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大陆,荡剑山脉。
飞石镇是荡剑山脉边缘的一个小镇,因靠着望云河,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这个人口不过两万,仅有一条街道的小镇平时都显得热闹繁华。
不过,今天的情形却有些诡异。
这都到了中午了,路过镇上的客商伙计发现,将近一半的店铺都关门闭户,不再营业。有的挂出了“打烊”的牌子,有的贴出告示:“探亲三日方归”,一家酒楼更加直接,楹柱上挂了白孝,店门上赫然一行斗大黑字:“家中老岳父辞世,治丧七日!”,墨汁淋漓,显然是刚写完不久。
几位客商走在有些冷清的街上,又累又饿,想寻个饭馆吃东西却一路行来也没见哪家开门,就大发牢骚起来。
一位行脚客商骂道:“他奶奶的!这帮王八玩意儿放着好好的买卖不做,都他妈关门歇业,害老子吃饭也没个地方!”
“可不是嘛!老子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好容易捱到了这里,却找不到一家馆子开张!”另一客商也抱怨道。
又有人道:“走走走,咱们也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赶紧出发,到了下一个歇脚地好好吃一顿!”
这几位客商咒骂了几句,就要结伴赶去下一个镇子。
“吱呀”一声轻响,孙掌柜将自家卤肉店的店门开了一条小缝,将头探出小心地看了看街上,见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看见那几位客商匆匆打他店前路过,孙掌柜忙低声招呼:“哎,几位爷别着急走啊,尝尝鄙店的卤肉怎么样?独家配方,文火慢炖!绝对让您吃了这回还想下回!”
那几位客商肚子正在发慌,一听之下大喜,急忙进了店,点了几盘卤牛肉、酱猪蹄、鸭舌凤爪等,又要了一坛酒,就据桌大嚼起来,汁水四溅,啪嗒作响,显然是饿得急了。客商们奇怪今天镇子上百店歇业的状况,吃了个七八分饱,就有好奇的询问起来,孙掌柜小声解释了一通,他们才算明白。
原来这飞石镇上有一大恶霸,人称“唐四爷”,祖上是个将军,传下一身好武艺,他仗着武艺高强,时常勒索镇上的商户。
大的店铺每个月要上缴给他白银十两,小店起码也要献出白银二两,就是路边摆个茶水摊掏出几贯铜钱来,他也欣然笑纳,毫不嫌少,可谓是雁过拔毛。不交的话,轻则掀桌砸店,重则一顿暴打,保管让你几天下不了地。
这些商户慑于他的淫威,个个背地里咬牙切齿地不知道诅咒了多少回,当面却都唯唯诺诺,满面堆笑,尊称“四爷”。还好每个月他只在初一到初三这三天时间收钱,具体哪一天不确定,要是有人躲过了这三天,他多半也不去追究。否则的话,这镇子上的商户早就跑光了。
这一天十月初一,正是唐四爷前来收钱的日子。
孙掌柜本来也关了店门准备回家躲着,只是这卤肉店比不得别的生意,店里的一大锅卤肉还差六个时辰才算炖到了火候,此时停火离去,那锅肉虽然不至于炖坏,但滋味可就差远了。
存着侥幸心理,孙掌柜想等将卤肉收拾好了再走,恰好碰上生意,就大力招揽,还为自己留住了几位客官而沾沾自喜。就听有人在街上喊了声:“四爷来了!”
这几位客商正吃喝得开心,哪管他四爷三爷,孙掌柜却是打了个寒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心道,怕什么来什么,这瘟神怎么就让我碰上了?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店门前,就要把店门栓上。
一只略瘦却有力的手从外面伸进来,屈指在孙掌柜的手上轻轻一弹,就听“唉哟”一声,孙掌柜立马缩回了手,杀猪似的嚎叫起来,仿佛他的手刚被一柄大锤砸过一样。
“行了,老孙头。我又没用劲,你装给谁看呢?”
随着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拉开了店门,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店里的几位客商,又将目光落到孙掌柜脸上,笑嘻嘻道:“孙大掌柜,这个月的钱该交了吧?”
孙掌柜一张老脸皱得比苦瓜还难看,挤出笑容道:“四爷!您就别取笑我了,在您老面前,我算什么掌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银稞子,恋恋不舍地用双手摩挲了半天,才递了出来。
孙掌柜知道,上个月已经躲过一次,这个月再要拒交,恐怕下场不妙。现在这瘟神既然没提上个月的事,就当自己已经赚了二两吧,这么一想,孙掌柜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那几位客商还以为这“唐四爷”必定是相貌凶恶,满脸横肉之辈,哪想到居然是这么个面目清秀的普通少年?
当即就有一位身材高胖的客商站了起来,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唇,一脸不屑道:“我道是什么四爷,原来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崽子!喂,说你呢!该去哪儿吃奶就去哪儿罢,别坏了大爷们喝酒的兴致!”
这客商姓朱,有膀子力气,平素也是惯使刀枪的,因此根本就没将少年放在眼里。孙掌柜心叫糟糕,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讪讪站着,盼望这客商赶快结账走人。
那少年将银稞子掂了掂,揣进腰包里,这才将目光扫向朱姓客商。看了他一眼后,少年忽然嘿嘿一乐,道:“****娘的!哪里钻出来几只王八,居然敢学人说话?”这下却是连同那几位都骂在内了。
这几位客商本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下怎能罢休?吵嚷着纷纷围了上来,那朱姓客商冲过来伸手就要去扯那少年的衣领。那少年冷笑一声,闪身错步,抓住他的腕子迅即往后一拧!
“嘎嘣”一声脆响!
那朱姓客商一条膀子已经被卸掉了,接着那少年又用脚尖在他屁股上轻轻一点,只见那朱姓客商就如一只迷路的胖鹌鹑一样,蹬蹬蹬地窜了几步,一头栽到了旁边桌子上,脑袋上起了个大包,竟是撞晕了过去!
不等孙掌柜劝架,那少年已经窜入人群中,连打带踢,顷刻间就将所有人打倒在地。他拍了拍手,笑着揶揄道:“我当是来了几条过江龙呢,原来只是几条小泥鳅!”
说完,少年看了看躺在地上哀叫连连的几人,又冲孙掌柜道:“这几条泥鳅就麻烦你给他们治伤了,四爷我可没工夫陪他们耍!恩,这次你没挂打烊的牌子,还算老实,下个月的银子免了!”说罢就出门而去,留下自认倒霉的孙掌柜收拾烂摊子。
出了卤肉店的门,少年顺着街道慢悠悠地往前走,到了那家挂着白孝布的酒楼前,踢了柱子一脚,笑骂道:“****娘的,这厮到底有几个岳父?上个月刚死一位,这个月又死了一位!嘿嘿,改天我定要来问问!”
但这并未影响少年的好心情,他一路哼着小曲儿继续往前溜达,见到有店铺营业就往里钻,不多会儿就眉花眼笑地出来,这一路行去,腰包逐渐鼓囊起来。路上看见姿色不错的年轻女子,他就寻个借口凑过去,开口不是问人家芳龄几何,就是问仙居何处,手脚也不老实,惊得那些女子一个个面红耳赤,羞骂着跑开。
他前脚走,后边就有人小声议论。
“唉!唐四儿这孩子,小时候挺懂事儿的,这几年谁知道中了什么邪?越来越不学好,天天就知道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现在还学会调戏女人了!”
“啧啧,他今年十五岁了罢?少年人嘛,知好色而慕少艾,乃天性也!惜乎其过于滥情,非君子之所为!”一位私塾先生摇头晃脑地道。
“谁说不是呢?!俺听说,他还经常偷看李寡妇洗澡呢!哎,咱们这些家有女眷的以后也要小心些才是!”
..
那少年模糊听到了一些议论声,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只到后来听见人说他偷看李寡妇洗澡,才回头瞥了一眼,唬的几个说闲话的人惊慌四散。对于人们的议论,少年全然不放在心上。人们当面不都尊称他一声“四爷”么?这就够了,连皇帝都管不住百姓的嘴,他唐四爷又能如何?
不过,说他偷看李寡妇洗澡,那可实在是冤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