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厚颜无耻之极！陆一染忍不住想骂一句。明明刚才还是剑拔弩张，此刻画风却陡然一转，俨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真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
然而主动权一直都不在他这里，在他点头同意带她下山寻住处之后，她便起身，撤掉了封闭式的境界，再度变回少女模样，叉着腰对他说：“刚才的事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现在就走吧。”说着一蹦一跳地往山下走去。
在这之间，她开口问陆一染他的名字，他又顺便反问她的。一来而去，相敬如宾，对对方也是有了一些了解。但陆一染心中仍旧觉得有些奇怪。
“梁玉，你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吗？”他问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
“嗯？什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可能是她儿媳妇。”她的态度倒是有些随意，也带着不理解。
陆一染沉默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天又呈现淡淡的暗红色，两人的背影，一个欢快一个落魄。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打扰对方的思绪，或者说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能梁玉她有自己的想法，但陆一染也不是白白帮助她，至于从她身上会获取哪些回报，这还不好说。他现在在考虑早上醒来的奇怪感受，那绝对不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这样的理由可以敷衍的。即使他现在的能力再不济，他依旧是二等神明，能侵扰他的心神的事物自然不会一般。
没错，现今看来，他的作战能力十分一般，那么，留下梁玉作为战力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即使她很有可能是个不要脸的食客。
“喂，那个叫什么，陆一，我肚子突然有点饿。”陆一染家边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梁玉看着路边的一家汉堡店驻足不前，这家店从外面看来是类似西洋的风格，店内却是少见的素色调，想来价格也不会低廉。
他突然觉得有些头大。他的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是被吃了吗？看着她一副大胃王模样，陆一染为自己所作的决定的正确性发出质疑。
“堂堂神明会被空腹影响吗？”
“会！饿肚子怎么能办大事！”梁玉厚颜无耻地说道。
“唉，行了，跟我来吧。”陆一染哀叹连连，他很不情愿地领着梁玉进了那家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都为自己的气魄而感动。但其实这条街上的餐厅有哪家又会比这样的快餐店便宜呢。
“欢迎观临，先生这边点餐，咦，一染？”说话的店员眨了眨眼睛。
他把目光从那些餐点上收回来，愕然地看着面前穿着店服的夏微暖，不禁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同学在这里打工，今天她说她有急事，拜托我今天帮她代班的。”夏微暖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他口头上回应着，思绪却又开始游离，他又从记忆里翻出了那个穿着羊绒背心的长发女孩。他清楚地记得天有多暗，回头时那双眸子有多亮。
等等，会与她有关系吗？他突然转而一想。她身上透露着的怪异气息无法让人相信她是个正常人，这一点，拥有着人类和神明双重头衔的陆一染最有体会。这个世界最深不见底的东西就是认知，既然很多事情多超脱于所有人认知之外，那么就不能再以常理言之了。
当然，一切仍旧是未知数，唯一知道的是现在梁玉因为陆一染的发呆表示抗议了。
“一染你是在陪你妹妹逛街？”
“嗯，对，这丫头饿了，来一份a套餐吧。”陆一染忍着笑意，他身后的梁玉的脸色很差。
“哦？你个吝啬鬼也会拿钱出来讨女孩子欢心呀？”
“嘿嘿，人都是会变的嘛。”
夏微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转身去配餐，另一边梁玉已经找位子坐了下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了啊，您的餐点配好了。”
“嗯。”陆一染接过餐盘，朝着坐在墙角的某人走去。
“你的小情人也说你很吝啬呢。”陆一染还没坐下来，梁玉已经托着下巴调笑道。
陆一染没说话，自顾自地把餐盘摆放到她面前。
“不过，你对妹妹如此大方，让妹妹无以为报啊。”
“要还的。”
“日，你没有要请的意思？”
“怎么可能？还有，你可以报答我，我都想好了。”他双眼闪亮。
“哦。”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就不怕我要你跪下来唱征服？”
“意料之中，我是说你有求于我。”她头也不抬，伸手去拿桌上的汉堡。
陆一染挑了挑眉，道：“其实我有一件事很好奇，据我所知，巨灵神境属于天北神族，而渝里已经属于地南的范畴。”
说到这里，梁玉咬了一口汉堡又放下。
“你来这里的事，我想这里的那位戴狐狸面罩的大人肯定已经知道了。”陆一染继续说着。
“那又怎么样，那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香火神。”梁玉并不买账。
“哦哦，这句话，我可不能充耳不闻。”这时，他们两人耳中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声音偏中性，听起来很悦耳，听不到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小狐狸你终于出现了，刚才我们在你山上大闹都没见你出现，还以为你死了呢。”陆一染用心神与那个人交流。
“怎么会呢，我确实一直处于沉睡状态，但昨晚发生的事就连一染公子都受到影响，小神更是神识动荡，只是幸亏小神有所防范，妨碍不大。”
“你的意思是我太过大意了？”
“公子聪慧。”
“哼，那么我问你，你可知道那干扰你的力量是什么？”
“如果小神那时没听错的话，我想那是一种笛声。”
“笛声？！”梁玉惊叫了一声，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陆一染皱了皱眉。
“没什么……”梁玉把脑袋放的更低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陆一染再次向那个人发问。
“我还知道一些关于这位小姐的事。”
“你说。”
这个时候，梁玉双眼直直地瞪着他。
“您也已经知道了，天北，地南，岭西中，她属于天北神系，与我们关系不容乐观。这位小姐是巨灵神嫡系，这几个月来，在天北边活跃频繁，挑战一些在下界逗留的神明，都是同位次的三等神明。似乎从某些渠道得知这里有一位二等，具体目的不明。”
“你硬要说有什么目的的话，我本来就是来挑战他的，只是，他……出乎意外的弱势，反而让我感到好奇，留下来是临时决定的，再多的我就奉告了。”她表现的很不冷静。
“咳咳，好了，狐狸大人，那你能给予我们什么帮助吗？”
“您也知道作为香火神的我并不能给你多大助力，我会让我的魔灵去找你。你和他也很熟了不是吗？”
“惊鹿吗？他不错。”
“那就这么说定了。”
那像是来自遥远彼岸的声音就此消失不见了，但并不是说这个人也消失了。香火神的境界很小，很安静，一间简单的屋子，一棵菩提树，还有一条通向现世的石子路。
屋子的门敞开着，门檐上系着一个银色的铃铛。那个人就坐在屋内的桌前，他正如陆一染所说，戴着白色的狐狸面具，上面点缀着恰到好处的红色。
他手里捧着一只装了小半热水的瓷杯，神态悠闲。桌子上摆了一个竹制的水车，精致小巧，手中的瓷杯微微向下倾斜，水轻轻落在水车上，轮盘转动，带着清脆的水的流动声。门口的铃铛在这时叮铃铃的响起来，他抬起头，不知道面具后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是他起身顺着那条石子路向外走去。
……
“吃。”陆一染看着面前有些发怔的女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梁玉也不客气，似乎有心把内心的气闷发泄在食物上，拿起刚刚咬了一口的汉堡狼吞虎咽起来。
“所以说你是想我帮你一起对付那未知的神秘力量吧。”她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说道。
“可以这么说。”
“你有想过后果吗？”
陆一染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
“你莫非以为这不会有任何的风险？”她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放到他身后。
“或许吧，你看，天黑了。”他望了望窗外，窗的外边黑色掠影浮动，象征着妖灵现世。
“嗯？”
“它们都跑出来了，就好像我身后这只像蝙蝠一样的小家伙。”说话间，他双眼中淡淡的绿意消退不见，化作了透亮的琥珀色，有些尖锐，像是丛林野豹的眼神。
那眼神吓了梁玉一跳，陆一染看着她的表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说的没有错，那个紫色的蝙蝠状魔物就在他身后，它小的不会有人去注意它，像这样的魔物，一般最多是一缕游魂或是普通怨灵滋生的小妖，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但是今天不一样，它很暴躁，暴躁到不被神明的威慑力震退，反而朝着陆一染猛扑过去，就在他单手捂住自己眼睛的那一刻。
但是不论有任何的理由，它都是没有可能得逞的。更何况，它很不巧，他在生气，生自己的气，生自己那双眼睛的气。他怒火中烧，伸手抓住那悬浮在半空中的蝙蝠，掌心升起一道金色的符印，伴随着一声锐利的尖叫，那魔物被炼成一团黑气，一闪即逝。
陆一染仍旧遮着双眼，梁玉吃着东西沉默不语。隔了一会儿，他们所在的店外响起了沉重的践踏声。那是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也只有他们才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
那是一个巨人！
“真是很奇怪，这个夜晚。”陆一染调整了呼吸，放下长时间搁置在自己眼前的手，眼神变得寻常，似乎刚才的琥珀色只是一种错觉。
“没错，这些魔物都变得暴躁了，如果任由这个巨人闹腾起来，怕是会引发现世的地震的。”
“嗯，那就走吧。”陆一染冲梁玉说了一句。
他的手中多了一条藤鞭，透着晶莹的绿色，这不是魔灵，但也绝非凡品。
“斩灵，也是神明应做的事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