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撤下右手，只让左手洗头发。洗得了一边，洗不了另一边。看着他勉强的洗着，又秉承着清洁卫生的宗旨，我轻轻地喟叹了一声，决定发发善心，上前助他一臂之力。
他歪了下头，肯定知道我来到他身边了。硬硬地吐出两个字来，“干嘛？”很没好气，也不欢迎。我道，“洗头发。”
“一边玩去。”他还不乐意了。
“我说了算。”听他的才怪。我霸道地说完，伸出双手，直扑他的头来。他闪开，直起身来。头发上的水和泡沫都开始迅速往脸上流。他的脸色冰冷，很不高兴的样子。这是在抗拒我，我知道。
我好玩地望着他，一秒，二秒，三秒。撑不到二十秒，他又弯下腰去。
水和泡沫快流到他的眼睛里去了他的手又不能去抹。
从凳子上放的脸盆里将毛巾取出，三下五下拧个半干，不等他反应便从他的脸下捂了上去。听到他“唔唔”的反抗声，可却不再直起身子，我暗暗好笑。
给他洗头是他的光荣，他肯定是也感到一直福气就再也不出声了，任我洗涤。不过这家伙真是挑得很，非得要我给他洗了三遍，再加用干净毛巾擦拭干净水珠。弄完了还让我找件新衣服给他穿，他不爱穿那件衬衫了。拗不过他，也顾虑到男女有别，不穿不好，只好翻箱倒柜地从老爸存留的衣服当中挑了件灰色条纹短袖T恤。他很配合的伸出了双手，我在非常不乐意的情绪下将T恤从他头顶扣了下去。远远看去，他还挺配这件衣服。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爸爸穿着这件衣服的样子，眼前一花，仿佛爸爸回来了。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帅气。我兴奋地一眨眼，清醒看到此刻悠闲地坐在门口的木椅上，闭着双眼享受着阳光的爱抚的方洛哲。
从他头顶上看他，睫毛真的很长，眉毛也很好看。他和陈单，会是谁比较帅一点呢？
“喂。”他非得要出声打断我的思考么？我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应了一句，“干嘛？”
“你说会配发给我的东西呢？”他问。
“拿回来了。”我指指客厅桌子上的那一袋。“你自个弄吧。我要做早饭了，饿死了。被你折磨了一早。”捂捂咕咕直叫的肚子，我恨不得直扑到厨房的饭锅里去。
“我吃鸡蛋和牛奶。”他毫不客气地点了。
两个人坐在后院的饭桌上，一人一方，几个鸡蛋，两杯牛奶。
他很不客气在准备好的那一刻挪到桌前，淡定地坐下。
我指责他，“你真是个爱干净却是很懒的家伙。一点也不像陈单，他多好啊。又帅又勤快。”
“客气。陈单是你男朋友？”
我没答。想象如果陈单是我男朋友，那我的生活——，不，我就多了一个战友对付他了。可陈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并不了解，也不想通过二新去打探他的任何事情。
“看你那样。”他鄙夷地说了一句，喝了口牛奶。
“我怎么了？男情女愿。你管得着么？”我口气相当的冲啊，“你最好快点养好你的伤，赶紧回到那个什么，戴，戴燕柔身边。免得我将来的男朋友看着误会。”
“哦？”他的眼神让我打了个寒颤。“你偷听了。”
“偷听？！”我故意忽视那个感动，嗤笑不以，“用得着么？你的吼声恐怕是全世界都听到了。”
他不在说话，脸色铁青。我并没有发觉，还兴志盎然地追问，“他是你女朋友么？你跟她说话好温柔，真看不出那会是你。可转眼间，你为什么又对她那么凶呢？你为什么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呢？你说出这样的话，会不会觉得太过了。你不该这样伤你女朋友的心。”
“你管得太多了。”他冷冷的半天才吐出一句。
“我说真的呢。”我仍旧不会看脸色还好心地再次提醒他，“对女孩这么凶，还叫她不要来找你。小心你被甩掉。到时候连哭鼻子的份都没有。女孩都是要哄的。”
“说够了么？”他的眼神凌利得要杀人，可我看不见。我继续喋喋不休，“我看你这样肯定是和她吵架了，所以跑出来的吧？不敢回家？女朋友都放下面子来找你了，你居然死要面子不肯回家。方洛哲，我会看不起你的哦。听我的话，你还是乖乖回家吧。这样——”
“行了！”他是相当的生气，拍案而起，怒发冲冠，声音宏亮。我给吓得目瞪口呆。
这辈子打我有记忆起，就没有人敢这么大声的，严肃的，吼我呢。他算哪根葱啊。凭什么这样吼我。我生气，非常非常地生气！
感觉鼻头一酸，有某种冲动想从眼眶里迸发出来。我紧抿着唇，努力地控制着，可再也没有什么胃口吃下去了。那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他。我失去了胃口。
一口气跑到大伯家后院，二新已经走了。一阵风似的，冲进大伯给我安排的房间里，那里简单的有张床和桌台。此刻，这里成了我眼泪和哭嚎的喧泄地。
在我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若隐若无地听到门外的喧嚣声。我起身望着这个床，感觉上很舒适，可迷糊中还是感觉自己翻了N多个身。我再也睡不着了。
大妈的声音传入耳中，“咦，这里怎么有啤酒瓶啊。二新，是不是你偷喝了。”
“妈，酒还要偷喝你太看得起你儿子了。我可是循规蹈矩的过日子，可不像大姐一样出去打打杀杀。”
“臭小子，敢咒你姐呀。她现在好了没事了。你个乌鸦嘴。”
“二新，好好说话。”这个声音是让人感激零涕的大伯。
“爸，你说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呢？多恬静文明的一个人呀，硬生生地被一个爱情信仰给破坏了形象。真是可惜。也不知道是哪个笨女人，也跟她犯了一样的错。”
“二新，不许你这么说你姐。”大妈训斥他，“还好那个女的下手没很重，你姐她只是摔伤了手臂而以。在医院休养两天就可以回学院了。那个女的家境似乎不错，说话还算客气，就是甩了一大叠给我很让人不高兴。”
我拉开门，迎接他们三人惊讶的目光。
二新叫了起来，“风雪，你在这里睡觉呀。难怪我没得饭吃。还好妈回来了。”
大伯将我拉到后院的门外，掩上门。我知道他要问什么，可还没有说话就一肚子委屈了。大伯小声地细心询问我，“那孩子还在么？”
“在呢。赶都赶不走。”
“你赶他了？”
“赶了。他不走。”
“你这孩子，他受着不轻的伤，怎么能让他走呢。”
“可他太——做人太过份了，我可受不了他。”
“这孩子个性确实比二新叛逆。”
“大伯，你让他走吧。别呆在我那了。我快受不他了。而且，要让人邻居们知道我们孤男寡女的，影响都不好，我可不想让老爸老妈误会我什么。”
“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可他的伤好些了没？你有给他上药么？”
“好多了。都可以自己走路了。药是他自个上的。”
“好，那呆会一起吃过饭回去找他说说。孩子，辛苦你啦。”
“大伯，你可不许再发善心把他留我那了。”
“好，好。”
饭桌上再度有四个人吃饭。二新动作迅速，嚼得也起劲。大妈问起我是不是答应了红姐说给我介绍男朋友的事情，我摇了摇头。她便不再追问什么。乡村之小，豆大点事能传个来回。二新听着便大笑说，“还是把当红娘的事给我做吧。我给风雪介绍了一人，陈单，妈，你记得的，还是你的学生。现在中学教体育的。挺帅一小伙子。”
“哦，他来见过风雪了？”大妈问。
“是啊。”他边吃边答。
“感觉如何？”大妈的脸上总是没有表情。机械化的询问也让我索然无味，“啊，还行。”
“那好好跟他处处。”大妈说。大伯搭话了，“这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个去发展，你就别操心了。”
大妈横他一眼，道，“你不管着这丫头，以后怎么对得住她爸她妈？”
我什么话也不说，低头扒饭。
出了大伯后院的那条路，还是用一些沙土填埋的，看似平整，坑坑洼洼的地方也是不少。我光着脚也会感觉脚板辗得生疼。即是如此，我还是踩了下去。大伯回头说了一句，“还是穿个拖鞋得好。”
随即二新也出来了，他朝我嘿嘿直笑。我轻声在他耳边道，“死二新你记着吧，哪天笨珠儿回来，我让她陪你过日子！”
“你敢！”二新大惊。
“这叫以牙还牙。”我誓必要吓他一跳。
大伯看着我们姐弟俩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
我本想跟着大伯回到家里劝说他离开，半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去面对他。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是反感厌恶吧。大伯宽阔厚实的背影，成了我最信赖的地方。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伯父。
“大伯，我忘了件事得去找下大兔。”我停住脚步，“你先去找他吧。我一刻也不想见到他了。”不待大伯要说什么，掉头便走。可走出好远我才发现，大兔的家，在相反的方向。
不想回大伯家，面对大妈。不想去找大兔，不想去邻居家，不想去找小孩子们玩耍。我的脑海里有着许多的计划，却全部被否定。走得远远的，放逐自己。
穿过绿油油的田野，越过人间大道，淌过小溪流水，逛过繁荣街道，人来人往的，摸着记忆中熟悉的行程，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学门口。
大概时间还早，没有学生从门口出来。想当年，我也是从这个校园走出去的。校园大门是历经了沧桑的铁门，已经是锈迹斑斑。抬起头看门顶，还是那么高只是天空有点阴暗。我从旁边的小门步行进入校园内部。
学校那是记忆中的那样。只是我已成为了他们的学长。
操场上有一班同学们站成列队，几位老师结伴而行。我转了几圈索然无味，寻不着一点熟悉的气息。远远看见教室里老师拿着课本讲着什么，同学们聚精会神地听着。N年前的今天，我曾经也是那里的一员。如果，假如说我还有机会可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一边读着课本，一边与同学暧昧，那将是多么有滋有味的事呢。
大妈，真是心中的痛。
我想读书。说真的。
“你一定很想再读书。”
“嗯，”我点头，猛然回头，“是你！”
“怎么会过来？”是陈单。
我张口想说些什么，脑海却杂乱无章，说不出来。站在那儿突然觉得很不自在，只好往校园外走。他跟上来说道，“想读书为什么放弃了？”
“现在开始还来得及么？”我问他。
“活到老，学到老。”他笑，那种真挚的感觉无法形容，这个主意撼动了我的内心。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笑还是他的提议，让我都有些心动了。
“可大妈不准。”我估哝一声。
“为什么呢？”
“那得要问她了。”我学习成绩虽不算最好，但还是对着起咱这张脸，可大妈一句话就能让我拾缀着回家，不得不说也是有威力。再想动这个念头，经济上生活上，还得继续完全地依附于大伯家才行。可大伯是财政大臣，她养了你十多年，也是够本了。你能怨她什么呢？
“你走神了。”到了门口，我终于听到他这一句话了。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的笑意，我的脸蓦地红了。刚想说些什么，几个女同学经过围住他唧唧喳喳地说起什么，陈单一一回应着，到是我被排到一旁来。
没办法，谁叫他是帅老师呢。在这个时间段的女同学，百分之九十会仰慕她们的帅气老师。我非常理解的退居到校门口，逃之夭夭。
不知道他答应走了没？离开了么？是否有在为难大伯？也许我不该离开的，大伯总是会做好人。他肯定不会答应这个要求，这个无赖，自大，恐怖的家伙。他不但会让大伯为难，还让我也跟着——难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