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自以为他赢了。
那一夜你没睡，用指尖轻轻抚掠文山棱角平缓的脸。你知道，他爱你必定有个时限，就像保鲜盒子的苹果，终有一天要氧化、锈黄、生出灰暗的霉。就算你真是个妖精，也大限已到。
5
文山对你终是淡了，天天放你在家。听说他东南亚的市场告急，不能再与你夜夜笙歌。
不过，你并不介怀。直觉里，你相信洛迟就要回来了。你开始清扫房子，锱铢必较。你必须清空文山的一切，才能迎洛迟回来。而你的心早已清得干干净净，或者说，文山就从未留下过什么。
你又开始迷恋卧室里的化妆镜子，把自己绘得繁盛似锦，亦或清润如莲。有时，你会发一个下午的呆，思忖从赤道回来的洛迟会喜欢怎样的自己。只是很偶然的时候，你看见地上孤单的影，会猝然醒悟，你还是一个人，洛迟还杳无音信。
你们依然在地球的两端，相差8小时。
你怀疑自己患了精神病。
文山从东南亚回来的时候已是春天，万物染了萌动的绿。他约你去杭州。你们泛舟西湖，他为你择出桂花糖藕里一粒一粒糯米球。
文山闲散地说："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不愿和我在一起？"
你没说话，只以沉默相对。那一刻你忽然想起了洛迟，原来你们一样无耻善良，以温缓的姿态传达生猛的拒绝，却都遗忘了自己曾经抛出的虚妄希望。还好文山足够通透，不再追问，只是陪你看景、谈情，赏春色。
第二天，你在报纸的财经版上看见了他。他对东南亚的再投资全线溃败，庞大企业一夜倾覆。
6
你到底收到了洛迟的消息，赞助他远行的企业撤了资金。他终于要回来了。看来你的直觉没错，只是你见到的却是一纸信函。信函上说，洛迟在非洲的最后7天，死于疟疾。
尸体空运回来的那天，你穿了一袭红裙去看他。他躺在尸车上，面目模糊，只剩一副奇大的骨。你认不出他的脸孔和身体，你只认得干涸在颈间的那弯小月牙儿。
那一天你回家，指尖凝着防腐剂。你褪下衣裙，卸下妆容，赤裸素面躺在床上。你从这一刻才开始怀念洛迟，那些点点滴滴的记忆从毛孔里渗出来，游离在空气里，招诱心底的悲凉。
文山在楼下打来电话，你没接。你只是想起他破产的公司，心里有一点惋惜。如果洛迟能安然地回来，这点惋惜是不在的。文山的公司也算死得其所，而如今却是白白费了你的心力，两头空忙。
其实，你与文山若即若离，扰他心神；篡改市场评估，乱他判断。你等的就是他投资失败的这一天。只是你没想过，文山会败得这样彻底，满盘皆输。你与他没什么国仇家恨，不过是存了些为爱打算的小计谋。你简单地想他少一点闲赋钱财，好无力供养那个不相干的野生动物科考团。
是的，在机场与文山相遇的一刻，你便认出了他是那个赞助洛迟远行的商人。你在12秒的停顿里，就打好了一个败他身家的小算盘。只是，你这样精明也只看见了一半。你知道文山和洛迟做了一个月的驴友，却不知道他在洛迟的电脑里，看了一个月的热带雨林、高原山脉和你。
你的视频，放在洛迟珍稀动物的一栏，你的邻居都是世上濒临灭绝的物种。你委身一个爱动物胜过爱你的男人，文山为你不值，所以他才资助洛迟离开，方便接近你。他在你送走洛迟的那天，处心积虑地与你在机场相遇。你们彼此装作素不相识，却早已埋着爱恨情仇。
这样看来，你和文山才是一类，都是妆容秀美的戏子，心术妖娆。
如今，失了钱财的文山站在路灯下，干干净净地望着你的窗，倒像是
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心思纯正。你由衷地羡慕他，在一无所有之后，至少还有一份爱情可以期盼。而你，摔了胭粉，碎了镜子，再无力为自己绘上繁复红妆。你的心已经死了，爱情阵亡。你甚至滴不下一颗完整的泪，就干涸在脸上。
你赤裸裸、直挺挺地看着天花板，恍然发觉，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