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振国再问:“你跟顾情搞的那个创业计划项目,进行得怎么样?”
“很顺利,我在大三的时候就计划以这个项目的一部分作为毕业设计,所以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下学期初的中期审核肯定能过。”
“那就好,顾情跟着你倒是在忙正经事,我们很欣慰。你刚才说想早点工作减轻家里负担,是不是你父母现在的事业不是很顺遂?”
文浩然实话实说:“我们家就是做小生意的,谈不上事业。数码商城的铺子拆迁之后,我爸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铺面,就先在好购网上继续做网店。”
“生意怎么样?现在电子商务很红火,据说做得好的赚得比实体店铺更多。”
“一般般,能糊口。”文浩然不愿多谈。
顾情捅捅她爸:“爸妈,你们跟辅导员找学生谈话一样严肃,吃饭就吃饭,别把气氛弄得这么僵。”
宝贝女儿脸拉下来,顾振国马上闭嘴。李慧琼热情地给文浩然挟菜,让他多吃点。
“多吃些啊,你真瘦,男孩子要壮实一点比较好。”
酒足饭饱,水果盘和茶水送上,李慧琼拿出一个礼袋塞给文浩然。
“阿姨您太客气了,请我吃饭还送礼。”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是你用得上的。”
文浩然看看顾情的眼色,心里叹口气,从袋子口里面略看了一眼,包装盒一目了然,是一部新鲜出炉的智能手机,比顾情和薄云用的那一款还要高级,他精通数码产品的行情,马上说:“阿姨,这个太贵了,我不能收。”
李慧琼按住他的手:“孩子,阿姨真心喜欢你,也感谢你。这手机是我们银行发的福利,说起来是不要钱的东西,你别看得太严重,给你就用。这些玩意儿放在家,每分每秒都在贬值,我们老人家又不会玩,就该你们年轻人享受。”
“那给顾情。”
“她?她手上那部还用得好好的呢,等下次发手机再给她。”
僵持一会儿,顾情示意文浩然不要再推,太难看,他只得收下,心里不安。
散席之后,李慧琼坚持要把文浩然送回家,他和顾情坐在后座,不敢聊天也不敢靠近,正襟危坐,随时预备着应对两个大人问话。顾家这辆簇新的银色奔驰停在文家所住的乱糟糟的小区门口,他因为这格格不入的气氛而觉得羞臊。
顾振国从副驾驶下来,很客气地握住文浩然的手说:“本该去拜访你父母,当面致谢,但今天时间太晚,天气也比较冷,等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我们两家人聚一聚,好不好?”
文浩然受宠若惊,忙客气地道谢,挥手目送车子离开。他拎着这个礼袋,进退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回家,祈祷父母不要留意。谁知文淑芬和文斌都在客厅,看电视上的元旦文艺晚会,文斌还开着电脑,盯着网店有没有生意上门。
文淑芬眼尖,一眼就看见儿子手上拿着的XX银行的礼品袋,身上还有一点酒气。
“什么东西?”
“那个……别人送的。”
“给我瞧瞧。”
文浩然站在门口不动,文淑芬有点讶异,伸手抢过来,拿出来一看,好几千的手机,再一看,礼袋底部还有一个信封。文浩然心狂跳,晕,怎么除了手机还有东西,不会是钱吧?这下死定了!信封打开,里面装着N市某高级商场的购物储值卡,8张,面值一共8000元,和钱没两样。
文淑芬脸绿了,文浩然脸红了,文斌看气氛不对,把嘈杂的电视关掉,凑过来看,价值这么高昂的东西哪里来的?他知道儿子有时候在学校搞搞编程修修电脑赚点外快,几百上千而已,小打小闹,但这么多东西就太反常。
文淑芬把东西重重往桌上一放:“老实交代,哪里来的?你今晚到底是去跟谁吃饭?”
文浩然挠挠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到了这份儿上,再不说实话,今晚就要跪一夜键盘。
他只好端个小板凳,坐在父母下首,交代怎么在N大跟顾情好上,又如何在深夜和小流氓打架,把差点被轮X的顾情救下。
文淑芬她脾气暴,听到“见义勇为”这件事,站起来就用力推了一下文浩然的头。
“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要命啊,一个打四个,电脑游戏玩疯啦?你以为你是超人?”
文斌忙拉住文淑芬:“骂什么呢,儿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式值得商榷,但精神值得鼓励。儿子,你妈就这脾气,你别紧张,继续说。”
文浩然摸摸头,继续交代如何受伤住院,如何受顾情父母照顾,包括今晚在哪儿吃饭,聊了些什么,一个字都不敢隐瞒,全说出来。
文淑芬一边擤鼻涕擦眼泪,文斌问:“也就是说,手机和卡都是顾家送的?”
“是。”
“他们知道你跟那个女孩子在谈恋爱吗?”文斌问。
文浩然说:“应该知道吧,他们还说要亲自上门来拜访。”
文淑芬这会儿镇定下来,心疼儿子受伤,更气文浩然撒谎,寒假和开学一个多月没回家,原来是在医院和学校躲着养伤。
她问:“你的医药费都是他们出的?”
“是。”
“他们家很有钱吗?出手这么阔绰?”
“妈……那个……是挺有钱的,她爸爸是国土资源部的官员,妈妈在XX银行工作,好像是个高管。”
文斌站起来踱步,文淑芬有点懵。好半天她说:“这是福是祸呢,我真是心乱如麻!你真是不懂事,怎么能随便收人家的贵重礼物?”
文斌平常脾气温和,表面上都是听文淑芬的,关键时刻还是很冷静,按住妻子的肩膀安抚:“人家就一个独生女。要说心疼,对方更心疼。你说要是浩然不挺身而出,那女儿被玷污了就是一辈子的伤痛,再怎么谢都不为过。”
文淑芬昂着头说:“千金小姐又怎么?我的儿子还不是我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长得这么俊俏,就活该去挡刀子?我也心疼啊!”
文浩然听母亲的口吻,火气已经消下去,母性的一面重新占上风。他见风使舵,忙爬到沙发上,抱住文淑芬撒娇:“妈,是我不懂事,我再也不敢这么冲动,我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生气啦!”
文淑芬还在抽泣,一边扒开儿子的衣服:“敢瞒着我!脸上破相还骗我是楼梯上磕的,快给我看看身上还有没有伤。”
文浩然毕竟是21岁的大男孩,扭扭捏捏,不住躲闪,文斌使个眼色,文浩然会意,顾不得冬季天冷,站起来脱得只剩四角裤,让文淑芬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还好,淤青什么的早消失,只有胳膊缝了七针的痕迹还在。
文淑芬看儿子胳膊上留下这条丑陋的蜈蚣,想起小时候他多么白净漂亮,人见人爱,忍不住又抱着大哭一场,被文斌拉开:“好啦好啦,儿子都是个大男人了,你这个当妈的害羞不害羞的?浩然,快把衣服穿上别着凉。”
这一晚,两家父母都睡不着。
文家这边唉声叹气,觉得儿子误打误撞跟一个富家女孩谈恋爱,人家此时客客气气,只是因为欠了人情,骨子里肯定瞧不起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恐怕以后儿子是被甩的命。
顾家那边担心的也差不离,觉得两家的条件相差太大,可女儿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他们不好挑三拣四。今天吃饭观察文浩然,模样、品性、谈吐这些是没得说,可家里经济情况捉襟见肘,毕业后的前途未卜。怎么办?任由他们继续发展,还是长痛不如短痛,棒打鸳鸯?
睡得好的只有两个孩子,顾情觉得爸妈见了“正常面目”的文浩然,肯定也觉得他又温柔又帅气,喜欢得很。而文浩然终于对父母坦白交代,卸下心头大石,睡得特别舒坦。
次日早饭,文淑芬继续盘问。
“那个叫顾情的女孩子,是不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到咱家铺子上买过两个耳机的那姑娘?很漂亮的,穿红衣服,还捎了一盒蛋挞?”
文浩然老实说:“对,是她,不过那时候我们还没好呢,是之后慢慢才走在一块儿的。”
文淑芬叹口气,开始做儿子的思想工作。
“儿子,不是妈妈要当坏人。以顾情的模样和家世,她要找个婆家,肯定不会是咱们家这种。现在你们年纪都还小,只论感情不管现实,可等实实在在的问题出现的时候,你就知道那点感情不堪一击。人家爸妈现在因为你帮了忙的缘故,确实感激你,日后若是女儿还跟你继续来往,那就会讨厌你甚至憎恨你。”
“妈……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你这么多年书白读啦?”
文斌看母子俩的火药味太重,忙敲敲碗,让妻子注意分寸。他尽量委婉地说:“浩然,爸妈当然希望你有出息,但不是这么个出息法。你要是跟这种人家的女孩子出双入对,且不说般配配不般配,人家会说你攀高枝儿,不思上进歪门邪道,就想娶个白富美少奋斗十年。可咱们家是脚踏实地的老百姓,不该有这种痴心妄想,说句现实的,日后要是上门提亲,我们都凑不齐人家看得上眼的聘礼。与其到时丢人现眼,不如现在早作了断。校园爱情……”
文浩然把碗一摔:“人家都没看不起我,谁知我亲生爸妈嫌弃我!”
他饭也不吃,拎上书包夺门而出。文淑芬在楼上阳台叫他,文浩然头也不回。
文家夫妇面面相觑,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