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成受禅称帝,建立南齐帝国。这位“布衣寒门”出身的政治家,改革宋孝武帝刘骏以来的暴政,提倡节俭,对民众的剥削明显减轻,因而稳定了南齐政权。他常说:“让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泥土同价!”中国帝王群中,有这种抱负的人,少之又少。他能念及苍生,且在身体力行,算得上一位英明之主。可惜,天不假寿,这位开国之君只做了三年皇帝,就逝世了,享年五十六岁。他的儿子齐武帝萧绩,继位之后,能够谨遵父命,节俭为政,避免骨肉相残,朝政也还严明。然而,好景不长,从第三任皇帝萧昭业开始,又蹈人刘宋帝国覆辙,遂使好端端的一个新兴政权,只二十四年就灭亡了。而这二十四年中,共有七任皇帝,其中萧昭业、萧鸳、萧宝卷三位是暴君,萧昭文、萧宝融两位是傀儡。
萧昭业是齐武帝萧绩的孙子、皇太子萧长愚的长子。此人聪明乖巧,容貌清秀,举止优雅,谈吐得体,因此博得广泛好评。然而,这个年仅二十的家伙,竟是一个精于伪装、貌似忠孝的伪君子。
公元493年正月,三十六岁的皇太子萧长愚卧病在床,行将咽气。儿子萧昭业,每次看望父亲,总是愁容满面,不胜悲泣。可是,一跨出门,便笑逐颜开,与群小为欢,几天之后,萧长愚断了尊气,萧昭业临丧号哭,痛不欲生,仿佛一个孝子!一旦离开灵堂,回到私宅,则立即欣喜若狂,纵酒酣饮。
其实,萧昭业十几岁做南郡王时,就是个玩乐无度的浑小子,其父萧长愚略有所闻,时常派人监视,防止其胡作非为。萧昭业佯装谦恭,接受管教,而背地里仍旧顽劣至极。他曾专门配制钥匙,三更半夜,召妓饮酒,备极淫乐,每天就和这些无赖同衣食,共起卧。萧长愚不让多花钱,他就不断向富人借贷,到期不还,富人谁敢索要!这还不算,萧昭业对陪他玩乐的一伙小子,都预先封官晋爵,空口无凭,就亲笔写下任命书,让各人收好,承诺一旦他当了皇帝,立即兑现。这些荒唐行为,自然瞒着萧、萧长愚二人。
更有甚者,为了让祖父萧啧、父亲萧长愚早上西天,萧昭业丧尽天良,常教一个姓杨的女巫用巫蛊之术,向鬼神祈祷,希望祖父萧绩、父亲萧长快快死掉,好让他早日登极。后来,父亲果然中年而逝,萧昭业心中窃喜,认为是杨巫婆的法术起了作用,遂对她更加敬重。接着,祖父萧绩有病,身为皇太孙的萧昭业,又命杨巫婆加紧祈祷。祖父病情加重,萧昭业无比兴奋,提笔给他的正妃何靖英写信,信中写了一个大“喜”字,环绕一周又写了三十六个小“喜”字。嗯,你看这个活宝!
萧绩卧病期间,暗自高兴的皇太孙萧昭业,每次临榻探视,无不故伎重演,脸上一片忧愁;未曾开口,眼泪就往外流。萧绩认为,长孙善良忠厚,将来定成大业。公元493年七月三十日,被孙子的假孝顺所感动的齐武帝萧绩,握住萧昭业的手说:“如果想念爷爷,就应该好好做事!”说完,即行断气,终年五十四岁。二十一岁的皇太孙萧昭业,灵前即位,是为前废帝、郁林王。
大奸似忠的萧昭业,上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重地赏赐杨巫婆,尊称她为“杨婆”,以奖励她连连咒死父亲、祖父的功劳。然后,把祖父宫中的歌妓、舞女、妃子,统统召来,供他取乐。其中,一位姓霍的妃子,是萧绩的宠妃,也被萧昭业召到身边,诈称徐妃,彻夜交欢。这位新任天子,喜欢声色犬马,即位不到十天,就下令拆毁祖父的招婉殿故居,改作跑马场;宫中养了很多名鹰快犬,皆用上等粱肉喂养。他喜欢斗鸡,致使每只鸡的价格高达数千钱!
呜呼,萧道成不曾使黄金与泥土同价,而在他的曾孙萧昭业眼里,黄金确与泥土无异!
只顾玩乐的萧昭业,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安葬萧绩的时候,灵车还没有送出皇城城门,萧昭业就声称有病,转身回宫,脱去丧服,饶有兴趣地演奏胡人音乐,一时钟鼓之声悠然而起,好一派欢快气氛!
萧昭业自从祖父安葬之后,就和左右无赖二十余人,换上平民衣服,天天出宫游逛,很快走遍大街小巷。他阁下尤其喜欢在老父萧长愚的墓道中,与侍从无赖互相对阵,投掷泥块,打仗取乐;或比赛跳高,放鹰走狗,做出各种无聊游戏。一旦玩高兴了,便随意赏,一赏就是十万乃至数百万钱!他每看到钱,便抓起一把,恶狠狠地对钱说:“我从前想用你一个子都没有,今日可以由我任意使用了吧?”就这样,萧昭业挥金如土,先祖萧道成、萧绩两任皇帝,一生节俭,换来的丰厚家业,不够他踢。萧绩在位时,国库存钱五亿万,宫中存钱也超过三亿万,金银布帛,不计其数。萧昭业上台不到一年,已经用去大半。这个败家子,曾经打开皇家宝库,任由他的宠姬、宦官、侍从,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又命他的皇后何靖英和一群宠妃,用库存的珍宝玉器,互相投掷,打打闹闹。结果,价值连城的宝玉全被打碎,萧昭业觉得极其开心!
皇帝如此胡闹,实是自掘坟墓。尚书令萧(齐高帝萧道成的哥哥萧道生的儿子),多次直言规劝,萧昭业不仅不听,反生忌恨,打算除掉萧。而萧莺也暗中准备废萧昭业,另立明君。
最初,萧昭业把禁军统帅(卫尉)萧湛、征南咨议萧坦之二人引为心腹,须臾离开不得。一次,萧湛因事请假出去,萧昭业一夜睡不着觉。平时玩乐,必由二人作陪。后来,萧湛、萧坦之眼看萧昭业疯狂放荡,日甚一日,担心将来发生大祸,牵连自己,遂改变立场,暗中投靠萧莺,为其充当耳目,实施废立计划。萧昭业全然不知,依旧荒淫有加。
皇后何蜻英,同样淫荡荒唐。她与萧昭业的各位侍从有染,进而与杨氓公开通奸,俨然一对夫妻。而萧昭业对何靖英仍很宠爱,把她的家人亲戚,全都接到皇宫,住在暇灵殿(刘显从前在里面养驴数十头),一时宫中混乱不堪。萧鸯奏请诛杀杨泯等几个爪牙,何蜻英在座,泪流满面说:“杨郎年少无罪,怎能枉杀?”萧坦之对萧昭业悄悄说:“外面都说杨眠与皇后有奸情,事迹昭彰,内外皆知,不可不杀!”萧昭业不得已,批准诛杀。可是,经不住何蜻英哭诉求情,萧昭业心肠一软,急命左右传令,赦免杨氓,但已来不及了。杨眠刀下成鬼,本不冤枉,萧昭业却对奏请诛杀杨氓等人的萧莺,忌恨更深,打算把他干掉。
终于,内斗达到白热化!公元494年七月二十日,萧莺与萧湛、萧坦之等人,率军直人皇宫。萧昭业正在寿昌殿玩乐,听到外面有变,仍把萧湛当作心腹,秘密写下手令,派人送给萧湛,向他求救。想不到萧湛率军,突然杀到殿前,萧昭业慌忙躲进徐姬(就是祖父萧绩的宠妃霍氏)房间,拔剑自刻,又下不了狠心,大概只在脖子上划破点皮,遂用丝巾一缠,坐轿逃往另一所大殿。萧湛赶上前去,把二十二岁的萧昭业一刀砍头,再次验证了我们的“丧命六字真言”简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萧昭业被杀后,萧弯拥立萧昭业十五岁的弟弟萧昭文为皇帝。这个傀儡天子,虽然贵为皇帝,但其一举一动,乃至起居饮食,都要事先报告萧鸯批准才行。有一次,萧昭文想吃蒸鱼,御厨房告知说,没有萧莺命令,竟不能供应。本年十月十日,做了两个多月傀儡皇帝的萧昭文,只好下诏,将皇位让给叔祖父萧,是为齐明帝。又过了一个月,萧鸯诈称废帝萧昭文身患重病,指派御医前去诊治。御医奉命下毒,把十五岁的萧昭文害死。
呜呼,齐宋两朝的帝王有很多相似点:萧昭业好比刘子业转世,而齐明帝萧就像宋明帝刘或再生。后面我们要介绍的南齐后废帝萧宝卷,无疑就是刘宋后废帝刘显重新投胎人寰。这表明,新兴的南齐帝国,只经过两任皇帝,便走上刘宋帝国覆亡的老路。中国历史,就是因为这些昏暴之君不断轮回转世,而变得异常灾难深重和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