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凉,寒雾重重。
我站在桥上,等她。等了很久,还没见到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去,用被子裹着身体,为何要我等她,她却不来?
她的样子烙印在心里,每想一次,心如被电击一下,双拳握紧、松开、握紧、又松开。
她烫着微黄的卷发,我十六岁。
餐厅,她来了,看到我,装作没看见,在旁边坐下。
我的血液沸腾,逃也似地下楼。
几天后,浴室门口,朱军看着我说:“付英子要你给她打电话,这是她的手机号。”把纸条递给我,上面有她的手机号。我放进口袋,忙着招呼客人。闲时想给她打电话,我没手机,不好意思用付兴安他们的手机,附近没公用电话亭,街上,有插卡的公用电话,我没卡,没给她打。把她的号弄丢了,没向朱军要。
瓢泼大雨,付英子撑开伞,拦出租车,收伞,坐到车里。
“去哪里?”平头司机问。
“亭林小区。”
出租车掉头,朝亭林小区疾驰而去,付英子付了钱,撑开伞,快步走到小区门口,上楼,打开门。屋很大,却只有自己一人,蜷在沙发上,想着雨林,要他等我,他为什么不等?我等了他很久,不见他来,才走。要他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看着她撑开伞,想喊,却没勇气。要是她回头,能看到我。
瓢泼大雨没停的迹象,我撑开伞走到雨中。不是不想见她,不是不想给她打电话,是不敢见,和她还没说过一句话,给她打电话能说什么?
我到前台,不敢看她。
我到餐厅,不敢看她。
相遇,擦肩而过,没有问候和微笑。心却无法压抑地沸腾。
渐渐的,她在我心里泛起的涟漪消失。
浴池,垫子东一块西一块,花洒东倒西歪,有的没关,还在喷水。
男宾,几个蓝筐堆满脏浴服、毛巾。蓝色、灰色的拖鞋垒在一处,哪里都有人,还有很多人来。
梳妆台,梳子、啫喱水、吹风机、棉签盒、抽纸盒…横七竖八的摆着。镜子、台面有很多泡沫。
垃圾桶的垃圾满了。
又有一个客人满身是水的出来,我用白毛巾给他擦头、背、手、腿、脚。弯腰,用另一块毛巾擦鞋、动作有节奏、有力、快。他刚走,另一个客人来了,他的头发稀疏、拿着有毛的梳子对着镜子梳头。
“你又来了。”我整理梳妆台时说。
“我又来了。”他看着我说。
我见过他几次,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放下梳子往休息大厅走去。
新的一天,我拿着钥匙给头发浓密的男人开更衣柜,他说:“你的服务很好,我和你们的老总很熟,你叫什么名字?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给你涨工资。”
“谢谢,我叫唐文。”
“好的,我记住了。”男人拍了拍我的肩,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欣赏。
心里一暖,干活时,更有力气。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几天后,头发稀疏的男人又来了,觉得很亲切,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满满的笑意,拍了拍我的肩:“唐文,有客人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的服务态度很好,干活很勤快。好好干。”
朱军微笑着对我说:“这是李总。”悄声对我说:“叫李明。”
我的心悸动,一直以为他是客人,原来是老板。
灯火明明灭灭,月光洒下,张珍的高跟鞋踩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朱伟随行。两人都穿着正装。哈气成霜,冷风如冰,张珍的长发飘扬。
破旧的厨房,穿着红裤的向彩丽炒菜,‘滋滋滋。’马秀芝蹲着,通红的手拿着生锈的菜刀刮鱼鳞,刮好,放到变形的铝盆,用水冲洗。
朱辉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和也坐在沙发上的付兴安聊天。
朱磊、朱清、唐红、我,坐在床上看电视,汪峰在唱歌,笑着哭。昨天我在你的房间,看见一个春天的画面,阳光洒在你微笑的脸上,一滴泪紧紧挂在你的眼角,你微笑、点燃我的微笑,就好像一切从未发生,那些蜿蜒的分明是泪水,我不去猜是欢喜是伤悲,突然间、我感到如此快乐的心酸,付出所有只为找寻我的梦,突然间我感到如此狂喜的悲哀,拥有一切也不过就这样笑着哭…
朱军把桌椅摆好,洗菜。
朱伟、张珍出现时,桌上已经放了几个炒好的菜,中间,炖着火锅。
靠墙的菜架上有许多洗好的菜。
墙角,有几瓶饮料,一箱雪花啤酒。
已经很久没有聚会,趁着朱伟夫妻回来的机会聚聚,大家坐好,朱辉举起有啤酒的塑料杯提议:“为这难得的相聚先干一杯。”大家的杯子相互碰着,我的头一昂,就把黄色的啤酒喝了,真凉,夹火锅里的青菜。
张珍把装着啤酒的塑料杯举到桌子中间,看着我,目光灼灼:“雨林,李总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的服务很好,很勤快,我敬你一杯。”
我受宠若惊。
“雨林确实很好。”朱辉、朱军也说。
大家都看着我,满眼赞美,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酒至酣时,张珍坐在我旁边,脸微红,眼角虽有细纹,更增美丽,戴着项链,发着金光,脖颈雪白,拿着杯子的手指骨节分明,没有茧,手背有颗不是很明显的痣。
向彩丽很美,张珍比她更美,不是五官,而是气质。她比向彩丽成熟。
朱伟喝得不多,仿佛大家都倒下,他也不会倒下。他留着短发、脸上有很多胡子、眼神没锋芒也没颓废、很平静,话不多,说的每一句都似乎有道理。
朱磊站起来,拿着筷子敲碗,‘叮叮叮,’:“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停靠在八路的二路汽车…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不能忘怀…啊…啊…呜…唔…呜…”昂着头,扯着嗓子喊,五音不全。
朱军靠着墙,微笑着看着朱磊,打了几个嗝,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
马秀芝扶着付兴安进房。
我和唐红、朱清把朱军抬起来,很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扔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