明天必将是一个艳阳天。

伴随着一阵阵紧迫的军号声,我走出帐篷的大门,灿烂的阳光照在了我的脸上。雨后初晴或云雾弥漫时,卡拉若山上云遮雾绕,时聚时散,山上古树参天,修篁滴翠。

请大家检查一下自己的装备,每人一发信号弹、一支六四式手枪、三夹训练弹、一只手表、一个手电筒、一把匕首、一只水壶、半斤米。记住,要是谁坚持不住了就发信号弹,接着就在原地等着,会有人将你接走。

我们队伍的旁边站着十大队的特种兵。他们身着迷彩服,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猎人的队的队伍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马洪贵。那个曾经被我拍过板砖的教官。

吴政委担任这次比赛的总裁判,他仔细的检查着我们身上的每一件装备。

同志们,鹰队和猎人的比赛即将开始。下面由我介绍此次比赛的规则。

我们将把所有队员带进一座原始森林,鹰队的目标就是通过你们的智慧,顺利的走出这座森林。而猎人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鹰队的逃生。任何队员被子弹击中和被对方抓捕,都要被淘汰出局。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哥,你是没信心吗?

我白了杨发涛一眼,我有信心。

那就好,嘿嘿。

我有信心第一个被十大队抓到。

我们和猎人即将踏上不同的大巴。马洪贵走到我的面前,在我耳边说,小子,等着我。尔后发出一阵冷笑。

上车后,我们所有队员都被戴上了眼罩。用纪刚的话来说,这是为了防止大家偷偷的观察地形作弊。我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黑,黑暗总是让人恐惧。不知道为什么,降初的身影在我眼前不断浮现。在安达寨的那些日子里,我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善良淳朴的藏族姑娘。当她从我的世界里突然消失,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想要找得到她,我想要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这样一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段路的终点,将是另外一段路的起点。一段故事的结尾,是另外一段故事的开篇。

我取下眼罩,阳光依旧刺眼,我半眯着眼,突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这个一个月来,我简直是太疲惫了。杨发涛扶住了我,哥,你没事吧。我摇摇头,没事,没事。

出发前,纪刚没有说更多的话,他只说了一句:祝你们好运!

杨发涛将内裤脱了下来,我诧异的望着他。

兄弟,你这是咋啦?减轻负重?

杨发涛嘿嘿一笑,哥,这是我在书上看来的,长途行军,内裤和大腿内侧会不停的摩擦,特别容易染上皮肤病。哥,你也脱了吧。

杨发涛一边说着,一边来脱我的裤子。

我赶紧跑开了。

前方,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但我明白,那是一片未知的世界,那是一段未知的故事。我看了看手表,九点整。纪刚大声说道,兄弟们,向着南边,出发吧,我在终点等着你们。

背着行囊,全副武装的我们走进了丛林。布谷鸟在树枝上布谷布谷的叫着,大雨过后的丛林里非常潮湿,再加上野草上沾着雨水,没走多远,我们的作战靴就已经湿透了。有时候一阵风出来,树上的雨水也哗哗的掉下来,就像是一场暴雨一样。我们向着指南针指向的方向前进着。

张扬说,我们这样走也不是办法。

我盯了他一眼,那你还想怎样?

张扬说,我们都分分工啊,每个队员都要发挥出自己的特长啊。

我一听,觉得有道理。

你说,怎么分。

我们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选出了队长,然后给每名队员都有了自己的分工。

因为枪法准,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狙击,我可能是世界上第一个用64式手枪来狙击的人。而杨发涛的任务就是,带路,带领着我们向着正确的方向进发。杨发涛从小在山里长大,眼前的这一切都他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山里人的根在山里,所以,尽管在大城市里常常迷路的他却在这样复杂的丛林里有着极强的方向感。

年龄最大的张扬做了我们的队长,尽管我没有举手同意。

兄弟,靠谱不啊?

杨发涛手握着指南针走在我们队伍的最前面。

哥,你放心好了,没问题。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回陪爹在山林里砍柴,我贪玩,到处走,走着走着就走迷路了。然后我一个人在山林里走了整整三天,最后回到了家里。

哟!还真看不出呢!你小子行啊。

嘿嘿,我爹我娘都以为我死了呢。山林里有许多野兽。

那你碰见野兽没有?

碰见了啊,碰见了熊。

我的天!你小子不会是吹牛的吧。我停下了脚步,看着杨发涛。

真的,一看见熊,我就倒在地上憋气。熊在我脸上嗅一下就走了。

能干!跟着你走,哥放心。我使劲拍了一下杨发涛的肩膀。

没走多远,我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咕的叫。但背囊里只有半斤米,我们还说不准会在这鬼地方待多久,所以,一天最多吃两顿饭。

人是铁饭是钢,我大声的对张扬说道,报告队长,我饿了。

张扬看了看手表,思考了几秒钟,说,就地生火,吃饭。

每顿吃这样的白米饭我早就习惯了,先不要管味道怎样,能吃饱就行。杨发涛在草丛里捉到一只两米多长的菜花蛇,他傻笑着,往我跟前走来。

别,别过来!我真的是怕这个东西。

哥,今天中午我们有肉吃了。

我们用钢盔做锅,半个小时后,一碗香喷喷的蛇肉汤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其他战友都吃得津津有味,只有我不敢吃。

哥,你就尝一口吧,真的好吃。

不,我不吃。我宁可吃白米饭也不碰那玩意。

一阵风吹来,香味扑鼻。

哥,你就尝一口吧,不好吃你就吐掉。

我付出了巨大的勇气,闭着眼睛,喝了一口汤。味道真的不错,简直是太鲜了!

这一顿饭,是我到卡拉若山一个多月来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顿。

这一天,我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困难,风平浪静的走了一天。到了夜里,睡觉成了一个问题。为了防止敌军的突然袭击,也为了防止这山林可能出现的野兽,我们不得不轮着把风,时刻警惕着。

三个人一个小组,每一个小组守两个小时。张扬吩咐好后,倒头就睡。

夜晚来临的时候,白日里热的不可开交的山林里变得特别冷。汗水和雨水湿透了我的作战靴和衣服。但我们的背囊里没有任何可以换洗的衣物,所以,就只有用自己的体温烤干它。我们围坐在一堆火前,互相依靠着进入了梦乡。可能是因为白天走得太累,这个夜晚,我睡得特别踏实。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正深陷一个深渊。无论怎样,都逃不出这个黑洞。我们在丛林里走着,直到所有人都觉得口干舌燥。

一个叫吴云的小个子主动请战去找水。张扬皱着眉头,快去快回。

吴云刚走出几步,又被张扬叫住了。

手枪上膛,一遇到危险马上开枪。

我觉得张扬有些杞人忧天了,这荒郊野林的,会有什么危险?

但十分钟过去了,吴云还没有回来。突然,一声枪响在丛林的上空炸开。

有情况!张扬大吼一声。

我取出腰间的手枪,装上弹夹,上膛。我们朝着吴云刚才出发的方向跑了过去。没有看到吴云的影子,却看见了一个人的背影。我知道,那是马洪贵。

敌军就在我们的周围,气氛一下紧张了不少。行动才刚刚开始,我们就被捕了一个人。对于我们来说,任何队友的离开都是极大的损失。

怎么办?所有人都在问张扬这个问题。

放平心态,提高警惕,注意保护,继续向前。我想起了纪刚的话,人生就像斗地主。

我们整个队形呈倒写的字母V,杨发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队伍的最后由我和张扬负责掩护。我们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着战斗。张扬大吼道,睡觉都给老子睁开眼睛睡。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感觉。我明白,前方的路处处都充满了危险。稍不注意,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这正是一年中最燥热的季节,我们渴得都快要受不了。

队长,找点水喝吧,我实在是不行了。

闭嘴。

这个时候的张扬正是一肚子火,作为队长,他需要考虑的太多太多。

我有几次想反抗,都被杨发涛拉住了。

太没人性了!我在心里咒骂道。

太阳当空的时候,我的体力到达了一个极限。突然,前方的草丛里开始左右晃动。

有情况,趴下。张扬一声令下,我们都趴在了满是稀泥的地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草丛。

我掏出了手枪,瞄准了草丛的方向。

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等待着什么。

这个时候,我多想趴在地上美美的睡上一觉。我的眼皮开始打架,我真的快要睡着了。

哥,别睡啊,危险。杨发涛在一旁提醒道。

我知道,我就眯一会,我不睡,就眯一会。

我真的趴在地上睡着了,直到听到张扬的口令。

继续前进。这个时候的我们犹如惊弓之鸟,前方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惊出我们一身冷汗。

整个下午,我们就这样走走停停。我感觉到前方的每一个地方都藏着我们的敌人,或是山草丛里,或是在树枝上,又或是在下河里。我感到无处不在的危险。我们不断的趴下,又不断的站起来。直到天黑。

夜晚又来了。集训的时候,我每天都盼望着夜晚快一点来临,因为这意味着我可以结束一天的训练好好的睡上一觉了。但现在,我对黑夜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做了近视手术后,我的眼睛有些夜盲。每当黑暗来临的时候,我感到有太多的东西无法把握。为了避免被敌人偷袭,这个夜晚,我们没有再生火。我们依偎在一起,用体温温暖着自己,也温暖着对方。

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长久的停留在我的心中,不肯离去。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到那个夜晚。我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杨发涛睡在我的腿上,我睡在张扬的啤酒肚上。杨发涛还是说梦话了。他说,龟儿子,老子整死你。我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太阳依旧很毒。早晨起来,杨发涛就说他的眼皮在跳。我问他,是左眼还是有眼?杨发涛皱着眉头,好像都在跳。我打了一他的脑袋,别胡思乱想了,出发吧。

杨发涛的预感很准,这一天,我们在丛林里遇到了猎人。

一路上,我们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中午的时候,杨发涛捉到一只布谷鸟,熬了一锅汤。这鸡汤真好喝啊。我感叹道。哥,这不是鸡,这是鸟。杨发涛傻乎乎的说道。鸡和鸟有区别吗?我问道。有啊。杨发涛摸着脑袋想了好久,也没想出它们的区别究竟在哪。本来就是,鸟会叫,鸡也会叫;鸟会飞,野鸡也会飞;鸟下蛋,鸡也要下蛋。我们一路上就这样说说笑笑,直到傍晚,夕阳挂在山头的时候,疲惫让我们放松了警惕,当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穿过一片沼泽地,然后爬上一座陡峭的小山丘时,以为前方就是一片光明的时候。可是,等待我们的是十五个猎人的枪眼。

有时候,我觉得这简直就像是在拍电影,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刺激,热血。简直就是一部美国大片!

这群人离我们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我们甚至连掏枪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们所有战友的眼睛都像火焰喷射器一样喷着火焰。投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们死死的盯着对方的眼睛,随时等待对手犯错误。可是,这些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怎么会轻易犯错。

他们端着枪,向我们慢慢走来,充满了警戒。我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个位置。我有些后悔我们这样冒进,如果一路上都提高警惕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被全军覆没吗?难道一个月来的辛勤付出就要付诸东流了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希望手上有一枚手榴弹,在他们靠近我们的瞬间,拉开引擎,与他们同归于尽。

那天傍晚,卡拉若山突然刮起了大风。大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四处飘散。我有些睁不开眼睛,用手不停的揉着双眼。当他们走到距我们三米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张扬突然向那群人扑了过去,随即,震耳欲聋的枪声响成一片。在那瞬间,我目瞪口呆的望着张扬。风越吹越大,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他大声吼道,快跑,快跑!我清楚的看见他那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脸,以及撕心裂肺的怒吼。他的声音几乎就要震破我的耳膜,向着云霄飞去。我看见天空上,一只鹰呼啸而过。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直到杨发涛拖着我向山下跑去。那一天,除了张扬,我们没有再损失一个战友。

回去的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夕阳很美丽,像一个巨大的蛋黄一样,高高的挂在山的那头。后来,杨发涛哭了。他说,张扬是为了就我们才死的。我赶紧纠正他,乌鸦嘴,他没有死,这只是在演戏,用的是空包弹。但是杨发涛还是哭,任何人都劝不住。我有些为张扬担心,因为空包弹在近距离射击也是会致人死亡的。

我靠在一棵树上,不断的擦拭着手中的枪。我发誓,我要替张扬报仇。总有一天,他们会死在我的手上。

我抬起头,天很蓝。一条苍鹰在空中自由翱翔。

民间有一种传说,说老鹰是世界上寿命最长的鸟类,它一生的年龄可达70岁。要活那么长的寿命,它在40岁时必须做出困难却重要的决定。当老鹰活到40岁时,它的爪子开始老化,无法有效地抓住猎物。它的喙变得又长又弯,几乎碰到胸膛,严重的阻碍它的进食。它的翅膀变得十分沉重,因为它的羽毛长得又浓又厚,使得飞翔十分吃力。

它只有两种选择:等死,或经过一个十分痛苦的更新过程。

它必须努力飞到一处陡峭的悬崖,任何鸟兽都上不去的地方,在那里要呆上150天左右。首先它要把弯如镰刀的喙向岩石摔去,直到老化的嘴巴连皮带肉从头上掉下来,然后静静地等候新的喙长出来。然后它以新喙当钳子,一个一个把趾甲从脚趾上拔下来。等新的趾甲长出来后,它把旧的羽毛都薅下来,5个月后新的羽毛长出来了,老鹰开始飞翔,得以再过30年的岁月。它冒着疼死、饿死的危险,自己改造自己,重塑自己,与自己的过去诀别,这一过程就是一个死而复生的过程。

行踪的过早暴露,让我们陷入了一种绝境。吴云和张扬都走了,我们只剩下十三名队员。我们连夜逃亡,向着指南针的方向。纪刚说过,一路向南,就能凯旋。

身上的半斤米已经吃得精光,好在有杨发涛在,他有时候可以捉到蛇,有时候可以抓到鸟和野兔。但这一切,都要看运气。更多的时候,我们不得不饥肠辘辘的前行。路边有许多漂亮的野果子,我总是忍不住摘上几个。杨发涛说,哥,这东西不能吃,有毒。我用手擦了擦口水,将果子扔到远处。

这一天,丛林里闷热得让人汗流不止,但是我们却不能停下脚步。猎人随时都可以追来,除了拼命的赶路,我们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杨发涛说,张扬被抓了,我们还是选一个队长吧,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

经过鹰队所有队员的集体表决,我被不幸的选为了鹰队的队长。因为我知道,从我当上鹰队队长的那一霎拉,我就要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了。我成为队长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我胆子大,谁都不怕。

前方出现了一条河,河水哗哗的流淌着。有队员提议,下河个洗澡。我想,是啊,在解决不了温饱问题之前,提前来一个彻底的精神享受也是可行的。正当我们准备脱掉这一身的累赘下河洗澡时,远方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不好,是猎人!可是,后退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十三个人齐刷刷的跳进了河里,将头深深的埋在水中。一秒、两秒、三秒,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长。我用手紧紧的捏住鼻子,心里不断的鼓励着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这群挨千刀的猎人居然在河边停了起来,他们拿出水壶,将十五个水壶装得满满的。我感到自己慢慢失去了意识,身体轻得似乎可以飞起来,直到呼吸到氧气的那一刻。

一条鹰从空出掠过,一条河在两岸浓密的林子的簇拥下,缓缓东流。没有风,天空一片蔚蓝。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大地,骄傲而悠闲地翱翔在天空的湛蓝里。

我一直在等待着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当一群猎人出现在我的视线时,我掏出了腰间的枪,装弹夹、上膛,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我的心却砰砰砰的跳个不停止,握枪的手有些颤抖,这是我射击的最大毛病,我总是控制不好心态,稍微一紧张,手就发抖。

我和杨发涛趴在草丛里,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山下的一切。我们在等待最好的时机,一个可以能让对方最大化损失的时机。我们处于一个制高点,而猎人就在下面。是我率先扣动了扳机,啪啪啪啪几声枪响后,猎人的五名队员应声倒地。其他的猎人狼狈的向两旁的草丛里扑去。

我和杨发涛一路小跑,回到了我们的大本营——一块茂密的丛林里。我们大声的呼喊着,和每一个战友拥抱。杨发涛从背囊里掏出一个装得满满的矿泉水瓶,哥,给你。我要这个干嘛,我现在需要的是酒,满满一壶酒,我要好好庆祝这番伟大的胜利。杨发涛什么都没有说,他扭开了矿泉水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我一把接过矿泉水瓶,我服了你了,真的是酒。你小子哪弄来的?嘿嘿,一直装在背囊里,跟胖子学的。杨发涛傻傻的笑着。我脖子一扬,喝了一大口,舒服,真他妈的舒服。我又将矿泉水瓶递给杨发涛,喝。杨发涛摇摇头,哥,我不喝,我要醉,我醉了可难看了。喝,我大声说道。杨发涛接过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然后,每个战友都轮流喝着瓶子里的酒。

我们的全身上下都被河水湿透了,为了避免感冒,这天夜里,我们所有人都是裸睡。十三个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草丛里,望着月亮,发着呆。丛林里有许多小昆虫,它们在我们身上的各个部位自由的散着步。为了让关键部位免受这些小东西的骚扰,也为了我们李家的未来,我将钢盔放在了两腿之间。每次夜里醒来,我总能听见狼嚎的声音。我的脸上布满了冷汗和尘土,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睁大着眼,仔细的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枪紧紧的握在手中,食指已经悄悄的放到了扳机上。可是狼终究没有出现,我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知道,前方的路究竟还有多远,也不知道前方的路道有多少艰难和危险。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前方的路是激流险滩,还是曲折蜿蜒,我们的目标永远不会改变。

哥,我的脚没了,哥,我的脚没了……多少年过去了,杨发涛的嘶吼仍深深的刻在我的心中。我忘了不了,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我不敢看杨发涛那血肉模糊的脚,我闭上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杨发涛紧紧的咬着嘴唇,没有叫一句疼。他只是不断的嘶吼着,哥,我的脚,我的脚没了。我蹲在他的身旁,双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兄弟,别怕,有哥在。

在行军的过程中,杨发涛踩进了猎人用来捕猎的捕兽器。和往常一样,杨发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路上,他都很开心。因为昨天,我们亲自“击毙”了五个猎人。他一路走一路笑,高兴的时候,他还会唱歌。他唱的歌都是老掉牙的歌曲,我几乎从来没听过。以前,我总是笑他。我们每次去KTV,他总是会傻乎乎的问KTV的经理,为什么没有我要唱的那些歌。经理总是说,先生,不会吧,我们这里的歌曲都是最新的,所有歌都有。杨发涛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他说,我不要什么最新的,我要最老的。很多时候,都是我和胖子将他劝走。那一天,卡拉若山上有很好的阳光,杨发涛高声唱着:我的梦有一把锁,我的心是一条河,等待有人开启有人穿越,也许只有一个人,才能明了这一切,遥远的思念,堆积在眼前……

突然,杨发涛的脚踩进一个陷阱里——“咔”的一声,一只铁夹子夹在了他的右脚上。我们试图帮他把夹子打开,但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到机关。接着,我们只好用力掰,但夹子生了锈,怎么也掰不开。我的手上全是杨发涛的血,我跪在地上,怒吼着使出全身的力气,却仍掰不开架子。

杨发涛最初没有发觉疼,直到几分钟后,强烈的疼痛扩散到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他满脸苍白,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嘴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他却不曾掉一滴眼泪。

兄弟,挺住,挺住!我在杨发涛的耳边说道。

鲜血湿透了杨发涛的作战靴,额头上不停的冒着汗水,他将眼睛睁得极限大,张着嘴巴,急促的呼吸着。

队长……一个战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他默默的走开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也知道猎人紧紧跟在我们的身后。但是我不能放弃掉我的兄弟。

杨发涛的全身开始不停的颤抖,鲜血染红了土地。

我尝试想要背着他走,可是他微微一动,就会痛的大吼大叫。

杨发涛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哥,你们走吧。

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不想放开。

哥,你们走吧,不要管我。杨发涛使出全身力气,大声说道。

别说话,你就这样好好躺着,别说话。

哥,你们走吧。这样下去我们会全军覆没的。

不,不!我要带你走,我要和你一起去杀猎人。

哥……杨发涛没有说出这句话,就昏倒了。

我搂着他的脖子,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杨发涛,杨发涛,你个龟儿子!龟儿子!

我的泪如泉涌。他是我兄弟。他是我的兄弟,我怎么能丢掉他不管。我想要叫醒他,我一遍遍的呼喊他的名字,可是他像睡着了一样,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队长,咱们走吧。

滚!

队长,再不走猎人就来了。到时候我们全部都要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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