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宴会如期举行。
大厅里高朋满座,鼓乐喧天。
自雅兰继位以来,还是第一次举行如此盛大的宴会,几乎兰族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到齐了。人们带着好奇的心,都赶来看看两位王朝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他们得尝所愿地看到,亚特斯王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俊帅,雄健,狂妄而吸引人;而大祭司,也正如传说中的一样仙风道骨,卓然除尘,无愧是神灵的使者。
然而,让他们更感到自豪的是,他们的女酋长和两位大人物坐在一起,不但毫不逊色,反而更显出众。
而他们一向敬慕的李陵公子,虽然只是沉默不语地坐在那里,却也隐隐透着一股威势。就连对面一贯强势的亚特斯王,似乎都能感觉到来自他的压力。
雅兰坐在主位的中央,脸上始终带着礼貌性的淡淡的笑容,姿容端秀而威严。偶尔低声向司仪官下达指令,或者与在座的每个人说着客套话,尽责地行使着主人的义务和权利。
她的身后站着她新收的左右侍卫:西拉杰和巴鲁。两人身披银白色的软甲服饰,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握着剑柄,挺胸昂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两个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俊一丑,铁塔似的立在那里,除了有些骇人,倒不曾有丝毫的不协调。
雅兰右手边的两个位子空着。宴会虽然开始好一会儿了,兰夫人和墨兰却还没有到。
可是在雅兰的表情中却丝毫未见异样。
在曼丹朝中历来大型的宴会中,贵妇人和小姐们出席的时间总是很短的。姗姗而来,匆匆而去。与其说是参加宴会,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点缀,或是出于被介绍认识的动机。
当然,这是指被父兄保护在身后的女人们。而象雅兰这样担任要职的女子,是没有了这样做的权利的。
坐在雅兰的左手边的,是作为客卿是李陵,和刚刚升任大长老的阿进。
李陵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衫,用一条白玉带束腰。黑亮的顺发束起来在头顶,用紫金冠簪住,两鬓垂下两绺散发,倒现分落拓风尘的潇洒与随意。
阿进身披长老服,不时殷勤地代替雅兰招呼客人饮酒赏乐。一双锐眼却总观全局,把每个人的神色变化都尽收眼底。
坐在对面客座中央的是亚特斯和大祭司樊迦,然后依次是大祭司的儿子哈蒂斯,以及其他来客。而众长老们都敬陪末座。
哈蒂斯一脸兴致勃勃,睁着大眼看着周围的人。
大祭司一手撸着胡须,一手端着酒杯,笑眯眯的和周围的人说着话,显得和蔼可亲,目光却没有放过亚特斯的一举一动。
而亚特斯,则把宽阔的身躯斜倚在椅子的后背上,不时啜饮着杯中美酒,显得自在而悠闲,像一只歇栖的猛兽,藏起了爪牙。他的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一双半掩的鹰眼始终笑睨着雅兰,仿佛看透了她的所有用心,等待着她使出最后的招式一般。
而雅兰神色镇定自然,仿佛对他的目光毫无所觉。偶尔目光与他的对视,忍不住双眼睁大,挑衅地瞪了回去,惹得亚特斯裂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冲她举举酒杯,算作回应。
两人间的一来一往,亚特斯少见的温和,看在别人眼中,倒像是别有深意,不觉都暗暗深信传言无误。
李陵默然地饮着酒,阿进看着他的目光中有着同情和无奈。
“雅兰酋长,站在你身后的那位真的是铂锡国的王子吗?看他的年纪和身材和我差不多大,难以相信他居然打败了身边的那位大力士。”
哈蒂斯年轻好动,兴趣显然在别的地方。可他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却挑出了一个敏感的话题:铂锡国。
“哈蒂斯公子,一个人打败另一个人,在许多时候不单是靠力气和身材,智慧是上天赋予我们的最佳的财富。”
雅兰显然不想涉及这个话题,也不想让众人的眼睛都盯在西拉杰身上。
虽然西拉杰现在惶惶如丧家之犬,从一个王子沦落成一个侍卫,可是作为战士的尊严,不该被一些曾经是同一阶层的人,作为消遣的话题。
亚特斯却故意和她作对,单刀直入地问道:
“为了这位拥有打败巨人的‘财富’的人,你真的要出兵攻打铂锡国吗?”
无论是出于礼貌,或者别的什么顾及,亚特斯都不该再这样宴会上追问她这种问题。此间的谈话,毫无秘密而言,无论谁说了些什么,没几天都会传遍整个王朝。
他这样毫不隐讳地问,除非另有用意。
“如果我出兵,也不是攻打铂锡国,而是攻打人尽攻之海盗,为铂锡复国。”雅兰沉静的话语中带着一点试探:“阁下如此相问,莫非是想要出兵帮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亚特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严肃地回答她:“如果你的有这个需要,我想我会出兵的。”
雅兰愣了一下,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时间倒不知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亚特斯的军队远在南端,和兰族以及铂锡国中间隔着山川丘陵,几个诸侯国,其中卡西亚的莫哈玛公主,和达马吉的丹达鲁领主更不是善与之辈。而即使是从海上走,也要绕行几个大岛——其中包括大祭司的亚庇岛,他又如何派兵?
除非,亚特斯在北部埋有伏兵!这个狡猾的家伙,做得出来!
众人一片错讹,冷汗直流。
雅兰的脸上的讶异稍纵即逝,依然笑得从容:“如果真有此需要,我一定会通知阁下。不过目前看来,尚无此必要。”
亚特斯已经达到了目的,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是吗?那样很好!”
“听说上一次的海战,雅兰酋长和海盗头子对射,重伤了对方,自己却毫发无伤,是吗?”大祭司突然问道。
想到雅兰居然敢亲身犯险,想到当时她可能遇到的危险,亚特斯不觉恼怒地冷哼了一声,狠狠看了她一眼。雅兰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转头不去理会喜怒无常的他。
“哪里。对方的臂力超群,手法也很准,如果不是李陵即时出手射偏了箭头,只怕我也会受伤不轻。”
“原来李公子有此神技,失敬失敬!”大祭司端起酒杯,“我敬公子一杯。想我朝若能多些公子这样的人物,何愁王朝不兴,内忧外患迭生?”
他转头笑着对亚特斯道:“阁下以为我说得对否?”
亚特斯哈哈一笑,倒也不介意他的冷嘲热讽:“大祭司说得怎么能有错呢?”
说着把酒杯冲李陵一抬,点点头:“那一箭射得好,我也敬你!”
顿时,全场的焦点都聚集在李陵身上。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端起酒杯,一掌护杯,冲着两人作了个礼字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多谢二位了!”
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酒杯满上,再一仰脖,他又干了一杯。
又有许多人应景地前来敬酒,而他是来者不拒,话不多,只是痛快地喝酒,眼睛故意不去看首座的几个人,包括雅兰。
雅兰见此不觉皱起了眉头,一挥手,退下了接着来敬酒的许多人。
李陵也不贪杯,只是徐缓地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人说着话,看不出喜怒。
“兰夫人,墨兰小姐到!”
贺礼官的通报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
兰夫人一身的素白,未施脂粉的脸上更显素净,衬托出站在她一旁,怯怯地低着头的墨兰更显姣丽耀眼。
墨兰是一身出人意料的重彩,从头到脚,一身曼丹上层社会最流行的华丽衣饰,确实装点出了她超人的美丽,配上她楚楚动人的小女儿神态,真是我见尤怜。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定格在她的身上,不少人都对着她出色的样貌看呆了。
最失态的便是哈蒂斯。他在看到墨兰的那一瞬间便失了魂魄,旁边的一切人与物已然都不存在了,他的眼他的心,都欢叫着飞向了美丽的墨兰。直到最后的宴会终了,他的目光都没有在离开墨兰一下,好像连眨眼都忘记了。
大祭司对于义子的失态也莫可奈何。虽然他对于这位将要被赋予圣女名号的少女,也还是有几分长辈的怜爱,可他更多的却是把关注的目光放在雅兰身上。
姐妹俩在厅中遥遥相对,两相比较之下,他原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他可以肯定,那位卦象与星象之中影响整个王朝命运的兰族女子,绝不会是单纯的墨兰,而是那位让人一时间难以估量深浅的兰族酋长——雅兰!
他看向亚特斯,只见他丝毫未改慵懒的神态,只是玩味地看着象个瓷娃娃似的墨兰,嘴角衔着一点好玩的笑意。
雅兰瞟一眼众人的反应,站起身,走向兰夫人和墨兰。
“母亲。”她弯弯腰,低低地唤一声,向兰夫人行过礼。转过身,给了墨兰一个鼓励的笑容,“墨兰,你好漂亮。”
“谢谢!”墨兰的畏惧终于缓解了一些。她看到姐姐朝她伸出了右手,不觉一愕。
“美丽的小姐,请随我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雅兰调侃她。
说完便牵着墨兰的手,率先向主座走去,而兰夫人则在老嬷嬷的扶持下紧随其后。
雅兰没有按照惯例扶着母亲,而是牵着妹妹的手走进大厅,虽显特异独行,却也彰显了墨兰的特殊身份。
她在向众人,尤其是在向亚特斯示意:墨兰,在兰族是身份仅次于酋长的人,也是兰族的第一继承人。
亚特斯的目光从雅兰扫到墨兰,再回到雅兰身上,笑容更加邪魅了。
这个女子,为达目的,果然是用尽手段。诱之于美色,动之于利益,晓之于大意,一切又都在不动声色,若无其事之中进行,让人叫不得停,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然而她错算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她自己独一无二的魅力遮去了绝世美色的诱惑光环。如果他没有看错,坐在对面的李陵抬起头来对缓缓落座的姐妹俩匆匆一瞥,绝对是在看姐姐,而不是妹妹。
第二件,便是他亚特斯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想得到的,从来不是什么庸脂俗粉。女人对于他从来都不过是个摆设,美丽不过是为摆设增加了些价值罢了,就算是再美的女人,也会看厌的。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和他共享天下的人。
猛兽在攻击时,都会盯紧一个目标,一追到底,绝不会受到另一个目标干扰。
而亚特斯,便是一只能够吞噬人骨的猛兽,看准目标,决不放松!
他现在的目标,是雅兰。不知何时,兰族在他的心中,反倒排在了后面。
不过这个游戏还要玩下去,他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雅兰酋长,你的妹妹如此美丽,足够让天下所有的男人为她失魂落魄,拜倒裙下。你打算用她换些什么呢?”
雅兰刚一落座,亚特斯便用豪不正经的口气问道,放肆的目光直盯着墨兰,好像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
墨兰一下子煞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