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瑟福的放射性理论提出来以后,不少科学家表示不能同意这一理论,一开始居里夫妇也不完全同意卢瑟福的衰变理论,因为他们的实验数据显示出放射性“都是恒定不变的”,虽然他们两人发现钋的放射性在衰减,却又“把它看作是一个例外,因此在一段不长的时间里阻碍了他们接受卢瑟福的放射性衰变理论”。但到1903年6月,居里夫妇开始同意:卢瑟福的衰变理论可以很好地解释放射性现象。1904年,皮埃在实验中证实了卢瑟福的发现,即氦是镭衰变中的产物,他也因此认为“卢瑟福先生的观点似乎是正确的”。在这次诺贝尔演讲中,皮埃又进一步明确提出:
“第二个假说在解释放射性元素的特性时,看来更富于创造性,特别是用它可以直接解释钋的自发衰变和由镭产生氦。卢瑟福和索迪大胆地提出并建立了元素的衰变理论。他们认为,放射性元素的原子处于连续不断的、不可逆的解体过程中,在卢瑟福的理论中,这种解体过程一方面会产生有穿透性的射线,另一方面会产生射气和感生放射性,后者是新的,常常是衰变极快的气态或固态的放射性物质,它们的原子量都比衍生出它们的原元素原子量小。这样看来,如果镭是从其他元素中分离出来的,那么它的寿命将是很有限的。在自然界中,镭总是与铀共存的,可以设想它是由铀产生出来的。”
在演讲中,皮埃还承认了卢瑟福利用放射性衰变理论所做出的关于地球年龄的推算。最后,皮埃以下面十分著名的一段话结束了他的演讲:
“我们可以想像得到,如果镭落到了坏人手中,它就会成为非常危险的东西。由此可能会产生这样一个问题:知道了大自然的奥秘对人类是否有益?人类从新发现中得到的是益处,还是害处?诺贝尔的发现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烈性炸药可以使人类创造奇迹,然而在那些把人民推向战争的罪魁祸首手里,烈性炸药就成了可怕的破坏武器。我是信仰诺贝尔信念中的一员,我相信,人类从新的发现中获得的更美好的东西,将多于它带来的危害。”
非常富有戏剧性的是,正当皮埃在斯德哥尔摩演讲中谈到“我们认识了一种维持着放射性能源”时,谈到这种能量与“化学反应中释放的热量相比那是巨大得多”时,一位在瑞士专利局默默无闻的物理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正是在1905年6月提出了那著名的“质——能公式”:E=mc2。30年之后,这一公式的正确性被实验证明,并在1945年8月以落在日本的两颗原子弹得到了具体的应用。几十万人瞬间被这种巨大的能量夺去了生命。皮埃的担心立即变成了全世界大多数科学家必须面对的残酷事实。直到今天,核武器——一种可怕的、毁灭性的武器,仍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全世界人民的头上。
即使如此,提出这个“质——能公式”的爱因斯坦在1945年11月向美国广播公司发表谈话时,仍然指出:
“我不相信文明社会因战争中使用了原子弹而毁灭掉。也许地球上有2/3的人会死亡,但还会留下足够有思想的人和足够的书籍使我们从头开始建设文明……“至于什么时候原子能可用于和平的、建设性的目的,还不可能做出准确的估计……毫无疑问,这个目标是会达到的……因此,尽管原子能的释放可能是、而且无疑是人类的一大恩惠,但这恩惠暂时还不会成为现实。
“由于我认为原子能在可见的将来不会是一种福音,因此我必须说,它当前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威胁。这也许倒是一件好事。它也许能迫使人类在国际事务中建立起维持和平的秩序,而如果没有恐惧作为压力的话,这种秩序无疑是不可能实现的。”
爱因斯坦1945年讲的话,与皮埃1905年讲的话,表示了相同的忧虑,也表示了相同的希望。
居里夫妇来斯德哥尔摩以前,还十分担心又会出现那种过分的轰动、喧闹、接见、讲话和照相的局面,那会把他们刚刚好转的身体又弄垮的。但他们却非常满意地发现,瑞典科学院的安排很有分寸,使他们两人感到十分愉快。瑞典官员很少出现在这种科学活动中,这也颇使他们感到意外。总之,他们原有的疑虑一扫而空,轻松愉快地做了演讲后,又在北欧这块神奇的国度里游览了几个城市,而后尽兴而归。
1905年7月24日,皮埃在给乔治·古依写的信中,心情欢悦地讲述了他们的瑞典之行,他写道:
……我和我的妻子刚到瑞典去了一次,这次旅行很合我们的意,我们毫无忧虑,而且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此外,6月间差不多没有人在斯德哥尔摩,因此正式仪节简单了许多。
瑞典由湖泊和海湾构成,周围有一点陆地,到处是松树、冰河带来的碎石堆和红色木头房子。这个地方的景致略显单调,但是很美丽而且很安静。在我们到那里的期间内,几乎没有夜晚,秋天的太阳差不多一天到晚总在照耀着。
“我的孩子和我的父亲都很好,我的妻子和我也好多了……第一章飞来横祸
在皮埃去斯德哥尔摩演讲以前,已经担任巴黎科学院院长的马斯卡尔在5月22日(星期一)写了一封信给他,向他谈起再次申请科学院院士的事。马斯卡尔写道:
您的名字当然在名单之首,没有其他了不起的竞选者可以与您竞争,所以您这次当选可谓毫无疑问。
虽然如此,您仍需鼓足勇气去拜访科学院所有院士。只有在您拜访的人不在家的时候,您可以留下一张折一个角的名片。您可以由下星期起开始拜访,差不多15天就可以拜访完毕。
皮埃告诉马斯卡尔,他要去瑞典一次,还谈到他不愿因申请院士而再次受辱。马斯卡尔立即写信劝告皮埃:
亲爱的居里:
请您自己做出安排,但是在6月20日之前必须再做一次牺牲,去拜访科学院在巴黎的所有院士,即使为此要论天包租汽车,也必须去拜访。
您对我说的种种理由,在原则上是很对的,但是人们对于实践上的要求也应该做适当的让步。您还应该想到,有了院士的头衔会使您更容易帮助别人。
皮埃承认马斯卡尔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于是在从瑞典回到法国后,对院士们再次做了逐个的登门拜访。
1905年7月3日,星期一。皮埃终于被选为巴黎科学院院士,但仍有22票反对,照他自己的话说,他又一次“差一点落选了”!反对他入选的人还真不少。但不论怎么说,法国的科学院总算没有再次在全世界人面前丢人现眼。这是法国科学院的幸运,还是皮埃本人的不幸呢?因为法国科学院有时总会干出一些让人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愚蠢事。
尽管如此,皮埃的内心似乎还是觉得受到了伤害,有22人反对他入选呀!
7月24日,也就是当选后3个礼拜,皮埃写信给乔治·古依说道:
我进了科学院,这并不是我的意愿,也不是科学院的意愿……大家都对我说,我可以获得50票,结果这恰好成了我差一点落选的原因。
……有什么办法呢?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搞点权术,是什么也办不成的。反对我的人当中,除了一个组织得很好的小型竞选团体以外,还有某些教士和那些认为我拜访不勤的人。
1905年10月6日,皮埃又写信给乔治·古依:
星期一我到科学院去了。但我自忖我究竟要进去干些什么?置身于科学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益处,我觉得那儿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自获诺贝尔奖之后,居里夫妇的工作条件有了稍许改善。一方面工资收入增加了,另一方面实验室也配上了助手,他们用不着再像以前那样干那些超过自己体力的重活、粗活了。但是,实验室的设备仍然十分糟糕,皮埃为此仍然感到愤懑。居里夫人在《居里传》中,辛酸地回忆了这件事:
每次只要想到一个在20岁就已经显示出天才的一流学者,竟然会终身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实验室,真是不能不让人感到痛心。假如他能活得长一点儿的话,他一定可以享受到在满意的实验室环境下工作的欢悦。可惜他在47岁突遭厄运去世,他这一生都没有过这种满意的实验室。一位满怀热情、大公无私的科学家,终身因为经济条件和工作条件不好而不能完成他伟大的设想,他的遗恨人们能想像得出来吗?每当我想到这个国家把最大的财富(最富有天才、勇毅的人)就这样白白地浪费了,我们难道不感到深深的痛苦和内疚吗?
皮埃由于种种原因,仍然希望回到他以前的晶体研究课题上去。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实验设备的困扰,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他觉得人们的评论不太公平,总是把发现镭的功劳归在他一个人名下,说居里夫人如果没有居里先生,只不过是一个一名不文的移民者罢了;如果他讲一下居里夫人实际上的贡献,立即会有人说他太谦逊,把功劳都大度地让给了夫人,如此等等,使皮埃心中不能平衡。居里夫人对他的这些考虑当然是不赞同的,但皮埃并不为所动。当然,这还只是一种想法,因为皮埃完全没有想到,他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再也没有时间将它付诸实施。
1906年4月15日,这是一个星期日,而且正是复活节期间,居里夫妇一家到巴黎附近的圣雷米德舍夫罗斯去度周末,他们去年夏天在这儿买了一栋房子。他们像往日一样,牵着一个,抱着一个,到田野、树林和河边去散步。伊伦娜9岁了,艾芙才1岁半,两个女儿都发育得很好。她们的爷爷老居里医生与他们住在一起,他把自己晚年的精力、乐趣全部放在培养孙女的事情上。正是由于他的耐心教育,伊伦娜已经非常懂事,而且像她爸爸一样,不喜欢说话,善于思考。
这几天天气晴朗,柔和的阳光正慢慢地把罩在山谷的雾气驱散。艳丽的蝴蝶在花间欢乐地飞舞,美妙的、无法抑制的乐曲在小溪里鸣奏,田野里的土地正在为万千花草的出生而爆裂……啊,一切健康的、美妙的新生命正在所有的角落里舞动!伊伦娜挥动一个绿色小网追捕蝴蝶,大声欢笑;艾芙坐在毯子上不满地乱喊乱叫。皮埃被这种宇宙中至美的景象所陶醉,来之前内心的种种骚动已经被大自然永恒的和谐渐渐抚平……他低声柔和地对玛丽说:“在你身边,生活是多么美好、迷人啊。”
星期一晚上,皮埃带着一身春天的气息乘火车回巴黎去了,而玛丽和两个女孩子要继续在乡间享受两天春天明媚的阳光和原野的清新气息。
4月18日,星期三晚上,玛丽带着孩子们也回到了家。法国春天多雨,几天明媚的天气又被雨天所代替,万紫千红的美景都大煞风景地付诸流水,暖和的日子一下子又被寒冷驱赶走了。风掀动着门窗,雨敲打着屋顶;阴霾四布、街道泥泞,路上行人很容易打滑摔倒。
4月19日是星期四,雨还在不断地下,真让人扫兴。这天皮埃要到法约特饭店参加理学院教授联会的午间聚餐;聚餐过后,他还要见出版商高吉耶·威雅尔,看一篇论文的清样,然后到科学院……皮埃在楼下向楼上的玛丽高声问了一声:
“玛丽,你今天还去实验室吗?”
玛丽正在为艾芙穿衣服,边穿边回答说:
“今天恐怕没有时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