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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刘先春刚当上保安大队副大队长后就得意忘形起来,他利用在子午谷所盘剥的钱财在县城里修起了公馆,从范风歧的妓院中赎回了一位当家花魁,名正言顺地做了他的姨太太,将刘王氏也接到了县城,只把菊花和儿子扔在了子午谷,几乎和刘毓谦断绝了联系。

民国二十四年的二月,红四方面军集结了第4军、9军、30军、31军以及教导队和游击队共3万余人,受左倾思想的影响,发动了著名的“陕南战役”。一时间,汉中、城古、勉县和褒城纷纷告急。汉中绥靖司令将所部的17路军17师51旅驻军全部投入战斗,仍寡不敌众,连忙从各县抽调兵力支援汉中等地。

刘先春见这是自己立功建业的好机会,主动请缨要带领保安大队前去支援城古战场。刘先春为了抢头功,竟然提出要范风歧坐镇西乡,由他带兵前去剿灭红军。

范风歧正在大卖“太岁延年水”,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出战,如果打了胜仗功劳自然是他这个大队长的,吃了败仗责任推给刘先春就是了。刘先春不知道范风歧心中所想,以为是他放心自己才让带兵出战的,心想现在也该是自己这个副大队长露脸的时候了,顿时有种“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

刘先春带着保安队员刚到城古,就投入到了抵抗红军保卫城古的战斗中去。一连几天他连红军的影子也没看见。当他正带人往有枪声的地方赶去时,身后突然遭到了红军的袭击,刚一调头追赶时又中了红军的埋伏。还没正面和红军交手时,他的手下就损伤多名,这时候他才真正领略到红军“麻雀战”的厉害。

刘先春像一头笨牛遇上了黄蜂一样,被蜇得体无完肤却奈何不了对方,发疯似的在城古战场上到处追击红军。已有作战经验的红军指战员们,哪能让他的阴谋得逞,总是他进我退他退我进,并瞅准机会再来个回马枪突然袭击。直把刘先春打得晕头转向几乎找不到北,成天像只发狂的野兽样狂躁不安,始终见不到红军的影子。

刘先春带的保安大队多由青帮弟子组成,根本没有作战经验,见自己损失惨重还没伤到红军毫发,就怨刘先春指挥无方不想再战。有的仗着有范大队长撑腰,干脆来了个临阵脱逃溜回了西乡县城。近二十天的战役结束时,刘先春手下的保安队连死带伤和开小差的,竟然去了三分之一。善于表功的刘先春硬是跑到汉中绥靖区司令部,说那些逃走的手下都战死疆场,要求当局给予抚恤。

绥靖司令部见红军主动撤出了战斗就嘉奖了刘先春,还说他抗敌有功应号召各县的保安大队向他学习。刘先春回到西乡后,也受到了县府的隆重欢迎,把他当成了英雄一般对待起来。

郝五娃在汉中绥靖区向各县发出全民抵抗红军时,他也曾想再去参战。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当年在巴山围剿红二十九军时,看到民众那种哀怨绝望中透出仇恨的目光。那目光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那目光似乎是他亲人样的熟悉,也像是子午谷民众在和命运抗争时的目光。想到这儿,他猛地打了个冷战,才意识到自己当年是多么的无知,犯下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幸好子午门的弟兄们没有参战,自己也没有打死打伤一名红二十九军的战士。这时他才突然明白肖白龙当初为什么要冒死去给陈浅伦报信,也许这就是民心所向吧。

郝五娃想明白了事情后,就推说警察局要维护地方治安,不宜上前线打仗,再说子午门的弟子也非官方机构,政府更无权调动。郝五娃抗住了上峰的调遣,没有参加这次战役。

刘先春立功后把谁也不放在眼里,有时候连范风歧的话也不听,还成天大喊大叫要清除红军留下的中共地下党组织,在县城疯狂地抓人,还说自己是遵照最高统帅的精神,“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国训”,谁要不听“壤外必先安内”的话,就是和国民政府为敌,把他以通共之嫌抓起来。顿时又把往日安静祥和的西乡县城,搞得鸡犬不宁乌烟瘴气。

郝五娃见刘先春完全变得像个疯狗似的逢人就咬,生恐他邀功心切,做出伤及无辜的事来,忙去找敬斋先生商量对策。思考再三,郝五娃就让李沙河派人跟踪刘先春,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做到防备。

过了不久,跟踪监视刘先春的人突然回来说,刘先春和范风歧合伙从王三春手上购买了一批枪支弹药,不知道下家是谁。郝五娃听后猛吃一惊,心想巴山里的红军早已转移,他们将这些枪支弹药又卖给谁呢。郝五娃觉得此事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忙让李沙河加派人手继续监视刘先春,一定要搞清楚枪弹的去处。

郝五娃见有了这个意外的收获,如果抓住他的真实凭证,就可以将刘先春扳倒,除去一大隐患。郝五娃正在盘算怎样对付刘先春时,李沙河突然回来报告说道:“汉生,好消息呀,终于打听清楚了,刘先春是和毛蛋娃在做生意。”

“你说什么,什么时间交货,又在什么地方交易?”

“三天后在七星坝秘密交货,来人是毛蛋娃的得力干将二癞子。”

“好个没有血性的刘先春,把枪卖给毛蛋娃让他来欺负老百姓。只要他毛蛋娃敢露头,这次就把他拾掇了算了,以免夜长梦多。”

郝五娃听到这个消息后,兴奋地几乎要跳了起来,没想到毛蛋娃有些耐不住山里的寂寞,从去年夏天到子午谷抢夺“太岁”后,就一直蠢蠢欲动想再到外面走走,现在还公然到县城购买枪弹。令郝五娃想不到的是刘先春居然能和毛蛋娃相互勾结,想去找他质问又怕打草惊蛇走漏了消息,忙对李沙河说道:“三天后咱们带上子午门的弟兄悄悄出城,到三花石乡和子午谷的猎人队汇合,提前在七星坝通往古茶镇的要道上设伏,等二癞子和刘先春交易完,从茶镇绕道石泉县回秦岭山中的路上,把他们一网打尽。”

“汉生,此事关系重大,要不要汇报汉中绥靖区司令部,让他们出兵协助,咱们这是在剿匪,政府理应配合呀。”

“不用了,这是我和毛蛋娃之间的私事,也是子午谷人该向他讨还血债的时候了,有子午门的弟兄和警察兄弟们就行了。只有剿灭了毛蛋娃,子午谷才能有太平日子过,否则张秉元再努力也经不起土匪的骚扰。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刘先春知道,也不能对外说,咱们就干脆也来个黑吃黑算了。”

李沙河兴奋地道:“连刘先春一锅端了,留着他那个祸害干啥呀。”

“现在还不能动刘先春。”

李沙河虽然有些想不通,还是赶快去布置手下弟兄,并派人到子午谷联络周一青。让他秘密带领精明强干的猎人赶到三花石乡,和子午门的弟兄会合,按事先商议好的地点提前埋伏,郝五娃带领十多名警察换上便装随后就到,专等二癞子的到来。

周一青和猎人们一听要去消灭毛蛋娃,顿时群情振奋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捉住他。张秉元和周一青生怕走漏了风声,让躲在山里的毛蛋娃有所察觉,连夜悄无声息地把猎人们带到了三花石乡,等候李沙河带领子午门弟兄的到来。

在秦岭山中待了好几年的二癞子,见自己终于有机会走出大山,来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心里感到快活极了。带着四五十名手下在七星坝接过刘先春送来的枪弹后,准备带弟兄们在回去的路上,将古茶镇洗劫一空,也让弟兄们开开洋荤。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还没到古茶镇时,就受到郝五娃等人的伏击。

那天晚上,二癞子完全遵循了土匪昼伏夜出的习性,乘天黑无人时按约定来到七星坝等候交易。七星坝地处汉江边上,离白勉峡和古茶镇都很近,水旱交通极为便利。因坝子四周有七个山头,像北斗七星样一字排列,故而称之为七星坝。二癞子等了半天,终于见到刘先春带人送来的东西。生性狡诈的二癞子,起初还以为刘先春跟他们做买卖是个幌子,是想演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就让毛蛋娃和大牛带着大部分兄弟静候山中以观其变,自告奋勇地前来探明虚实。二癞子见刘先春终于露面,还是有些不敢轻信,让弟兄们出面去和刘先春交易。

刘先春见都是些陌生面孔拒不交货,二癞子见他没有恶意,这才现身走了过来。刘先春没有见到毛蛋娃有些失望,二癞子见后就笑说道:“刘大队长,我来也是一样的,只要我付钱就行了,何必还要认人呢。”

“我好久没见到毛蛋娃了,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心里惦记着他哩。他那么穷凶极恶的,怎么当起了缩头乌龟。”

“我先替大哥谢谢刘大队长,大哥身体一向都好。他还准备找你报仇呢。”

“都是他狗日的报应,谁让他跟我抢女人。他毛蛋娃可别打错主意了,我刘先春连红军的大部队都不怕,还怕他那几个毛贼。不过他可千万不能死,他死了我到哪儿去发财,我以后还要和他做买卖呢。这有一瓶‘太岁延年水’你带给他,如果对他的病有好处就随时来找我。”

二癞子接过那瓶水,再次谢过了刘先春,让手下跟刘先春钱货两清后才向古茶镇走去,并对手下的弟兄们说道:“弟兄们,前面就是古茶镇,到了村子后先抢财物,再让弟兄们去找女人享乐一下。古茶镇山好水好出好茶,当然也能养出好女人,咱们可不能空来一趟,只要有能耐就大开洋荤尽情地玩吧。”

土匪们一听欢呼雀跃一路狂叫起来,似乎忘了他们是不能曝光的土匪。那些土匪边走边盘算着,到了古茶镇该怎么享受。

郝五娃见二癞子等人进了伏击圈,一声令下各种火器突然射击,给二癞子等人迎头痛击。那些平日里只知道打家劫舍的土匪,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被四周响起吵豆般的枪声和喊声完全打懵了。第一批枪声响过后,土匪就倒下了大半,还没等他们从身上取下枪时,子午门的弟兄在警察步枪的掩护下,个个奋勇抢先舞动大刀已冲了上去,和那些土匪展开了肉搏战。整个战斗没用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除了二癞子和十多名土匪投降外,其余都被现场打死。

郝五娃等人见这场伏击战异常的顺利,忙连夜审讯起了二癞子。二癞子见是郝五娃和子午谷的猎人袭击了自己,心中有些不服。起初他以为是刘先春事先设伏,后见射来的大多是火枪,就认定是王三春所为,没想到栽倒了郝五娃等人的手中。

郝五娃看见二癞子,想起他们当年夜抢子午谷又打伤自己,并在刘家祠堂前救走了毛蛋娃,才造成现在的结果。顿时气恼之极,一把从李沙河的手中夺过大刀,就要劈了二癞子,多亏张秉元从边上拦住。郝五娃看着二癞子,双眼滴血似的大声问道:“老实交待,毛蛋娃在什么地方?”

二癞子见如今的郝五娃再不是以前那个痨病鬼似的大烟鬼,吓得浑身像筛糠似的,连忙跪地求饶道:“郝大局长,各位大叔大哥,请你们饶命呀。以前都是我有眼无珠多次冒犯你们,还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保证带你们去找毛蛋娃。”

“快说,毛蛋娃到底藏在哪里?”

“在,在饶风岭的鹞子洞里。”

众人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饶风岭在饶风关上,属石泉县地阶,是子午道上的一个重要关口,道路崎岖山势陡峭,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鹞子洞在饶风岭的深处,山高路险人迹罕至常有野兽出没,山的主峰侧面有一处酷似老鹰嘴的悬崖,崖下凹进去的地方有洞口,上下都有几十丈高的峭壁,人兽根本进不了山洞,也只有善于高飞的鹞鹰才能到达,故而称之为鹞子洞。

二癞子还交待说,鹞子洞内空间很大岔洞极多有暗河水源,是块极其隐蔽的地方,上下都有软梯和吊篮,一旦收起谁也别想上去。加之上方前倾凸出的山崖几乎挡住了洞口,枪弹也打不进去。直到两年前他才发现有个后洞口,直通山的另一侧,那个洞口已被毛蛋娃封死,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郝五娃听后心中再次一惊,那个后山洞口他当年曾随石三爷采挖燕窝进去过,那时年幼恐怕也记不清了。好在周一青也知道那个洞口,并说几年前打猎时还进去过,他可以给大家带路。郝五娃和众人听后大喜,决定连夜赶赴饶风岭,剿灭土匪毛蛋娃。

郝五娃派人把二癞子押回县大牢,移交给汉中绥靖区司令部处置,连同缴获土匪的破旧枪支一并上交,只把刘先春卖给土匪的几十杆新枪交给张秉元,让他运回子午谷藏好以备有用。这样一来,却掩盖了刘先春和土匪进行枪支交易的事实。

郝五娃生怕走漏了消息,让毛蛋娃有所警觉又逃之夭夭,就连夜绕过石泉县城,一行人来到饶风岭时,看着那如刀削斧劈似的山势,都被眼前这处雄关漫道所震慑住了。

郝五娃让猎人和子午门的弟子,悄无声息的埋伏在鹞子洞口下方茂密的树丛中,自己带上十多名警察和周一青来到了后洞口,想炸开洞口,将毛蛋娃一伙匪众赶蛇出洞,再一举将他们歼灭。

饶风关的民众听说要进山打土匪,那些历经战乱的乡民们,近年也深受土匪之害,就主动搬来了风车和干辣椒。等郝五娃炸开洞口时立即燃起柴火,再将干辣椒扔进火堆焚烧,等冒起了呛人的浓烟后,再用风车向洞里猛吹。不到半个时辰,已有土匪受不了辣椒浓烟的薰呛,开始放下软梯和吊篮往外逃窜。

郝五娃一见,让警察用湿毛巾包住口鼻,边放枪边大声喊杀向里冲去。他却和周一青连忙向前山赶来,想亲手捉住毛蛋娃。正如郝五娃所料,毛蛋娃和土匪们在洞中被浓烟呛的眼泪口水直流,逃出洞外还没辨清方向,就被张秉元和李沙河带的人包围了。想返回山洞时,穿洞而过的警察已经占领了洞口,居高临下不断射击。

李沙河见张秉元把猎人组织成了三批,轮流射击装弹填药,丝毫不给土匪们喘气的机会,自己门下的弟子也插不上手。情急大叫道:“秉元兄弟,给我们留一些,也让那些狗日的土匪尝尝子午刀法的厉害。”

张秉元见那些土匪已死伤过半,剩下的个个像无头苍蝇样抱头鼠窜,才让李沙河带领子午门弟子开始冲锋,手持猎枪的猎人们放枪掩护。

顿时,绕风岭上再次喊杀震天,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直杀得那些恶贯满盈的土匪哭爹叫娘。这些土匪中大多都跟毛蛋娃参与了震惊陕南的“石桥血案”,知道今天难逃一死,垂死挣扎拼死抵抗。可是他们那是刀术精湛的子午门弟子的对手,还没对抗多久就死在了子午刀下。

郝五娃和周一青赶到前山时战斗基本结束,那些躲到乱石和草丛中的土匪,被抓出来时仍是双腿发软,不断揉着被烟熏得流泪不止的双眼。郝五娃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毛蛋娃和大牛,知道他们乘乱逃走,忙带上张秉元和李沙河去追赶。

毛蛋娃自从当年在西乡制造了骇人听闻的血案后,一直担心受到围剿,谁都知道十七路军恨透了土匪,他就一头钻进秦岭深处不敢露面。近来他见王三春受了刘湘的招安,却把他这个独立营扔在一边不管,干脆自立为王占住子午古道,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从去年开始正想大干一场时,那个要命的漏肛病又连连发作,严重时连路都无法行走,只好让手下用滑竿抬着他四处逃命。两年前,毛蛋娃无意间发现了鹞子洞这个好去处,就把自己近两百名人枪放在这儿,暂时没出去作案,只是遇上饶风关逢场时,打发几位手下化装成当地百姓,买些日用品和粮食回来。因饶风关集市兴隆商贩云集,四周各地的人来往频烦复杂,倒也没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去年夏天听说孙阴阳得了个“太岁”,能治漏肛顽疾,再次暗抢孙阴阳不成,就把那股怨气发泄到刘先春的身上。又见他当了西乡县保安大队副大队长,手里有人有枪,就托人捎话给他,提出帮自己买一批枪回来。原本他要亲自前去交易并会会刘先春,再找机会杀了他以报自己漏肛之仇,无奈屁股这几天血流不止,晚上睡觉也只能侧面而卧,没想到逃脱了郝五娃等人的古茶镇围剿,却没逃脱今日的灭顶之灾。

毛蛋娃被大牛背上,在乱石荆棘中艰难地逃窜,刚才的混战中大牛被李沙河劈中大腿,一路上血流如注,路边的小草上也洒满了斑斑血迹。大牛生恐有人跟着血迹追来,扔下毛蛋娃说道:“大哥,你还是自己走吧,这样咱们谁也逃不掉,就让我来挡住他们。”毛蛋娃屁股疼痛难忍,头上虚汗直流,被大牛一扔痛得龇牙咧嘴地说道:“我要是能走还要靠你背吗,反正我也不想跑了让他们抓住算了,只是老子不知道对手是谁,竟他妈的用薰白麋子的办法把咱们撵出了洞,我心中不服呀。”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躲过这一劫,咱们还会东山再起的。

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出去引开他们。”

“大牛兄弟,这些年你救了我多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天也许是咱们的大限已到,我也不想再逃了,反正这辈子也值了,就让咱们生死在一起吧。”

“大哥,你还是走吧。我大牛跟了你才活出了个人样,今天一死也知足了。山里不能没有你,你还可以去找王三春,到时杀回西乡再为我报仇。你还是赶快逃吧,就算兄弟我求你了。”

“不,不,没有你和二癞子我什么事也干不成,要走就一起走。”

“毛蛋娃,今天你是插翅难逃了,如果你不服气,就到阎王爷那儿去告我们吧。

你能死在子午谷人的手上,也是你前生修来的福气。”

毛蛋娃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转头一看,见是郝五娃和张秉元等人,不由大吃一惊。大牛看到手提大刀的李沙河,还为刚才被砍的一刀不服,扔掉手中的枪,咬牙切齿地向李沙河扑来。嘴里还哇哇大叫道:“你敢剁老子一刀,老子今天就跟你拼了。”

“来吧,天我要替天行道,锄恶扬善为民除害了。”

李沙河也扔掉钢刀,徒手迎战大牛,将他从魏铁匠那儿学的拳法,一一使展开来。大牛凭着蛮力,和李沙河斗不到十个回合,就被李沙河打倒在地吐血而死。毛蛋娃看到大牛死去,像有人剜了他的心一样,大声喊道:“狗日的,杀我兄弟,老子也不活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毛蛋娃喊完,快速地拔出枪来就要向李沙河开枪。

早有准备的郝五娃,抬手一枪击中了毛蛋娃握枪的手,大声对毛蛋娃说道:

“毛蛋娃,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我可不愿意看到你死的那么窝囊。”

毛蛋娃忍痛蜷缩在杂草丛中,恨恨地看了众人一眼,气喘喘地说道:“郝五娃,你果然有种,老子死在你的手上也算值得了。当年你还不是让我像捏软泥样欺负够了,你赶快开枪打死老子吧。”

郝五娃并不理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短枪扔给张秉元,对随后赶来的周一青说道:“周干大,毛蛋娃交给你带回谷中,接受完村人的审判后再交县府处理。像他这样为害村里多年的恶贼,应该让村民出口气。”

“郝五娃,既然落到了你的手上,为啥不赶快打死我。你是不是手软了,难道你忘了我当年是怎么对待你的吗。你这个没骨气的哈松东西。快开枪呀,你还在肉啥,我死也不回子午谷,快打死我吧……”

郝五娃见毛蛋娃叫喊的十分心烦,朝他流血不止的屁股上又踢了一脚,毛蛋娃痛的大叫了几声后就昏了过去,郝五娃心里埋藏了多年的仇恨,才得到了平抚一般。猎人们早把毛蛋娃恨之入骨,见他昏死过去后,就用绳子把他的脚手捆了个结实,再从脚手的空隙穿上木杠,像抬着猎物般向子午谷走去。

饶风关的民众见子午谷人亲自清除败类,也为本地肃清了匪患,感叹子午谷人正直勇敢,纷纷前来慰问,自愿地送来了各种吃食,以犒劳他们这几天的辛苦疲劳。

郝五娃让张秉元把鹞子洞里土匪抢劫库存的东西,大部分分给饶风关的百姓,剩余的连俘虏和毛蛋娃一起押回子午谷。毛蛋娃被押回子午谷后,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了,都想看看这个杀人狂魔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刘毓谦早早地备下了丰厚的席面,为凯旋而归的英雄们接风洗尘,还一个劲地向村人赔罪,说是他当年调唆坏了毛蛋娃,他才是真正的有罪之人。刘毓谦的表现,也赢得了村人的赞许,纷纷原谅了他。

野人沟的民众也来了,远远地就开口骂道:“你这个千刀万剐的毛蛋娃呀,咱野人沟的脸也让你丢尽了。咱们祖祖辈辈靠靠双手吃饭也没被饿死,哪有你这样去当贼为匪的呀。你不但走上了邪路,也把二癞子和大牛给害了,多好的娃呀,都是贪心不足害了你们呀。”

菊花看着这个一度让自己蒙羞的同村发小,表现得异常冷静,用那双充满怒火的双眼死死地看着毛蛋娃,雪白的牙齿咬破了嘴唇,吐了他一口后转身走去了。村里那些被他糟蹋过的女人,混在人群中把烂菜叶破鞋底不断向他打去,嘴里还恶毒地骂个不停。有人在愤怒中,舀来了屎尿泼向毛蛋娃。

村人早就经过郝五娃的吩咐,对毛蛋娃只能唾骂不能殴打,万一将他打死了无法向惨遭杀害的西乡人民交待。毛蛋娃被五花大绑在白果树上,接受子午谷人的指责和唾骂,半天时间身上已被愤怒的村人吐满了口水。郝五娃见毛蛋娃还剩半口气了,赶快把他弄回了西乡县城。

不久,毛蛋娃被批准枪毙,枪毙的地点是郝五娃选定的石桥村,郝五娃要用他的鲜血来祭奠那些死难的灵魂。

那天,正值春光明媚艳阳高照,似乎老天有眼样也睁开了眼睛想看看毛蛋娃这个恶魔的下场。牧马河两边的平地里,整齐的油菜花正在开放,勤劳的蜜蜂也飞来飞去地忙着采蜜,金灿灿的油菜花也像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似的,含笑对蜜蜂频频点头。从西乡城通往石桥村的路两边,早就站满了人,村子里也是人山人海哀哭嚎叫声一片,都在为自己死去的亲人终能报仇而哭。

县府为防不测,让范风歧和刘先春带着保安大队沿途戒严,保证刑场的井然有序。坐在囚车中的毛蛋娃,听着耳边如浪如潮的骂声,和骤雨般向他扔来带着愤怒的杂物,似乎已习以为常只得闭上双眼等死。突然,他发现了押在囚车边的刘先春,猛地像头困兽样扑到铁窗边,大声叫道:“刘先春你这个狗杂种,现在终于满意了吧,我活着不能取你的狗命,死后变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刘先春骑着高头大马,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冲着毛蛋娃说道:“毛蛋娃,你记住了,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下辈子投胎转世,最好别让我碰见你。”

“郝五娃跟你作对多年,有本事你也去整他吧。你的女人还不是被他白睡了,枉个男人让你当了,连点血性都没有,把子午谷的人都丢了。”

“毛蛋娃,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现在我不跟你多说,一会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也让你知道跟我作对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毛蛋娃看着刘先春,双眼冒火似的唾了他一口再不说话。刘先春举起手中的马鞭正要抽下时,想到他也是将死之人,便笑了笑不和他计较。

毛蛋娃刚被押到石桥村,愤怒悲伤的民众像决堤的洪水样冲了过来,几乎要把囚车掀翻,如雨纷飞的泪水像要把毛蛋娃淹死一般。

“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生吞活咽了他为死难的亲人报仇呀。”

“严惩凶手,讨还血债。”

杏儿突然从人群中猛地窜了出来,死声哇气地大声骂道:“毛蛋娃,你这个灭绝人性的大土匪,你今生为匪来世也不得好死,抢了我家不算你还搭伙来糟蹋我,老娘今天跟你拚了。”杏儿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把菜刀,发疯似的朝囚车剁去。毛蛋娃看到杏儿那双滴血的眼睛,吓得躲到车角不敢看她。

押车的刘先春见杏儿持刀行凶,生怕出现意外。连忙喊道:“杏儿,你这个疯婆娘想干啥,难道是想劫法场吗。”

“毛蛋娃,我要亲手杀了你……”

杏儿这时完全失去了理智,将手中的菜刀挥舞的呼呼风响,谁也不敢近前。刘先春在边上瞅准时机,猛地抓住了杏儿握刀的手腕,其他保安队员也一拥而上,死死抱住杏儿不放。杏儿挣脱不开,猛地咬住刘先春的手不放,直痛得刘先春双脚乱跳,嘴里“嗷嗷”直叫,看得毛蛋娃也哈哈大笑说道:“真是狗咬狗满嘴毛,今天杀了我毛蛋娃,子午谷有你刘先春在就别想安宁,哈哈哈……”

刘先春被杏儿咬得心中火起,一拳将杏儿打倒在地,当即拔出枪来,顶住杏儿的头恶声败气地说道:“死婆娘,再不松口我就要开枪了,把你当成劫法场的乱匪打死。”刘先春说着,已打开了枪机保险。这时刚好赶上金蝌蚪从人群的腿缝中钻了出来,忙向刘先春求情,才拉回了几乎疯狂的杏儿。

装着毛蛋娃的囚车刚到石桥村头,就被愤怒的民众包围了。村民拦住车子,扑上前来都想亲手杀了毛蛋娃,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囚车无法前进一步。保安队员见现场一片混乱,正要强行制止时,喜剧性的一幕突然发生了。只见几条大狗挤过人群,扑到囚车上撕咬起毛蛋娃来。怀着满腔仇恨的村民们,见毛蛋娃在几条大狗的撕咬下,鬼哭狼嚎般发出惨叫,也不顾什么秩序拨开保安队员,跳上车把毛蛋娃扔了下来,村口的民众也哭叫着扑了过来,你一脚他一拳地围打起毛蛋娃来。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土匪,替我儿子报仇。”

“娘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杀你的仇人被抓到了,你的仇终于可以报了,你该合上眼安息了。”

“打,打,打,打死这个杀人狂,还村民的命来……”

村民们报仇心切,边怒声喊叫边扑向毛蛋娃,有些干脆用嘴撕咬起毛蛋娃来。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们心中的仇恨。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只听见喊声骂声不绝于耳,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着毛蛋娃的惨叫声传得很远。

范风歧和刘先春看到群情激动的民众,和混乱不堪的现场,任县府官员喊破了喉咙也制止不住,就站在一边看起了热闹。围打毛蛋娃的场面一直持续到下午时分,民众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当人们去看毛蛋娃时,见他浑身的衣服都被撕烂,鼻子耳朵不知是被狗咬还是人啃的不见了踪影,头发也被拔的所剩无几,早就没了气息身体都开始发硬了。

县府见毛蛋娃还没行刑就被民众打死,知道民心所向不可违,只好作罢。几天后,参与了西乡血案的二癞子也在汉中被枪毙,其余土匪有些判了无期徒刑,有些被关押后释放。

毛蛋娃被民众打死后,整个石桥村里再次沉浸在了巨大的悲痛中。人们纷纷向亲人的亡灵祷告,大仇已报让他们在九泉下安息。村子里到处是祭奠亲人的哭声,那些迎风飘飘的招魂幡,在金黄的油菜花的衬托下,显得极其悲凉和那么的不和谐。

郝五娃这天没有去现场,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故意让石桥村的民众发泄一下,也好抚平他们心灵深处的伤痛,也想让毛蛋娃知道多行不义的下场,算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事后郝五娃又为这种做法后悔起来,无论是对毛蛋娃还是那些村民,这都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事情。那些村民也许有些人已经走出了失去亲人的悲痛阴影,毛蛋娃的出现又让村民们想起了当年可怕的一幕,重新又撕开了渐已愈合的伤口。那场不堪回首的往事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冲淡,滴血的伤口又需要经历怎样的自我解脱和安抚,才能重新舔抚平静呢。

张狗儿当时要亲自去参加剿灭毛蛋娃的行动,却被郝五娃拒绝了。到了毛蛋娃行刑的头天晚上,张狗儿出于同室做工的情份,给他送来了酒菜,等他吃完后,愤怒地啐了他一口,只说了句“这些酒菜就当是喂狗喂狼了”后,连头也没回就走了。那天行刑时,张狗儿也没去现场,和郝五娃找了个酒楼静处想对饮几杯,听到街上民众愤怒的吼叫声,他们谁也没有喝下一口酒。

郝五娃义剿毛蛋娃的事情,再次受到了县府和汉中绥靖区司令部的嘉奖,准备将他调到汉中警察局任职但被他谢绝了。他知道自己离不开西乡离不开子午谷,更离不开年事渐高的敬斋先生。郝五娃淡泊名利的品质和剿灭土匪的义举,也被西乡人民所传颂,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也不知道是为毛蛋娃感到悲哀,还是为那些被他残杀的百姓难过,把自己在家中关了几天谁也不见。

几天后,敬斋先生和刘毓谦突然造访,才使他走了出来。

敬斋先生自从编完那本书后,就基本上休养在家,闲时读书养花,过得十分悠闲。前段时间他突然迷上了太极拳,并缠住李沙河教他打拳,抽空还要陪他练推手,以达到健身的目的。这天,他意外地碰见了刘毓谦,两人听说郝五娃心情不好就一起过来看看。

郝五娃先和敬斋先生打过招呼后,才问刘毓谦道:“姐夫,你怎么来了?”刘毓谦见郝五娃这么多年是第一次叫他姐夫,心里非常高兴,想起当初对郝五娃所做的一切,痛悔地说:“汉生呀,姐夫当年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吧。”

敬斋先生看了两人一眼,边摇头边拉起刘毓谦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刘掌柜也不必太自责了,毛蛋娃是多行不义,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他的覆灭也是必然的,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某个人的错,都是这个社会造成的。是这个万恶的社会把好人变成了鬼,也把一些恶鬼当成了人,他们披着人皮招摇过市欺压百姓。”

“汉生呀,你身在官场还是少发感慨,凡事心知肚明就行了,只有无愧于心才能立于天地之间。牢骚太多易断肠,万一被居心不良之人听到,又少不了麻烦。”

敬斋先生语重心长的话,让郝五娃似有所悟,看着他点了点头。

郝五娃这时才像记起了什么似的,问刘毓谦到县城来做什么。刘毓谦忙回答道:“我来县城是买些修水渠涵洞的水泥,顺道去给毛蛋娃烧了把纸钱,好歹是主仆一场。以前我没给他带好路,希望他去了阴曹地府能走上正道我也就放心了。”

郝五娃和敬斋先生听到刘毓谦又扯到了毛蛋娃的身上,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三个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中。

正在这时,刘先春咋咋呼呼地进来,大声对刘毓谦说道:“大爹呀,听说您到了县城,也不到侄儿的家里去坐坐,难道侄儿真的得罪您了吗。我可是在按着你当年的意愿在奋斗呀。您咋能放弃呢。”

刘毓谦看到刘先春一副小人得志的张狂劲,极为厌烦地皱了皱眉头,怒声对他说道:“住嘴,都怪我以前鬼迷了心窍,才有那个荒唐的想法。现在就是马上让你当个县长我也不眼气,像你这样的人就是真的当了县长,也不是个好县长,趁早收起你那份野心吧。”

“大爹,您到底怎么啦,这还不都是您当年教诲我的吗。还有那毛蛋娃不也是您教导的吗,要不是他去夜偷保公所,还没有我的今天呢,现在咋又不承认了。”

刘毓谦最近一直为毛蛋娃的事自责伤心,无论怎样他都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去。

刘先春的话就像往他的心脏上刺了一刀,再往那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气得险些摔倒在地。捂着胸口怒不可遏地冲他吼道:“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刘家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好,好,你别忘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可是你说的,如果我混出了个人样来,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刘家的子孙。子午谷从此跟我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以后见到村里的人咱们就是陌生人了。”

郝五娃看着刘先春那副丑恶的嘴脸,伸手拦住他说道:“刘先春,你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而且连毛蛋娃的生意你也敢做,也不怕遭到报应。他把枪买去是杀老百姓的,也可能是杀你的,你知道吗。”

“郝五娃,你少来教训我。当年你还不是和土匪在做买卖吗,啥时候也变得这么清廉起来了,土匪的钱你能赚凭啥我就不能赚了。”

“刘先春呀,毛蛋娃是子午谷和西乡的仇人,你咋让钱迷了心窍呢。”

“姓郝的你别忘了,你也占过我的女人,你也算一个,咱们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刘先春恶狠狠地说完,猛地拔出枪来抵住了郝五娃,在场的人一见齐声惊呼起来。守在门外的李沙河和警察也冲进屋子,用枪对着刘先春大声喊道:“姓刘的,这可不是你保安大队那一亩三分地,还轮不到你来撒野,最好放老实点。”

刘毓谦见一位是自己的亲侄子,另一边是自己的小舅子,急得手足无措,连忙出来劝解道:“使不得使不得呀,这都怪我,怪我教导无方才出了这样的结果呀。

千万不能开枪,有话好好说嘛。”

郝五娃见刘先春恬不知耻地说出了那种话,气得双眼绯红像要喷出火一样,慢慢拨开刘先春的枪,对他骂道:“你他妈的真是个十足的混蛋,子午谷里的一个大败类。”郝五娃骂完,冷不防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刘先春顿时抱着肚子倒在地上蜷成一团。郝五娃看着刘先春像条癞皮狗样的可怜相,那口憋在心里多年的怨恨也得到了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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