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她想，或许，这就是人生和命运。月圆，是一幅画，而月缺，是一首诗。
那一年，她19岁，读高三。他和她同级，被一面墙分隔在两个不同的教室。
她发现，这个新转来的男生有长长的一段路和她同行。从此，他们就经常在路上看到彼此的背影。
也许因为面临高考的压力，也许因为青春期的羞涩，他们从未打过招呼。每天，就那么不即不离地一路同行。
他每周换洗一次衣服，这让爱干净的她心生好感。她还留意到，他的眼睛略带忧郁，这让她没来由地心疼。她常会想：这双眼睛的后面，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他走在前面时，常会回头看。他看什么呢？她可是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呢。于是，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回头看，而后面并没有什么。
于是她知道，他是在看她，看她是否就在他后面，看她离他有多远。
她也是。当他的背影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内时，她也会回头看，看他有没有跟在她后面，看他离她有多远。有时，她会故意磨磨蹭蹭地，只为等他跟上来。比如，在路边小摊前挑选一只发卡，眼睛却不时望向他来的方向……
彼此，却都装作毫不在意。
她和他的距离，总在50米之内。她不想离他太近，近到两个人想要说些什么；也不想离他太远，远到彼此看不见。
他和她，是放学路上彼此眼中的一道风景，装点着紧张单调的高三生活。
偶尔某一天，这道风景没有出现，她会牵挂他。没有他同行的路，似乎变得漫长且荒凉。
是生病了吗？她会这样想。甚至在课堂上，她也会走神。心，飘游到窗外。
再次“相会”在路上，她会向他投去探询的目光，看他的脸色是红润还是苍白，他也会用目光回应她。而距离，也会比平日近一些。过后，又恢复如常。
课间，他们站在教学楼走廊的窗前小憩，她听到别的男生喊他，知道了他的名字。虽然不知道那3个字的准确写法，可是，高中毕业15年来，一个人静静独处时，当年放学路上那道风景常会出现在她记忆的屏幕上。她会想，当年他考上了哪里的学校？毕业后去了哪里？现在他过得好吗？他还会记得她吗？他偶尔也会想起她吗？
她是能够打听得到的，如果她去问。可是她不能，他是她少女时代情感花园里的一个秘密。
成年后，她爱过别人，也被别人爱过。一路走来，情路坎坷。
那一日，她翻阅一本女性休闲杂志，上面有当月的星座运程预测，出于好奇，她的目光停留在属于她的星座上：“……月底会出现新的恋情，对方是你早已认识的一个人。”
这种游戏性质的预测让她莞尔。她的朋友不多，异性朋友更是寥若晨星，在心灵的天幕上快速“筛”了一遍，并没有对其中的谁有感觉。她没有“筛”到他，她不知道他在哪里，甚至压根儿就没想到他。
可她做梦也没有料到，15年杳无音信的他，就在她看过那本杂志后第三天，竟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如一颗石子落入湖中，让她的心泛起波澜。
那天下班后，她在楼梯上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侧影，不由一愣：这不是他吗？
难道冥冥中真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操纵安排着芸芸众生？
次日，她下楼去拿一份文件，见一个人正低着头边看文件边上楼。她突然有一种直觉：是他！身子不由定住，正上楼的他被一袭白裙挡住去路，抬起头来，他们四目相对。
果真是他！虽然隔了15年的明月清风，30岁出头的他已微微发福，但五官是不会变的，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的心有些慌乱，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如15年前两人在校园的走廊上相遇时一样，什么也没说，快速地走下楼去。她总是隐藏自己，她承认自己内向而害羞。这与年龄无关，天性如此。
第三天一上班，主任安排她去他的办公室送一份材料，听着那个在她心中藏了15年的名字从主任口中说出，她的心蓦地“怦怦”急跳起来。往事如风，伴着心跳呼啸而至，她的心海在一瞬间翻腾起巨浪。原来，他就在楼下办公，和她只隔了一层楼板。到这座办公楼上班快一年了，她一直没有碰到他。曾以为远隔天涯，此生不会再相遇，不曾想竟近在咫尺！
她的双腿有些发飘，她不知道是怎样来到他办公室门口的，腾云驾雾般的感觉。
办公室的门开着，只有他一个人，正低头在写着什么。她轻轻叩门，如叩着自己的心。
他说着“请进”，没有抬头。收好她递过去的材料，他起身相送。他们相距不到半米，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心底蓦地回旋起泰戈尔的那首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她按住“咚咚”狂跳的心，鼓足勇气，轻轻问他——这是15年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一点儿也认不出我了吗？”
“不，是我不敢认了。”他快速地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她蓦然明白，从当年的一面墙，到如今的一层楼板，还有，漫长而短暂的一段岁月，这些，终是他和她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
她想，或许，这就是人生和命运。月圆，是一幅画，而月缺，是一首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