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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悬疑篇

闺秀今夜无眠

小助手悠闲说“富贵” 大律师急切露“贪心”

女律师彤丹,今年二十八岁。她的人生之路和别的年轻人不一样,也与名字的立意相反差,充满了坎坷和忧伤。

还是在她三四岁的时候,在我东北边境地区的一座矿洞中,发现了旧石器晚期智人的遗存,在一大批出土文物中最吸引眼球的是九颗骨雕化石,在九颗骨雕化石中最光彩夺目的是镌刻有妇女头像的那颗。

这一历史发现令考古工作者大为惊喜(其中就有置身一线的彤丹的父亲(彤铖),也引起相关方面人士的密切关注(比如彤丹的记者妈妈潘黔),这一重要发现把古人类学、人种学、民族学的研究推上了新的高度,为美学家、文学家、艺术家的创作灵感插上了翅膀。

然而,她对小女孩彤丹个人来说,却是一场噩梦的开端,彤丹由此经历了孤苦的幼儿时期、屈辱的少女阶段以及艰辛的成年岁月,直至2012年这个彩虹般的夏天,她的命运才骤然有了意想不到出神入化的转机。

那是一个银河泻影、玉宇无尘的夜晚,彤丹穿过绿树毵毵、华灯烨烨的小街,步履轻捷地走进名城律师事务所。办公室里,只有小助手鲍雪一个人,在等她。

“彤姐!”女孩子接过她手拎的大包(包里装的是律师袍),笑问:“今天的庭开得如何?”

“蛮好。经过耐心说服,原被告握手言和了!”彤丹回答,她说话的声音像她的容貌一样纯正甜美。

彤丹优雅地坐到座椅上,问了一句:“下午有来找我的吗?”小鲍回说没有,但似乎又藏着什么说也可不说也可的话,最后还是说了:“有人把‘一套富贵’送上门来,不知你感不感兴趣?”彤丹一时没弄明白:“一套什么?保险理财产品啊?”鲍雪乐得哈哈的:“不是。是《水浒传》里的那种,上门送信让你去发大财!”彤丹明白了:“噢!小鬼丫头!学会玩江湖之道了!快说,什么骗人信息?”小鲍没有马上用语言回答。她把背在身后的一张报纸转移到前胸指给彤丹看。

那是上门赠阅的小报《雪城商讯》,其中有一则“招聘启事”。这则招聘启事内容怪怪的,而且文字有正有反,内容兹转引于下:

招..聘..启..事我进出口公司现拟招聘文员一名,保底年薪90万元人民币,录用即付。

应征条件a青春玉女;δ姓名中有“红”字(含乳名)B北方东部出生;r幼失淑苑,久暌家严。

录用方式鲍雪见彤丹眼盯着小报半天没有言语,便打趣地说:“咋了?还真被90万年薪忽悠动心了?那是陷阱!哥们!”

“何以见得?”“你想啊:首先,这个所谓新国际进出口公司是否存在就是疑问;第二,假如它确实存在又需要进人,为什么不设学历门槛、身体门槛,难道文盲他也要、智障它也要吗?第三,一个‘文员’能有多少‘含金量’,就给开90万年薪,这不纯属有病么,哪个企业家肯拿钱烧着玩!”

彤丹:“那你说,他这么大的声势,登报弄景的,目的是啥?”鲍雪:“依本姑娘目前的认识能力揣测,有两种可能:一、广告的发布人是一帮90后的小尕子们,花老爹老妈的钱不心疼,就为图个乐子;二、发布这条信息的是国际黑社会,骗诱少不更事的女孩去境外卖淫。”(说到这里,小鲍自己先害怕上了,浑身直打冷战)。

彤丹轻锁眉头,态度沉稳地说:“我不像你那样认为。我相信这个启事是严肃认真的,也是光明磊落的,但这家公司不是要招聘人,而是要寻找人,寻找一位名字叫什么‘红’的、母亲早逝而父亲又失去联系的女青年。”

鲍雪半信半疑地按彤丹的思路又“遛”了一遍报纸,突然她一抓彤丹的手腕:“对!你说得对!她们是要找一个人,但我看你就符合条件!你不是三岁就没了妈妈接着爸爸就失踪了吗?至于名字里没‘红’字……没红字也不要紧,‘彤’和‘丹’都是‘红’的意思,‘红’上加‘红’么!”

“别瞎琢磨了!”彤丹把文书放进卷柜。“真不是啥琢磨!”小女孩偏偏来了执着劲儿,继续在上司耳边聒噪:“姐!你要是应聘成功,先买栋楼,再买台大奔,律师圈里就属你牛了!”彤丹:“想美事!我放你两天假,你去“新国际”门前看看,保管人山人海,你可别往近了凑热乎,小心踩掉高跟鞋。”

鲍雪自然也在想:用人条件绝不止于启事上“aδBr”那么简单的几点。她又把那豆腐块形的小广告正过来倒过去一通细看,冷不丁地“啊”地叫了一声:原来“玄机”在这里!

鲍雪把启事最后一行倒印的小字念出声:“需能解读‘19870717’密码亲莅新国际(中国)公司接受面试。”

“没戏了!”鲍雪觉得没戏了,“这八位数的密码谁能解读得了,你怎么解读他都可以说不对。”

“你再念一遍这八位数号码!”彤丹催促鲍雪。鲍雪又念了一遍:“19870717”。彤丹大喊一声:“天哪!”只见她花容失色,双眼发直,浑身颤抖,一把把鲍雪紧紧搂住。鲍雪好不吃惊,感觉到对方的心脏在突突狂跳,忙问:“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了?”彤丹好半天才把情绪平静下来,她用手掐住鲍雪的脸蛋子,充满深情地致谢道:

“小丫蛋儿!我的吉祥鸟!你为我提供了无比宝贵的信息!我感谢你‘八辈祖宗’!”“你,你”轮到鲍雪惊讶不已了,“你真能解读那八位数密码?”

“能!”“你真是广告上要找的那个人?”“是。”鲍雪说:“我不信,你证实给我看!”彤丹说:“你过来!”

彤丹让鲍雪跟她到写字台前,用钥匙打开左侧最下面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一个装高级月饼的铁盒,从铁盒中找出一个半大信封,信封里有一张4寸竖拍彩照,照片上前面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童,小女童紧紧贴着身后的瘦高个子男人,男人有三十多岁戴眼镜。两个人都表情严肃,头发都没怎么梳理,衣服也褶褶巴巴的,简直像逃荒的难民。

鲍雪指着照片上的小女孩,问彤丹:“这是你呀?”彤丹说:“是呀,我小时候比现在还瘦。”鲍雪:“那男的呢?”

彤丹:“我爸爸!”彤丹把照片翻过来让鲍雪看背面写的字,那是几行流利洒脱的蓝钢笔字:“红豆,记住妈妈的忌日是1987年7月17日,埋葬于下硷地层深处。”鲍雪的两只杏核眼一下子瞪得像桃核那样大,半天才喘上气儿来:“那就是说,是你爸爸回来找你来了?”

彤丹不无骄傲地说:“依本姑娘目前的认识能力揣测,有两种可能:一是我爸爸真的回国了,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打探我的下落;一是他本人虽然没有回来,但委托了别的人设法找到我。”

“那你啥时走(去应聘)?”鲍雪一切了然,直接问。“明天!”“我陪你去!”鲍雪真挚地说,“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没问题。”彤丹看着小雪眼泪汪汪的样子,安慰说:“我表哥赵磊就在商都(新国际公司所在地),开大货的,我去了先到他家。你把心放肚子里吧!”两个人锁好律师事务所的外门,一起走到光华街口,开始分手:彤丹向东,回广厦小区自己的住所;鲍雪向西,去阳光女子单身公寓。鲍雪站望着彤丹的背影,直到完全融入夜色里,她忽然打开手机,要想跟谁通话,但一看天色实在晚,改为发送短信。

鲍雪在和谁联系呢?和彤丹应聘这件事儿有没有关系呢?

俏妈妈丧生考古地 愚爸爸厌作当世人

彤丹回到寓所,盥洗完毕,已经夜深,她想稳定住情绪,上床好好睡上一觉,以便攒足精神去迎接明天的未知。但是不管怎么翻来覆去,就是没有入寐的可能。过了多时,她索性披衣而起,走到落地窗前,把提花窗帘“哗”地拉开。啊:扑面而来的是远近灯火漫天星光!彤丹伫立窗前,儿时的记忆像瀑布那样翻滚流泻,訇然作响——那是1987年的夏天,在教育机关幼儿园里,由于爸爸是考古工作者,妈妈是电视台记者,都不断地在外面活动,所以她从小就是幼儿园里的常客。往往从星期六晚上到星期日一一早,全园就她一个孩子在留守,好在中班的叶适娴阿姨对她特别体贴关爱,不仅自己留在园里还让小女儿远霞也留在园里陪她一起玩。远霞仅比彤丹大一岁,但真像个懂事的姐姐似的,让小彤丹感到十分开心。

这一天是星期五,午饭过后幼儿园停止了喧嚣,孩子们例行午睡。彤丹在梦中似乎感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红红!红红(彤丹的乳名)”,彤丹不情愿地睁开双眼,见是叶阿姨慈祥的笑脸。

叶阿姨见彤丹醒了,赶紧告诉说:“你快起来,你大姑来接你来了!汽车在外面!”大姑来接我?这怎么可能?在彤丹的印象中彤珍姑姑总是一脸病容,性格内向,几乎没见到她笑过,到幼儿园来看她更是破天荒头一遭。叶阿姨不由分说给她穿了好几层衣服,抱她来到门外,果然院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姑姑推开后车门,把她接进车里。开车的司机远世民是工程兵转业,腰椎受过伤,肺子也不太好,是叶适娴阿姨的丈夫,叶阿姨再三嘱咐老远:把车开稳当点,到地方来个电话。

彤丹快四岁了,还从来没出过远门,感到什么都新奇。只见大道两侧楼房越来越矮,越来越稀,到后来全变成树木和田野,而且路况也越来越差,远司机开车技术够熟练的了,躲过一个坑窪又一个坑窪,但还是把姑姑和彤丹晃吐了好几次。小女孩不知道这要去哪儿、要去干什么事情,但大人是知道的,事情的背景和经过是——在北纬度44°、东经131.2°的我国东北边境地区,一个老矿洞里发现了远古时期的地质文物,彤铖等人在大量遗存中竟然找到了多颗经过切割和打磨雕有画图的骨片(后经碳——14测定,为距今二万至一万三千年晚期智人的艺术作品)。

到彤丹妈妈潘黔闻讯赶来进行采访拍照时,已经发掘出了七件骨雕作品,每片都像火柴盒大小有饼干薄厚,颜色基本是淡黄色,有红、褐、灰、黑等色斑点斑驳其上。骨的石化程度很强,经专家初步认定为野牛的胫骨。骨面上的图像线条流畅,形象逼真,一眼可以辨出有两片刻绘的是“披毛犀”(均为侧面,但方向相对),有两片刻绘的是“野马”(亦为侧身,但头朝向观众),有两幅刻绘的是“肿骨鹿”(正面像,两只角很大),还有一幅刻绘的是“苍鹰”(双翼展开,做向下俯冲状)。每颗骨雕的上方近边际处钻中有绿豆大小的透孔(孔内有细小的砂沫残留,据专家介绍,那孔洞是原始人用细木棍加湿砂子拧捻而成的。)以供穿绳佩戴。

潘黔一行拍完一段录像后来到彤铖他们在下面工作的洞口。洞口高有两米左右,进洞后可以看到洞壁不同的土层构造,最下面的是灰褐色的砂黏土,往上是黄色的石砂层,最上是黑灰黏土层。潘黔顺坡道下到大约十米左右的深处,见四五个人正蹲在那里全神贯注地“抠持”,通过镜片的反光认出谁是彤铖。其他人见彤铖夫人大美女来了,都自动地往一旁闪身,潘黔上前一步,看见彤铖手里举晃着一个刚刚找到的东西,大喊:“不得了!不得了!奇迹!”

“嗄?!”几个人立刻围过来,只见彤铖找到的这第九颗骨化石跟以前的八颗(昨天又找到一颗“苍鹰”骨雕,与以前的七颗骨雕形成两两配对)有明显的不同,一个是骨块色泽更白一些,一个是上面雕绘的不是动物而竟然是一位妇女的人像。大伙哄开了,赶快收工准备上去报喜。潘黔和彤铖落在后面。

潘黔把手绢交给彤铖擦汗的工夫,突然发觉洞壁砂石似乎在动,而且伴有声音。不好!要坍方!妻子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把尚无警觉的丈夫向前面推出,潘黔所在处上方的砂土瞬间倾泻塌落立刻将潘黔掩埋了。

人们把昏迷不醒的彤铖拖救出来,经检查除脑子震荡短暂休克,胳膊腿都是皮肉伤外,身体其他器官没有大碍。

彤铖醒过来之后,狂喊“潘黔!潘黔!”,音之惨烈不忍于闻。还不止如此,他把一些相关的事情向大家交代完,包括把那颗带血的人像骨雕移交给助手后,回身一个人瘸瘸拐拐地来到坍塌的洞坑处,那里洞坑口已被砂石塞满,变成了一个土塄。彤铖趴在土塄上,长跪不起,他表示虽然不能同与自己的爱妻同埋在十米深处,但在最近距离内守望还是做得到的。队员们根据平日对彤铖的了解,相信他要舍弃性命是真的。没有办法,赶快让远世民开车到最近有电话的地方(那时还没有手机和传呼机),和城里联系。城里领导立刻通知了彤铖的姐姐彤珍,彤珍便立马上幼儿园去接红红,她认为彤铖见到自己的孩子,比较容易使他回心转意,改变愚蠢决定。

彤铖跪在野地,见到女儿彤丹更加悲从中来,他声音嘶哑地喊着:“红红!红红!你妈妈没了,你知道吗?”

“我妈妈没没。我妈妈去采访录像去了!”彤丹只有三岁半,不知道发生了人身事故,也领会不到人们表情所传递的悲怆含意,因此奶声奶气地反驳爸爸的上述说法。

彤铖不知道该如何向孩子解释明白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只能引导她思考与其年龄相适应的问题。彤铖摸着孩子的脸,问:“红红,你能不能记住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

彤丹向四周看了看,说“不能!”彤铖又问:“你能记住今天是多少号,星期几吗?”彤丹:“今天是星期五,多少号不知道!”彤铖:“我教你一句话,我说你重复:‘1987年7月17日’”彤丹:“1987年7月17日”

彤铖:“再重复一遍!”彤丹:“1987年7月17日”“你要永远记住这个日子啊!”彤铖泪水纵横,又补赘一句,“这是你永远离开妈妈也是永远离开爸爸的日子!”彤丹这时约略感到气氛不正常,伸出小手,使劲拉拽爸爸,“爸爸回家吧!”彤铖:“红红跟姑姑回家吧!爸爸留在这儿!”彤丹:“爸爸不走,红红不走,红红跟爸爸在一块儿!”所有在场的人都哭了,彤珍不仅哭,而且绝望!她深知自己弟弟的禀性,极度的书呆子,事业狂、犟眼子。为了突击一个课题,他可以没日没夜,不吃不睡,谁要是劝他休息,他会跟你大嚷大叫!谁要是没经允许,动乱了他的书籍标本资料什么的,他会永远都不跟你打交道。何况今日他失去了最无限自豪的爱妻的生命。彤珍见女儿都撼动不了他,无望地到板房后面去泣哭。

就在人们谁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宝蓝色尼桑大吉普开了过来。从副驾驶座位上下来一位白白胖胖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他是市教委副主任,分管名胜古迹与文物管理工作,叫赵礼德(他并且是彤珍的丈夫、彤铖的姐夫)。随后,车内又下来三名男子,都是文物管理部门的领导。

赵主任面沉似水,走到土坑前,注视着“疯癫”的内弟,说了几句看似平和实则颇为尖锐的话语来:“彤铖老弟:我不是以教委领导身份,而且以姐夫亲人的身份跟你说几句,你好好听一听。潘黔同志为新闻事业忘我工作,意外失去了如花如锦的生命,没有人不感动,没有人不敬仰。作为她的丈夫,你在干什么?你在为她抹黑!你在让她为你丢脸!你不会得到任何同情,得到的只能是愤慨和唾弃,因为,她是功臣、是烈士,你是逃兵、是罪人!你辜负了国家和人民对你的培养,你没有尽到对家庭对社会应尽的责任!”

和在场认真听取深切领会这番话的其他人不同,彤铖却是一副似听不听置若罔闻的样子,明显脑子在溜号,连孩子在他怀里挺不舒服地睡着了都没作出调整反应。

赵礼德主任见彤铖如此冥顽不灵目中无人,不禁勃然大怒,他向一起来的那几个人一挥手,让他们都到近前来。赵礼德:“你们都是文物管理站的党支部成员,我建议就在这个现场召开支部会议,讨论一下关于在彤铖同志生前开除他的党籍问题,我认为不能让他带着共产党员的身份去遗臭万年损害我党的纯洁和光荣。”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这对彤铖形成了强大的精神压力,他的思维活动紊乱不堪,进退失据,只见他把额头捣蒜般地磕向地面,不知是为的求得清醒还是求得解脱。彤丹被他震醒了,跌到了地上。彤珍见状奔了过来,她一把揪住弟弟的长头发,对他的瘦脸左右开弓打起了耳光。

彤珍:“你死吧!你死吧!你这个没人性的狼心狗肺的东西,爹妈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多少代价,你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遗弃!我恨死你了!潘黔也得恨死你!你死到天边去死!中国没地方埋你。”

……彤丹回忆完这一段,双手掩面默默有时。故事往下接着进行的是:在彤铖初步改变了弃世的极端想法、带彤丹回家后的第二天,两人一起到美多照相馆合了一个影,由于当时的心境不好,父女俩谁都没有展露笑容。

再往下就是:照片拿到手之后不久,父亲就不见了,留下不到四岁的彤丹,一个人过起没有双亲寄人篱下的日子。

彤铖是怎么失踪的哪?

无价宝出展惊失窃 内情人临终泄隐私

当年,在我省边境地区发现极具历史文化价值文物的消息不胫而走,只有一江之隔的俄罗斯滨海地区很快就知道了,该区乌斯里斯克市考古学会随之向我省友好对口单位发来一份邀请函,邀请我们到他们那里搞一次联合展出,据说他们那里不久前也有一尊骨雕化石妇女人像出土,希望通过展示比较,既活跃了群众文化生活,又加深了社会科学研究。

经省市主管部门研究批准成立一个精干的参访团,参访团由市教委副主任赵礼德同志带队,另外两名成员是彤铖和远世民。之所以让彤铖参加,一是他属于专家型人才,具有足够的学术交流能力,二是他熟练地掌握俄文,可以兼做翻译。至于为什么让毫无专业素养的远世民也参加进来,因为他是司机,这次过境准备装一车“地雷王”西瓜带过去作为礼品。老远不开车期间负责参访团的后勤工作。

参访团三人在乌苏里斯克市受到了热情地接待,被安排在具有中式风格的双城宾馆住宿。本来按日程到达的当天下午没有活动,可以自由休憩,但彤铖心急,恨不得一眼看到俄方布展的实物,硬是拒绝陪团长(也即自己姐夫)上街,一个人去了展列馆。他在该市同行们的陪伴下,近距离地目睹了对方那尊让他魂牵梦萦的骨雕女像。惊奇发现俄方的那尊骨雕不是平面刻绘而是立体雕镌,是用猛玛象牙的顶端部位雕镌的裸体女人。女像高八厘米、围五厘米,头部偏小,柳肩,两只乳房明显下坠,腰臀部大得有些夸张(但是这部分打磨得特别细腻光滑)。因为不允许拍照,彤铖好一阵细致观察、揣摩,直到形成完整印象才肯离去。

返回宾馆后,彤铖立即趴在桌面上,借着幽暗的灯光,又是写又是画,连篇累牍地做起了考察记录。

远世民向他提出问题:“你看到他们的东西了?跟我们的有啥差别没有?”赵礼德也过来问:“两国出土的人像间有没有族种方面的近缘关系?”彤铖颇具权威地说:“二尊人像都是刻制于旧石器晚期,系对该时期的人类形象的真实写照。但他们却不属于同一人种、同一民族,这从头发上就可以看出。”远司机说:“你把实物拿出来对比一下,不然听不太明白。彤铖便把枕头旁人造革黑兜子拿过来,拉开拉锁,从中取出一只精致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红丝衬绒上嵌放着八颗约3×4厘米大小光洁的骨片,骨片上面雕的就是披毛犀、肿骨鹿、野马和山鹰的四种动物形象。衬绒中间应该嵌放第九颗骨片的位置却空着。远世民问:这是怎么回事?彤铖又从黑兜子里取出一个纤巧精美的首饰盒,首饰盒里面单独装着第九颗妇女头像化石。彤铖解释说,之所以没把这一颗人像化石放进大盒中间那个空位,是出于制盒人员的一个设计上的失误。工艺制品一厂的小李子来文物站量了九颗骨片的长宽尺寸,回去设计制作了这个盒子。但他忽略了刻有人像的这片不仅比另外八片稍大,而且这片是竖图,其他都是横图,九个衬座的凹槽都做成横的了,因此没法统一正确摆放展示。来不及返工的情况下,只好采取补救措施,给骨雕人像单买了一个首饰盒盛放。

彤铖把我们这颗人像骨雕取出来,和对方的草图加以对比,说:“你们看,我们的‘妇女’头发是直直的,每一根都像垂柳一样很顺,而他们的‘妇女’头发是卷卷的,像蜗牛一样全是包挨包……”

彤铖还待论证下去,这时房间门被敲响,进来一位俄罗斯小伙子(男服务生),礼貌地通知客人去就晚餐。彤铖和远伟民收好东西,锁上房门。出来跟赵团长经过一段走廊,到尽头往左一拐又是一段走廊,这段走廊地上铺着红氍毹,表明是一排高间。赵礼德进房间取了就餐券,三个人一起下楼去餐厅吃饭。在经过拐角服务台的时候,见有一个淡妆浓抹的美少女在和服务员大妈唧哩哇啦地笑说着什么。

晚上宾馆有舞会,彤铖没去,远世民也没去。彤铖让远世民先回房间,自己去了趟夜市商店,买回一只放大镜。回来后,两个人唠了几句嗑洗漱一番就上床休息了。赵礼德精力充沛,无事一身轻,回房修饰修饰仪表去了舞会。跳舞的人很多,在走廊服务台见到过的那位美少女主动过来邀他下场,两个人配合得很不错,跳了一曲又一曲,一直到晚十点舞会结束仍意犹未尽,少女告诉赵她的名字叫格拉维娅,今年十七岁。

彤铖有躺下就能入睡、醒了就不恋枕的好习惯,他一觉醒来,感到外面天已放亮,但见邻床的远司机还没醒。彤铖打开壁灯,想阅改一下开幕式上用的发言材料。他把手伸向身边的黑兜子,突然感到一种不正常,因为拉链是开着的,再一摸更坏了,那个装骨雕人像的首饰盒也似乎没了,他赶忙坐起来细细查看,大木盒还在,小首饰盒确实没了,出国时兑换的几百美元也没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彤铖跳下床铺赶快把远世民推醒。两个人把房间翻了个底掉,也没有找到遗失之物。去看一下房间门,还是锁着的。

彤铖赶快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向总服务台报案,远世民跑往走廊,去向赵礼德主任报告此件大事。盗案现场很快被俄警方封锁了,俄国警员们又是询问又是拍照,将彤铖和远世民两个人分别带进卫生间进行了裸体搜查。随后,警察又带他俩来到团长赵礼德的房间,也同样进行了一番搜查,也没有找到丢失的物品。

文物联展在没有那颗骨雕人像的情况下,依然正点揭幕进行。彤铖因被警方传讯,没能出席会展。警方调查结果是:没有证据证明是外部人员作案,没有证据证明事发之夜有彤铖远世民以外的人进入过他俩的房间,而中方三人中只有彤铖在晚餐后入睡前离开宾馆一小段时间(彤说想去买钢笔水,没有买到),因此只有彤铖有监守自盗并转移赃物的可能。警方决定在案件侦破之前,限制彤铖离境。这样,彤铖在俄罗斯滨海地区遭羁留,一下子就是二十余年(后来得知,不让彤铖离境回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俄国社会科学管理部门因为彤的专业能力强、潜力大又精熟俄语,有意留聘他做远东历史文化研究工作。)彤铖是个缺乏政治头脑只对学术研究有兴趣的人,在俄方远东提供的极尽方便的物质条件下,慢慢到有了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二十年里编写出版了多本著作。当然他始终仍然挂牵自己的女儿彤丹,给彤珍夫妇来过多封信,但后者始终没让彤丹本人知道。

赵礼德与远世民回国后,赵礼德因“选人不当”(选荐彤铖出国参访)和“工作失职”(没有采取妥善保护措施致国宝失落)两大过错受到了市里的严厉批评,赵写了多份检查材料,才得以过关。远世民受到了惊吓,把既是同事也是朋友彤铖给“丢”了,受到了彤珍和妻子的埋怨,情绪低落了好长时间。赵礼德对他这个老部下还是挺关怀的,在自己离职交权前给他解决了一户97.36平方米的住房,令远世民叶适娴两口子感激不尽。老远两口子有一个儿子一个姑娘。儿子挺大了,学习成绩好,毕业后去了大西北保密单位。女儿和彤丹差不多一边大,从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都是要好的伙伴。

远世民是个老实而善良的人,他深深相信并完全知道彤铖不是干坏事的人,他对单位人传布的彤铖“盗卖文物”也好,“叛国投敌”也罢都极力反对,但又难以相驳,心里着实难受,尤其是看到彤丹小朋友想到了他父母双亲的不幸,内心充满怜悯。老远的妻子叶阿姨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观察力却不差,她从丈夫沉默状态中,唉声叹气中怀疑他一定是知道外边的什么事闷在心里不肯说出。她不由琢磨:是不是赵礼德和彤铖事先做的“扣”呀,就是要通过这次机会,让彤铖永远留在国外,省得他成天寻死觅活的。她把这个推测和彤珍也唠了,彤珍说不可能,彤铖不是肚子里能藏住话的人,他要是出国不想回来,事先一定会跟我说的,而且也一定要把彤丹的事儿交代清楚安排妥当,而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迹象。

再说说当时的彤丹,爸爸和姑夫走的时候,是姑姑领着她一起到车站送的,坐的是北京到莫斯科的国际客车。但是姑姑再去领她接站时,只有姑父一个人接受欢迎者的鲜花,没有看到爸爸。这以后,姑姑就把爸爸的房子锁了,把她领到自己的身边抚养,一直到大。如果没有那张苦着脸的照片,彤丹真会把爸爸的样子彻底忘掉。

这样到了1997年,她和叶阿姨的女儿远霞都在教育学院附中念初中,有好几天发现远霞没来上课,彤丹帮她记的作业。听老师说远霞的爸爸这次病得很重,彤丹下学后来到远霞家,果然看到远世民伯伯骨瘦如柴、面色惨白、喘气艰难,在打吊针。远世民一侧眼看到彤丹,情绪非常激动,他拉住彤丹的手,断断续续而又一吐为快地说:“孩子!我向你发誓,你爸爸……在俄罗斯……没有窃取文物,我也没有……窃取……是……他们人俄国人……自己做的案!做的案!”

远霞赶忙问:“爸,你当时看见作案人了?”远世民:“啊。”远霞:“你当时没说(指报案)吗?”远世民:“没,没敢说。”远霞:“你回来说了吗?”远世民:“没,也没敢说。”

远霞不免来气:“爸爸,为什么你不诚实,不仗义,不勇敢?”远世民“咳”了一声,晃晃脑袋,眼里流出混浊的泪滴。叶适娴把远霞拉开:“别把你爸爸累着,等我‘欻’空儿问他。”远世民病故后,事情都处理完了以后,叶阿姨向彤丹和远霞转述了差不点烂在丈夫肚子里的那段隐秘——1987年的9月,乌苏里斯克市,彤铖和远世民入住的房间,彤铖小伙子身体好,头一沾枕头就着,老远神经有问题,有点动静就醒。过半夜,他忽然听到有人在房门外轻轻转动锁簧的声音,少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前面那个人拿着一只小手电,小手电发着极微弱的绿光。远世民刚要坐起喊叫,那个拿手电的人把另一只手里的利刀早已戳到了他的腮帮子上。后面的那个人开始在桌上床上翻找东西。那人拉开了彤铖枕头旁的大兜子拉锁,翻走了钱和东西。那人在向后退步的时候,被地上的鞋拌了一下,“啊”地叫了一声,听得出是女性的声音。拿手电的大个子把手电头上的绿布去掉,照向地面让小个子找她脱手掉落的东西。远世民借着亮光发现那个个小点的就是白天在走廊服务台见过的那个金发美少女,那个个高的就是喊他们去吃饭的男服务生。

远世民当时没有敢于跳起来夺刀搏斗,因为他怕徒手打不过瞬间命就没了,也怕门外还有犯罪团伙,弄不好连彤铖也会被干掉。但他为什么当时不及时向赵团长汇报而且回国后这么多年也不肯说出这一事实真相呢?这是因为他在案发日一大早紧急敲开赵礼德的房间后,进去发现两张大床有一张没有被人躺过和弄乱的痕迹,而另一张大床上躺着的恰恰就是方才盗走骨雕和钱币的名叫格拉维娅的俄罗斯金发美少女。

远世民向赵礼德报告了骨雕人像盒子失窃一事,并且说出了对床上洋女孩的怀疑,赵当时就变了脸色,喝令远绝不可以信口乱说,在我们中国人眼里外国人长得都差不多一个模样,你怀疑错了还好说,要真怀疑对了,他们一伙背后团伙出来,咱们三个肯定都没命了。你现在看见的(嫖宿女孩子)这件事回国后也不得对任何人说,我受处分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反之会有你的好果子吃的,明白吗?

因此,远世民在俄罗斯警方询问过程中以及回国后的工作汇报当中,他都隐瞒了关于格拉维娅盗窃及赵礼德嫖娼之事,一直到病入膏肓临死之前,他才觉得不把这件事交代明白,对不起世人也对不起自己,何况赵礼德业已辞去公职到外地经商了,不会再对自己和家人造成任何危害了。

远世民病故的这一年,彤丹十三岁,她知道并记住了上面所说的秘密,直到现在她依然埋在心底,已经十又五年。

彤丹律师把出门儿(应聘)最必要带的东西拾掇好装进拎包,准备赶早晨第一班长途汽车去商都。刚要出门,就听“哐哐哐”防盗门被敲得山响,彤丹不高兴跑过去对着猫眼往外一看,立刻没了脾气把门锁棍拉开了。进来是一位全副着装飒爽英姿美艳绝伦的女警察,远霞是也。

“嗄?!你干吗这么早撺来了?”彤丹口气里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还早?!要不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我半夜就来抓你了!”对方口气也够生硬,并有恫吓的味道。“抓我?凭什么?”彤丹反诘道。“凭你准备去投敌叛国!”远霞强横地说。随后往彤丹的床上一躺,身子摆成了大字,补了一句:“我昨晚在桥北蹲坑,累‘呔歪’了!”彤丹给她的头下垫上枕头,然后坐在她的旁边,不无奇怪地探问,“我这次的秘密之行,你咋知道的?”远霞让彤丹给她点一棵烟,她接过来,舒畅地吸了一口,然后告诉彤丹:“小鲍发短信告诉我的。”远霞接着嘱咐彤丹:“这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一定要摸着石头过河。不管跟谁见面,都要十分警惕!”

彤丹说:“我想过,即使是坏事,又能坏到哪去,在咱们中国自己的土地上。”远霞掐灭烟,蹦起身说,“我本想直接开车送你去商都,今天有任务远走不了,只能送你到客运站。开步!”远霞把警车开到客运北站,两个人下了车,只见一个个子不高但体态极其匀称的女孩子,背着挺大的一个双挎背包在焦急地东张西望,是鲍雪。“你怎么还要去?”彤丹生气地说,“我不是交代你留下来给我看家,接待当事人吗!”“谁要去了?”鲍雪火火地反驳道,“我这是买点吃的、喝的让你带着。你别美!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小外甥荣荣的!”彤丹好不感动,一把把鲍雪抱住:“这件事儿我想着想着,还是给忘了!多亏你!谢谢!”鲍雪见彤丹话说得诚挚,气也就消了。她知道彤丹跟远霞关系之铁远超过自己,还是让她们多唠唠吧,就留下东西转身先走了。

要剪票上车了,远霞从马甲口袋里取出一个十分小巧的“手机”交给彤丹,非常慎重地叮嘱于她:“这是‘追身呼’手机,不管哪个键只需按两下,我就收听到了,并且可以一直引导我找到你即时位置。必要时用!记住了吗?”

“记住了!”彤丹的眼里忽然涌出一种特别的感动。金龙大客载着满车乘客迎着朝阳平稳地向前开去,两个半小时后她将到达目的地,迎接她的会是谁呢?是爸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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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律师彤丹到了终点客运站,先打手机和表哥赵磊联系,没有打通。又把电话打到运输社,对方告诉她:赵磊过境往乌博尔卡货运水果去了,回来后让他跟你联系。彤丹就自己来到通天街,找到了新国际进出口公司,走进收发室,一位身材高大的混血老男人接待了她,看了她的身份证并把她本人和身份证上的照片对比了一下,然后很有礼貌地把她领进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子大约有八十到一百平方米,仅远端的一张老板台就不下二米多宽四米多长,老门卫把彤丹引到老板台对面正中的客椅上坐定,为她到热饮机前接了一纸杯浓香的咖啡送过来,谦恭地说了句:“这是会见室,请小姐稍候!”然后轻轻地退了出去。彤丹没有端那杯咖啡,她望着柜台对面硕大无比的高背老板椅,思考着将会是咋样一个人从哪里出来对她面试。彤丹枯坐了足有六七分钟的时间,没有一丝动静。她的心情由平静到烦躁到愤怒,她感到受了不可容忍的轻漫以致戏耍,她想站起身迅速并永远离开这个鬼屋子。就在这时,忽然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也可以说从四面八方传来话语声,声音既清晰又缓慢——(声音):谢谢您的光临,彤丹小姐,首先能荣幸地询问一下您的名讳吗?彤丹没有回答。明明已经知道我是“彤丹小姐”,为什么还要故意发问?这真是在开国际玩笑!

(声音):对不起!让您误解了!彤丹小姐,我们不是问您的大号是问您的乳名?

彤丹:乳名“红豆”,昵称“红红”。

(声音):结婚了吗?彤丹再次不予回答。气得四下看,想找到摄像头(她相信肯定有)向其挥拳宣泄自己的愤怒。

(声音):对不起,又让您误解了!因为彤铖先生非常想知道自己是否有了第三代传人,所以才不揣冒昧这样问。

彤丹霍地站起来,大声嚷:“彤铖!你在哪里?是你你就马上出来!不是你谁在作妖?对不起,彤丹告辞!”

彤丹正要夺门而出,那讨厌的声音又紧随其后:“请小姐千万留步!请理解彤铖——你父亲的良苦用心,因为千里暌隔二十余载,音容笑貌完全改变,需要一个相互认证的过程。”彤丹:“你认证的是活人,我认证的是空气,这相互吗?这对等吗?这合理吗?

这友善吗?”声音:“说得好!务请屈驾,回到板台你方才座位的对面看一下,你将会明白一切!”彤丹为了穷其究竟,回去向远霞汇报所见一切,索性就按声音的导引绕到板台的正面位置,一眼看到板台上桌历旁立着两帧照片,一帧照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戴眼镜的老先生在伏案笔耕、一帧照的是一位小女孩靠着一位瘦男人木然站立(和彤丹给鲍雪看过的那帧完全一样)啊!真是我父亲来找我!彤丹一时又惊异又震撼又紧张又难过,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神秘的声音又适时响起,不过听起来已经比较甜美温馨了:“请红红坐到椅子上稍微休息一下,接待你的人很快就会正式出场。”

彤丹按声音的吩咐回到板台对面自己原来坐过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人间奇迹,她屏神静气地等待着,她没有听到脚步声,但第六感觉身后有人在轻轻向她走近,那人把两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头,彤丹猛一回颈:她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清瘦老人——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位陌生女士——一位无法断定年龄的经过精心妆饰的亚洲人(白粉扑过的一张脸,红得耀眼的两片唇。你说她年老,面容充满活力,你说她年轻,眼睛藏尽深沉。)彤丹瞬间在心里给该人定了一个位:“东洋魔女”。

那“东洋魔女”拉起彤丹的手,把彤丹带到一旁的长沙发上,促膝坐定。“魔女”:“我是新国际总裁助理,非常欢迎你!生活和事业都好吧?”彤丹:“谢谢你对我的接待和对我的关心,我的一切都很正常。我别无所求,只求知道我父亲的真实讯息。我希望贵助理能够直言不讳。”“魔女”会心一笑:“那当然。彤铖先生委托我来找你,原想大海捞针一样困难,没想到会是如此这般轻而易举。”彤丹坚持扣紧主题:“请问我父亲确实还好吗?为什么他不直接回来见我?“魔女”:“那要看双向进展情况,对你‘考核’只是第一步。”彤丹:“第一步?我有第二步以后的荣幸吗?”“当然有。”女人愈加笑容灿烂,“孩子,我们换个环境,敞开心扉细细地交流交流好不好?”“魔女”把彤丹邀到位于嘎丽亚广场西侧的“天使酒家”,彤丹同意受邀的条件是让她的表哥赵磊一起过来,对方非常爽快地说“OK!”也正想认识一下更多的亲属。

赵磊是姑姑彤珍和赵礼德的儿子,今年三十二岁。他身材英挺,面庞俊朗,性情随和,毫无城府,立刻为“东洋魔女”所接纳,气氛也热烈起来。彤丹兄妹各点了一个菜:“辣爆湖虾”、“清炒西芹”,“东洋魔女”点了两个菜:“日式烤鱼”、“水果沙拉”,要了一瓶法国干红葡萄酒。赵磊和彤丹出于职业限制和生活习惯滴酒不沾,东洋魔女只得一个人自斟自饮。酒酣耳热之际,“东洋魔女”打开了话匣子,她说自己是日本国籍,有中国血统,中国名字叫张娅妲,搞边境贸易有年,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

张娅妲指着彤丹说:“我和你父亲彤铖先生相识已经多年,可以称得上是‘红颜知己’……”

彤丹对面前的女人一直不满,感觉她总是不想坦露心机和接触正题,于是再一次拦住对方的话头说:“张阿姨,我这样称呼您可以吧!您先直截了当告诉我一件事:我爸爸加入俄国国籍没有?为什么二十多年不回来一次?”

张娅妲予以回答:“当然是俄罗斯方面不放他回来,因为骨雕失窃案还是没有完全结束。”

彤丹立即反驳:“不可能。早在十几年前,我市公安局已经把目击者远世民的证言笔录传递给了俄罗斯警方,说明该物是宾馆内部服务生偷的。”

张娅妲笑眯眯地听完彤丹言之凿凿的讲述,柔和地说:“没错,俄国警事部门早已接到了中方的通报,也不是不相信证人的举报,但那个格拉维娅始终没有查到下落,无法核证,直到不久前,天网恢恢,才终于把她捕获归案。”

彤丹瞪大眼睛、赵磊停住筷子,一起静听张娅妲的相关披露——金发少女格拉维娅和她的男友瓦季姆在双城宾馆中国骨雕人像失窃案作案后,为怕被警方发现,离开了乌斯里斯克,后来加入了内地黑社会团伙,多年来一直从事偷盗、诈骗、贩卖毒品等犯罪勾当,直到2011年犯罪团伙被打掉,包括他俩个人在内,数十名团伙成员落网,在对两个人的分别审讯中,两个人对盗窃骨雕一事供述是一致的。犯意首先是瓦季姆提出的,他是宾馆服务生,在接待三个中国人(参展团)住宿过程中,发现一个人(彤铖)携带的包挺沉,以为里面装的是做生意的钱。遂和卖淫女格拉维娅商量,晚上行窃。

格拉维娅在邀请赵礼德跳舞过程中,双方讲好了嫖宿价格。一起回房间完成了肉体与金钱交易后,格趁赵睡熟悄悄出来,被瓦季姆接住。瓦用钥匙打开彤铖的房间门,格没有翻到多少钱,但摸到那件首饰盒,以为里面装的是珠宝,就赶紧揣起来。她把钱给了瓦季姆,自己又偷偷回到赵的房间。打开首饰盒,发现里面装的既不是珍珠项链,也不是宝石戒指,而是一块骨头,不禁大呼霉气。好在那骨面上刻有妇女头像,吸引她观瞧把玩。身边的赵礼德醒了,发现女孩子手里的东西,感到大事不好。忙伸过手去要,女孩子不给他。赵礼德不会俄语便用手比划意思是拿美元交换,格同意了,但她很聪明也很贪婪,最后价钱加大到两千美元,才完成了交割。赵礼德拿到了骨雕化石,惊魂依然未定,他想到如果把这件东西再拿出去展览,就会暴露出自己嫖娼一事,就会成为轰动性的国际丑闻,自己的官儿也就当到头了。于是他心一横,就把这件国宝藏匿起来。

张娅妲讲完上述经过,话音刚落,赵磊“啪”地一拍手里的不锈钢餐具,喊道:“不对!我爸爸绝不能干这样的事!”

彤丹拉住他,让他不要冲动,接着转问张娅妲:“张阿姨,您说的这个涉案情况我爸爸知道了吗?”

张娅妲:“当然知道了,正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解除了犯罪嫌疑,才派我过来为他做回国准备!”

彤丹追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启身回国?”“东洋魔女”双眼闪亮,没有即刻回答,从表情上看她是不想当着赵磊的面说出。赵磊也很聪明,他站起来说我去趟卫生间。赵磊下楼后,张娅妲审慎地告诉彤丹说:“彤铖先生担心一件事,一旦赵礼德知道他动身回国,可能会提前将那件国宝也就是罪证毁掉以逃避惩罚。”

彤丹:“那你来的目的是——”张娅妲:“护宝!”彤丹:“怎么护?”张娅妲:“聘你来完成!”彤丹:“怎么完成?”

彤丹的手机响了,是赵磊打的,说是“先直接回家了,你也早点回来吧。”张娅妲:“给你90万人民币是真的,已经准备到位。但90万不完全是你的薪金,其中包括你向你的姑夫赵礼德进行交易的活动经费。”彤丹:“假如这颗骨雕人像化石真的在赵的手里,他会愿意拿出来吗,或者敢于拿出来吗?”张娅妲:“我们对此是这样分析的,他年事已高,身体不一定很好,不一定有勇气和条件离开中国,而隐藏在身上又永远伴随着沉重的精神负担,因此说不定他巴不得将其出手哪?”

彤丹听了张的话陷入沉思,一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当她偶然抬起头和张的眼睛相碰时不免猛地一激灵,那眼睛里闪射的是多么老辣的目光啊!这能是爸爸身边信得过的人吗?依父亲的性格和阅世能力,只能被这样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那么,也或者是父亲这多年来已经变了,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那种率真诚信与善良了!彤丹只觉脑袋发疼,忙挺起身来,向“东洋魔女”——张娅妲表示回去考虑考虑再予答复。

张娅妲到服务台结完账,两个人离开酒店。

彤丹礼貌地向东道主致谢:“谢谢张阿姨,让您今天破费了!”张娅妲客气地:“呶呶!过于简陋过于简陋,改日再做像样安排。”张娅妲要给彤丹安排住处,彤丹婉谢说:“我得赶快去哥哥家,嫂子和外甥说不定都等急了。”张娅妲笑盯着彤丹一龇整齐的白牙,红嘴唇上下翕动,似乎在不出声地提醒“莫忘合作之大事啊!”。彤丹来到嫂子家见到了好久没见的小外甥,立刻融入到浓浓的亲情之中。荣荣接过姑姑带来的高级椰奶水果糖,先剥开一颗塞到姑姑嘴里,彤丹顺势把他搂进怀中言道:“告诉姑姑,荣荣几岁了?属啥的?”

“三岁,属耗子的。”荣荣口说怕姑姑不明白,把两手并到头前做出米老鼠要钻地洞的样子。邱敏和彤丹哈哈大笑。

彤丹:“咦?我哥比我先回来的,怎么到现在没到家呢?”邱敏:“到家了。没等脱鞋,又让人给‘调’去了!”彤丹:“干啥?”邱敏:“从来不跟我说,我担心是帮人跑‘黑关’,挣‘外捞’。”彤丹:“那还了得!我传他回来!”

过了挺长时间,赵磊回来了,带着一嘴酒气。彤丹反复“抠”他,最后他终于承认了,是在帮一家小公司运送走私货物,躲避海关监管(俗称“跑黑关”)。彤丹以所办案件为例,告诫他这样做后果是多么危险。赵磊终于表示今后一定和“那帮哥们”一刀两断,挣干净的钱,过安稳日子。接着他们商量起给荣荣选择幼儿班一事。正说着话,座机电话响了,是赵磊母亲彤珍从北戴河打来的。邱敏告诉婆婆一家都好,荣荣很乖,没等把话说完,赵磊把话筒接了过去,问爸爸在你身边吗?让他过来,我和他唠几句。

赵磊:“爸爸!你好!身体没问题吧?有个事我想问问你,我彤铖舅舅当年带到俄罗斯去的那批宝贝有的被偷了,你还记得这件事吧?”

(爸爸):“记得。对他对我都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赵磊:“那个东西究竟丢还是没丢?”

(爸爸):“下落不明是肯定的。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赵磊:“……最近有个传说,说是那颗人像在你老手里。”

(爸爸):“纯属放屁!”接着那头把电话“啪”地撂了。赵磊一时目瞪口呆,邱敏埋怨他不该不和彤丹商量就随便放炮。爸爸血压高,别再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彤丹不言语,她相信赵礼德的回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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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必须述说一下彤丹和赵礼德之间的种种纠葛。赵礼德是一名有文化有智谋懂得平衡关系和让成绩说话的官员,致仕生涯始终顺畅,前程无限宽广。但他有一个缺点也可以说是弱项,就是特别喜欢女人,俗话讲“爱长头发的”。由于他的机敏灵活,在外面尚未酿出明显风波,但在家里却难免产生一些不快。比如,有时夜里回来得太晚,有时电话唠扯得太欢,都引起妻子彤珍的心理不平衡。特别是儿子赵磊放学回来常向妈妈报告说今天看见爸爸领女人进饭店喝酒了,昨天看见爸爸往车上推女人屁股了,彤珍当然要关上房门,向丈夫审查对证,赵每次都矢口否认,辩解说要想坐稳一个部门领导位置,必须内方外圆,有收有放,该严肃的时候正言厉色,该活泼的时候嘻嘻哈哈。谁都不喜欢一点毛病不犯谨小慎微的人。彤珍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舍弃安逸的日子不过吧!

说起彤丹对自己姑夫的印象,分几个阶段:从三五岁开始到八九岁以前是“陌生”,互相之间没有话说,他也从来没有亲过她,抱过她。从十岁到十一二岁左右是“荣耀”,常见有人来向他恭恭敬敬请示汇报,许多疑难问题经他简单的话语便迎刃而解,而有时她和小哥赵磊坐他的轿车出去游玩,那真叫一个风光。到了十三四岁,她对作为掌权人的姑夫更产生了一种由衷的仰慕,感到有这样一位长辈在身后,生活有依靠,学习有楷模,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像他那样出人头地、大有作为。

但是单纯幼稚的她万万没有想到该人还有另外淫猥丑恶的一面,一种可怕的危险正在向她日益逼近。赵礼德对彤丹的性骚扰是在她十四岁时不经意的情况下开始的,那一天赵礼德下班回家,看见彤丹站在客厅窗台上擦玻璃,赵磊在地上给她投抹布。赵礼德说:“这活你们小人干不了,等我找人来干。”趁赵磊去换水的工夫,他一把把彤丹从窗台上抱下来,抱下来没有马上松手,彤丹感到姑夫的大手掌在她小乳房上揉了好几揉。后来只要两个人单独照面甚至共同吃饭,彤丹都能感到赵礼德经常瞄她的胸部,并试图呼吸她身上的气息。(彤丹的母亲潘黔有个生理特点,就是身上能够散发一种自然的淡淡的体香,给人的感觉是任何人造品所不能比拟的,彤丹继承妈妈生前的这一美质。)彤丹心里苦恼着,但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尽量地小心躲避,祈盼赵礼德能约束自己别再出格,但是赵礼德心中的不轨之火一经点燃,便不肯轻易熄灭,焚毁道德底线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怕的一天终于来到了。赵磊报考特种兵去省城131医院进行体检,母亲彤珍陪着去了。家里只剩下赵礼德和彤丹,彤丹担心出事情,晚上没有脱衣服并且将自己的小屋门认真锁好,心里打定主意不管如何叫门绝对不开。这一天姑父外边有应酬,回来的很晚,因为饮酒过量,再加天冷,进了客厅就一头栽倒在地,嘴里“呜啦呜啦”直喊来人。彤丹听见了不能不出来,当她把满嘴吐沫的姑父扶起。姑父沉重的身体倒向沙发的同时,把彤丹也一下子带倒了。彤丹挣扎要起来,被姑父紧紧地搂住身体。

赵礼德一边亲她的脸蛋和脖子,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咱们俩没有血缘关系,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生活。你要是遂了我,不仅现在让你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而且将来我供你上最好的大学,为你安排最理想的工作。”彤丹望着眼前这人的老脸竟是从来没见过的丑陋令人恶心,铁声反问道:“我要是不遂呢?”“不遂?”赵礼德两臂一加力,让彤丹疼得直叫,阴狠地回答说:“没有‘不’的可能,你遂也得遂,不遂也得遂,今天必须拿下。”说着,赵礼德卸掉了文化人的所有伪装,开始胡乱撕解女孩子的衣带。

彤丹不再挣扎,知道愣抗是不行的,只有智取。彤丹:“门没关严,我去把门关好。”赵礼德方才进屋的确没有随手关门,冷气忽忽地往客厅里灌,便说:“去吧!但把衣服先都脱光!”(他是怕彤丹借机跑掉)彤丹看透赵的用心,决定将计就计,她便毫不迟疑地把裤子上衣乃至内衣全部脱下,只留背心和裤衩。彤丹得得瑟瑟抱着膀走近防盗门,猛然把门拉开,箭一般地闪出身去,并回手把门带死。

赵礼德醒悟上了女孩子的当,赶紧起来去追,门外只见风雪不见人!赵礼德懊恼地回到屋内,酒劲也没了,欲望也泄了!脑子里快速地想着如何消弭此事的后果,摆脱以后的麻烦。

且说彤丹只穿着背心短裤,和裸体差不多,跑在寒气逼人的街道上,月色清凄的冬夜,让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哪里去?彤丹这时想到了自己原来的家,那是户临街的平房,现在已由姑姑借给单位的一个同事暂住,只有这处房子她比较熟悉也比较靠近,她一路小跑,跑到平房前敲窗砸门,门欠开一道缝,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光身女孩子要进屋,里面的人怕惹麻烦,不予答应。

彤丹拽住门边喊道:“我是学生,不是坏人。我爸是彤铖,这个房子原来就是我家的。我进去稍微暖和暖和。你不能眼看我冻死在外面啊!”

里面的人说你等等,进去合计了半天,出了一个老太太,把一件大棉袄一双旧棉鞋给了冻得浑身发紫的彤丹。彤丹接过衣服和鞋,说声谢谢,立刻穿到身上,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她决定跑第二站,到远霞和她母亲家里去。不用说,她立刻得到了叶适娴娘俩亲人般的照顾,二人把她请上炕头,给她熬糖姜水喝,并且为她搓脸搓耳朵搓脚丫子。

叶阿姨问:“你疯了!半夜三更不穿衣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彤丹撒了个谎,说一个人在家,做梦梦见了妈妈在门外招呼她,她出门后不小心把门带死了,没钥匙开门。远霞母女还真信了。彤丹想把昨晚的事儿埋在心底,以不影响姑姑的脸面和赵礼德的前程,但她哪里知道世界的险恶和吊诡。第二天吃完早饭,彤丹和远霞刚准备一起上学,就见两位管片民警登上门来,首先核实了彤丹本人的身份,然后向叶阿姨询问该“流窜女孩”被收留的经过,然后让“流窜女孩”(彤丹)穿好衣服(都是远霞为她选的),抱着昨晚别人给的那件棉袄和那双棉鞋,上了外面的警车。

到了派出所,接受讯问时,彤丹还是“夜里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看看,因为忘带钥匙了回不去屋”那套说法,警察把桌子一拍骂道:“真不要脸!你也太能撒谎了!你家长来报的警,说你一夜未归,大人都急死了。我们费多大劲和把你‘抠’着!说:搞什么流氓活动去了!”

彤丹两眼饱含泪水不再予以回答,她知道无论作怎样的说明即便说出事实真相,也不会被相信被放过。

警察又问:“这件大棉袄,这双大棉鞋,是你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彤丹说:“是人家给的!”警察按彤丹说法去核实,给他衣服的一家人竟没敢承认,办案民警向所长汇报了情况,所长做出决定:对彤丹侵占他人财物违反治安管理行为处以拘留五天罚款二百元的行政处罚。但没等行政处罚单填好盖戳,一辆雪白的奥迪轿车“嘀嘀嘀”开到了门外,赵礼德主席从车上下来了,后面跟着秘书。赵进门直接谒见所长说明身份,检讨自己因工作繁忙对孩子疏于教导的错误,恳请网开一面。

派出所所长认识赵主席(赵礼德现已离开教委升任为政协副主席,主管科技文卫,经常上电视),对市领导这种勇于自我批评的精神和谦虚和蔼的作风所感动,立即取消了拘留处罚,改为当面训诫,彤丹被灰溜溜地放了回来。

一到家,赵礼德立即收起笑脸,对准彤丹开始火力进攻。赵礼德:“行!你小丫头子够厉害!我服了!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姑姑没回来之前,我搬出去住。防止‘贼咬一口,入木三分’!”彤丹:“你的家,你干吗出去。我出去!我暂时上远霞家去住!”赵礼德:“也好!”彤丹主意还真挺正,收拾几件用来换洗的衣服袜子,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赵礼德在背后恨恨地咒骂了一句:“别忙!有你哭的那一天!不识抬举的东西!”

彤丹的姑姑身体不好(心肌缺血、失眠),但又属于那种心高气傲追求完美事事操心的女人。她领赵磊出来查体,心里却一直不静,脑子里总有一种要出事儿的感觉,三天后回到家里发现果然出事儿了——自己的侄女也可以说是养女离家出走了!

赵礼德铁青着脸,气愤地讲给她:“你收养的是个什么东西!也太下流了!你刚走她就往家领男孩子!我堵住,轻微地说了她们几句,彤丹就跟我干上了!还寻死觅活地。这事儿严重影响到我的正常工作。”彤珍听了,又是来气又是着急:这个丫头,犟劲真像她死爸爸!她能“眯”到哪去呢?根据礼德提供的线索,她到叶适娴家,找到了彤丹。

彤珍黑着脸质问侄女:“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彤丹歪着头咬着嘴唇,半天才回答:“什么也没出,我不想在你家住了。”彤珍:“那你上哪住?”

彤丹:“回老房!”彤珍:“老房已经借给别人了,还撵人家走啊!再说你多点年龄,你能独立生活吗?”叶阿姨在旁插话,告诉彤珍:“我这两天也一直劝她,姑姑家生活条件那么好,家长又都有文化,别想一出是一出了。看,你姑夫姑姑这十来年为你操了多少心?你别把他们气个好歹的!快认个错回去吧!”

彤丹不知为什么,就是“蛤蟆吃秤砣——铁了心”了,姑姑的严词厉色她不接受,叶姨的温煦柔和她也不接受,就是要离家独立。彤珍气得一跺脚走了。

十五岁的远霞倒是莫名其妙地站在同龄人彤丹一边,待送走彤珍阿姨,远霞回身跟妈妈商量:“要不,就让丹丹住在咱家得了。她学习拔尖,更便于帮助我。”

叶适娴为难地说:“吃住都不是问题,只要彤丹不挑拣。但就怕你彤阿姨那边儿会不会通得过!她姑夫更是有头有脸好面子的人啊!”

彤珍气得心突突直跳,上楼歇了好几气儿,回到家中,跟赵礼德把情况说了。赵没有发火,说这个结果我已经预料到了!我考虑了一个比较合适方案:让彤丹住校。我先跟她们校长联系好,你再去申请,理由是“因为需要去外地长期疗养,家里没人做饭。”你再找借住彤铖房子的同事,让他每月出50元租金,以供彤丹住校支出,不足部分由我们暗补。

彤丹所在的初级中学,没有学生宿舍,但冯校长是赵当教委主任时的老部下,让他帮帮这个忙是不成问题的。关于彤丹出来住校的必要性赵礼德对冯是这样讲的:老彤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性情古怪,彤丹和她姑两个人动不动就怄气,长此下去,对彤珍的身体不利,以彤丹的成长也不利。如果哪一天再发生离家出走什么的,将来就没法向她父亲交代了!

冯校长不仅出于对老领导的敬重,也出于对下一代的关心,把彤丹的事安排得挺好:在学校后勤办公室里间给彤丹设了一张床;饭到学校身后一家装饰装修公司食堂去吃。

彤丹很满意,这样她更可以一心无挂地把精力全都用在学习上。她的学习成绩愈加突出,甚至让几门科任老师都感到惊讶。但是命运多舛的她哪有可能就此一帆风顺,她的生活稳定与内心平静没多久,就被新一轮冲击波给搅得一塌糊涂。

原来不知从哪个渠道传进来的信息,说彤丹搞流氓活动被派出所处理过,并且家长嫌其丢人把她赶出了家门。这糗事在学校学生中间疯传,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三个学年的学生都知道了。孩子们腿快、好奇,一拨又一拨地到彤丹所在的初二三班,堵着门、扒着窗向里瞧看,看这个“风流女”到底长得什么样儿!而班里的女同学们知道外面人的来意,纷纷与彤丹拉开距离,防止被造成误认。彤丹的难堪和痛苦可想而知。但班主任老师也没有办法,只有她的最要好的同学、有侠勇性格的远霞不像别人那样躲避,不仅不躲避,而且当有人前来围观欣赏的时候,她还刻意和彤丹靠在一起,有说有笑。彤丹对远霞这一巨大支持感激得流出热泪。

艰难苦涩的初中终于读完了,彤丹以全学年第一的成绩毕业,校长和老师都对她的未来寄予厚望(即人们常挂嘴边的‘给清华北大准备的材料’)。但彤丹却并没有报考普通高中,她报考的是“食品中专面点班”。难道这样一个高才女生真的就要一辈子去和米面油盐打交道吗?

搏青春初圆大学梦 赌生命再克律考关

彤丹于1999年初中毕业,依她的成绩,可以毫不费力地考入省市重点高中,至于学费问题,只要向姑姑彤珍张口(自然包括其丈夫赵某),他们是很难拒绝的。但是彤丹不愿意欠下那笔永远没法还付的人情债,她决定走一条自力更生自尊自强的求学之路。她选择食品中专面点专业是出于以下的考虑:首先这个专业设置只有两年,省费用;第二,毕业后可以顺利就业,没有花钱托门子找工作之虞。第三,虽然上的是中专,但并不妨碍她课余修读高中乃至大学的课程。“条条大路通罗马”“风物正宜放眼量”,说不定哪一天她照样能追赶上其他同学的成就。——这就是这位生于忧患的女孩子的过人之处!

彤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在面点班上除了孜孜不倦地学习相关理论课程和兴味盎然地参加实践操作之外,其余之暇全部用来修读普通高中的汉语言文学、政治、历史、地理、生物以及外语等课程(书全是借的)。这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难,她必须废寝忘食,摒弃一切诱人的活动,不允许有一时一刻的轻松和一点一滴的悠闲。

两年的时光过去了,十七岁的少女彤丹被延聘到鑫鼎大酒店(四星级宾馆)工作,她果然没用走后门,是宾馆来学校选人一搭眼就看中了的。大酒店将她招来并没有安排到灶房,而是看她身材修长、容姿秀丽,直接安排作了迎宾小姐。这可是个上好差事,肩不用担担,手不用提篮,每天饭口时间只要穿着老板给量身订作的绸缎旗袍,在酒店旋转门处优雅地一站,盯住客人的眼睛嫣然一笑微微施礼即可。按说这个角色,彤丹应该能够胜任也应该乐于胜任,但干了不到两个月,彤丹就被前厅经理给拿下来了。因为什么?因为据客人反映并经酒店查实:她不会笑或者说笑得不自然不给力不合拍,每每一见到客人时,她表情发愣,待她做出微笑时客人的眼光已经移往他处。这是什么原因哪?说彤丹天生表情麻木这可是埋没她了,说彤丹一贯目中无人这更是冤枉她了!查来查去,终于查出原因:是彤丹“身在曹营心在汉”,她虽然身子是在站岗,脑子里却总是想着“文学概论”、“逻辑推理”、“英语词条”一类和自考相关的知识,所以在调整思维变换表情时总要产生“时间差”。

找出病根就得对症下药,彤丹被叫到总经理室,总经理问她:能不能放弃大学梦?如果能放弃继续在前厅迎宾,如果不能马上去后灶打杂。彤丹的回答是“不能。大学关我是一定要过的”。于是,经理只好把她打发下去干她的本职行当——面点工。

彤丹放着“好活儿轻活儿”不干,偏要去干“孬活儿累活儿”,别人认为她“发傻”,她到认为得了“实惠”,她可以安安心心工作学习两不误了。结果她只用不到两年时间就神速地修完了法学专业十四门课中的十二门,再坚持半年通过一个考季,就有望拿到高等教育自考法学专业毕业证书。但就在这个时候,酒店却一下子把她辞退了。是她在后灶也干得不好吗?不是。她工作干得踏踏实实富有创意,指导制作的面点花样繁多,美味可口,深受中外宾客们的交口称赞。但这样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店宝”的人怎么竟然舍得辞退哪?表面上的第一个原因:还是彤丹酷爱学习并极见成效,搞得周围的女孩子思想不稳定,工作不安心,都想跃跃欲试。表面上的第二个原因:乃是彤丹太过敬业太过率真,不管是卫生管理上,生产工艺上,人事制度上,她都发现了不足,提出了意见,老员工不适应整改,产生排斥情绪,同样影响稳定大局。但最实质上的原因,只有彤丹本人知道,总经理知道和总经理夫人知道。原来总经理是聪明人也是干事业的人,对完美无缺新星一般的彤丹,慧眼识珠,十分赏识,他多次表示要提拔她当部门经理,只要她同意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理顺一下,被彤丹冰冷地拒绝了。这还不是最后的导火线,真正的最后导火线是近日老总提出让她和他一起出差,去香港学习五星级酒店经验,彤丹感到大祸临头,再也无路可退,就委婉地向总经理夫人说了“身体怕热”等不愿去香港的小理由,总经理夫人是这家大酒店的创始人和投资人,久历人生什么不明白,马上命令把彤丹辞掉。这是2003年,彤丹年方十九岁。

彤丹人离开了鑫鼎大酒店这个是非之地,心里并不感到如何失落,她对工作没有太高的期待,她相信到劳务中心总能得到一份赖以生存的工作。其后,她到建筑工地给农民工做过饭,到家政服务公司当过保姆,到老年休养中心做过护理员,也曾摆过地摊,甚至捡过废品。总之四五年的时间里,她跑了几十个单位和家庭,干过十几种工作,但不管工作场所工作性质有何变化,惟一没有变的就是她的学习热情,她不仅修完了法学专科,而且修完了经济法本科,她坚信一个道理:品德和学问是一个人神奇无比的财富,她终究会让你闪烁出璀璨光芒的!

小彤丹选的最后一个工作单位也是她最为满意的工作是在师范学院食堂做饭。这里文化氛围浓厚,接触的广大学子都是自己的同龄人,在这里可以借阅到各种书籍,可以汲取到无限的知识。经过连续不断如鱼得水般的刻苦学习,彤丹于2006年拿到了国家登记认证的由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指导委员会和主考院校联合印发的0680423号法律本科毕业证书,其喜悦与自豪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利用双假日,一个人去了下硷,母亲的地葬处,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那里原来裸露的荒土不见了,经过了近二十年的营造,已经形成了一片高高密密的杨树林。广电集团为母亲所立的墓碑还在林中。白色大理石的墓碑正面镌刻着“潘黔记者之墓”六个隶书大字,背面是两行对仗文句:“青塚已然埋侠骨”“红颜依旧沁幽香”。

彤丹祭奠完母亲之后,回到市里又落实第二个心愿,她向后勤科长请示,说想在食堂办一小桌酒席请请自己的老师、朋友和邻居,后勤科长对彤丹的印象很好,再加上她从来也没张口求过什么,就答应了,让她自己订标准,按成本价收费。

彤丹请的都是谁?首先是叶适娴阿姨(善良老妈妈,身体还不错,就是腿脚不太好)、远霞(莫逆之交,23岁,已于警官学校毕业),小学班任付老师,初中冯校长,初中班任王老师,食品中专万校长、马老师,以及以前工作单位的几名同事,都是她认为给过她重要帮助和真心希望她好的人。

席间气氛热烈,充满欢声笑语,有人打趣问她“初中生自学完大学本科,太了不起!今后该歇歇了吧?不会再去攻读硕士博士吧?”

彤丹抿嘴一笑说:“不会了。因为我的数学不好。”有人说:“那你该去报考公务员了吧?”彤丹也笑说:“不会。考公务员说道多,不单靠学问。再说,就是‘耙札’进去,混上个小官,去听喝的角色,也没啥意思。”远霞接住彤丹的话头说道:“瞧你这满面天欢的样子,肯定心中早有谱了!你以后究竟想干啥?快说!说不说?不说我‘查你肋条’!”(远霞所说的“查肋条”,是女孩子们小时候闹着玩的一种动作,一般都是两三个人逮着一个人,把这个人的胳膊给架起来,然后用手抓挠其两胁的肋骨,弄得她又痛又痒,直到认口服说或坦白交代为止。)远霞真就过来把彤丹的手腕子抓住,彤丹挣躲不过,连连求饶。

彤丹:“我说我说。我想明年参加国家司法考试,完了争取去当律师。”叶阿姨听了“妈呀”一声,立刻拦阻道:“你是个秀女,哪能干那个呀,成天‘搅牙磨嘴’,到处得罪人。”远霞不满妈妈的浅显无知,立刻反驳:“妈你啥都不懂,别乱炝汤好不好!律师维护人权有利社会,是全世界最令人向往的职业之一。但这‘律考’是中国第一大考,多少人梦寐以求高兴而去,纷纷落马狼狈出局。彤丹,你要考,得事先做好多少年考不上的思想准备乃至物质准备!”

在座的除了叶阿姨以外都是有文化有阅历的人,都比较赞同远霞的看法,眼见这一连七八年彤丹让学习考试折腾得够劲了!简直就是在摧残青春,再这么往下拼,拼上五年八年,精神不垮身体也得垮,考上证又有什么用?!

酒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冷峻,彤丹站起来给转圈圈客人各个斟满酒或饮料,然后高举酒杯,制造气氛说:“大娘、婶子、姐姐、妹妹、大叔、大哥:我向你们保证:我彤丹司考只考一次,保证成功!”

叶阿姨:“那就好。红红说话算数,只考一次!”远霞:“那要是一次不成功呢?”

彤丹对视着每个朋友的目光,既庄严又诙谐地说了一句:“不成功,你们就赶快帮我介绍对象!”彤丹在席上说她要一次通过司法考试,不是愣给自己唱喜歌,而是经过深入调研的。她已经问过学院所有律考过关者(有的是在职讲师、副教授和教授,有的是已经走上司法岗位的毕业学生)他们的成功经验是一致的:百分之五十的法律知识底蕴+百分之四十的勤奋刻苦+百分之十的冲刺技巧。平日(或者说是数年)的知识积累是成功的基础,能否集中精力争分夺秒地考前复习是成功的保证,而冲刺技巧决定着前两项不分上下的情况下,你比他人更容易破门。

对如何进行有效复习与临考冲刺问题,法律系谭一卓副教授根据自己的教训和经验,为彤丹做了具体的规划部署:首先是要把考试大纲涉及的内容浓缩列表,纸要尽量地大,字要尽量的小,要达到细致无遗的程度。其次是要旋锥式地推进,离考试时间越远越仔细地看表复习,离考试时间越近越要点式浏览记忆。这样一遍一遍地减少盘旋的时间和力气,以最后轻松的到达峰顶。第三最最重要的是,临考前两个月(只少一个半月)一定要把自己“与世隔绝”一分一秒都不受干扰地进行最后阶段的冲刺。

彤丹听了顿开茅塞,她就按一卓副教授的设计和指导做了。在2007年8月(临考前两个月),她向食堂领导请了事假。获准后,她坐公汽到郊区租了村民的半间小屋(因为经济的原因不能在市里租房)。她把自己所有的钱数了一遍,留了一张十元钱的新票,其余按天数计算出每天的消费标准,算的结果是每天五元七角钱。一天五元多钱足够吃馒头、米粥和咸菜,每星期还可以改善一顿方便面(加火腿肠或是茶叶蛋)。彤丹进攻有目标,战术有保证,倒也气定神闲无比洒脱。可她的这种天马行空特立独行,却大大惹恼了一个人——远霞。远霞几次向她通话都是关机,开始还以为是手机没电或是欠费,后来许多天一直联系不上,就觉得是出了问题。远霞便亲自到学院食堂来找,伙食长说是请假了,到女子宿舍去问,收发员说是搬家了。远霞这个气啊!最后想来想去想出最后一招,到司法考试招生办公室,问明发放准考证的时间,远霞在招生办终于把彤丹等到了,只见她走路晃晃悠悠地,小脸又瘦又黑,两只眼睛明显露出疲惫。彤丹规规矩矩地走到身姿矫健一脸威风的女警察面前,等待制裁结果。

远霞用摩托车(偏轮,白色,喷有“巡逻patrol”字样)载着彤丹回到她的租房处,那是很少见的一户草坯房,草坯房东侧有间仓房,进了仓房,远霞立刻哭了: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小屋不足六平方米,床上地下堆满了杂物,好歹挤了个能躺下的地方铺着褥子,一个破得不能再破的小炕桌横在褥子上,桌上桌下床边床里凡是放腿以外的地方全是书和纸。地下靠墙有一个要散花的老式茶杌,茶杌上有两只碗,一双筷子一个暖壶。远霞愤怒地问彤丹:“你为什么躲到这个死地方来不告诉我?!”

彤丹说:“是为了肃静,没干扰,再加上省钱。”

远霞问:“那你在哪儿烧火做饭啊?”彤丹说:“院子里有个小炉子。”远霞说:“你赶快给我收拾东西,上我家去,住我的房间,你不是怕不肃静吗,我搬到局里去。”远霞采取半强制措施将彤丹押解回家,叶阿姨一见,赶快停止理疗。她被彤丹不成人样的样子吓住了,不知该问什么该做什么。远霞首先进卫生间插上电热水器的插头,然后命令彤丹脱光衣服“滚”进去。然后把彤丹脱下来的脏衣物一股脑塞进了自动洗衣机。

卫生间里先是听到哗哗水流和人的身体接触声,过一阵只听水流“定点”落地声。远霞喊了一句:“我进去帮你洗啊!”里面回应的声音很微弱:“我自己行……”后来再问就干脆没有应答,远霞不由产生疑惑,使劲把门拉开,只见彤丹光不出溜地躺在瓷砖地上,睡着了!

叶适娴母女俩把彤丹抬进卧室,揩干她身上的水渍,给她盖上被,让她好好睡。彤丹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叶阿姨不住地抱怨女儿:“老话说:‘饱了不剃头,饿了不洗澡’,你咋不让她先吃几口东西再洗?”远霞无语可答。

第二天早上叶阿姨做好饭,进屋叫彤丹起床吃饭,见她还在睡,只好和女儿先吃了。远霞晚上下班,捎回不少熟食和水果,敲小屋的门:“大小姐!别养膘了!快出来吧。”里面毫无声息!远霞闯进屋子,推她!喊她!身子全然不动。这可把娘俩彻底吓坏了,赶快打120要救护车。救护车把彤丹送到市二院急救中心,经过门诊医生检查又请院部专家会诊,结论是:“超限抑制”,即老百姓讲的“疲劳过度”。医生说别让她着凉受热,躺上几天就会恢复正常。为了便于观察情况防止意外,远霞给她办了住院。远霞和妈妈轮流守着彤丹。远霞掐指一算,离司法考试只剩下五天时间了,心里这个后悔呀:早知这样,等她考完再去接她该有多好。

经过连续输液(生理盐水、葡萄糖、白蛋白),第三天下午,彤丹终于醒了,一睁眼睛,看见周围环境特陌生,又见远霞带着惊怕看着她,忙着急地问:“今天多少号?”

“十月八号”“还有两天”彤丹欣慰地笑了。接下来的两天,远霞和她妈妈就像服侍公主似的,不敢稍有疏忽,她想吃什么就给她讨访什么,她想唠叨什么就听她唠叨什么。好歹把她准时送进了考场。远霞在考场外守候了两个半小时,考生们陆陆续续出来,但没有一个出声,个个脸都灰陶陶的,像古代犯人差不多,彤丹落在最后。远霞递上盒装冰淇淋,问道:“怎么样?”

彤丹回答:“这场是考诉讼法,题量特别大,但还不觉得生,基本都答上了。”

远霞:“那就好,下午考什么?”彤丹:“经济法。”下午四点半,远霞要了台车,来到考场接彤丹,但这次考生都走光了,也不见彤丹出来。一会儿,一个监考老师跑过来喊:“有彤丹考生的家长吗?”“有!”监考老师:“你家考生题没答完,说是脑袋疼。你们快进去吧!”

远霞和司机跑进了教室,见彤丹趴在桌子上,满脸是汗,但手里的笔还在握着。远霞等忙把彤丹拉到医院,打完针,症状有所缓解。

彤丹俯在远霞肩上,嘤嘤地泣说:“姐,我考不了了,让你白费心了!”叶阿姨说:“考不了就考不了,搭上命犯不上。不当律师咋的,干啥不是一辈子!”万没想到,远霞一抖肩膀,站起来厉声说:“不行!你必须坚持四科考完!人生能有几回搏!开弓没有回头箭!”彤丹:“那我考死怎么办?”远霞:“我陪你!”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

彤丹在关键时刻,得到闺友的关键鼓励和支持,坚定意志考完了后面的两科。经过有效治疗和精心调养,一个月后彤丹的身体就恢复如初,到学院销假上班了。

还是每天给学生蒸馒头,蒸花卷,打酥饼,熬浆子……工友们问她:“有没有把握(考上律师)?”她的回答是:“没把握。要看录取分数线怎么设定。等结果吧!”

一天,终于有了信息反馈。有两个和她认识的女生先后打来电话,一个说:“我过关了!250分录取,我超过7分。”另一个说:“我落榜了!我已经考了五把,彻底‘拜拜’了。”彤丹听了电话心里七上八下,有种自己也没戏了的预感。因为头一个打电话的,是科班,法学硕士,仅仅超过7分,自己还有啥希望。她没有勇气去招生办面对结果,打电话求远霞去给查一查,查完后别马上告诉我,晚上我到你家里去你再告诉我,以免我哭的时候,让同事们看见笑话。

彤丹不知怎么度过的这大半天,晚上下班她以最快的速度脱去工作服,换上生活装。急急跑向远霞家。而在上楼到敲门之前这几步,两条腿像绑上了沙袋,两分钟如同十年。

她轻轻敲开远霞家的房门,看见了远霞冷冷的脸,她缓缓地走过去,静候那一声“死刑宣判”。远霞走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头,轻轻说了句“丹丹,你要有精神准备——你考试通过了!”

叶阿姨走过来,彤丹扑进她的怀抱,哭得像个孩子!

洗浴城鲍雪哭卖处 律师所彤丹誓维权

彤丹哭够了,又笑了。远霞可没陪她笑,不仅不陪她笑,还进行了严厉的“逼供信”,让她说清楚为什么背着我们出去租房子,租房子也倒罢了,为什么租那么个鳖窝!你是天生缺心眼,还是故意要作秀,等有一天成功了,好显示自己的伟大!

彤丹说:“你听我解释。”远霞说:“不管你怎么解释,你在咱俩感情之间划上了深沟,今后别想我会像从前一样对待你了!”彤丹说:“你等我把当时的真实经过讲清楚,你再冤损我指责我行不行?”那天,彤丹坐11路公共汽车到了北安村终点站,下了车看供销社门前有几个妇女在打扑克。彤丹上前打听附近有没有闲房出租一两个月。听说女孩子要考试备课,听的人都挺支持和羡慕,正在七嘴八舌合计着,不知从哪儿突然蹿过来一个像是老太太又不像是老太太的魔怔女人,拉住彤丹胳膊就不撒手。妇女们说:“别怕!没事!她不打人!”接着告诉彤丹:这个女村民男的姓鲍,因为闺女丢了,想闺女想的慢慢变成半疯了。见到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就不撒手往自己家里拽。

彤丹便问:“多大的闺女,咋丢的?”妇女们告诉彤丹:“她家闺女长得可俊了,还立事。因为家里困难,十五岁就出去打工。开头常回家送钱,后来就没信了。快有两年没再见到影了!”彤丹说:“让他家提供一下线索,等我托人帮助找找。”妇女们说:“那可太好了。那我们就陪你上她家去吧!她男人能说明白。”妇女们让那女人把手松开,一起去她家。她家住的还是低矮的草房,但院墙都是石头的,而且砌得老高,这恐怕不仅是本村、本市本省也是最特别的了。进了里屋,妇女们向炕上坐着的年过半百的男人介绍说:“这位城里的姑娘到咱这儿想临时租间房子,一听说你家的事挺关心的,想帮你们一把,快把孩子的情况捡要紧的说一说。”炕上的男人乐得眼睛都眯缝没了,这个人下身不能动,用手拄着炕面,从炕头移动到炕稍,从炕琴里掏出个小包,里面除户口、土地证之外,还有一些照片,男人指着其中的一张让彤丹看,那是一张少女的头像,圆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呼之欲出,表情笑盈盈地,让谁一看都得十分喜爱。

彤丹看看照片,看看炕上的瘫痪男人和他疯疯癫癫的妻子,总还是能找到相似之处。通过翻看户口,知道这位男户主叫鲍瑞端,今年五十四岁,妻子比他大一岁,名字叫程银花。女儿叫小雨,1991年生人,今年十七岁。在彤丹看照片看户口打听情况过程中,程银花把送彤丹来的邻居都给推走了,说:你们谁也不许再给客人“搭搁”房子,客人就“留”我家了,紧接把院子门也从里面用杠子顶上了。

鲍瑞端很健谈,可以看出本是个很聪明很能事的男人。彤丹问他:“为什么你家日子过得这么‘累赘’。这草房咋就不想翻修一下哪?”老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咋能不想啊!姑娘,你没有看见院墙那石头,那就是准备盖大房子的基础啊。架不住心强命不济,啥都没有成功,现在对付活着都不容易了。”

接着老鲍道出自己家这几年所遇到的一个个“坎儿”。首先一个是儿子大伟遇难。小雨她哥大伟初中念完考的驾校,十九岁就给人家跑长途拉运蔬菜,月工资上千元,将来盖房子娶媳妇明显不成问题。哪想到由于疲劳驾驶,在山海关出了车祸。等我和他妈赶去,人都炼没了。第二个是本人致残。儿子虽然没了,日子还得过不是!房子还继续想盖。可没想到老天爷不长眼,又把我弄成残疾!

彤丹:“咋弄的?”鲍瑞端:“大大前年夏天,咱家房后老迟太太家院子里的柿子光起秧不坐果,我一看是因为杨树挡的进不来光,我说我上去给‘刷刷’树枝子,没小心掉下来,把腰椎摔断了。脑袋也磕漏了!”

彤丹:“没抓紧治疗吗?”鲍瑞端:“咋没抓紧,哈医大二院都去了,花了五六万,算把命保住了。准备盖房子钱全填进去了还不够。”彤丹迟疑了一会儿说:“根据法律,你帮哪家干活,哪家应该负责出钱给你治病!”鲍瑞端:“出了。要不‘饥荒’拉得更得多。”彤丹:“治完病还要承担你的残疾生活费等项费用。”鲍瑞端:“怨不着人家,怨咱自己注意力不集中,我在树上刚好看见道上过去台大货,猛然想起我儿子,一愣神工夫,嗖的一下子就了掉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彤丹听了这番话愁得不行,难过得要命,可说话人倒蛮轻松,就像说别人家的事儿似的。鲍瑞端接着说:“就这我也没死心。我不还有姑娘么,我想等她成年以后,招个养老女婿,照样有所依靠。没想到小雨她——”说到这里,鲍瑞端才有些控制不住悲伤,抓块毛巾按了按眼睛。他妻子程银花给彤丹端来一碗热糖水,放在炕沿上。程银花说:“俺那闺女好啊!比她爸还刚强,一看她爸瘫了,地租给别人了,家里没生活了就说不念书了,要出去打工。我和她爸死活不同意,没想到她偷着跑了。”

鲍瑞端:“她出去那年才十五毛岁。”彤丹:“十五虚岁,能干什么呀?”程银花:“给城里一家饭店当服务员,头几个月隔三差五回来一趟,给家里送钱,给他爸捎药,后来说是换地方了,人不回来光邮钱,说是为了节约路费,再后来就人也不来钱也不来,干脆没消息了。到处打听,死活打听不到。”

鲍瑞端用身边的按摩锤狠狠地敲起自己的腿,加大声音说了一句:“可我还就不死心!我相信我姑娘福大命大造化大!一定还会回来!”

彤丹望着两个可怜的老人(并不十分老但十分弱势),心里产生一种冲动一种善意一种豪气,她把白糖水喝光,响亮地说了一句:“会的!我一定会帮你们把女儿找回来!等我考试一结束,第一件事就做这个。我走了!”

“你不能走!不能走!”程银花赶快拦阻,“小雨不回来你就是我闺女,小雨回来你还是我闺女。瞎子给我算过,我本来就没儿子俩闺女!”鲍瑞端也说:别走了!就住我这儿吧!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搬到东仓房去!

彤丹说:“我也想住你这儿,多安慰安慰二老,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程银花:“多少条件妈都答应,你说吧!”彤丹:“一、我住仓房;二、自己料理吃喝;三、一个月内不许跟我说话!”彤丹:“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再往下就是你像强盗似的破门而入把我劫走了!差不点要了我的命!”远霞:“噢!你可下子‘还阳’了!开始恩将仇报了是不是?”远霞要武力制裁彤丹,彤丹哪是对手啊,闪身到叶阿姨的身后寻求保护。叶适娴:“快别闹了!楼上楼下都听真真的!哎!红红,我听你方才说房东家姑娘的事,你们真得上上心啊!”彤丹:“是啊!”远霞:“是啊!你已经答应人家,你办得了吗?”

彤丹:“当然办得了!我启动关系网,明天就开始在全省全国范围内来个地毯式大搜索。”

远霞:“你吹吧!你有那本事,进国家安全部了!”彤丹:“我没有,有人有呀!”

远霞:“谁?”彤丹:“公安刑警大队第三中队副中队长远霞同志!”远霞听了,气也不是恨也不是怒也不是恼也不是,双手一抱腕,表示“佩服”:

“你行!你真行!怪不得你一把就考上了!没有不被你算计过的人!没有不被你算计到的事儿!”

彤丹得意地晃着脖子:“你才知道啊!这才哪到哪啊!”

说归说,做归做。远霞拿着彤丹提供的鲍小雨的照片及身份证号码,真就下工夫把女孩子的下落查到了:现正在监狱服刑。事情走向是这样——鲍小雨一开始在本市“开口乐快餐店”当服务员,后因形象清新,手脚麻利,被外县一家“好再来”火锅连锁店给挖了去,工作干得也相当出色,深得老板和老板娘的喜欢。不料这时她又被一个“星探”给瞄上了。所谓“星探”原本指的是在芸芸众生中能一眼发现有明星潜质、表演才能者把他们直接推荐给影视制作机构的人,往往给入选者带来极大的幸福。而目前涌动于社会的“星探”多是些狡诈、肤浅与卑污的人,伸出鼻子到处嗅猎“三女”(少女、处女加美女)处心积虑把她们送进火坑——中高级色情服务场所。

在鲍小雨身上打主意下工夫的“猎头”是一位中年女性,穿戴考究,神态雍容。她有时带朋友来,有时一个人来,总是坐到由小鲍分管的桌位,慢慢和服务员尤其是小鲍混熟了。得知小鲍的父亲有病不能站立,十分同情热心介绍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后来小鲍就突然失踪了,那女人也同时不再露面了。“好再来”报案后,警察问老板:“难道就没一点预感和防范措施吗?”老板说:“预感没有,防范措施就是扣押上岗服务员的身份证。谁能想到她说不要就不要了啊!”问:“她偷走店里的什么东西没有?”答:“那绝对没有,人说话得凭良心。”

后来在讯问鲍小雨为什么与“好再来”不辞而别时,她的供述是那个被称为“冯姨”的女人说“你家庭条件那么不好,一个月七八百块钱工资啥时能攒够用干细胞治好爸爸病的钱哪!跟我去吧!我给你介绍一个地方‘金海湾外商俱乐部’,看游戏机,底薪加小费每月保证三千元以上。我这才动的心。”

问其到商都金海湾以后的情况,鲍小雨说:“实际金海湾不是外商俱乐部,是洗浴城。要我干的工作也不是看游戏机,而是陪客人洗澡,我说‘这个我不干’,管理人员说‘不干不行,我们已经为你投入巨资了’。我说‘那我可以干别的,比如拾垃圾,擦地板,扫厕所什么的!’管理员说‘这我们说了不算,你找经理吧!’我找到经理,经理笑说‘要不你来当经理吧,我回原单位。’(后来得知他是公安局停薪留职人员),我说下流事我绝对不干,他说绝对不干就绝对没饭吃。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结果是真的。他让手下人把我锁进一个小屋子里,只给水喝,一连六天。”

讯问:“六天一口饭没吃?”回答:“期间有别的小姐来劝我‘工作’,我看得出她们陪浴也是不情愿的,个个有苦难言,她们偷偷带给我过麻花、桃酥什么的。”“能不能是老板故意安排的,装不知道。”“有可能。”

“后来哪!”

“第六天,经理带人来,把我抬进一个精装修的屋子,双人床,大吊灯,桌子上有鲜花、点心、水果饮料。有个人拿带香味的湿手绢往我鼻子上一抹,我就浑身软绵绵的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只能听任坏家伙的摆布。”

“怎么摆布?”“进来一个挺高挺胖的中老年人,把我奸污了。”“后来呢?”

“后来又把我送回集体宿舍,我躺了好几天,不吃不喝(这回是真的不肯吃)。姐妹们有的劝我:算了吧!别傻了。人一辈子就是这么回事。有的说:几年辛苦,万年享福,有钱才是大爷……

“你怎么反应的?”“我说人各有志,我的性格决定我的走向,谁也改变不了。”“后来哪?”

“后来经理来了,给我四千元钱,说你卖处八千元,‘五五’分成,以后想卖的话,还有办法。”

我把钱摔到王八蛋的脸上,说“滚!”“后来哪?”“后来他让手下人进来把窗户上的铁栏杆卸掉了,往桌上摆了各种吃的,门还是照样锁个严实,说明他们是想让我或是选择吃东西或者是选择跳楼,不愿意我饿死在他们的房间里。”

“你哪?”“我想傻就傻到底吧!拿我身子当摇钱树办不到,我就从窗户跳了下去!“几楼,知道吗?”

“四楼到五楼之间的夹层房间,事先知道。”“什么结果?”“我没有直接着地,一楼门市房门上面有个遮阳棚,挡了我一下后才掉到地上,折了七条肋骨。”刑警:“按你这样说,你完完全全是个受害者?为什么不是你告洗浴城老板,而是洗浴城老板告你哪?”鲍小雨:“老板心肝黑到了极点,趁找救护车工夫,把一包钱(外币)塞到我内衣里,说是我偷客人的钱了!”刑警:“多少钱?”鲍小雨:“不是我干的,我怎么知道?”刑警:“你怎么证明钱不是你偷的?”

鲍小雨:“我命都不要了,要钱干吗?”(哭泣)……彤丹看了远霞复印来的本案卷宗,公检法三家相继认定鲍小雨盗窃罪行成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三条、第五条,从鲍小雨身上缴获的美元、卢布折合人民币5412元,属“数额巨大”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2000元。

彤丹和远霞根据实践经验和常识情理坚定认为这是一起冤假错案,经过不懈努力,冲破重重阻力,申诉再审成功。鲍小雨被宣布无罪释放;金海湾经理被以强奸罪的共同犯罪人身份和诬告陷害罪的犯罪人身份被合并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只可惜那个强奸罪的主犯——又高又胖的中老年男子因身份不清下落不明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彤丹第一时间把鲍小雨从监狱里接了出来,并安排她当了自己的助手,鼓励她学习法律。远霞还帮助她把名字改成“鲍雪”,鲍雪和父母也幸福地团聚了。

国宝怎容他人染指 仇人岂可共戴一天

彤丹去商都新国际公司应聘,是坐汽车去坐火车回来的。到家之前在火车上就给鲍雪打来手机,要她去“镜泊小吃”预订个雅间,并把远霞邀过来一起吃饭。

三个人碰面后,彤丹详细汇报了此行的经过和面临的问题。鲍雪认为:目前只少存在两个问题:一、究竟真是爸爸在找你,还是别的什么人假借他老的名义找你?二、那个和你见面的张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受你爸爸委托,为什么她没给你捎来一封你爸爸的亲笔信?

远霞赞赏小鲍的说法,认为其脑子绝对聪明,思考问题相当缜密,远霞认为:事情有待于进一步深入调查,但有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张娅妲确确实实是要找到那颗骨雕人像化石。并且那件国宝级的珍贵文物有很大可能是在赵礼德手中。张找你彤丹不是目的,而是通过你彤丹打听到赵礼德的下落。对不对?

鲍雪对远霞伸起大拇指:远霞姐高!实在是高!彤丹也被远霞的话提醒了,她两手猛地相对一拍:对了!我想起当她要请我吃饭时,我提出让表弟赵磊过来,张不仅毫不迟疑地同意而且眼里闪出惊喜之光。见面后对我表哥也特别亲切。我当时真有点想不明白,现在可以肯定,这正是她想达到的目的:通过我找到赵礼德的亲人再进一步找到赵礼德本人。

远霞:完全对。你现在要防止她越过你直接活动。彤丹:“越过我有什么不好哪?”远霞:“当然不好。不便我们掌控他们的勾结犯罪,贻误破获时机。”彤丹:“你当真认定了张娅妲此来就是要走私那件国宝,不是为了保护它的安全。”远霞:“我确定!”彤丹有些不服气:“那,那是不是说我爸爸也参与其中,他已经完全变了,不想爱国和回国了?”远霞客观地分析说:“如果张的此行他不知道,他当然没参与;如果他知道,他即是参与了。因为,他要想保护那件珍品的话,完全不需要以这种诡秘的方式实现,他可以直接给国家安全机关、公安机关写信或者向中国驻俄使领馆报告啊!但任何鬼蜮伎俩都是不会得逞的。”

鲍雪:“对!”

彤丹:“那,我当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远霞:“等我向局主管领导汇报后再告诉你。”随后几天,彤丹的心里一直不平静,她多次给商都的赵磊打电话,但不便直接问与张娅妲有无进一步来往,只能是在询问荣荣入托、告诫少打麻将,提示行车安全的同时,稍带了解一下,做到有事能及时知道。她并在去法院开庭之前,一定把手机留给鲍雪以防突然有事发生不能及时应对。彤丹的考虑和安排不是多余的,2012年6月7日星期四上午,鲍雪正在打字文件,突然彤丹留给她的手机响了。“你好!名城律师事务所,您是哪位?”鲍雪礼貌地接听,“是市人民医院?找彤丹?我是她的助手小鲍,有事先跟我说吧,她去开庭了?……什么?……噢,我马上联系。”

鲍雪关掉手机,跟所主任打声招呼,赶紧赶往市中级人民法院,到第十二审判厅门前,焦灼地等待着休庭。彤丹出来,一见鲍雪的神态就知道有紧急事情。

彤丹:“你,怎么了?”鲍雪:“赵磊两口子出车祸了!”彤丹:“我马上去!”鲍雪:“我也去!”

两个人包了一台跑线的捷达轿车,迅速赶往商都,在市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骨科看到了赵磊,赵磊一条腿被悬吊在铁架子上。赵磊告诉彤丹肇事经过说:“昨天我开车拉着荣荣和他妈,去参加国际商贸城落成庆典,观看俄罗斯美少女艺术团的演出,没想到在路上被一辆运肉冷藏车追尾,造成我右胫腓两处骨折,荣荣他妈护着孩子,头被撞成骨裂伤,蛛网膜下腔出血,现在急诊监护室进行手术观察。”

彤丹:“那荣荣呢?”赵磊:“护士暂时给看着呢。我已经给爸妈挂电话了,啥时候能过来还不一定。”彤丹:“我明天后天都有庭,要不这样吧:我先把荣荣领我那去,大后天我再把他领回来。”赵磊:“就怕荣荣不干!他离不开他妈。”鲍雪:“磊哥!丹姐!我留下来照看荣荣吧!连给你们做饭送饭。”彤丹:“这真是个办法。”

赵磊:“那就太谢谢了!”手机响,赵磊接听电话,随之向彤丹转告:我爸我妈大后天到。赵磊所说的大后天是6月10日,从正点到达的2727次列车卧铺车厢走下来一对穿着体面年届花甲的老夫妻:男的身板拔得挺直,戴着礼帽,拄着文明棍;女的较瘦,并有点猫腰,挎着不大的一个小包。他们排在别的旅客后面,慢慢通过了出站口,立即就被举着“赵礼德”字牌的接站人接着,陪同上了一辆丰田大吉普。车子开得很快,没有直接开到医院,而是开到了新国际进出口公司。门阶上下来一位浓妆艳抹、满脸笑容的女人,女人自我介绍说:“我是本公司负责处理车辆肇事善后事宜的张娅妲,请二老先到楼上小憩一下。”

“小憩什么?”赵礼德冷冷地说,“我们千行百里赶来,就为了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孩子的伤情程度和治疗情况。其他拒绝考虑!”

张娅妲笑道:“好的。我可以欣慰地告诉先生和夫人,你们的两个孩子的伤情一轻一重,轻的一两个月就可以痊愈出院,重的也没有生命危险。我们新国际公司前楼是办公室,后楼就是宾馆,之间有内部通道,想请二位去房间暂作休息,随即安排车送二老去医院。”

赵礼德还是执意不进楼门。张娅妲诡谲地笑说:“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哪能这么外道哪?”赵礼德气咻咻地回言:“我们认识?对不起,赵某没有这个荣幸!”“不是吧。”女人仍然笑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亮给对方看。照片上是三个男人的大半身近影,中间是赵礼德,两边分别是彤铖和远世民,赵一眼认出那是二十五年前在乌苏里斯克市展厅前的合影。“这有什么!”赵礼德无动于衷地说。“您往后面背景人群中看!”女人指引其看赵礼德身后,背景人群中有一个举着旅游团队旗的女子,那女子年轻漂亮,正对着镜头笑望。“那就是小女子我,难道经过四分之一世纪,我已经丑得让人认不出来了吗?”

赵礼德默然。“我不仅保有您的照片,还有其他相关的录像资料。”张娅妲眼睛盯住赵礼德:

“赵团长不想回味回味那些美妙的瞬间吗?”赵礼德晃了几晃肥胖的脑袋,不情愿地说“好吧!”进了门厅,往电梯间里进时,张在赵耳边快速说了一句:“有关格拉维娅的镜头……夫人不会觉得适应吧?”赵礼德使劲皱了皱眉头。张娅妲:“请二位先看看住的房间吧!”

张让人打开一个门,进去经过一条悬空的过廊来到后楼,让人打开一间客房的房门,里面很宽敞很华美,张告诉他俩,你们上街可以不走前楼,这个后楼也挨着街。

赵礼德问:“张女士,我想往秦皇岛我的顾问单位发一个传真,方不方便?”张娅妲答:“方便方便,跟我来吧!”两个人来到一间多媒体功能室,张为赵放映一张影碟录像——乌苏里斯克市,双城宾馆。有两个人从一个房间出来,走廊虽然幽暗,但还是能辨认出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女的手里捧着个小盒子。女的跑到有地毯的走廊,轻轻敲一个房间的门,一个男人开开门一把把女的拽了进去……

虽只一瞬,那开门人的亚洲人脸型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看完这段影像,赵礼德擦起了冷汗。而张娅妲则媚态全无,笑容不再,对赵礼德火辣辣地发问:“赵先生回首往事,有无感触?”赵礼德嘴仍然挺硬:“算什么!充其量只不过是干部生活作风问题,况且我早已不是干部了!”(赵礼德这话指的是他早在十年前就以妻子有病为由辞去公职,下海做了商人。)张娅妲:“这只是一段‘加演’,下面才是‘正戏’”——格拉维娅在男友瓦季姆陪同下走进旅游团导游张娅妲的房间。格拉维娅:“对不起,张小姐,我已经把你要的东西返给了中国人。中国人说那是他们的东西。因此我别无选择。”女导游张娅妲气愤到了极点,过来就给了俄罗斯女孩几个嘴巴。瓦季姆大怒,挥拳过来要打张,张掏出袖珍手枪。俄女害怕地:“我们还你定金,可以吧?”张娅妲愤慨地:“沾过你骚气的钱不要拿给我!我告诉你!关于我、关于骨雕、关于中国人的这所有相关的事你们都不得向警方讲!讲了随时要你们的狗命!”哥拉维娅:“我们不讲,我们马上离开。”

张娅妲:“滚!滚出西伯利亚!”赵礼德吓得缩成一团,上下牙齿直打:“千、千万、千万千万……”张娅妲:“你是说千万千万不要将这些证据交给中国警方是不是?”赵礼德:“是,是……”张娅妲冷笑一声:“可是我告诉你格拉维娅已经被俄罗斯逮捕,他们掌握的内幕比这细得多!”赵礼德跌坐到地板上。张娅妲:“但在俄方还没有把相关情报转给中方之前,你还有活路!”“什么活路?”赵礼德嗫嚅地。张娅妲:“你把那个东西给我,我给你三百万美金,你去国外享福。”赵礼德:“我,怕走不成。”张娅妲:“我先给你十万打通关系,出去后开立户头,我再把二百九十万打入你的账号。”赵礼德:“我,我想想,我想想。”赵礼德捧着一个浅粉色尼龙拉链包回到房间,彤珍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问他:“你和那个女人干什么了,这么半天?”赵礼德支吾:“没,没干什么!我顺便到街上看了看,这几年城市变化真大呀!”

彤珍瞄了一眼他手里的包:“买这干啥,色这么浅,我能用吗?”

赵礼德顺口咧咧:“处理品,忒便宜。”彤珍:“里面装的啥?”妻子将包要过来,拉开拉锁一看,全是成捆的外国钱,惊呆了:“嗄?!这是什么钱?什么钱?你说!”赵礼德知道再也瞒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讲述了自己过去盗宝藏宝如今舍宝卖宝的整个经过(只隐瞒了嫖宿俄女一节)。彤珍气得差不点背过气去。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告知说张小姐已把车子备好了,请二位下楼去医院。赵礼德夫妇到了医院,看到儿子在打吊针,脚趾已经稍许能够活动,媳妇邱敏也已清醒搬到一个病房,彤丹正在喂她喝粥,彤珍略觉放心。彤珍问起:“宝宝呢?”彤丹:“荣荣在自己家,有人看。”

姑夫见到彤丹,仍然不免尴尬,遂找个借口说:“我想荣荣了,我去家里看看。”赵磊说:“外面下雨哪!”

赵礼德:“没事,我打出租。”彤珍也没拦他,等彤丹给邱敏喂完八宝粥,她又喂了几口水果。然后她让彤丹陪她去医生办公室了解一下病情。之后,彤珍把赵礼德搞的一系列对不起人的勾当以及要叛逃出国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彤丹说了,问彤丹怎么办?彤丹说:这个事十分重大,不是咱俩能定的,你千万保持冷静,我随后会告诉你具体对策。”

不说彤丹那边儿,说说赵礼德这边儿。他打车来到自己原来的家(现由赵磊结婚居住)。他方才听说荣荣在家有专人照顾,猜测那肯定是哪家邻居老太太,没想到推门进屋一看,在教荣荣看图识字的是一个很年轻美丽的小保姆,感到相当意外。

荣荣已经不认得面前的老头是谁,所谓“爷爷”对他只是个词汇。赵礼德知道这陌生感觉得慢慢才能消除,便坐到椅子上,跟小保姆拉开了话:“小同志贵姓呀?”

“我姓鲍。”临时小保姆回答:“您是——赵礼德:“我是赵磊的爸爸,荣荣的爷爷。离开商都快七年了,这次算是旧地重游。”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望着,都觉得有点面熟。鲍雪年轻,记忆力好,望着窗外如注的大雨,听着楼顶噼啪的水声,猛然追忆起:啊!是他!就是他!2005年以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总身份来金海湾洗浴城潇洒,强行夺去她的贞操致她一生永远伤痛的那个家伙!不禁咬牙切齿。而这时,赵礼德通过女孩子表情神态的变化也浮想起那次所干之事。事后,他逃过了追查,去了外地。后来听人说那个女孩子跳楼摔死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

“你好!小姑娘!”赵礼德想用怀柔的手段了结那场恩怨。“目前在做什么?是在做家政吗?想不想让我帮帮你!”

“帮帮我?怎么帮?”鲍雪两眼喷着愤怒。赵礼德:“只要你提出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比如要念书,要买房子……”外面一道道闪电和轰隆隆的闷雷声。

鲍雪:“我就要一样!”赵礼德感到有点苗头:“说吧。”鲍雪:“我要你去投案自首!”赵礼德故作愕然:“投什么案?自什么首?”鲍雪:“你犯的什么罪,还要别人点明吗?”

赵礼德仍然没有死心,现出一种媚惑的笑容:“你跟我出国吧!保你享不完的福!”

“呸!”鲍雪一口口水吐到他的脸上:“想让我放过你!不可能!”赵礼德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脑子在飞快地转着念头。他清楚知道如果被告发或者去自首,不仅强奸罪要判到10年上下有期徒刑,而且盗窃珍贵文物罪也必然暴露,等待他的只少就是无期,前景可怕至极。怎么办?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终于打定了钢铁般的主意。

铁拳铮铮魔妖殒命 丹心耿耿天使流芳

外面的雨稍微小了点,还在下。只见五岁的小男孩荣荣全付武装(上下身是野战迷彩服,脚上穿着小水靴,头上戴着小钢盔,手里端着“冲锋枪”)走到鲍雪的身边,把妈妈的雨衣递给她,说“小姑你穿上。让他打伞,自首去!”

鲍雪接过雨衣说:“好!”赵礼德苦笑说:“我亲自打电话要求警察来不好吗?不然怕他们不承认是自首。”鲍雪:“可以。”赵礼德打开手机,走到窗口往下看了看,大雨未停车流很小,几乎没有行人。

“是张局长吗?我是赵礼德……我是多年前在洗浴城犯罪后潜逃的,现在我回来投案自首……快来吧,我保证一次性……交代清楚。请来个大车……还有两三个‘受害当事人’,一起过去。”

接电话的不是别人,乃是张娅妲,她柳眉倒竖想了一想,快速召集手下人和司机。

赵礼德打完电话后,露出一丝轻松,打量着鲍雪,又接着说:“我还有个小请求,万万给以满足。”

鲍雪:“什么请求?”赵礼德:“请给彤丹打个电话,让她来把荣荣接走,不要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刺激。”鲍雪正想找彤丹来为她撑腰壮势,一听赵这句话,立刻顺水推舟给彤丹打过去电话。不多时间,楼下传来汽车制动声,几个着装“警察”冲进门来,其中为首的是位女性,她是张娅妲。张娅妲一看屋内形色,令两个男人把鲍雪控制住,另一个男人按住小男孩。张娅妲对一脸狼狈的赵礼德厉声喝问:“这又是什么景儿,快说!”赵礼德指着鲍雪:“她以前卖过!现在要往死里整我。一旦经官,必须影响到你我当下的这场‘交易’,所以你必须来抓紧解除这道障碍。”张娅妲:“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你先要‘交货’,那宝贝在哪儿?”赵礼德:“在我身上,始终没离开过。”

只见赵礼德慢慢解下腰间的皮带,皮带很黑,又长又宽,非常柔软,更特别的是皮带里侧中间有道拉锁。赵拉开拉锁,从两层皮的夹空中,取出一块锡箔包着的一件火柴盒大小饼干薄厚的东西,只有张娅妲知道那是什么,鲍雪也猜到那是什么。这时房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鲍雪知道那是彤丹来了,知道她进来必然遇害(赵礼德这个没有人性的狗杂种!),大喊一声“姐姐!快——”鲍雪要喊的是“快躲开”或者要喊的是“快报警!”但没等下面的话说出口,就被身后的歹徒一棒子打到头上,昏死过去。彤丹闻声过来解救鲍雪,荣荣趁看押人不备一下子冲进姑姑怀里,一指地上的小姑。彤丹赶紧蹲下来,抱起鲍雪的头,鲍雪伤口的鲜血流满一脸。彤丹痛喊:“鲍雪!你醒醒!快醒醒!”鲍雪睁开眼,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来世……还作你的妹妹!”彤丹抱着断了气的鲍雪嚎哭,她指着狰狞万状的张娅妲,大骂“你是哪国的狗妖精!我们警方已经布置了天罗地网,你无处可逃!”彤丹要打手机,被一个歹徒过来夺走。歹徒请示是不是像对前一个(鲍雪)那样的方式处置这一个。张娅妲:“不!让她活着,让她和那个‘宝贝’都掌握在我的手心,看彤铖还想不想作他的回国梦?带走!”张娅妲让歹徒把荣荣和彤丹的手捆绑住,嘴上贴住胶带,解往楼下。赵礼德哭求道:“把我荣荣给我留下吧!你们带他去干什么?”张娅妲残酷地:“培养他当间谍这是最佳年龄,实在不行可以卖器官!”赵礼德绝望地叫嚷:“报应!老天给我的报应啊!”彤丹和荣荣被强行推进了蓝白相间的冷藏运输车,鲍雪的尸体也同时被抬进厢内,张娅妲把骨雕人像化石封入铝合金箱子也放进车里,然后将厢门彻底锁死。冷藏车舵楼里坐进了三名歹徒,张娅妲和另外四个人上了另外一辆轿子,两辆车奔国境方向疾驰而去。

彤丹虽然一时不慎遭到恶魔的掌控,但她说的“狗妖精你已陷入我们警方的天罗地网”这句话没有错。就在以张娅妲为首的这伙犯罪分子作案后疯狂逃逸的同时,接到俄罗斯警方通报的我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队员已赶到商都,远霞正在接待彤珍,听取她的相关举报。就在远霞利用电脑写字板制作笔录时间里,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急促的“嘟嘟”声音,声音一直不间断,远霞立刻辩明这是彤丹发来的,彤丹遇到了特别危险。

原来彤丹在被绑架途中,在又黑又冷的冷藏车里,分割肉包装箱空隙间,忽然想起半个月前临来商都应聘时,远霞交给她的袖珍报警机在裤管里层兜里秘藏着,但她如今双手被捆绑,无法取到报警机。她机敏地去拉荣荣的手,荣荣的手虽然也被捆绑着,但可以按彤丹姑姑的指引移动。荣荣从姑姑的裤管内取到手机,捧给姑姑。彤丹按远霞当时教给的方式按下了信号发送键。

远霞把手机信号接收器送到分析室,通过卫星定位装置,查出该信号是由一条偏僻的通往边境的低等级公路上发来的。远霞向队部领导紧急报告,队部领导批准远霞带领十人小分队立刻展开武装追击。

当中国刑警小分队的三辆警车通过望远镜遥遥望见目标时,团伙犯罪分子也发现了身后的追击者。犯罪分子把车速加快,前一辆轿车通过小木桥后,后一辆冷藏车通过时把桥面压塌了,两辆车子随之到达了中俄边境(这里有一条走私分子开辟的一条秘密过货通道)。张娅妲略略松了一口气,以为中方的警车不会很快跟上,他们可以从容过境并隐遁下来。但张娅妲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警方已通过电子热线把这伙匪徒掠夺我文物绑架我妇孺的警情十万火急地传达给俄方,根据中俄双边缉私反恐合作协议,俄方立即调派数十辆警车上百名武警向犯罪分子窜入的波格拉尼奇内一带围堵。犯罪团伙发现前方碰上拦截,而背后又遭遇追击,走投无路情况下,张娅妲决定困兽犹斗拼死一搏,命令手下人把车子停下隐蔽到旁边的灌木丛中。

中国刑警小分队赶到犯罪分子弃置的车辆前,轿车里没有人也没有有价值的物品,断定人肯定被挟持关在冷藏车里,有队员要用撬棍撬开后车门上的锁头,远霞队长说等一等。她分析张娅妲这种训练有素的间谍对处心积虑拿到的东西不会这样轻易放手,更不会把犯罪证据随便留下。远霞围着冷藏货运车进行察看,发现后车门外挂着的大锁很特别,有旋转钮还有指示灯,摸摸锁面并且有温度。远霞根据在警校学的课程中有关于定时炸弹锁这种装置的介绍,知道如果硬性破坏很可能这台车就会瞬间爆炸,车毁人亡,血肉横飞。

远霞仔细察看了车门的关闭结构,是对开门,每扇门上从上到下各焊一根立管,两根立管间距30厘米,立管中部焊有可旋动的扁钢横牚,扁钢横牚相搭后可以用挂锁穿孔锁住。远霞怀疑现在这把大挂锁是定时炸弹锁,远霞命助手去警车内取来充电切割器,由远霞用手托住扁钢横牚,由助手切断连续扁钢的那部分立管,以便将扁钢与锁同时安全取下。

就在此项操作接近完成之际,张娅妲伏在道旁暗处向挂锁的部位射出手枪子弹,远霞为防止功亏一篑造成锁头爆炸,侧起身子用后背挡住子弹。与此同时,我方刑警队员向敌人暴露方向进行扫射,在敌方乱枪发射过程中,远霞又中了不止一发子弹,远霞一手坚定地托举着钢牚,一手紧紧地攥握住立管,忍受剧痛防止倒下。助手切断最后一个管口,从远霞手里接住掉下来的钢牚及锁,飞快地跑向道旁,用力地掷了出去,“轰”的一声炸弹爆炸了!刑警们倏地冲上来拉开车门,把车中的人解救出来。彤丹刚被解掉绳索就扑向远霞,远霞的胸背多处涌喷着鲜血,倒在彤丹和战友们的怀抱里。

从俄国警方的一辆车里,下来一位满把胡须的老人,那是阔别祖国二十五年的彤铖,从中国警方的一辆车子里下来一位满头白发的妇女,那是彤铖的姐姐彤珍,姊妹俩的手颤抖地握在了一起。

彤丹脸上、衣服上沾染着鲜血和泪水,扑进父亲的怀里。荣荣清脆地喊了一声:“舅爷爷!”奔过来,彤铖把外孙子高高抱起。彤珍发现刑警把搜捉到的全部案犯集中到一起,内中有瑟瑟发抖的白面人妖张娅妲,彤丹扑过去恨不得生啖其肉,被刑警们劝阻,说你是律师你应该懂得要通过司法程序查明惩罚犯罪,不能随意感情用事。

这时,彤珍的手机传来信号,是丈夫赵礼德打来的,问张娅妲死没死?彤珍没好气告诉他:像你一样,该死没死!赵礼德听了没有再说一个字。

中俄两方刑警人员坐下来研究此案的各项善后事宜,形成以下一致意见:一、全部涉案犯罪嫌疑人由中方押回国内审讯;二、缴获的车辆物品(包括装有国宝化石的保险箱)交由中方带回;三、被打死的犯罪分子由俄方火化埋葬;四、中方的两位死者(刑警远霞、女青年鲍雪)在俄方尸检火化后,骨灰交由中方带回;五、后续侦查活动双方继续密切合作,确保边境与社会的安宁。

追悼大会在东华苑告别大厅举行。鲜花簇拥的灵台上厝放着两具做工精致的大理石骨灰匣,骨灰匣端正大方润洁如玉,一具上覆盖着鲜艳的中国共产党党旗,一具上覆盖着鲜艳的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团旗。大厅前壁电子屏上打出远霞的生活照和警装照,打出鲍雪的个人照和合影照。大厅站满了手持白花的追悼者,其中有市委文教办的刘书记,市公安局长韩局长,国安局、司法局、文物局、服务局等多家单位的代表,着装列队整齐肃立的警员。除本市以外,从外市县专程赶来的也很多。各方亲属有:步履艰难的远霞之母叶适娴,红肿眼睛的鲍雪的母亲程银花和坐着轮椅的鲍雪的父亲鲍瑞端。有彤铖、彤珍、赵磊夫妻(赵磊拄着不锈钢拐杖,邱敏有护工扶持)和荣荣,以及其他众多的不知道身份的追悼者。在主持人致追悼词过程中,在默哀告别过程中,彤丹一直在哭,哭得死去活来,多人架都架不住,里外衣服都挣开了。

追悼仪式结束后,两个女孩子的骨灰被人们送往纪念堂格位存放。一路,身穿白色警装、头戴白色警帽的警校管弦乐方队成员演奏着乐曲,乐曲不是低回的哀乐而是雄壮的进行曲,每一个演奏者的眼里都噙满泪水。

破获这一跨国文物盗窃(实为劫掠)案的新闻及牺牲烈士追悼会的实况电视台综合频道进行了播放,城乡广大民众观看了无不十分感动。

在看守所拘押待审的重犯们也通过电视看到了,其中包括首恶张娅妲。这里插述一句:经查实,张犯本名叫山崎正美,东亚某发达国家文化间谍,顽固军国主义分子后裔,其作风狂暴,偏嗜冒险,心狠手辣,百变妖身,根据其对中国人民所犯严重罪行,依照中国法律,被判处死刑。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后,业已执行判决。

还要补插赘述一句的是:不齿于人的赵礼德通过彤珍的手机回话得知张娅妲没有死被生擒的信息后,知道自己将再也不能侥幸逃脱惩罚。公安人员在强行冲入他的住屋后,发现其已气绝身亡有时,他是自己服毒死的,毒药就藏在他平日刻不离身的手杖里——可以想见这二十几年他始终是在心理恐慌与精神煎熬中度过的,怨谁呢!

馆厅门侧智人面世 展列台端傲骨飘香

处理完远霞与鲍雪的后事之后,彤丹的脑海里依然牢牢盘踞着两个人的形影,哀痛无法解脱。经过亲人和同仁的一再劝慰,她才慢慢打起精神,把心思重新用到本职工作上。她毕竟是有理想有担当的人,她认识到只有勤勉尽责,坚守岗位,努力推动法制建设,不断促进人类幸福,才是对已故战友最好的怀念和最大的尊敬。彤丹特别不忘关心照顾远霞和鲍雪两家的遗属。她首先千方百计地去体贴照看叶适娴老人,老人早已没有了老伴,现在又没了女儿,一个人是多么可悲,所以彤丹三天两头就去叶妈妈家,给她带好吃的,帮她干活,让叶妈妈稍得安慰。有一天她出差多日回来去看叶妈妈时,叶妈妈像心里有事的样子,每每欲言又止。彤丹问:“你老哪不舒服?”叶适娴说:“我心里有个想法,我想让你搬过来和我住在一起,你今后就是我的亲姑娘。”彤丹眼泪当时就刷地下来了,说:“这也正是我的愿望啊!只是没有首先提出来。”彤丹回去和爸爸商量,彤铖说:行!这咋不行呢!你欠少的就是母爱啊!于是彤丹就和远霞妈妈住在一起。彤丹也常常想起鲍雪的父亲母亲来,只因自己工作忙,离鲍雪父母家又远一些,加上鲍雪父母家没有电话,所以没能经常问候。但每月开支,必然要去一次送上一份心意。她每当看到鲍雪父母家的摇摇欲坠的破草房,精神上都有一种刺痛感,暗想我要能攒上几万块钱,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把房子翻盖了,彤丹心里为此一直翻腾着。

且说有一天,程银花哭哭咧咧找到律师事务所(她从来没来过),彤丹忙问:“婶,出啥事了?”程说:“房子漏,屋子潮,你叔腰上全是泡,疼得难受,再加想女儿,吵吵不想活了。”彤丹马上打车拉着程婶去安慰鲍叔。她随之想了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和兴隆乡政府商量,把二位孤单的老人安排进了东村养老院,吃饭住宿费用归民政部门承担,其他日常花销由彤丹支付。这样,二位老人终于食住无忧,眉开眼笑起来。

现在回过头来再说说彤铖。他今年年龄已经六十有二,是专业人才,还有余热可以发挥。文物管理站继续给他安排研究任务,满足他的强烈需求。不久,他撰写出了一篇《打造历史文化名城的有关建议》,通过政协科技文卫办递呈给了市政府。他的十项建议中的最实际最具体的一项建议是创办一个古人类遗存展列馆,即展示我国北疆的历史文化,又推进旅游事业的发展。这一建议经市人大常委会讨论通过了。在有关部门的通力配合下,在媒体多方宣传推动下,在广大群众的热情支持下,该项目得到顺利落实。展列馆设在革命烈士纪念馆与图书馆(同一个楼)负一层地下大厅。展品来自政府调集和民间借赠两个渠道,布展工作由几个大学历史系、政治系、汉语言文学系、工艺美术系等师生志愿完成。为了场面恢宏引人入胜,同学们别出心裁地用铁丝纱网为骨架,以水泥、石膏和塑胶敷贴外形,做成了两具一比一大小的远古“智人”,设立于展馆门前两侧。智人面貌的定型是在保密情况下进行的,做成后人们发现,那个男智人与彤铖教授的面形相似,女智人则很像潘黔——彤丹的妈妈。

展列馆拟于金秋文化节期间正式对外开放,之前进行了内部预展,预展除有关部门领导及设计制作人员参加外,还特别邀请了叶适娴妈妈、程银花妈妈、彤珍妈妈等,彤丹领着小侄荣荣也来观看预展,荣荣对骨雕化石看得十分仔细,还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和铅笔画了速写。

在对骨雕化石展列的设计上,电工机械系的师生动了不少脑筋。两个一米六直径的圆台,圆台中心各置一个透明有机玻璃罩,一个罩内悬列的是那八颗动物化石,另一个罩内悬列的是那一颗妇女人像化石。化石被不锈钢托架托着,托架不停地慢慢地360度旋转,使人们在展台周围任一个位置都可以看到正面。透明玻璃罩的制作也有学问,它有放大作用,可以将骨雕图像放大,让人看得清细部。

参观完回到家里,已快下午两点,彤珍说你们歇着,我去做饭,荣荣一头钻进小屋。彤铖见女儿悒悒不乐,知道她又是在想远霞和鲍雪,但不知道用什么话能安慰她(这种情况下不说话倒比说话还要好些)。彤铖就说,我去看看荣荣这小子干什么呢,就去了小屋。

彤丹一个人清静没有半分钟,就听小屋里“嗷”的一声喊叫,只见荣荣光着脚丫,咧着大嘴,跑了过来。

荣荣哭诉:“姑姑!奶奶!舅爷爷打我!”彤丹一看荣荣一边脸上果然有大巴掌印,正在不解当中,彤铖气呼呼地撵了出来,手里挥着一根尺棍,荣荣把脸扎进姑姑怀里,把屁股撅给彤铖。彤丹厉喊:“爸!你要干吗!”彤珍跑过来把彤铖手里的“凶器”夺掉,呵斥地:“你疯了你!干吗打我孙子!”“他他!”彤铖气得嘴直哆嗦:“他随便动我桌子里的东西,并且往上乱画!”彤珍:“你有什么东西怕人动?来给奶奶看看!”荣荣张开小手让奶奶看,那东西像是一片木片,荣荣在上面刚刚画出一个人的脸形。彤珍释然:“我当是什么大事,孩子往木头上画画小人,值得你如此雷霆震怒!”

彤铖急嚷:“你什么眼神!那是木头吗?那是骨头!那是我珍藏的一片遗骨!”

父亲的神情及说法引起彤丹的注意,即问:“遗骨,谁的遗骨?”彤铖:“这一块是鲍雪的,还有一块是远霞的。”嗄?!彤丹一听大惊失色,从姑姑手里要过骨头,看了一眼,骇问:“她俩尸体火化没了,怎么会有遗骨在你手里?”彤铖解释说:“在俄罗斯给她俩进行尸体解剖时,要求中方有人员在场见证,李警官让我陪他在场,便于沟通。我知道尸检一完尸体就要全部火化,我要求法医各锯一小段股骨,给我收作纪念。”

彤丹没等听完,脸就气得不是人色,大声怨责彤铖:“你是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天下绝无仅有的大法盲!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不可容忍的犯罪吗?”

“犯罪?”“而且是严重犯罪!”彤丹气怒地在地上来回疾走,最后没办法还得压住火气,向爸爸作耐心解释分析:“你犯了盗窃罪和侮辱罪两个罪。你未经死者生前同意,拿走了该人遗体器官,属于盗窃;你破坏了该人的遗体完整,属于侮辱,两位死者的直系亲属如果告发你就等着坐牢吧!”

“这么严重?”彤珍被吓得口唇发青,“那荣荣没事吧?”

荣荣虽然年仅5岁,但理解事物快,反应也快,害怕地抹起眼泪。彤丹拉住他的小手,劝慰道:“荣荣没事,不是故意的。要赔偿也只是大人赔偿。”

“那,那?”彤铖这个“钻一门”的书呆子,此刻方知一念之差即可闯出大祸,心里又难受又后怕,问女儿:“现在该怎么办?”

彤丹:“我去找两家婶子大娘,实话实说。”荣荣:“我把画的笔道道,用橡皮蹭掉吧!”彤丹:“先不用。”

彤丹出去不到五十分钟时间,回来了,不仅自己回来了,还有叶阿姨和程阿姨也一同来了。彤珍赶快迎进屋里,三个老姊妹的胳膊激动地抓到了一起。

彤铖从睡觉的屋子出来,他已经换好一身旧衣服,准备去投案,作不再回家的准备。

彤丹给他介绍说:这位是远霞的母亲叶女士,那位是鲍雪的母亲程女士。彤铖就要下跪,被几个人一齐拉住了。

彤铖言由心发地说:“我违了法,同时也失了德,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我首先向两位大姐致歉,其次我愿意接受一切相关的处罚!”

叶适娴笑了:“看大兄弟说的!你错啥了,你没错。你替孩子为我们保存了一个珍贵的纪念。”

程银花也笑说:“我倒希望荣荣给我画完了,画像了,好让我成天跟孩子说话!”

所有在场的人都悲喜交加相互理解,这件事的最后处理意见是:两位大妈回去各找一张孩子生前照得最满意最生动的照片拿来给荣荣,让他仿照着把远霞和鲍雪的形象绘画到骨片上,他们拿回家永作纪念。

彤铖说:“怕荣荣画不那么好,我找红罗女画廊的人一旁指导一下。”两个大妈说:“那就更好了!”这件事被媒体得知后报道了,广大群众感动之余纷纷提出创意,莫不如把这两块骨雕人像也送到展列馆—起展示,更加具有历史传承意义和灵与美的感悟。经与远霞、鲍雪两家亲属协商,取得两家所有家庭成员的一致同意,陈列馆郑重接纳了两家捐献的这两颗骨雕人像。理工大学机械班师生把古今三颗骨雕人像集中在一个罩子里,呈120°的角旋转展示给参观者。透明外罩顶端又补钻了九个孔洞,因为人们发现这神奇的骨雕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向外散发着不绝于缕的沁人心脾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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