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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楚国第一暴君——楚灵王半围

崔抒杀了齐庄公姜光之后两年,他的同党庆封,利用崔家内乱,把崔杆全家灭族,从此一手控制齐国大权。没有对手的政局使大权在握的人物忘乎所以,庆封陡然开始骄逸放纵,嗜酒好猎,政事交由儿子庆舍代管。仅只一年,公元前545年十月,染灶、高蚕、鲍国和陈文子四位贵族大夫,乘庆封外出打猎之机,发动武装政变,攻杀庆舍。庆封得到情报,率领狩猎部队,回师反攻,没有成功,只好逃奔吴国,被安置在朱方(江苏镇江市),专为吴国监视楚国动静。七年后,被本文的主人公楚灵王半围大军袭杀。

半围堪称楚国第一暴君,他是楚共王举审的次子,为人一贯横行霸道,即位之前,就已名扬天下。公元前547年春季,半围跟随兄长楚康王半昭大举人侵吴国,但吴国早已壁垒森严,楚军不敢贸然进犯,决定回师偷袭郑国。郑国大将皇领出城迎战,被楚国大将穿封戍生擒活捉。想不到半围私下派人交涉,竟卑鄙地要求穿封戍把俘获皇领之功转让给他。穿封戍将军是一个不会来事的直性汉子,对国王弟弟的这种行为既惊讶又鄙视,当即予以拒绝。

半围向兄长楚康王半昭诬告说,是他活捉了皇颇,竟被穿封戍抢走。半昭让太宰伯州犁调查此事。伯州犁是老练的官场人物,只讲势利,不分是非,谁官高势大就向着谁。他不失公正地说:“这事好办,只要问问俘虏本人,便会真相大白。”这个想法不错,但其具体执行的过程中大有名堂。老奸巨猾的伯州犁把丧失自由、渴望求生的皇颇叫到两造当面,把手向上一挥,指着半围说:“这位是国王的弟弟半围。”再侧身对着穿封戍,把挥起的手向下一放说:“这位穿封戍,敝国边关的一个县长。好吧,皇将军,你自己说,是谁把你俘获的。”皇领明白伯州犁的意思,一口咬定说:“我是被王弟生擒的!”半围得意地说:“怎么样?穿将军,听见了吗?”穿封戍气得七窍生烟,突然跳起,从兵器架上抽出长戈,追赶举围。幸亏半围眼尖腿疾,狂奔逃脱。这就是“上下其手”成语的出处,比喻办事的人玩弄手法,暗中作弊。

过了两年,公元前545年,就是齐国的庆封被赶走的那一年,楚康王半昭逝世,太子半员继位,半围则由王弟变成王叔,同时出任令尹,就是宰相。又过了将近两年,公元前543年,无法无天的半围无故杀掉掌握军权的大司马劳掩,霸占了他的全部家产,没有受到任何追究。从此,半围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更加张牙舞爪,雄心万丈。楚国上下乃至天下诸侯无不知晓这位飞扬跋息的王叔,早晚要把懦弱的侄儿举员赶下王位。

古时候,冒用君王的服饰器物和礼仪,是要被杀头的僧越罪行,但野心勃勃的半围早已公然不顾王法。有一次,他擅用国王的族旗外出打猎,被耿直的大臣申无宇发现,申无宇抽刀砍断旗杆,义正词严地指斥说:“一个国家,两位君主,谁能容忍?”但半围并未收敛。公元前541年春季,他再次偕用国王礼仪和服饰,前往郑国的邑(河南荣阳市东北),参加各国大使级会谈。郑国人远远望见,以为楚王驾临,引起一片恐慌。待到弄清真相,人们无不侧目而视。

会谈开始后,营国使节飞奔会场,控告鲁国正在侵略它。举围下令把鲁国代表叔孙豹斩首,多亏晋国代表赵武据理力争,半围才法外施仁,允许将其释放。但半围蛮横霸道的恶劣作风,给各国代表留下了至为深刻的印象。晋国副代表叔向预料说,举围将来一定篡位,然而绝没有好下场。

是年冬季,半围再次前往郑国聘问,已经走到边境,听说楚王半员卧病不起,立即折回国中,假装人宫问疾,却用冠缨把侄儿勒死,并将华员的两个儿子举幕、半平夏杀掉,自己登上王位,是为楚灵王。他的弟弟半比表示不满,被迫逃往晋国。经验塑造性格,性格决定命运。半围骄纵蛮横的丰富经验,使他渐渐养成一种心狠手辣的暴君性格。·而这种性格使他一时成功,也使他最终灭亡。

且说半围即位后,首先派人把奉他之命正在郊城(河南郊县)负责筑城的伯州犁绞死,以防他再“上下其手”,然后转而对外,一心想威服诸侯,称当霸主。公元前538年,这位楚国第一暴君以天下霸主自居,模仿齐桓公姜小白的做法,把诸侯召集到申地(河南南阳市北),商定共同攻打吴国,这是楚国第一次召集诸侯会盟。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举围在小国面前表现得不可一世。徐国国君的舅家在吴国,半围认为他会偏向昊国,遂在会场上将其逮捕。徐国国君请求充当伐吴的前锋,才被释放。半围看到诸侯们对他无不畏惧,他所追求的事情皆无不可,这更坚定了他骄横残暴的信心。大臣们规劝,半围丝毫不听。郑国大夫姬子产对人说:“我不担心楚国了,楚王骄纵而不听劝,不会超过十年!”

会盟结束后,半围命大将屈申率领诸侯,攻打吴国西边的朱方,把避难于此的齐国贵族庆封生擒而把他的族人屠灭。举围要杀庆封,却别出心裁,把庆封押往诸侯军中,巡行示众,并逼着他说:“我与各国大夫盟誓,不要像我庆封一样杀死国君〔与崔抒杀死齐庄公姜光)和他的孤儿!”可是,庆封却高声喊道:“我与各国诸侯盟誓:不要像楚共王的庶子半围一样杀死他的国君而自立为王!”诸侯军士无不架然而笑。半围恼羞成怒,下令赶快把这个囚犯杀掉,然后带领诸侯西撤,消灭赖国(河南商城县南),赖国国君自缚双手出降。像这样随意囚杀诸侯、吞灭小国的事件,对半围来说真是家常便饭。楚国大臣申无宇忧虑地说:“国王为所欲为,谁能忍受?楚国将要大祸临头了!”

大将屈申攻下朱方,发现吴国严阵以待,遂于次年即公元前537年班师。半围认为屈申偏向吴国,下令把他处死。这是一桩十分明显的冤案,但在暴君治下的国家,各种冤案是屡见不鲜的。

诛杀屈申的当年春季,半围派大臣向晋国求亲。晋平公姬彪满心欢喜,亲自把女儿送到邢丘(河南温县东),然后由大臣韩起、叔向隆重护送到楚国。郑国官员提醒路过的叔向说:“楚王狂傲无礼,您还是警惕一点。”叔向说:“我们是与楚国结亲的,又送了这么多财礼嫁妆,楚王虽然暴虐,此时岂能对我们不友好?”可是,叔向完全错了。举围得知晋国为他送亲的高级官员到达楚国,不仅不派人出来迎接,反而生出歹心,在朝堂上对文武百官说:“晋国是我们的仇敌,现在他们来的人是上卿、上大夫,如果我们在大喜的日子里让晋国上卿韩起做守门人,让叔向做内宫司宫,这足以羞辱晋国,从而使我们感到开心。各位大臣看这样行不行?”想不到婚礼上竟要存心羞辱娘家人,大家惊得目瞪口呆,浑无一人出声。其中一位大臣终于开口说:“行,这有什么不行?但事先得有防备。羞辱一个普通人还要考虑后果,何况羞辱一个国家呢?只要有把握打败晋国就行。如果没有这个把握,大王还是考虑考虑。”大概半围也觉得无故激怒强大的晋国,后果非同小可,这才打消这个悖谬念头,客客气气地优待晋国使团。

从晋国娶亲之后,半围修筑了一座高耸云天的章华台,上面兴建庞大的王宫,叫章华宫。这座王宫大得惊人,里面尽是细腰美女,民间俗称此宫为细腰宫。原来,举围最爱纤纤细腰的女子,民间讥笑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公元前535年,章华宫竣工,为了夸示诸侯,半围邀请各国国君参加落成典礼。诸侯们知道半围一向狂暴,怕被囚杀,谁也不敢贸然前来,只有鲁昭公姬稠在楚国使臣的鼓励下,战战兢兢,来到楚国。举围在章华台上设宴招待,醉意朦胧之中,一时高兴,便把自己心爱的大屈之弓赠给姬稠。想不到隔了一夜,半围忽然后悔,竟派人把那张弓要了回去。呜呼,国家元首不是贩夫走卒,这种事也只有华围这种毫无信义的家伙干得出来。

国际社会,力量决定一切。章华宫虽然高大华丽,但不足以威服诸侯。骄横的半围决心展示他的武力。公元前534年,陈国(河南淮阳县)内乱,向楚国紧急求救,这无异于互相角斗的羊群向豺狼求救。半围当即派弟弟半弃疾率领大军,以救难为名,乘机把陈国消灭,并人楚国版图。过了五年,半围败死,陈国才得以复国。

陈国被消灭三年后,公元前531年,半围又瞄上了蔡国(河南上蔡县西南)。他的借口是十二年前,公元前543年,蔡景侯姬固从楚国为儿子娶亲,但姬固也像卫宣公姬晋一样混蛋,把儿媳据为己有,儿子姬般就杀死父亲,自立为国君。现在,半围忽然对这起轼君杀父旧案不能容忍,虽然他自己君杀侄,却义正词严地谴责姬般,宣布必须予以严惩。于是,他亲率大军,前往申地(河南南阳市北),召见蔡灵侯姬般。蔡国大夫劝阻姬般说:“楚王贪而无信,国君不如不去。”但姬般不敢不去,为防不测,他精心挑选七十名武士随行。半围埋伏甲士而设宴招待,把姬般灌醉之后,连同其大夫观起一并拿下,囚杀于狱中,七十名武士也被围歼。然后命半弃疾率大军消灭蔡国,又把许(安徽涡阳县西北)、胡(安徽阜阳市西北)、沈(安徽临泉县)、道(河南确山县东北)、房(河南遂平县)、申(河南南阳市北)六个小国人民迁到楚国内地,百姓流离,道路磋怨。次年,公元前530年冬季,天寒地冻,半围再次驱使大军包围徐国(安徽泅县北),以威胁吴国(江苏苏州市)。将士们在前线,受冻挨饿,每天都在流血,半围却驻在乾(安徽毫州市东南),纵情打猎,乐以忘优,冬去春来,不思返国。

然而,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楚国军民对举围的残暴统治和穷兵武早已怨声载道,国人皆有反叛之心,被楚国征服的陈、蔡等国贵族,日夜谋求复国。公元前529年春季,前蔡国大夫朝吴、观起的儿子观从,以半弃疾的名义召回十二年前逃往晋国避难的半比,然后力劝他们发动政变,推翻残暴的楚灵王举围。举弃疾和哥哥举比同意,遂利用民众的反抗情绪发动武装政变。他们乘举围远在乾,国内空虚,悄悄率领驻守陈、蔡的部队,攻人首府都(湖北荆州市西北),杀死半围的儿子举禄、举罢敌和大批留守官员。举比做了国王,弟弟半晰、举弃疾分别担任令尹和司马。半弃疾指挥军队清除王宫,捕杀旧党,然后派观从前往乾黔,对半围的军队展开策反。观从抵达乾,宜布说:“楚国已经有了新国王,先归来的可以恢复其爵禄和田产,后回去的将受到剔刑!”于是军士溃散,纷纷脱离半围而去。

作恶多端的半围听到太子半禄的死讯,惊得从车上跳下,发疯一般狂怒不已,但转念一想,自知罪有应得,遂自言自语地说:“我杀别人的儿子不计其数,能不遭此下场吗?”呜呼,权力往往使人愚蠢,此时的举围才恢复良知,变得异常清醒。他身边唯一的随从子革建议说:“我们先回那都,观察动静再说。”半围说:“众怒难犯,全国都叛变了,还观察什么!”子革又说:“也可以投奔诸侯,请求救兵呀。”半围说:“天下诸侯谁不恨我?投奔他们,只会自取其辱,好运不会再来!”子革于是逃走。半围孤身一人,在荒山野外没有吃的,第一次体验到宫女们为满足他对细腰的嗜好而忍饥挨饿的滋味。他好不容易碰见一位从前看守宫门的人,哀求说:“请为我找些食物,我已三天没吃东西了。”守门人说:“新国王有令,凡胆敢救助旧国王者,罪及三族。而荒山中也无处寻找食物。”那人逃走了,举围饿得爬不起来,唯有一死而已。

然而,这位罪不容诛的暴君,平生仅有的一件善事使他得救了——半围即位前,曾偕用国王的旗帜,被大臣申无宇毫不客气地砍断,他竟没有杀申无宇。申无宇的儿子申亥,对此感恩戴德,冒死找到半围,把他救回家中。从人道精神出发,我们并不反对申亥去救半围,尽管被救者是一个罪恶累累的暴君。但申亥是一个奴性深入骨髓的人物,他把恶魔救回之后,立即奉为主子,称臣叩拜,并强迫自己的两个女儿人室陪宿。半围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世人,遂于深夜上吊自杀。丧失人性的申亥竟把两个女儿埋人墓穴,为死有余辜的暴君殉葬!文明古国中竟有申亥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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