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淋漓的雨声,熟悉的城市、寂静的街道,一切恍若隔世。
幽暗的房间,白色纯麻窗帘低垂着,音乐掩盖了雨声。床上的她身上盖着薄薄的棉毯,膝盖上放着笔记本。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外面的黄昏,尘烟流转,雨已停,天空的颜色很有些模糊,不再蔚蓝。
《天堂鸟》节目仍在继续,电波里飘扬出来的正是倪杰乐队的主打歌《最初的颜色》,夏宁的声音传出:“听那熟悉的音乐,看那熟悉的名字,想那熟悉的面孔,体会那熟悉的落寞,品味那熟悉的感伤,我们不禁慨然,每一个过去,每一段故事都是那么珍贵,那是我们成长中最美丽的经历,无论是快乐的,还是不快乐的。无缘无故,你是否又被泪水冲垮了理智?现在的你,是否生活得已经很幸福?或是,仍然很孤独?不必为忧愁一世执著,伤心已成过往,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必强迫忘却什么,也不必时时忆起什么,人不该活在回忆中,快乐只要现在,你我自有温暖去处,洒脱地面对凡尘琐事,淡泊地生活,你我才可以很快乐……”
潘派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水笔,一边听着《天堂鸟》,往事一幕幕,蓦然上心头……
电话响起,打断她的思绪,她放下电脑,接起电话。
“喂,你好!”
“潘派,我是子聪。”那边传来子聪那熟悉的沙哑而颓废的声音。
“子聪?”潘派惊喜地叫道,“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跑到哪去了?”
“我这些天正在办理去法国留学的事。”
“去法国?”
“对,学服装设计。”
“你有天分,本身又是个衣服架子,将来一定能有所发展。”
“你在安慰我吧!我根本就不想去。”
“为什么?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而且你爸爸也希望你继承他的事业不是吗?”
“他才没有那么想,他只是不想见我才让我走。”
“子聪,别太任性了,你想得太多了吧!”
“你想啊!我在他结婚当天帮着一个外人把他的未婚妻抢走,他表面上没什么,心里怎么会不介意?多没面子啊!换了是我也会生气的。”
“可你并没有错,他明白的。”
“我觉得,他一见到我心里就有阴影,当时我是以一个儿子换一个不爱他的女人。”
“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你这个儿子,可见他有多重视你。好了,子聪,要出国你就开开心心地出国,证明你的能力给你爸爸看看。”
“好吧!可是我走了,你不想我啊!”
“当然会想了,但我们可以通电话,也可以在网上聊天,把你在那边的见闻告诉我,也许还能给我很多灵感呢!”
“你的灵感男孩是杰哥!”
“哎?你好像在听《天堂鸟》啊!夏宁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她主持得不错啊!”
“当然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哦?”
“夏宁是我爸的堂妹,是我的小姑姑。”
“康恩恩是你的小姑姑?呵呵,那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
“想得美!打死也不会叫的!”
潘派笑笑,“开玩笑的,我还怕被叫老了呢!”
“有件事我不明白啊!凌思雯那个疯子不是整天嚷着要举行什么六人婚礼吗?她怎么半年前就结婚了?”
“你想呢?你很聪明的。”
“哦!奉子成婚!哈哈,就知道这疯女人干不出什么好事来!”
“哎!不许这么说我的姐妹,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对对,不是坏事,是好事!”
“明天的婚礼你参加吗?”
“明天再说吧!”
“你是不是怕你爸爸知道了会生气?”
“让他更生气的事我都做过了,无所谓了。”
“那就来吧!我们都希望你来!”
次日,风和日丽,海边美丽宽阔的广场上,一对靓丽的新人正在这里举行隆重的婚礼。
倪杰深色西装,长发飘飘,理性中带着感性,温和中还有不羁,端正中透露着艺术气息,成熟中不乏天真,永远都那么另类。小培身着洁白的婚纱,纯洁如天使,美丽如天女下凡,两人站在一处,“咔嚓”一声,两张青春灿烂的笑靥被摄入胶片。
“新郎新娘请到这边!”主持人有些手忙脚乱。
“哎!错了错了!”潘派穿着一套洁白的伴娘礼服奔过来。
“啊?怎么两个新娘子?”年轻的主持人睁大了眼睛,大概是第一次主持婚礼。
“我们是伴郎和伴娘,新郎在那边。”倪杰道。
容帆走过来,这个睿智与才貌并重的优秀男子,与小培站在一处,众人惊叹着,终于知道什么叫作“天作之合”,大概再不过如此了吧!新郎完美得无可挑剔,新娘让人惊为天人。
“小培第三次穿上婚纱,我也是第二次参加你们的婚礼了,也希望是最后一次。”潘派站在小培身边小声地说。
“当然,下一次参加的一定是我们的周年纪念。”容帆说。
“博榕呢?”倪杰问。
“不是让你看着的吗?”容帆说。
“那小鬼,刚才还在身边,我去找找。”倪杰说着离开了。
子聪微笑着走过来,那种忧虑和焦躁混合而成的勃发青春散发着逼人的气势,不禁让人想起几年前的倪杰。只是他那双神秘的深蓝色眼睛是独一无二的,混和着孩子一样的清澈与野兽一般的邪气。
“恭喜!”
“谢谢。”容帆和小培说,纷纷与子聪握手。
“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我爸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子聪夸张地说。
“康总不会那样的。”小培说。
这时又有客人过来道贺,是龙小玉,当年轮椅上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的眼睛里蕴含着一种梦幻般的温柔,很亲切。她已是一名护士,容帆的得力助手。
“容帆哥哥,小培姐姐,恭喜你们!”小玉说,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类似嫉妒的东西,但更多的是伤感。
“谢谢你小玉,给你们介绍一下——麦子聪,我的好妹妹龙小玉。”
子聪习惯性地上下打量着龙小玉,看得她极不自然,但她仍表现得很大方,只是羞涩地笑笑。
“龙小玉,我记住你了。”子聪说了句。
“你好!”小玉微笑着说一句,又转向容帆,“容帆哥哥,你今天好帅。”
“你暗恋帆哥吧!”子聪忽然道。
小玉的脸立即红了,瞪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子聪的眼神里有种捉弄的味道。
“麦子聪,你什么时候改改你的毛病?口不择言!”潘派说。
子聪耸耸肩,“没办法,秉性难改。哎!你怎么一个人?杰哥呢?分手了!”
“去你的!乌鸦嘴!”潘派白了他一眼。
“小杰不是去找博榕了吗?怎么两个人都不见了?”容帆问。
“这一大一小两个鬼见愁!小杰可是伴郎呢!跑到哪去了?”小培焦急地说。
“潘派你也不看着他。”子聪说。
“他那么大的人了,还要人看着?”
“结婚吧!也许就会定性了。”
“我们打算周游世界之后再说!”
这时主持人过来,“到时间了,新郎新娘准备交换戒指。”
子聪让开路,忽然目光停驻在前方,他惊讶地望着,不由自主地吐出两个字——“爸爸?”
康侨来了,他的成熟、他的气质、他的风度,是这时任何一个年轻男子都无法比拟的,他居然来了,小培看着他已经怔住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真的这么大度这么宽容,来参加这个对他来说与众不同的婚礼,一个曾经是他的落跑新娘,一个是抢走他新娘的人。
容帆看着康侨,康侨也看着容帆,那是两道化解一切恩怨的目光,这种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视,没有嫉妒,没有不快,只有无限的谅解与祝愿。
小培笑了,安慰地笑了,容帆笑了,感动地笑了,子聪笑了,放心地笑了,潘派笑了,作为一个旁观者真诚地笑了。
康侨伸出手,“祝福你们!”他的目光温和。
“谢谢。”容帆说,与康侨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潘派带动大家,热烈的掌声响彻整个广场。
在这样的场合里,她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但她毕竟是个漂亮女孩,美女总是逃不出麦子聪的视线。
她躲在角落里,终于可以不必掩饰自己,她不想哭,可是她忍不住。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一直那样放肆地盯着她看,她哭红的眼睛立即充满了怒意。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孩子哭啊?”小玉怒斥道。
麦子聪浅笑,“我最爱看女人泪水涟涟的样子,简直是一种享受,惹得你们哭的时候,我心里没有一点罪恶感,反而兴灾乐祸,呵呵,是不是很变态啊?”
“超变态!”小玉转身拂袖而去。
身后的子聪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带着一种捉弄的味道。
小玉回头瞪他,感觉那张俊秀的笑脸竟显得那么可憎!
空旷的大屋子里,房间像深深的海底,喧嚣的雨声是不确实的背景。他一直住在爷爷留给他的大房子里,潘派搬走后,他有点孤独。随手放开音乐,还是从前那种风格,迷乱而疯狂。
打开衣柜,里面乱糟糟的,他真的不适合一个人住,他还太缺少生活。胡乱地摘下几件衣服扔在床上,又胡乱地塞进箱子里,然后好像很疲倦似地倒在床上,拿起电话熟练地播通一个号码。
“喂?潘派……”子聪懒洋洋地说“你那边好吵啊!”
“你那边也是啊!”那边传来的却是倪杰富有磁性声音,还有节奏感极强的摇滚乐。
“杰……杰哥……”子聪立即坐起来,原来倪杰在潘派的住处。
两人同时将音乐关掉。
“怎么了?心虚似的!”倪杰问。
“哪有?是激动!”
“少来!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
“私事!”
“再敢这么说,我挂电话了。”
“吃醋了?”
“听说你快出国了,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好像每个人都很希望我走似的!”
“哦是吗?除了我还有谁呀?”
“我爸爸。”
“我说麦子聪,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那么优秀的老爸还怨这怨那!”
“你和潘派每次训我的口气怎么总像家长在教训儿子?”
“你要是我儿子,我才不只教训你这么轻松,也就是你爸爸对你那么牵就吧!”
“哎!别忘了,你当初也不良过一段时间呢!现在反倒教育起我来了。”子聪不服气地说。
“我才没时间管你,你又不是我儿子!”
“又来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就不能让着我一点吗?我说一句,你说十句。”
“你好像根本不想出国是吗?”
“是啊!”子聪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觉得你爸爸是不想见你才让你走。”
“是啊!”
倪杰又忍不住笑了,“你还真像我儿子!”
“你又来了!”子聪生气地说。
“我是说,你像从前的我!唉!父亲一定是儿子前世的仇人,不然怎么这么多父子都不能和睦相处呢?”
“他说离婚就离婚,说不要我就送到国外,说不见我就七年多没看我一眼,你说他有多狠心!”
“你就这么说你爸爸?”
“孩子不是由父亲经过阵痛生出来的,他认孩子的母亲,然后才认孩子,同样,他也可能不认孩子的母亲,而不再爱那个孩子。”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你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给对方个机会互相了解吧!”
“他不给我机会。”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是要靠自己创造的。”
“自己创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杰哥!”子聪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