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笔太监面容冷酷,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哭叫与哀求。
赵婕妤倒显得极为平静,似乎早已料到有这么一天,不哭也不闹,劝义妁道:“没有用的,不用求他们了。皇上要赐死本宫,谁也阻挡不了。”
“不,娘娘!要死也是奴婢死啊!”
义妁哭成了泪人。
秉笔太监命人将三尺白绫端到了赵婕妤的面前。
赵婕妤看了一眼,对秉笔太监说:“请公公答应本宫最后一个请求。”
“你说。”
“让我再弹奏一曲。”
秉笔太监答应了赵婕妤的请求,派人去钩弋殿取来了九凤紫漆琴,这是武帝赐给她的,以前在钩弋殿的时候,每天都要拿出来弹奏一曲。
赵婕妤冰冷的手指轻轻地触摸九凤琴的琴弦,正是武帝最爱的那首《佳人曲》,一种尖利的疼痛滑过指间,沉睡的记忆又被唤醒,往事如昨。身世的飘零,人间的繁华与苍凉,尽在指间的琴声之中,一曲终了,泪落琴弦。
在琴声终止的那一刹那,赵婕妤猝然倒地,一股鲜血从赵婕妤的口中流了出来,赵婕妤咬舌自尽。
“娘娘——”
暴室里久久回荡着义妁和采娟肝肠寸断的呼叫声。
心如铁石的秉笔太监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如此决烈的死法,他还是头一次看到。
那个古怪的女囚却把眼睛睁得像铜锣一般。
那首哀婉悲怆的《佳人曲》还在飘荡: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武帝最宠爱的妃子已经死去,接下来该轮到自己了吧,义妁悲戚地想。
不料,武帝并没有赐死义妁,只听秉笔太监念道:“流放朔方!”
朔方是什么地方?是北方遥远的边境,与匈奴接壤,苍凉而蛮荒,流放到那里的罪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不是饿死就是病死要么就是被残忍的匈奴人杀死。这与死罪没有多少区别。采娟抱着义妁又哭起来。义妁却觉得很幸运了,与赵婕妤相比,武帝算是开了大恩了。
第二天就要执行。在皇宫最后一晚竟是如此凄凉。采娟已经流干了眼泪,把头靠在义妁的肩上,望着天花板,目光呆滞,像个死人一般。
那个女囚却死皮赖脸地凑了过来,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好奇,对义妁问这问那。
义妁闭口不言,心如死灰,没有心思说任何一句话。
女囚见义妁不说话,又兜售自己的故事来。
“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也不管义妁愿不愿意听,女囚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看来还真是一个疯女人,至少是一个神经质女人。
“……我原本也是一个妃子……一直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崔府志与我勾结害死了当时的太医令丞义云天……”
崔府志?义云天?
义妁心潮澎湃,情不能自已,“腾”地站了起来。
一直靠在义妁肩膀上的采娟也跌倒在地。
“怎么了?有问题吗?”女囚大惑不解地看着她。
义妁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掩饰道:“没,没什么,坐久了不舒服。后来呢?”
“后来,崔府志过河拆桥,想置我于死地,我就装疯。我在这个牢里已经呆了二十五年了……我不甘心,总有一天,我要崔府志血债血偿……”
女囚咬紧了牙关,脸色阴鸷。她哪里能想到站在她旁边的就是义云天的女儿。
又一个杀父仇人突然冒了出来,义妁却不知所措,如果是嫉恶如仇的采娟,可能早就冲过去把女囚掐住了。可是,义妁,她做不出来,她能做什么呢?与女囚厮打?还是破口大骂?或是大声喊冤?如今她身陷囹圄,自身难保,什么也做不了。说什么阻止崔府志为所欲为,只不过是自己痴人说梦罢了。她好无助,她只想哭,大哭一场。
许久,义妁才告诉女囚:“我就是义云天的女儿。”
女囚大吃一惊,倒退了三步,“你,你,说什么?”
“我就是义云天的女儿?”义妁重申了一遍。
女囚怪笑了两声,狠狠地说道:“崔府志,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的死期到了!”
女囚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义妁的面前:“姑娘,你终于可以为你父亲报仇了!你,还有我,一起去见皇上!把崔府志的滔天罪孽说出来,全部说出来!”
女囚咆哮着,熊熊大火在女囚的眼睛里燃烧了起来,已经压抑二十多年了,如今她要释放了,她要爆发了。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第二天,在女囚还在昏睡的时候,义妁和采娟已经在流放的路上了。
女囚醒来,不见了义妁,疯狂地大喊大叫,在牢房里来回奔跑。
“姑娘,你为何不为你父亲报仇!”
女囚比义妁还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