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的末期,总是英杰辈出的时候。并非是这个时候的人分外的特别一些,而是动乱纷争的时局,给了更多人机会,给了他们表现的舞台。
所谓时势造英雄,幸福的是我们这些出生于平安盛世,随时能淹没在人海之中的常人,而辛苦的正是那些为时势所造就,流放百世的英雄们。
东南海域边峭壁的洞崖之中,有一座水晶宫般的建筑,这里正是卡西亚摄政公主莫哈马的王宫。
“你是说真的?一个王子就这样沦落为一名侍卫?”
说话的是一位红头发的女子,略显圆形的脸上艳光四射,身穿颜色鲜艳的两节莎丽,中间露出了一段小麦色的妖娆腰腹。
此时她正用专注而饶有兴味的眸光,瞪着眼前给她讲解那一段传奇故事的老大臣。
“莫非,是雅兰酋长使用了什么卑劣的计谋,或者是以铂锡国中的百姓相要挟,使他就范?”
看到老大臣摇摇头,她又百般不甘心地追问道:“那么必然是他为了古国忍辱负重,事先答允了雅兰酋长什么苛刻的条件,他不肯失信于人,所以……”
莫哈马虽然贵为摄政公主,可毕竟是个花样年华的少女,自小在美好的爱情故事的陶冶下长大,对于一个造受迫害,失落了家园的年轻王子,有着天然的同情和好感,自然不遗余力地把他想象成一个十分美好,英勇有礼的少年。
“非也!收复铂锡国后,雅兰酋长便让他留在故国主政,并让足智多谋的李陵帮助他重整山河,可是他坚持回到兰族,重新作回雅兰酋长的左侍卫。”
老大臣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把莫哈马的坏脾气一下子引了出来。
她恼怒地甩甩红发,碧眼怒睁,不屑地哧道:“那个西拉杰王子,定然是个优柔寡断,难当一面的软脚虾!否则怎么会放着王子不当,宁愿当个侍卫?也不怪乎他被奸人所害,连国家都丢了!”
老大臣的头接着摇,也不管公主是不是心情不爽,总之他吊足了胃口,要把他的传奇故事讲到底。
“非也!那西拉杰王子,是远近闻名的大力士,有万夫不挡之勇。不要说在铂锡,连兰族的巴鲁,也都败在他的手下,正常下四五个士兵都近不了他的身。要说权谋,他虽略显不足,可是他在孤立无援之下,能够利用兰族收复故国,已非常人所能比拟,可当得起一方之主了。”
“至于说他为何甘愿自降身份,以铂锡国皈依兰族,自己做了雅兰酋长的左侍卫,可说是众说纷纭,不一而足,只怕连雅兰酋长本人,也不一定知道吧!”
“那么……”莫哈马此时更加感到万分不解了:“难道是雅兰会什么下盅之术,能够蛊惑他如此?”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不过茶余饭后的消遣之论罢了,不过,这些传奇故事,确实引起了莫哈马的高度兴趣,一直在后来引出诸多的事端来。
君臣间的闲谈作罢,开始言归正传,论起国事起来。
十年一度的大祭典即将举行,各国的郡王们将以何面貌出现在朝堂之上,面和心离的众人之前,又如何与不同的,或敌或友的人打交道,这是个困扰各国诸侯乃至曼丹朝堂的问题。
当然了,每当如此不得不聚于一堂之时,各国的郡主,包括曼丹朝廷,更要内外布局,以防有人心怀不轨,突生不测。
上面的怕下面造反,下面的怕上面一网打尽。每个人都各怀鬼胎。
此时的曼丹朝廷之中,一番权利的争夺,也才刚刚拉开了序幕。
“既然大家都如此忧心忡忡,前怕狼后怕虎的,什么破祭典,不如就取消算了,省得惹人烦恼,徒招人猜疑。”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能够无所顾忌地脱口而出如此感言的,当然只有一向随意的少将军谷少彦了。
五年一小祭,十年一大祭,乃是自古传下的传统,祭奠神灵和先祖,祈祷天下的太平和风调雨顺,希望得到海神与太阳神的保护和眷顾。
取消祭典,可是大逆不道,违逆先祖,亵渎神灵的大罪过,可是就目前来看,这也是最为安全和省事的做法。当下没有人敢应腔,也没人站出来反驳,个个都闭紧嘴巴静观其变。
罗莲公主的视线环顾一圈,停留在右手边的第二位上,目光变得柔和下来。
“李卿家,你以为如何?”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公主一起转向了躬身挺立的李陵。
不知从何时开始,公主开始更多地征求副宰李陵的意见,次数远远超过了对老宰相,而且往往都能够采纳执行。
几乎每一次老宰相都要附议,而虽然谷少彦时有唱反调的情形,却也从未见他真正地坚持反对过。这几个重要人物一唱一和,其它人就更无能反对。
而令人钦佩的是,李陵的意见一旦被采纳,出错的概率却也少得惊人。
李陵的重要性,日渐显现,细心的人不觉发现,罗莲公主看着李陵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李陵一抬头,先看到了谷少彦一双满是嘻笑的眼神,随后便感到几道利光从站在同一边的人群中逼来。他知道,此时正有许多人盼着他出差错,好抓住他的小辫子,当下眼观鼻,口观心,端正颜色,谨慎回答。
“少将军所虑正是。可是若是因此而取消大祭典,必会授人于口实,给了诸侯国藐视朝廷和不敬的借口。以臣之见,不若反其道而行之,借此大肆铺张一番,大宴宾客,广邀四方豪杰,借此渲染一番盛世景象,震慑各方诸侯,岂不是一举两得?”
李陵身披朝服,头戴副宰的官帽,高冠博带,大袖宽袍,更显唇红齿白,风姿卓雅。此时侃侃而谈,言语凿凿,令闻者不觉都精神一振,细心聆听。
“若依爱卿所言,这次祭典的安全防务又该如何安排?各国诸侯的疑心又如何消除?”
罗莲公主笑语盈盈地看着他,倒仿佛不是在论国事,而是在与友人闲话家常。众人明白,公主已然在心中认可了李陵的意见。
“安全防务,不妨以京都人多为名,让各国诸侯均轻身入京,限定所带护卫的人数,在各关口加派的查验的人数,并采取互相克制之法,以策安全。”
“至于后者,公主不妨以诚相待,虚心相邀,以王之名,对其安全作出承诺,并让各国诸侯以神为誓,互不攻讦,和平相处,违者天下共伐之。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来在今朝尚能存活的诸侯王,必不会轻犯众怒,徒惹是非的。”
老宰相捋着白胡须暗暗点头。心想:中土之士果然不容小窥。不光是能够攻坚伐谋,对叵测之人心,也料得如此之透。
“那狮王亚特斯呢?他可是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者,不敬鬼神之人,若是他有什么异动,只怕……”
扎大人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却说出了许多人的忧虑。
现在朝中对于亚特斯的畏惧,已经到了谈之色变的程度——当然当中也有些人有虚伪的成分。可是亚特斯到底有多大的能力,是否足以把王朝推翻,却是每个人心中无法解答的疑惑。
就像是一个不懂捕猎的人,独自面对着笼中的狮子心存畏惧一般,不知道何时狮子会冲破牢笼,撕咬伤人。
李陵微微一笑,对此表示理解和不足为惧:
“亚特斯在一两年内,不会有什么异动,更不会乘此盛会做什么大不韪的事情。狮王虽然霸道,却也不是个容易冲动之人,各位竟可放心!”
如果亚特斯如此莽撞的话,就不会等到今日的。亚特斯今天不会,只怕明天也未必能够反。他要让亚特斯反的机会,越来越少,直到他忍无可忍。
罗莲公主闻言大喜道:“既然如此,就依李爱卿所言,各位下去准备吧!”
大局既定,众人皆纷纷散去。
李陵刚走到大殿门口,谷少彦便悄然尾随而来。
“得意切莫忘形,小心才多招忌。”
李陵眨眨眼,故作不明白他的话意:“得意?招忌?谷兄此话何解?”
自入朝以来,谷少彦对他的态度始终让人难辨敌友,有时冷言嘲讽,有时又暗语提醒,全然没有在铂锡国初见时的坦然。而师妹杜雪燕,自他来到都城后,也仅见过一面,相见时也是欲语还休,不知道有什么难言之隐。想来也必然与谷少彦有关。
两人走到大殿的侧面,周围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少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谷少彦却不点明,顾左右而言他:“副宰以为,罗莲公主如何?”
公主?李陵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肯轻易置评。
“此事关公主何事?”
谷少彦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尚未离开的人都向他们看过来,李陵心中暗又恼意,面上却依然不动如山。
“李某不才,不解将军之意,还请明示在下。”
谷少彦微微弯弯腰,放低声音道:“只怕在你的心中,还牵挂着兰族的那一位吧?也难怪,公主之于你,只怕也仅只是个公主罢了!那些人只怕是白费心思了。”
说完,也不管李陵是何表情,是否听得明白,径自扬长而去。
李陵独自站在那里,看着谷少彦离去的背影,心却仍在在他的话挑起的思绪中起起落落。
遥望关山万道,不见昨日浮云。
你还好吗?还记得我吗?
连一个不相关的人,都知道我牵挂着你,你又可知晓?
水无言,山无语,只有他独自立在高峨的殿群之中。
“不行!这样可不行!长此以往,政事哪还有我们说话的份儿了!?”
亲王府中,一些休亲王的亲信们齐聚在这里,发泄着他们对于政事的不满。
“亲王阁下,您可得想个办法改变现状呀。”一个臣子不怀好意地道。
“公主现在什么都听信那个外族人的,加上那个老家伙的支持,只怕我们的末日就要来了。”听说李陵建议要精简政事机构,摆脱人浮于事的现状,许多庸碌无为的官员都开始心怀恐惧。
“原以为苏丹王生病,太子监国,权力必然会转移到我们这里,谁想到,那老家伙找来这么一位人物……”
休亲王心底也知道李陵确实有才华,可是他挡了自己的权势之途,心中不免愤愤。而对于外族的忌惮,更让他心急如焚,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步。
“毕竟是女大不中留,公主放着自己的亲族不任用,却如此信任那个李陵,莫不是看上他了?”
扎大人的这句话确实有些大逆不道。此言一出,虽然每个人都感到心有戚戚焉,可是鉴于休亲王的面子,事关皇家的尊严,不觉一个个都低下头去,不敢应腔。
休亲王冷哼了一声:“你们也不必顾我的面子了,事实本来如此吗!那丫头就是看上了那个外来的小白脸,何时把我这个叔王放在眼中?她既然敢做得明目张胆,大家又何必为之隐藏呢?”
众人面面相觑,看来休亲王真的恼羞成怒了,口不择言,连“小白脸”这样的市井之词都出来了。
“王爷不必烦恼,只需使个釜底抽薪之计,王爷的一切烦恼,都将解除。届时别说是区区李陵,只怕那南海的霸王也未必能够奈何我们。”
一个尖嘴猴腮的大臣尖声献策。
休亲王一听,不禁大喜过望,道:“有如此妙计,快快说来。”
一群人都围了上来,窃声私语起来。
却说这果然是个妙计,此计一出,又一番龙争虎斗,令人难以预测的变局顿生。几乎每个人都被裹进了变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