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杭州拱宸桥西的“乡妹子”糕点铺，自从推出用紫薯、南瓜做馅的农家特色糕点后，每日里顾客如云，供不应求。老板李亮和老婆程丽，忙得晕头转向。顾此失彼，实在撑不下去，决定请个小保姆，买菜、烧饭做家务。
可这年头不仅雇主挑保姆，保姆也要挑东家。李亮在劳务市场转了大半天也没结果，只得打电话向城东的老父母求助。
三天后，李亮母亲赵阿姑带着小保姆周笑笑，跨进了李家大门。得知小保姆是母亲从老家乡下找来的，李亮频频点头。只是程丽对乡下人的卫生习惯很不放心，当着婆婆的面不好说什么，待老公送婆婆走进电梯，立马奔进了储藏室。
“既然来了，你就安心住下，不过，城里不比乡下，呶，这是抹布……”小保姆不知女主人要忙些什么，杵在那里探头探脑。正欲询问，程丽将一叠大小不同，花色相似的毛巾，捧到了她面前。并反复告诫病从口入卫生第一，切记抹布也要专条专用。周笑笑唯唯诺诺接过抹布，低头一看竟有11条之多，环顾四周满目迷茫。
次日，小保姆把11块抹布编了号。一号抹布擦书房；二号抹布抹桌椅，三号抹布卫生间，客厅、卧室各不同。见小保姆的抹布编号法有条不紊，程丽才放下心来。
转眼半月余，小保姆不仅手脚勤快，做得饭菜也颇合东家胃口。程丽对她态度温和了不少，还掏出一大包淘汰的衣服、用品，送给她作为奖励。李亮夫妇原以为有周晓晓料理家务，便可把一门心思放到糕点的新品种开发上，谁知事与愿违。
三月后，乡妹子糕点铺的生意日渐下滑，李亮夫妇将糕点再三让利，可不知咋的，收效甚微。眼见得自家店的老顾客，拐进了桥对面新开的香喷喷糕饼店，李亮夫妇束手无策。
“呶，这钱给你，拿好了。”程丽急中生计，用多一倍的价钱从路人手里转让来了香喷喷糕饼店的蛋糕，细细品尝不觉得有什么出奇之处，下意识喝一口饮料，顿时傻了眼，对手这杯为促销搞的买一送一的赠品饮料，色泽金黄，满口清香，分明就是自家店准备推出的新产品枇杷果汁！
“唉，这又没什么技术含量，你想得的到人家也想得到呗！……”程丽跌跌撞撞赶回家，与老公通报“敌情”，谁知李亮不以为然。程丽对李亮与别家思路雷同，只因自家动作缓慢，而错失良机的说法不能苟同。
程丽彻夜难眠，苦思冥想不得要领，谜底没揭开，倒把肚子折腾得唱起了空城计，只得去厨房找东西充饥。程丽胡乱摸了包糕点三两口塞进嘴里，突然心里打了个颤，这口味不是自家的产品，忙不迭拿到灯下辨认，包装纸上“香喷喷”三个字，赫然如目！程丽恍然大悟。
次日，周笑笑走进客厅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头。“李叔叔，你们这是……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周笑笑放下菜篮怯生生地探问。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当老板的李亮倒也不便喝斥，再怎么说，周笑笑也是母亲从老家找来的，李亮借口要到店铺看看，转身匆匆出了门。
“你、你做人要讲良心，我家里供你吃供你喝，背地里到底搞的什么鬼？说，还不承认？好，你自己看……”程丽见老公溜之大吉，把小保姆留给她处置，气得脸色铁青，“啪——”一本蓝皮塑壳的本子摔到了周笑笑面前。
周笑笑浑身一怔，扑上去拣起本子，泪如雨下。这本记录了她进城打工来，所有喜怒哀乐的日记，已被撕得面目全非，当然撕掉得主要内容，还是周笑笑一字一句抄录下来的杂粮、果蔬菜谱，和枇杷保鲜、深加工技艺。
“是，是我求周婆婆介绍来你家的，可我没偷配方，真的没。请你相信我！”周笑笑坦认是自己选择来李家当保姆的回答，让程丽更认定了她是有计划，有目的“潜伏”。
“铃……”程丽正欲问个明白，桌上的电话徒然炸响。“什么，你妈被车撞了？好，我马上赶过来。”婆婆赵阿姑出车祸的消息，吓得程丽魂飞魄散，撂下电话飞奔而去。
子夜时分，李亮夫妇匆匆回家。推开门一股刺鼻的煤气味扑面而来，煤气灶上的南瓜稀饭还冒着热气，小保姆身着睡衣软瘫在地上。突然的变故，吓得李亮不知所措。倒是程丽反应快，见周笑笑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忙解开她的衣服，按摩胸背，施行急救。“啊，蝴蝶！她、她有蝴蝶……”突然间程丽一声惊叫，神色激变。
李亮夫妇赶到市一医院时，车祸受伤的母亲，已安置在了骨科病房。其实，赵阿姑只是断了腿骨，没伤到什么要害。不过，七十高龄的老人，哪受得了断骨的剧痛，又加上受了惊吓，待李亮夫妇赶到时，赵阿姑已呈迷糊状态。
“菊芳，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你是农村的……那个、那个女婴没死，她……”赵阿姑拉住程丽的手，声泪俱下。程丽做梦也没想到，婆婆竟把她当成了李亮知青下乡时的恋人菊芳，尴尬之极。
李亮第一次知道，知青回城时，菊芬已怀上了他的孩子。如遭雷击，目瞪口呆。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急急追问亲生女儿的下落。可母亲只说出了女婴后背左侧有块蝴蝶状的胎记，便又昏昏入睡……
此刻，李亮正忙着开窗通风，听得程丽惊呼，跌跌撞撞扑了过来。“啊！真的，笑笑她，她真的有……”李亮瞪着周笑笑背上那块暗红色的胎记，泪流满面。父女连心啊，一旦知道这个平日里呼来唤去的小保姆，就是被自己遗弃在乡下二十三年的亲生女儿，李亮心痛欲裂。
“啊，我怎么睡着了。粥，我烧得南瓜粥呢……”周笑笑睁开眼，摇摇晃晃地扑向厨房。她是半夜起来给主人烧的夜宵，疲乏之下打了个瞌睡，沸出来的米汤熄灭了灶火，幸好李亮夫妇回来及时，才让她逃过一劫。
李亮与村姑的这段恋情，结婚前便向程丽坦白过了。程丽对老公这段短命的恋情也是充满了同情。得知小保姆很可能就是丈夫的亲生女儿，想起平日对周笑笑的冷语恶言、横加指责，禁不住心生内疚。
“不，你身体不好，厨房的事不用管了……”程丽一把拉住了周笑笑，让她回房休息。
转眼又一周余。动了恻隐之心的程丽，对周笑笑柔言软语，悉心照料。周笑笑受宠若惊，再三询问，程丽按捺不住吐露了实情。
“什么，李叔叔是我爸爸？不，不可能！不信，我不信……”程丽的叙说，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周笑笑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周笑笑从小就没有父母，她是村东的周顺花婆婆从运河堤坝上捡回来的弃婴。程丽口中的菊芳，是村小的代课老师，周笑笑叫她姑姑。菊芳姑姑待人很好，可不知为啥，一直没有结婚。
周笑笑怎么也不相信，几年前病故的菊芳姑姑，和东家李亮扯得上什么关系。更不相信他们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满目迷惘的周笑笑，怔了好一会，猛地甩开程丽的手冲进了小屋。周笑笑不愿从保姆回归主人，让李家夫妇一筹莫展。李亮相信血浓以水的古训，决定做DNA鉴定。
在李亮的哀求下，周笑笑终于同意配合。次日，三人去了省城。但遗憾的是，走出化验室的周笑笑坚决不肯再回李家。
李亮夫妇黯然回家，在小保姆的床头柜上，再次看到了那本引起勃然大祸的日记本。李亮迫不及待地翻开，赫然入目的是周笑笑临行前写下的留言：“李亮叔叔，请允许我依然这样称呼您……若鉴定结果真如程丽阿姨所说，我、我感谢您给了我生命。可我还是要走，我要回柳花湾，那里才是我的家。那里有养我疼我的周婆婆，有帮我爱我的乡邻，还有满山遍野能变成钞票的果树，她们需要我，我会在那里生活得很开心的。”
“记得菊芳姑姑说过，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人字都是互相支撑得。只要你心里有爱，你就会感到温暖，只有你感到温暖，你的一生才是幸福的……”李亮捧着女儿的留言，双手颤抖，泣不成声。
一只对折的信封，从李亮的手中滑落。程丽下意识捡起一看，只见信封上写着：“程丽阿姨，我抄写那些杂粮、果蔬菜谱，和枇杷保鲜、加工技艺，是为了带回家去，农村真的需要它。厨房的那包糕点，是我们自己店里的产品啊，那日上街‘香喷喷’糕点店，把广告纸塞进了菜篮，刚巧李亮叔叔让我把没卖完的糕点带回家当点心，我就顺手把广告纸当食品袋用了……哦，你问过我为什么要潜伏到你家来，那是因为菊芳姑姑告诉我，她也是城里人。她记得是五岁那年的元宵夜，和表姐在运河边看花灯时失散的……这块玉佩是她临终前，托我帮她寻找家人的信物。其实，领养我的周婆婆和你婆婆一直有来往，我是在你婆婆家墙上的‘全家福’上认识你的。照片上你挂在胸前的那块玉佩，和菊芳姑姑交给我的十分相像，于是……”程丽下意识倒过信封，“啪”一块做工精巧的玉佩滚了出来。
程丽抓起玉佩冲进卧室，翻箱倒柜找到了自己那块，双手轻轻一合。顿时，合二为一的玉佩中间，一只啃桃子的猴子悄然而立。程丽傻了，呆了。
“表妹？菊芳是我表妹！找到了，真的找到了！舅舅、舅妈，你们丢失的女儿终于有音讯了！笑笑，我是你姨，你别走，你回来……”程丽杵在那里好一会，猛然省悟。疯也似得冲出门，向运河堤坝上飞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