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尾声，晨的初始。
这是最黑暗的时刻，同样是光明诞生的初始。
漆黑的夜幕中，一颗明亮的斑点孤独的发挥最后的光明，在这黑暗中，给予众生指引。
如它的名字，启明星。
黑暗中，隐约能够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被那点点微弱的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背影。
苍凉孤寂。
葬墨抓着酒壶，踉踉跄跄的前行，如荒漠中将死的行人，狼狈的向着虚无缥缈的希望前行。
“夜，是起点，也是归宿。”葬墨轻言，眼中带着悲，带着痛，夹杂了一丝丝奇异的情感。
“我的归宿已注定，却不知起点在何处，知道了结局，却不知道开始，被抹掉了起始，只剩下结局，可笑，可笑啊！”
葬墨状若疯魔，仰天大笑，眼中带着泪，让这天穹，都莫名变得悲凉。
“在黑暗中的朋友啊，你既已来了，何不出来陪我畅饮，这慢慢长夜，也好过一人独酌啊！”葬墨道。
“送葬人名不虚传，墨公子不愧是墨公子。”黑暗中一人说道。
一个人影从暗夜里走出，启明星的光芒勾勒出他的身影。
他并不很魁梧，平常人的身高，也不是很胖，平常人的体型，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忽视了他的右手，那他便应该是一个平常人。
但看到他的右手，便不会这么想了。
这男子的右手，有一把刀，奇怪的是，刀刃，只有寻常刀的一半多一点，接近三分之二。
“哦？是你？”葬墨有些惊讶，似乎认识这刀客。
“你认识我？”刀客漠然问道。
“只见过一面。”葬墨道。
“在哪里？”刀客道。
“实诚客栈。”葬墨道。
“实诚客栈？”刀客道。
“方才你喝水的地方。”葬墨道。
“但我为何没有见到你？”刀客道。
“你真的没有见到我？”葬墨的脸色忽然发白，他的脸上已经有了汗珠。
“我真的没有见到你。”刀客道。
“那你为何来找我？”葬墨道。
“挑战你。”刀客道。
“挑战我？”葬墨道。
“是的。”刀客道。
“为什么要挑战我？”葬墨道。
“为成名。”刀客道。
“我很有名？”葬墨道。
“你很有名。”刀客道。
“神兵谱上第二，我确实很有名啊。”葬墨道。
“所以我要挑战你。”刀客道。
“有什么原因吗？”葬墨道。
“我必须要有名。”刀客道。
“名声这个东西，从来都是和麻烦联系在一起，有了名，便有了麻烦。”葬墨道。
“但我必须要有名。”刀客道。
“有什么理由吗？”葬墨道。
“有我必须不能放弃的理由。”刀客道。
“所以你来挑战我？”葬墨道。
“我本来并不想挑战你。”刀客道。
“但你却还是来了。”葬墨道。
“我只是偶然遇到你。”刀客道。
“偶然遇到我？你原本并不打算挑战我？”葬墨道。
“是的。”刀客道。
“你原本打算挑战谁呢？”葬墨道。
“风神刀。”刀客道。
“孤峰？”葬墨道。
“正是神兵谱上第五，风神刀孤峰。”刀客道。
“那你就是传闻中的残刀孙震了？”葬墨道。
“是我。”孙震道。
“难怪，用那样的刀，倒的确称得上残刀之名。”葬墨道。
“你看得出？”孙震的瞳孔缩了缩，问道。
“刀虽残，却是涅槃，刀魂在，便可斩天。”葬墨道。
“好眼力！”孙震道。
“残刀，残道，残缺的有情道，有情的无情道，不是那么好走的。”葬墨的眼中有了悲，不知在为孙震悲，还是为自己悲。
“你看的出来？”孙震的瞳孔已经缩到极致，如针尖，仿佛可以穿透人心！
“这条路并不容易，走下去，或许是悲，或许是喜。”葬墨道。
“我定然要把它变成喜，纵然原本是悲，我走上这条路，它也要变成喜！”孙震的眼中前所未有的明亮，如璀璨星辰，照亮天地！
“我不想废话，今日挑战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孙震的眼中有了战意。
他放下左手的染血的布袋，将左手搭在残刀上，右手搭在左手上，残刀直指葬墨。
葬墨站在那里，并没有动弹，唯一的动作，便是将右手一提，手中的酒壶倏忽凌空而起，不见了踪影。
孙震的身体一闪，残刀如影，密集成一面墙，向着葬墨倒下。
葬墨的眼神中充斥着空洞，无神的双眸没有一丝情感，好像已经死去的尸体。
刀墙越来越近，但葬墨始终没有一丝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如雕塑一般。
叮！
刀如影，影成墙，墙压人！
指如光，光成人，人破墙！
残刀的墙消失，留下一把刀，停在葬墨脖颈九寸处。
两根手指，夹在残刀正中间，指不动，刀不动。
不是刀制了指，是指制了刀。
孙震的眼中没有惊讶，葬墨的眼中同样没有喜悦。
只是一次试探，这样的结果，再正常不过。
两人对视了一眼，指分，刀退，各自退了一步，再度对峙。
唰！
孙震脚下一动，身影迅速向着葬墨而去，忽左忽右，几个呼吸间，身体竟变得模糊起来，分不清左右。
葬墨脚下轻动，身体冲着孙震而去，竟要与孙震硬碰硬！
咻！
葬墨的手指已然洞穿了孙震的眉心！
没有血。
孙震的身体消失了。
葬墨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收回手指，站在原地不动。
葬墨的手向着身后打去，手指轻弹，击在空气之中。
叮！
空气中响起这样一个声音，一把拇指大小的飞刀从葬墨身后掉落，跌在裸露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葬墨依旧注视前方，不为所动。
“这样的把戏，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葬墨道。
刷！
一瞬间，葬墨的手掌化作影子，将自己笼罩，看不清人影，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黑影消失，葬墨的身体再度出现，依旧是老样子，连动作都是跟刚才一样。
唯一不同的，只是地面上，多了一层暗器。
刀，针，镖，剑……各种各样的暗器。
“这送葬众生的手掌，果然名不虚传。”孙震的声音蓦然响起。
“只是一只手，这手可以用来做任何事，当然也能用来接暗器。”葬墨道。
“单凭这双手，恐怕就不下于那神兵谱上第十一的三水尢人。”孙震道。
“你太小看三水尢人了。”葬墨道。
“我从来没有小觑天下英雄。”孙震道。
“但你还是小看了一个人。”葬墨道。
“三水尢人真的那么可怕？”孙震道。
“你的废话有点多。”葬墨道。
“那便接招！”孙震道。
葬墨的头顶，残刀如影，向着葬墨落下。
并不是刀锋朝下，残刀是侧着的，刀身向着葬墨砸下！
葬墨抬手而上，掌如山，与道身相撞！
啪！
接触的一瞬间，葬墨的左手向前平击，势如河山！
当！
残刀落地，溅起花火。
嘭！
孙震倒飞，撞断了大树方才停下。
“噗！”
孙震猛的喷出鲜血，挣扎着要站起来，却无力的再度倒下。
葬墨平静的看着夜空，启明星已经隐去，初晨的一缕光，照亮了大地。
葬墨伸出手，一壶酒落入手中，没有溅出半点，还是之前的样子。
葬墨将酒壶靠近嘴边，将所有的酒液倒入嘴中，看着晨辉，没有言语。
孙震看着被晨辉笼罩的葬墨，有看了看落在不远处的残刀，沉默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啪！
孙震怔然，看着手中的小瓶，不解的看向葬墨。
“三草五叶丹，对你的内伤有好处。”葬墨道。
“为什么帮我？”孙震道。
“举手之劳。”葬墨道。
“你在可怜我？”孙震道。
“你觉得自己可怜？”葬墨道。
“我从不这样认为。”孙震道。
“我也没有那么认为。”葬墨道。
“我为杀你而来。”孙震道。
“我知道。”葬墨道。
“你知道？”孙震道。
“想要杀人的人，他的杀气再如何隐藏，终究也会有一丝泄露。”葬墨道。
“既然如此，你何必帮我？”孙震道。
“但你并没有杀了我。”葬墨道。
“是我杀不了你。”孙震道。
“你出了全力吗？”葬墨道。
“你也没有出全力。”孙震道。
葬墨并未回答他，看向远方，那是扬子云故亭所在。
“你为了易筋经，还是道德经？”葬墨道。
“我不为秘籍，为的是对手。”孙震道。
“为了孤峰？”葬墨道。
“神兵谱只能有一把刀，我要扬名天下，就只能折了风神刀，才能让残刀，上了神兵谱。”孙震道。
“既然你已决定，我便不再打扰，告辞。”葬墨道。
“等等，你不想知道害你之人？”孙震道。
“知道与不知道，有何意义？空增哀伤罢了。”葬墨道。
孙震默然，看着踏着日光远去的身影，久久不语。
“等等，这个给你，或许对你有所帮助！”孙震从怀中取出一枚翠绿的扳指，抛向葬墨。
“多谢。”葬墨没有多言，伸手接住，放入怀中，消失而去。
“小心弑天峰。”葬墨的话语传入孙震的耳朵，让他愣住。
孙震吞下三草五叶丹，就地盘坐，良久方才起身。
提起残刀，捡起染血的布袋，孙震逆着葬墨离去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