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军
20世纪70年代中期,在我们农村老家,一进入腊月,闲暇的人们便纷纷到谷场边、坟地里、老宅院里下铁夹逮黄鼬,因为腊月里的黄鼬皮最值钱。
剥黄鼬皮是个技术活儿,有经验的人多是“活剥”:逮住黄鼬后,用细麻绳套住它的脖子吊在树权上,再用小刀在黄鼬的鼻子和嘴巴的嫩皮处切个十字口,然后抓住黄鼬皮双手用力向下翻卷,随着黄鼬一声声痛苦的尖叫过后,一张热气腾腾的黄鼬皮就被完整地脱下来。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细沙装进黄鼬皮筒里,吊在过道的阴凉处风干。一张黄鼬皮出手后,过年买肉的钱也就有了,弄好了还能再买两挂鞭炮。
那年冬天,雪下得格外勤,整个冬天地上始终铺着厚厚的积雪。一天傍晚,父亲兴奋地跑回家说发现了黄鼬脚印。
他拿起铁夹子就跑出了门,我也紧紧撵了过去。
在生产队的谷场边,父亲扫开了一小块积雪,下好夹子,将夹子伪装好,外面只露出一只烧糊的麻雀做诱饵,再用细铁丝把铁夹子固定在打场的石磙上,做好了记号后一步三回头地回家了。
那夜的风雪特别大,北风裹着雪花拍打着发黑的窗户纸啪啪作响,我缩在被窝里兴奋得难以人睡,好像嗅到了煮熟的肉香味,望见那串令人手痒的鞭炮。忽然,我看见一只小黄狗般大的黄鼬东张西望地向铁夹子处凑来。眼见得那只大黄鼬动口吞下了夹子上面的诱饵,铁夹子却没有动静,我急得直跺脚……
父亲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惊醒,看看窗纸已经透亮。
我悄悄地穿衣下炕,不顾风大雪猛,连滚带爬地向谷场边狂奔而去。
远远地望见昨天下夹子的地方黑乎乎的一片狼藉,等扑到跟前后我惊呆了,铁夹子上夹着一张卷状的黄鼬皮,却不见黄鼬踪影。
正在发呆的我又发现雪里一条醒目的暗红色印迹向场边延伸,我顾不上多想,顺着红印向前追去。追到生产队的草料房根,听见里面发出“吱吱”的微弱叫声。破窗进去仔细翻找,发现了草窝里有四五只出生不久的小黄鼬。此刻它们围着一个脱了皮的死黄鼬乱拱乱啃。
我翻动了一下早已僵硬的脱皮黄动鼬,它腹下肿胀的奶子依稀可辨。
惨烈的场景刺激得我心头一热,直想呕吐。
原来,我们夹住了一只产后不久的母黄鼬,它为逃生不惜脱皮而去,因为它是一位母亲!母亲的天职,促使它挣脱夹子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已将扯皮裂肉的痛苦抛到脑后。被困后它只有一个信念:尽快与孩子团聚,尽快回去为孩子哺乳。
博大的母爱震撼得我热血沸腾。尽管棉鞋里已灌满了雪泥,我却浑身燥热。
天快大亮了,村头已有人影向这边晃来,我忙跑回谷场,取回那张黄鼬皮慢慢伸展平整,轻轻地套在母黄动僵硬的尸体上,连同那副铁夹子找了干净的地方埋了下去……
尽管那年春节我没吃到肉,也没有买到鞭炮,但1974年那个春节让我终身难忘。
博大的母爱震撼得我热血沸腾。尽管棉鞋里已灌满了雪泥,我却浑身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