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里至死都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和最错的事就是他娶了颜筱七这一件事。
那时少年意气风发,相信着有那么一天他会打败所有的敌人,而他到时候便会成为一个英雄。可就算日后顾千里他真的做到了,但是他的心中却依然很痛苦。
就算顾家在S省东部再怎么家大业大,可顾千里却始终没有感受到过那个来自大家里的温暖。而他也只有幼年,父亲还尚在之时,他才能从母亲的眼中看出她对他纯粹的爱以及关怀。可是后来父亲不在了,顾家里的每一个人便看着他时都只有算计,就连他母亲也不能例外。顾千里那时候是不明白的,不明白他们明明是他这世上最至亲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难道父亲死后就以为他是好欺负的吗?可更让他不懂的是母亲在父亲死后便对他不闻不问,甚至母亲每看见他,她就用一副他为什么不快点死的表情看着他。从那时候起,顾千里对顾家里所有的人便再也没有任何的情感了,哪怕它曾经带给他过幸福与快乐。
其实顾千里的心里是很渴望家的温暖的,不愿意每天除了睡觉外便是无时无刻的算计。他在顾家真的好怕他某一天某一刻稍不注意就会死,而最让顾千里忌惮的便是那些最有可能害死他的亲人们。为此他的心真的很累,很累。
于是顾千里为了逃避回那个让他止不住难过与害怕的顾家,他十岁时便与最好的兄弟秦逸去了学堂,然后呆在秦家数年,幸好秦父秦母对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才让他觉得人生不那么黑暗。
可是对于顾千里来说那个有父亲在的顾家才是他顾千里真正的家,只是父亲没了,家也没了。
而后顾千里去了军营,纵使生离死别让他心中对家再渴望再想念,可他终究都没有勇气再回顾家。顾千里想起父亲临终前几日把他叫床前,伸出那因生病而略显苍白的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他听见父亲那么慎重的告诫他说:“千里,我走后,你不要相信顾家的每一个人,哪怕你母亲也是不要相信的。最重要的是你一个人要好好的活着,平平安安的长大。”而后他看着父亲他的眼里有绝望、痛苦、还有对他的一丝希冀,唯独没有了幼年时他在父亲眼里看到的幸福快乐。
那时候顾千里是不懂父亲说的,不明白为什么他连自己母亲都不能相信了,更不明白身为顾家长子的自己为什么要一个人活着?
后来父亲走的那天发生了很多事,就算那些事解释了父亲之前对他说的话。可是对于顾千里来说,他看到的一切、经历的一切是一场永记心间的噩梦,夜夜困扰着他,让他无法摆脱。
顾千里夜夜梦见自己母亲亲自将一碗毒药端到父亲面前,而他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口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喝了那碗药。他还看见他母亲用着充满恨意地眼神看着父亲,然后听见她恶狠狠地说:“顾天安,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就此放过顾家的。我终有一天会毁了你们顾家,然后用你们顾家所有人的血来祭奠我们曹家那一百六十三口人的亡魂。”
他就那样看着那个昔日里典雅端庄、温柔贤惠的母亲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而曾经高高在上的父亲却用一种痛苦的目光看着母亲,然后他听见父亲用那么虚弱的声音向母亲哀求着:“榆儿,看在千里是你亲生儿子的份上,到时候你就放过他,好不好?”
“顾天安,你别忘了他姓顾,他不姓曹!所以休想我放过他!”母亲在那一刻突然变得疯狂起来,她那么歇斯揭底地对父亲大吼着。
而自己母亲那一刻疯狂的表情和决绝的眼神就那么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日后每想起这一幕,他的心就像被人挖掉了一般的痛。
而后他便惊恐地看着母亲向门口走了过来,他那时是很想跑的,可是他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在颤抖着,无法挪动一步。然后他抬头便看见了自己母亲眼中那个因为害怕而目光呆滞、张大着嘴的自己,而他母亲眼中再无半点对他的爱意。
“顾千里,你为什么要姓顾啊?”他看着母亲蹲下身子,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他看着母亲眼中有一瞬划过一丝迷茫、痛苦、挣扎,最后那眼中又是那种疯狂,“顾天安,就让他陪你一起去吧。”母亲这时又大吼了起来,而那双刚刚还轻轻摸他脸颊的手在这一刻掐上了他的脖子。
“不!不要啊!”每到这时,顾千里便会从梦里叫喊着醒来,然后他的眼中一片痛苦。那一幕他永远都忘不了,忘不了一个母亲想要亲手掐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种被人掐着脖子窒息的感觉。可他的心却很痛很痛,他想他永远都不明白自己母亲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他,就算母亲再痛恨顾家,而为什么要那样迁怒与他?
每当顾千里从梦中惊醒过来后,就会呆坐在床上,然后他又想起了后来的一切。
“曹榆,你快住手,他是你亲生儿子啊!”顾千里看着虚弱的父亲不顾自己的身子挣扎着从床上爬到地上,然后便看着父亲因手臂的无力感而“咚”的一声滚落到了地上,再然后父亲看到自己那因缺氧而发紫的脸时,便咬着牙在地上企图挣扎着站起来。
那一刻,顾千里很痛苦地看着父亲母亲,他不懂以前在他眼中很相爱的父母为什么会如此两极化的对待他?可是那一刻,顾千里又觉得就算他在母亲的手中感觉到呼吸的越来越困难,死亡也离他越来越近,可他却觉得父亲望向他的眼神让他不惧所有,哪怕死亡。
“顾天安,你……”母亲听到声响后回头,便看到滚落在地的父亲正在努力地站起时,竟松开了掐着顾千里脖子的手。
顾千里就那么虚弱地滩坐了在地上,然后大口大口地踹着气。他看着母亲跑到父亲身边后,便抱起父亲失声痛哭了起来。顾千里看到母亲的眼泪就那么一颗一颗地落在父亲的脸上,而父亲有些无力的抬起手臂,似乎想要伸出手去为母亲擦掉眼泪,可是在半路上却还是无力地掉回了地上。
“天安,如果不是你们顾家灭了我曹家满门,我也不会对你如此,亦不会对千里如此。我真希望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好好地过着日子。”母亲哭着对父亲说了这些话,而父亲听后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母亲的脸,安慰安慰她不必如此难过。可是伸出的手却因为无力而只到了半空上便又垂下了。
顾千里听见父亲说:“榆儿,没事,这都是我自愿的,咳咳……终归是我们顾家欠了你们曹家啊,咳咳……”看着虚弱的父亲边说边剧烈地咳嗽着,而父亲的嘴角开始流出黑色的血。
“榆儿,咳咳……看在我的份上放过千里吧,毕竟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咳咳……”父亲不愿有一天被自己母亲害死,至死都要为他向母亲求情。
顾千里以为母亲不会答应父亲死前的这一个请求,可是母亲却神色凄凉、痛苦地看着父亲,她紧紧地抓着父亲的手,然后顾千里听到自己母亲说:“天安,我答应你。”
父亲听了母亲这话,神色安详,他那么温柔地看着母亲轻念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榆儿,我等你。”然后终于闭了眼,一脸安详。
“天安!”顾千里觉得那一刻抱着父亲身体痛哭的母亲是那么绝望,那么悲凉,让他又似乎看到了以前父母恩爱时的情景。或许母亲还是爱父亲的,只是母亲被仇恨迷住了眼睛,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