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非凡看来是真的醉了,语无伦次,兀自喋喋不休自说自话。
吴长号收回目光,望了那些醉倒的人众一眼,如今整个村落,也就剩这十几来人了,过了今日,不知这些人中,还能剩下了谁?不由深深叹了口气,面容变得愁苦,低声道:“造孽啊!”
那姑娘接口道:“想当年,吴家村泱泱数千人口,房屋林立数里地,可谓家盛人旺,就因起了贪念,才弄致如此地步,数千人口的大村,不过百年,只剩不到二十人,种种缘由,皆是败就败在一个‘贪’字上,真是悔不当初啊!”
姑娘话音刚落,竟是引得吴长号惊诧万分,紧接着面色一凛,不由多望了那姑娘几眼,半响才道:“你这女娃娃好强的读心术,老朽心中所想,竟让你看透得丝毫不差……”说着又是沉思片刻,才又道:“这使我又想起一个故人来。”便不再做声,瞧他样子,似乎已是沉湎于往事之中。
他不做声,那姑娘却是侃侃而谈,说得正是离此久远的陈年往事。想来是吴长号本人自己不愿意亲口说出这段前尘旧事,却故意将心事透露让这姑娘知晓,由她代劳,自己倒也省却了一番麻烦。
只听姑娘言道:“那一年,如果我还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咸丰帝刚刚即位不久,当时我也就是个八岁的光腚小毛孩,流着清涕整日就知道瞎玩的年纪。”姑娘言及至此,有些停顿,面色颇为不自然,的确,让个姑娘家透过一个老人的心脑去回想他当年的幼时之事,总是有些不妥的。
但姑娘的神色又很快恢复了常态,继续言道:“当时的吴家村落,也远远不是现今这个样子可比的,那可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村落,你们现在所见到的良田荒地,那时候可全是密密麻麻的房屋,街道纵横交错,人流络绎不绝,比起县府来,那也是不逞多让的,恐怕还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交通不甚便利,当时的县衙都要落户到咱们村里了。”
老者瞧到吴长号面容微有得色,嘴角带笑,可想而知,鼎盛时期的吴家村落,那阵势定是远非现时可以想象得出的,也难怪他会有此神色。
除了任非凡仍旧依依呀呀出声不停之外,其他人均是默不作声,静听姑娘下文。
想不到等了良久,却仍不见那姑娘出声,吴瘸子忍不住往姑娘望去,想要催促一下,却见那姑娘望着吴长号,神色也甚是讶异,想来吴长号此时并不打算让姑娘探知他心中所想。
等待良久,才闻吴长号长叹了一声,姑娘面色一松,继续言道:“那一日,很热。夏日之中,虽然炎热的日子很多,但都没那天那么热,天上万里无云,烈阳当空,地中热气升腾,毒辣得很。大人们用过午饭,早早就寻阴处躲避去了,只有我们这群不知死活的小屁孩子,还在溪流边玩耍嬉闹。”
吴长号站起身来,姑娘的话声也停住了,只见他行了几步,面向村南方向负手而立,双目微闭,正自想得有些愣神。
姑娘也跟着站了起来,往那方向望去,嘴里道:“我们一群孩子正玩水玩得起劲,就见着南边高山之中,缓缓移来一行长长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