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活跃的钢琴家还不是那么多,很幸运我能成为其中一员。我是21世纪的艺术家,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有必要更多推动古典音乐的发展,带给大家更多像前人那样留下来的经典音乐。我希望培养一些年轻的观众群体,希望自己能起到一种导向性的作用。我去做的事,将留给下一代一个革命时代的划分,我有很多新的理念要去实施,好的艺术需要时间去锻炼完美,无限地接近完美。
小泽征尔:李云迪是一位音乐诗人,现在很难找到像他这样的人……
德国柏林爱乐乐团是当今世界古典乐坛屈指可数的超一流管弦乐团,享有世界顶级交响乐团的第一品牌,被誉为“传播音乐的使者”。
2007年5月,李云迪偕同指挥大师小泽征尔联袂柏林爱乐乐团合作演出“史上最难钢琴协奏曲”——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一
有人说李云迪就是为打破纪录而生的。我想这是因为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在他身上也的确发生了太多的“首位”:中国首位肖邦大赛金奖获得者、同时也是大赛最年轻的金奖获得者,首位获得德国古典音乐“经典回声大奖”的中国音乐家,首位成为DG唱片公司签约的中国钢琴家,首位签约哥伦比亚经纪公司的中国钢琴家……然而,纪录永远是要被刷新的,对李云迪来说也是如此,他要不断地超越自己。
2007年5月,李云迪偕同指挥大师小泽征尔联袂顶尖的柏林爱乐乐团,在享誉世界的柏林爱乐大厅,合作演出了“史上最难钢琴协奏曲”——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同时,DG唱片公司对演出现场进行了录音,这使李云迪成为“首位与柏林爱乐合作录音的中国钢琴家”,令他的音乐事业又达到一个新的巅峰。
柏林音乐会早在两年多以前便已敲定,是柏林爱乐本乐季最重要的演出,也列入了李云迪新专辑的录制计划。经纪公司与唱片公司联合打造音乐会,在李云迪的音乐生涯中也属首次,而成就这次音乐会的关键人物便是执棒的小泽征尔,在他极力撮合下,李云迪得以用艰涩的“普二”与柏林爱乐结缘。小泽曾半开玩笑地对他说:“你第一次与柏林爱乐合作就能够进行现场录音,可比我们那时候幸运多了。”
本次音乐会缔造了很多“首次”:李云迪首次在国际舞台公演20世纪的音乐作品,首次与柏林爱乐合作,首次现场录制专辑音乐;DG唱片公司近五年来首次完成独奏家与大型乐团的合作录音,并首次录制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柏林爱乐也是40年来首次和钢琴家合作演奏该曲;同时,也是小泽征尔十几年来首次与年轻艺术家进行现场录音,并首次将整个柏林音乐会拍摄为纪录片。纪录片真实地记录了小泽和李云迪在柏林期间的一切活动,包括与柏林爱乐的每次排练,彼此之间的交流,现场演出等完整的过程。而该纪录片是由加拿大著名的Rhombus Media公司拍摄完成,他们曾经拍摄过经典的影片《红色小提琴》以及马友友的《巴赫的灵感》。届时,该片将在全球发行,并将抢先在日本的NHK、美国的PPS,以及德国国家电视台热播。
据当地媒体称,BPO(柏林爱乐简称)常演奏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一和第三钢琴协奏曲,对于“普二”却是生疏的。因为这曲子的钢琴技巧太艰深,若没有绝对把握,没有哪个钢琴演奏家会轻易将自己的声誉下注在这个曲子上。
演奏如此高难的作品已非易事,更何况还要进行现场录音,这对独奏家的演奏水准以及与乐团配合的默契要求极高。虽然,李云迪为准备这次演出已经付出一年多的心血,而年届72岁的小泽更将总谱完全背下来,但是和柏林爱乐只有两天的排练时间,重量级的BPO是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驾驭重量级的“普二”?
俄罗斯作曲家、钢琴家和指挥家谢尔盖·普罗科菲耶夫(Sergei Prokofiev,1891—1953)被艺术界一致公认为“20世纪最著名的作曲家”之一,被誉为“是既属于自己的时代,又属于后来的时代的音乐家”。他是以崭新而单纯的音乐语言来谱写作品的大师,其作品则被称为“复音音乐不协和音的巅峰”,他的钢琴音乐作品中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极其追求金属般富有弹性活力的颗粒性声音,将钢琴的“打击乐”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其实,早在2006年12月1日底至2007年1月2日,李云迪已开始在他的第二次中国巡演中与深交、广交等乐团合作演出了普罗科菲耶夫的作品。这次巡演是他阔别祖国舞台三年后的再次亮相,演出城市包括中山、北京、深圳、上海、广州等。其实,观众未必谙识这首陌生的“捶击钢协”,但乐迷们仍旧从年轻的大师举手投足间、从音乐里感受到他从容的蜕变和成熟魅力。对李云迪来说,所有的演出都是为了5月的柏林音乐会作准备,中国巡演的成功只是一个序幕。
李云迪对此曲的把握来自于潜心地钻研和勤奋地磨练。此前接受我采访时,他曾描述了“普二”,那些话仍让人记忆犹新。
“目前我正在研究俄国的普罗科菲耶夫和法国印象派拉威尔的作品,这是一个新尝试。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接触了普罗科菲耶夫的第六、第七钢琴奏鸣曲,以及《第三钢琴协奏曲》等,拉威尔的作品则接触了《水之嬉戏》、《加斯巴之夜》等。其中《第六奏鸣曲》以及《加斯巴之夜》还是我当年参加中国国际钢琴比赛的曲目,当时还有评委说我特别擅长诠释印象派和现代派的作品,有趣的是当我得了肖邦大奖后,所有人都说浪漫派是我擅长的。”
原来,李云迪16岁便达到了一个技巧上的顶峰,当时他的弹奏阳刚味十足,是有名的“金刚指”,他的老师认为现代派作品更能展现其手指的功力,而他现在拥有的技巧基本功都是那时练就的。1999年他参加中国国际钢琴比赛时,曾被一位评委形容为“又瘦又高,能以巨大力量弹奏勃拉姆斯协奏曲的少年”。
“你现在弹奏两位作曲家的哪些曲子呢?”
“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和拉威尔的《ɡ小调钢琴协奏曲》。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我形容它是非常刚硬的风格,他的音乐里也有大量浪漫派的元素,但是性质完全不同,应该说是一种比较冷色调的浪漫。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在听觉上阳刚无比,他固有的创作手法就是恰似‘打击乐’的声音,这是典型的轰轰烈烈的指法,使双手不得不经常飞速地、激烈地平放在琴键上,而这时候基本重量都自然而然地落在第一、二和三指上。”
“演奏他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除了手指触键讲求绝对干净以外,尤其需要坚强的意志力、专注度,以及运动员般的体力,因为这真是一部激烈的作品。正因为它既艰涩又音多,当年普罗科菲耶夫写信给霍洛维兹时就推荐他选择弹奏自己的《第三号钢琴协奏曲》,因为这首技巧上相对于第二号简单得多,他称‘原因是第二号的音我写得太多了’。我觉得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三号是音乐性的,第二号是物理性的。这首乐曲也是所有协奏曲中技巧难度最高的,从技术上达到了生理极限,也是我觉得最具挑战性的乐曲。”
“为什么会选择这首强调重击的曲子?”听到他这一番描述,我越发好奇了。
“在上个世纪,市面上可以找到的第二号录音极少,因为当时比较流行弹‘浪漫风’,若弹普罗科菲耶夫顶多弹第三号协奏曲。但第二号在这几年渐渐出现在各个国际钢琴比赛中,本世纪的钢琴家善于表现自己,喜欢挑战前人没有做过或不敢做的事,这也是我会选择弹奏该曲的原因,我希望给大家展示自己的另一面。”
这绝对是一个值得守望的期待,而李云迪在柏林的表现再次不负众望。
二
5月21日,李云迪飞往柏林,指挥大师小泽征尔同日抵达。第二天,两人便在柏林爱乐大厅与柏林爱乐展开了首次排练。
德国柏林爱乐乐团(Berlin Philharmonic Orchestra)是当今世界古典乐坛屈指可数的超一流管弦乐团,享有世界顶级交响乐团的第一品牌。乐团历史始自1882年,历任指挥中的阿尔图·尼基什(Arthur Nikisch)、威厄姆·富特文格勒(Wilhelm Furtwangler)、赫伯特·冯·卡拉扬(Herbert Von Karajan)、克劳迪奥·阿巴多(Claudio Abbado)等都是各自时代最伟大的指挥巨擘。严谨的演奏风格、高超的技巧和对作品内容的准确解释,使柏林爱乐被誉为“传播音乐的使者”。乐团的现任音乐总监兼首席指挥是英国的西蒙·拉特尔爵士(Sir Simon Rattle),而获邀成为客座指挥的都是当今最负盛名的指挥家。乐团成员约120人,每个声部的首席均是演奏家,多数都录制过个人专辑。
与柏林爱乐的合作早已成为检验演奏家演奏功底与资格的台阶,李云迪跃跃欲试。在小泽的指挥下,整个乐团迅速进入状态,柏林爱乐超一流的水准绝非虚传。
音乐会在德国时间5月24日至26日举办,早在半年前票已告罄,连加座票也一并抢空,这场历史性的合作无疑被人们寄予了厚望。
首演当天下午,李云迪到达音乐厅挑琴。舞台上赫然陈列着四架斯坦威,如此豪华的阵容也属少见。他开始弹奏,一连串的音符立刻响彻音乐厅,他手指的运作如行云流水,而炮制的音乐却似狂风暴雨,气贯长虹。
一直到演出前,小泽和李云迪仍在钢琴前就某个细节的处理交流着,为了达到最佳声音,两人反复对每一个琴键做调试。舞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位是头发灰白蓬松的长者,五线谱似的皱纹里藏着音符的表情,另一位是时尚优雅的年轻人,眉宇间透着一股求知的虔诚。两人都带着同样的激情与专注,两颗饱满丰富的心灵在音乐中交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感染着。然后,一切准备就绪。
尽管演出时间是晚上8点,但6点半,柏林爱乐大厅就迎来了它的观众。音乐会上半场是李云迪演奏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下半场则是小泽指挥演奏的柴可夫斯基《第一交响曲》。三天的音乐会,一天比一天精彩,最后一天的音乐会则被收录进李云迪的新专辑里。
这的确是一场完美的音乐会。钢琴家运指刚健有力,88根琴键成为他手指的延伸,让人们感受到乐曲中强有力的美妙。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虽然向我们展现了混乱激烈的乐音,却有着优美无比的和谐,倾诉着爱、恨、忧愁、愤怒、恐惧、希望,以及无数的细微情绪,让人想起贺拉斯那句名言“世界不和谐之中的和谐”。这把声音裹着骨头和血肉,在琴弦上成为颤动的呐喊,带给人们“那种属于某种心满意足的狂喜”。
一位国内乐迷在现场观看了李云迪的音乐会,也许我们可以从她的叙述中感受到当晚的演奏气氛:
Oh my god!云迪的触键完全就是金刚指,柏林爱乐跟小泽配合得简直是天衣无缝,但最最令昨晚观众印象深刻的是云迪的技巧,真是太强太强了!Cadenza(华彩乐段)开始弹得很轻,左手三连音和弦从未间断,张力随着主题的发展越来越大,音符越来越多,右手从8分音符、16分音符,到了32分音符(注意,速度没变慢,反而持续加快),他的左手慢慢从七和弦连续三连音发展到了快速的16分音符,同时又发展出一条中声部的旋律,需要左手跟右手交错换着弹……当Cadenza达到高潮时,云迪快速的滑音真是震撼人心,感觉钢琴的表现力已达到了极限,BPO进来的时候小泽也好激动。第一乐章结束我就差点鼓掌了。
之后三个乐章也是一样地令人深刻,但我文笔不佳无法描述,唉!总之乐曲一毕全场起立不说,连全体BPO团员、小泽都在鼓掌,观众掌声更是雷动,持续将近四分钟,甚至更长,很多观众狂喊“bravo(太棒了)”。这时我觉得好感动,我们伟大的云迪把一向挑剔的柏林爱乐、挑剔的柏林听众彻底征服了!
没办法到现场听的朋友们没关系,因为这场演出DG唱片已经录下来了(舞台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麦克风),德国最大的广播电台也作了现场直播。身为中国人真为云迪感到骄傲!
李云迪结束演奏后,在音乐厅为观众签名,上百名观众围拢在小小的签售台前。他一反常态地穿着休闲服,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原来他的衬衣和礼服都在演奏时被汗水浸透了,现在我可以理解他此前所说的“弹该曲需要运动员般的体力”这句话了。
柏林音乐会圆满结束后,国内媒体作了大幅报道:
在连续三晚的音乐会上,李云迪与柏林爱乐合作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终于揭开神秘面纱。钢琴戏份之重几令演奏者不堪负荷,被称为“最难演奏”,对演奏技巧要求极高。出乎听众意料,伊始落手轻柔,却在不知不觉中扣紧听者心弦,继而音符强度与频率不断加强,随着主题深入扩展音符张力,持续加快的速度令在场所有人呼吸几欲骤停,直至高潮部分的快速滑音,弹指间顷刻掀起无形飓风,将钢琴的表现力飙至极限。
协奏曲长达35分钟,整首乐曲以强音为主,须演奏者一气呵成,有很多段落音符的密集程度惊人得匪夷所思。有一段钢琴独奏甚至需要左右手交替弹1500个16分音符,中间完全没有停止,精确估计一秒钟要弹10个音之多,而且每个音必须非常平均,拍子必须非常精准。李云迪在练习中已经感到非常过瘾,每次弹奏都觉得自己进入疯狂状态,如同变身“琴魔”!每每弹毕,要花许久时间才能从乐曲意境中抽离。
在演出现场,指挥小泽征尔也为李云迪的琴声动容,乐曲一毕,示意柏林爱乐的全体团员起立,一起为这场完美演出鼓掌。
管乐首席、双簧管演奏家梅尔(Albrecht Mayer)这样评价这位首次合作的年轻艺术家:“李云迪是我们乐团合作过的最有才华的钢琴家。”
音乐会后,指挥大师小泽征尔这样评价李云迪:
他是一位音乐诗人,而他的指尖充满才华,通常这两件事很难联系在一起,但在他身上却完美结合了,现在很难找到像他这样的人,这就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也是为什么我爱上了他并且喜欢和他一起同台演出的原因。
《柏林报》的简·布瑞施曼(Jan Brachmann)在乐评中写道:
李云迪弹奏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使钢琴的声音吸收和超越了乐团各声部的演奏,这可不是“普通的变戏法”;小泽和柏林爱乐演奏的柴可夫斯基《第一交响曲》,极具煽动性,足以使人晕倒。
《柏林早报》的乐评人克劳斯·盖特尔(Klaus Geitel)写道:
他是一位拥有绝佳演奏技巧并富于冒险精神的钢琴家,他很早就已经领会了钢琴演奏的最高数学原理,但是这首“捶击”作品可把钢琴害苦了!李云迪在连续三天的音乐会上弹奏了这高难度的乐曲。无论如何,所有热烈的掌声都是给他的。
音乐会结束的第二天,李云迪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与小泽征尔及柏林爱乐合作的拉威尔《g小调钢琴协奏曲》的录音工作中。
仍旧在柏林爱乐大厅,从上午9点半到11点半,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完成了演奏录音。之所以这么短时间三方达成默契,首先是高水平的合作,其次因为早在一星期前阿格里奇和柏林爱乐合作过该曲,所以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至此,李云迪已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及柏林爱乐大厅这两个举世闻名的音乐厅完成了个人音乐专辑的录制。不久,全球乐迷将会从这张新专辑里欣赏到李云迪在小泽征尔指挥下与柏林爱乐精彩演绎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以及拉威尔《g小调钢琴协奏曲》。
著名法国作曲家莫里斯·拉威尔(Maurice Ravel,1875—1937),是印象派作曲家的最杰出代表之一,既是乐曲形式的大师,又赋予音乐丰富的色彩。他的音乐常描述身外之物,以一种远距离、极度客观的立足点来创造音乐印象,被称为是“这个世纪或任何世纪里最完美塑造的艺术品之一”。
《ɡ小调钢琴协奏曲》是印象派作品中的经典之作,也是法国乐派里最重要的曲子。法国女钢琴家玛格丽特·隆(Marguerite Long,1874—1966)曾形容这是“一首具有幻想性、幽默性与生动的曲式架构的作品,是最为触动人心的艺术品之一”。拉威尔是配器大师,被称为“最精确的瑞士钟表匠”。在该曲中,他使用的配器法乐团各声部都有独奏乐段,尤其是管乐部分,如单簧管、双簧管和长笛的演奏技巧要求极高。因为十分追求乐团的整体效果,一般乐团很难胜任该曲。
李云迪说:“拉威尔的作品和普罗科菲耶夫的作品可以说是完全的两个极端,虽然都涵盖了比较强大的和声以及大量的不协和音,不同的是拉威尔的音乐让人很放松。他采用了新颖的和声和配器手法,来描绘色彩与抽象感觉,而且还带有一些爵士音乐的韵味,旋律之优美令人过耳难忘。对钢琴家来说,演奏的难度也正在于要表现这种色彩和韵味,就好像莫奈的画给人的感觉那样。简单来讲,拉威尔的配器法独创出许多乐队语汇,因此弹奏这首曲子除了强调独奏家具备一定的技巧来表达色彩外,还需要对作品和声部分、对乐团各声部有整体性的把握。”
“我和柏林爱乐的配合注重在处理该曲的节奏、速度和风格,着重整体色彩和气氛的一种比例。这首协奏曲长约20分钟,第一乐章非常具有色彩感,第三乐章很有节奏性。最好听的是第二乐章慢板乐章,是非常安详宁静的乐章,像是在森林中漫步一样,单簧管在这个乐章有很长的独奏乐段,几乎是钢琴与单簧管的一个对话。”早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DG,公司也录制过该曲,是指挥大师阿巴多及阿格里奇与柏林爱乐合作的版本。巧合的是阿格里奇版本也收录了拉威尔与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作品。因此,李云迪此次与柏林爱乐合作的新专辑是DG,唱片公司录制“拉威尔与普罗科菲耶夫”作品的最新版本,“新世纪的诠释”非常令人期待。
李云迪说:“柏林演出非常好,这次的录音是我最满意的。和柏林爱乐的合作很有新鲜感,非常默契。虽然乐团并不经常演奏‘普二’,但他们的演奏功力和对作品的理解,以及驾驭该曲的速度足以证明他们的超级水准。指挥大师小泽征尔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师和朋友,他非常认真地对待音乐中的每个细节。而且他对我的音乐和生活非常关心,给予了很多帮助和教导。虽然目前他的演出不多,但我们今后还将会有很多合作。”
俄罗斯作曲家穆索尔斯基(Modest Petrovitch Mussorgsky,1839—1881)的《图画展览会》,是大型的钢琴独奏作品,也是19世纪俄国最有独创性的乐曲之一。乐曲由与“图画”有关的十首小品及有间奏功用的“漫步”主题组合而成,体现了作曲家特有的和声语言及浓郁的俄罗斯民间音调。这首长达30分钟的钢琴组曲也是李云迪目前专注研究的音乐作品,假以时日,我们便可以透过他那充满魔力的十指欣赏到这“十幅优美的图画”。
三
当我再见到李云迪,他仍旧一副优雅洒脱的做派,头戴白色棒球帽,一身白色休闲装,干净清爽,让人想起一部韩国电影的片名《那小子真帅》。我对他做了最后一次采访。
完成了柏林演出的重头戏后,6月底,李云迪受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曾荫权邀请,在特首官邸为前来庆祝香港回归10周年的国家主席胡锦涛举行的晚宴上献曲;9月,他将在日本与现任纽约爱乐乐团音乐总监的美籍法国指挥大师罗林·马泽尔(Lolin Mazel,1930—)合作演出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10月在芝加哥与芝加哥交响乐团合作拉威尔的《g小调钢琴协奏曲》;11月将与现任费城交响乐团首席指挥查尔斯·迪图瓦(Charles Dutoit,1936—)指挥的伦敦爱乐乐团,在伦敦皇家音乐厅合作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看得出来,这个精力充沛、活力十足的青年对即将开始的“好戏”充满信心。
“你已成功尝试了现代派和印象派的作品,对肖邦和李斯特的诠释是否告一段落了?”
“我不认为是这样,虽然对这些作品的演绎得到了一定的肯定,但是不会说就此罢手了,艺术之美永远都需要不断完善,因为这个美是没有绝对的,不存在世界纪录,只在于自我的不断超越。我只能说在现今这个时代,对这两位作曲家的作品,我有足够的发言权和说服力去解读和诠释,但我要强调达到这个结果的过程是艰辛和漫长的。未来,我仍然会以同样的态度去研究其他作曲家的音乐。”
“对你来说天分、勤奋、毅力、敏感、勇气、机遇、思想、激情哪一个更重要?”
我几乎怀着狡黠的“恶意”等待他的答案。李云迪思忖片刻,然后说:
“我觉得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灵感,因为缺乏灵感的东西不会给人惊喜和冲击力;灵性的感知和悟性来自于天分;获得灵感势必有一颗敏感的心;灵感的创作过程势必伴随着激情;但光有激情显然不够,还需要勤奋和毅力;而在诠释和表达作品时需要思想深度乃至无比的勇气;这一切的展示却需要足够运气的机遇。因此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
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无法挑剔的答案。
“你觉得什么样的钢琴家是成功的?”
“一个成功的钢琴演奏家要有艺术魅力和个人魅力。个人魅力就是指演奏家带给观众的兴趣度。通俗来讲,音乐界也需要音乐明星,就是能够发扬和扩展音乐文化精神的一个代表,人们需要这种艺术的领军人物,经典的音乐就是通过这些演奏艺术家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不断地被挖掘、复活和再创造。这里被传承的不仅有音乐还有音乐的精神,是作曲家和演绎者的精神融合。每个时代都有伟大的演奏家将文化和传统烙上自己的艺术个性以及时代个性的信息密码,然后展现给大众,一定要有这样的人物。”
“你所处的时代是否对你产生了影响?”
“历史从来都是灵感的源泉。我出生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也是中国发展最迅猛的阶段,对我和我的同辈人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历史背景,可以说是在发展的浪尖上,一切都处在方兴未艾、非常活跃的发展状态里,在文化发展方面相当于西方的文艺复兴,在国力上也是汉唐盛世以来最好的时代,所有这些都直接作用于我本人以及我的音乐,这种潜移默化的深远影响,现在来看可能难以意识到,但相信在我60多岁的时候,当我们可以横向来观察和回顾历史的时候,这种影响就一目了然了。”
我迟疑着将最后一个问题提出,这甚至让我有些怅然若失。我的采访到了尾声:“你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憧憬?”
“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活跃的钢琴家还不是那么多,很幸运我能成为其中一员。我是21世纪的艺术家,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有必要、有责任推动古典音乐的发展,带给大家更多像前人那样留下来的经典音乐,将人类共有的灿烂文化承上启下地继承和发扬下去,也就是从人类灵魂自身去思索,产生一种再生的营养。我还希望培养一些年轻的观众群体,希望自己能起到一种导向作用。我有很多新的理念要去实施,我去做的事,将留给下一代一个革命时代的划分。总之,好的艺术需要时间去锻炼完美,无限地接近完美。”
同样,我们也需要时间来品味钢琴家不断呈现的“完美”。但愿我们不要再去谈论他是不是偶像明星,不要再将他与任何人对照,我们只要倾听他发自心灵的琴声,享受音乐带来的精神愉悦,让他感到“分享”的幸福,就足够了。
哲学家叔本华曾将成功的人分为流星、行星、恒星三类:流星制造出短暂的轰动,人们抬头仰望,大声喊道:“瞧,它在那儿!”而轰动过后,流星便逝去了;行星则要维持长得多的时间,但它们作用的范围也只是局限于和它们同一轨道的其他星星(同时代的人),这些行星的变动迁移、循环运转也就那么几年时间;只有恒星才能持续不变地运转,在穹苍中牢固保持其位置,它们自身发出光芒,在不同时候(不同时代)都能发挥作用,不会像另外两类星星那样只属于一个星系(民族),而属于整个宇宙。
我想,李云迪现今是一颗“行星”,在他的时代和民族中佼佼而立,但他的光芒让我们看到了希望,那就是成为一颗“恒星”。无论如何,25岁的年纪,对于这位年轻的钢琴大师来说,实在是极具潜力的黄金年华,相信未来他还将不断地带给我们更大的惊喜。
“安可——云迪,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