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1月末的一天上午，广东虎门要塞炮兵指挥官彭宜根，气呼呼地赶到虎门要塞司令部向司令陈肇英报告：“司令官，海军局派人向我几艘装有走私货物的军舰冲来！”
“什么？”陈肇英惊异地问，“重复一遍！”
“海军局的几艘军舰，正在向我装有走私品的军舰靠近，命令我舰船停住，接受检查！”彭宜根喘着气再次重复。
“有这种事？”陈肇英不相信谁敢动他，忙抓起望远镜向外跑。
黄埔江口，虎门要塞正前方的赤湾（今宝安县）水面上，中山舰舰长欧阳林正执行海军局局长李之龙的命令，他命令炮官韩长福：“炮口对准中间的龙兴号军舰命令他们锚泊，不准开走！”
“是！”韩长福回答后，打出信号，命令龙兴号军舰立即锚泊。
海军局的几艘军舰乃原护法舰队留在广州的快舰。1922年10月海军因粮饷危机，内部分化。永丰舰随海圻舰、海琛舰到达汕头后又逃到厦门，被福建舰队包围，永丰舰忙悬白旗表示投降，夜间灭灯逃往海南岛，赶回广州后，因陈炯明叛变时孙中山曾在永丰舰避难，故改名中山舰纪念孙中山先生。1923年7月，西南护法舰队因粮饷及舰只维修等问题不能解决，在司令官温树德统领下投奔了吴佩孚，而永丰、飞鹰、福安、舞凤等舰未去，至此，西南护法舰队宣告结束。
现为中山舰（原为永丰舰）的国民政府海军旗舰，是当时装备最好的军舰。欧阳林按照李之龙的命令，直驶龙兴号军舰。
虎门要塞瞭望塔上，陈肇英司令目睹中山舰直逼龙兴号，生气地问：“跟海军联络，他们要干什么？”
“海军局李局长在中山舰上，听海军局刘参谋说，我们四艘军舰走私，奉汪主席命令扣押审查！”副官尚营初回答，“海军局请司令马上去！”
“他妈的，海军局怎么不查一下老子的底牌！”陈肇英骂着又命令，“向四舰发报，抗拒中山舰等舰的命令，不准跟他们走！”
“是，立即传达司令的命令！”
前天晚上，海军局长李之龙赶到国民政府主席汪精卫官邸时，已经是深夜11点钟了。汪精卫低头一看李之龙递给他的报告：
以龙头号为首的五艘小型军舰，装有大量走私货物，其中以烟土毒品为多，等待贵州、湖南、湖北、山西商人来提货。海军局已经查实无误。这些地方的商人集中于川和酒店，正在与陈肇英派去的代表商谈烟土价格……
“情报可靠？”汪精卫问。
“汪主席，情报绝对准确无误，山西商人胡梁夏已经跟我来了，他在门外等待，听从主席的召见。”李之龙说，“请汪主席考虑。”
“你了解陈肇英吗？”汪精卫沉默一会儿问。
“听说他跟蒋校长是换帖兄弟，又是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而且感情较深，黄埔军校传说他是校长的心腹之一。”李之龙说。
“有这么回事”，汪精卫说，“为纯洁军人之魂，无论罪犯靠山多硬都要军法处治！”
“怎么处治？是扣押陈肇英送军法处，还是将走私舰、物资统统扣下？”李之龙问。
“我马上下达一个命令给海军局”，汪精卫若有所思地说，“严禁各级军警机关走私，并命令由海军局执行缉私。你拿着我的手令把陈肇英他们收拾了！”
“万一校长过问呢？”李之龙问，“他现在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主席呀。”
“1924年初到1925年秋”，汪精卫背手踱步咬着牙说，蒋介石这个无名小卒，上海洋场的地痞，利用各种矛盾，特别是廖仲恺先生被暗杀后，他利用这一机会驱逐了胡汉民、许崇智，玩弄手法当上了军委会主席，借东征之机编了一共六个军并兼任六个军的总监，将整个部队抓在手里不放，企图逼迫我辞职。我偏不走，非收拾他四周的国民政府中的败类！
“政府军警内的腐败分子不除，国民政府不得安宁！”李之龙说，“卑职执行军令！”
“李局长”，汪精卫突然站住，“你听到一些关于我与蒋校长的关系的传闻吗？”
“报告汪主席，卑职忙于公事，从不打听是非之事，更不介入。”李之龙回答。
汪精卫笑了笑说：“廖仲恺先生被人暗杀后，有人说我与蒋校长貌合神离，特别是第二次东征后，你认为呢？”
李之龙笑笑不语
汪精卫继续说：“当初我为什么选拔你为海军局长呢？我认为你是个很有前途的青年。你看这是蒋校长的拜把兄弟，黄埔军校教育长王柏龄交给蒋校长的信，关于你的材料。”
李之龙一听忙举目读其中一段：
……李之龙原系烟台海军学校学生，“五四”运动时因参加学生运动被学校开除，后加入共产党，曾在上海、武汉等地工作成绩突出，深得中共高级干部的赏识。国共两党合作时，他在广州担任过苏联顾问鲍罗廷的翻译，接受苏俄思想极快。黄埔军校成立后，他奉共产党的特殊使命，投入黄埔军校第一期读书。第二次东征时他受苏联顾问团的力荐担任海军局政治部主任，是一个鼓吹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积极分子，此人被汪主席任命为海军局局长，实为引狼入室……
“汪主席，你怎么看这份王柏龄给蒋校长的信？”李之龙问，“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是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是国民政府的希望，中国的前途，难道我拥护孙先生的三大主张有错误吗？”
汪精卫说：“蒋校长信任的都是什么人？王柏龄狂嫖滥赌，娶三个老婆，贪污腐化，虎门要塞司令陈肇英狡黠诡谲，广州公安局长吴铁城，黄埔军校军需处徐桴，海军方面的陈策、欧阳格，出卖老长官的许崇智，都得到蒋校长信任，被委为第二师师长兼广州卫戍代理司令的王懋功，他们敢在背后造谣言中伤我，就是有蒋校长做后台。蒋校长所用之人，有几个是清官？他们吃、喝、嫖、赌、贪，数毒俱全！”
李之龙听着不发言，他不明白汪精卫是否又在耍什么花招，潜伏着新的阴谋。
“我任命你为海军局长是没有经过蒋校长的，他肯定反对，因为他将这个局长一职拿在手里，又可以去拉拢一个死党！”汪精卫又说，“不管他，只要是他的人犯事，严惩！”
……
现在，李之龙拿着汪精卫的手令站在中山舰上，一艘小轮向中山舰驶来。炮官韩长福报告：“轮上虎门要塞司令陈肇英求见！”
“请他上舰！”李之龙命令。
陈肇英走上中山舰前甲板，傲慢地走进指挥舱问：“李局长，是你要扣押我的军舰与几艘小艇？”
“陈司令，汪主席手令，国民政府军警机关，一律不准走私，命令海军局缉私！”李之龙回答。
“我要是不执行命令呢？”陈肇英冷笑着问。
“汪主席严令海军局，对拒绝检查的任何一级长官，立即扣押！”李之龙迎住对方的目光。
“你是什么海军局长？军事委员会蒋主席没有下命令任命你，汪主席是政府主席，他有什么权力任命？告诉你李之龙，我要到蒋校长那儿告你去，你等着吧！”说完扭头就走。
“站住！”李之龙命令。
“怎么，你要把我扣押起来？”陈肇英冷笑。
“陈肇英”，李之龙两手支住桌子怒视着他，“你身为国民政府高级军事长官，违反政府军警机关不许走私的规定，汪主席手令，扣押你及你手下走私的官员与舰船，走私物品一律没收充公！”
“你……你敢！”
“来人啊！”
“到！”一队卫士立正在舱门口。
“把陈肇英扣押起来！”
“李局长”，陈肇英一看李之龙动真格了，霎时间转变了态度，“本职为虎门要塞司令官，万一军事上有什么事，要塞群龙无首！”
“陈司令”，李之龙忙上前一步，“国民政府在虎门要塞有的是军事指挥官，用不着你操这份心！”
“走！”卫兵命令。
陈肇英刚才的傲气被迎面一闷棍打散了，他抓住李之龙的手低声说：“李局长，我怎么说也不是犯死罪，给我留个面子吧？”
李之龙说：“各位请到外面去一下，我跟陈司令有事商量！”
卫兵们退到舱外了。李之龙给了陈肇英一个面子，但是所缴获的军舰、炮艇、伪装成渔船的走私船，包括陈肇英在内的所有与走私有关的官员，由中山舰押送到汪精卫指定的地方，等待着处理！
李之龙与陈肇英从此也结下了不解之仇！很快，陈肇英以下走私嫌疑军官全部受了处分，货物被没收充公，舰船一律被拘留了。二十多天后，教育长王柏龄，师党代表包惠僧，陪同蒋介石到虎门、东莞检阅部队训练，陈肇英刚刚受完处分出来同行，途中向蒋介石告汪精卫与李之龙。蒋介石听着咬牙瞪眼，新的阴谋在萌芽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