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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审美趣味蠡测:“清”与“厚”

一、儒、道文化与“清”、“厚”的审美趣味

“阴阳和合”之易学思维乃中国文化的本根,也是儒、道文化的会通点,同时也是中国古代诗歌审美的本真所在。《古诗十九首》作为诗歌经典的审美根基、精神地层的力量和寿命,恰好来自“阴阳和合”之易学思维。分续发展的儒道文化各有侧重,儒家重仁好礼尚厚,道家尚空贵素好清,二者的人格理想和终极追求均存在较大差异,却能互补发展,会通融合。如果用范畴来概括中国儒道文化特质的话,具有中国特色的“人文识鉴”之“厚”与“清”可以概其大要。韩经太在其《“清”美文化原论》中认为“在中国古典诗学中具有相当阐释潜能和再塑空间的理论范畴‘清’,同时也是一种文化范畴”。董雪静在其博士论文《中国古典美学“厚”范畴论》(2006)中认为“与美学史上其他一些次要范畴相比,美学‘厚’范畴表现出了与中国文化异常深固的根性色彩,因此它的发展、演变不仅形象地反映出中国古代审美意识和审美观念的发展、演变,而且更真实地折射出了中国古代自然环境、哲学观念、社会文化、政治制度对文学艺术发生作用的生动倒影”。

中国儒道文化倡导的“厚”与“清”这两个范畴在整个中国古代文化艺术领域中始终占据着重要地位,同时随历代文学批评者的阐释慢慢沉淀发展为诗歌审美范畴。宗白华曾谈道:“中国美学竟是出发于‘人物品藻’之美学。美的概念、范畴、形容词,发源于人格美的评赏。”随着中国古代诗歌艺术的日益成熟,来源于伦理意义与人格追求的“厚”与“清”两个文化范畴,其审美性质也日渐呈现。“厚”、“清”既保持传统诗教伦理道德与人格美的内涵,同时又彰显其作为审美范畴的价值与意义。“厚”、“清”范畴与其他一些审美范畴交会融通,不断丰满着,并成熟为一个多向度、缘域性的审美范畴。王玫认为:“‘清’既是原始道家哲学和美学的重要概念,也是‘道’的本体特征,更是‘道’的本体之美。它后来才演变为广泛的审美标准和审美范畴。”可以推而论之的是,“厚”是儒家哲学和美学的重要概念,也是儒家之“道”的本体特征与本体之美,后来才演变为广泛的审美标准和审美范畴。

如果我们大而化之地来看,“厚”与“清”这两种审美趣味在历代各有侧重。秦汉时代,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确立。魏晋南北朝,玄学清谈,尚“清”而不废“厚”,“厚”与“清”这两个审美范畴会通交融,在刘勰《文心雕龙》中初现端倪。刘勰将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教融合道玄的“清虚”传统,将文学伦理的道统转换为文学审美的道统,即追求一种风清骨峻的“中和之美”。唐代诗坛“浑厚”与“清真”并举,外厚内清。宋代尚“清韵”,却以宋明理学为底色,外清内厚。明清时期,不论是格调派、竟陵派、神韵说还是肌理派的诗学,均已明确地将“清”与“厚”联系起来考察。胡应麟“清与婉”并重,他说道:“清者,超凡绝俗之谓,非专于枯寂闲淡之谓也。婉者,深厚隽永之谓,非一于软媚纤靡之谓也。”钟惺、谭元春提出了“诗为清物”说,同时也提出“诗至于厚而无余事矣”、“灵而厚”,提倡“清新入厚”,将“厚”与“清”统一起来。贺贻孙认为“诗家清境最难”,同时又完整建构“神厚,气厚,味厚”的“厚”审美范畴,并认为诗歌之至高审美境界乃“无厚之厚”的“化境”。沈德潜提倡“温柔敦厚”的诗教,但同样注重“清真、清峭、清夷、清腴、清超、清音、清澈”等以“清”为核心概念的诗歌风格。薛雪在《一瓢诗话》中同样清真蕴藉并重,认为:“古人作诗,到平澹处,令人吟绎不尽,是陶熔气质,消尽渣滓,纯是清真道藉,造峰极顶事也。”“诗重蕴藉,然要有气魄。无气魄,决非真蕴藉。诗重清真,尤要有寄托;无寄托,便是假清真。有寄托者,必有气魄。无气魄者,漫言寄托。犹之有性情不可无学问,有学问乃能见性情,二者原不单行。”朱庭珍主张“朴厚”与“清真”应融为一体,气力雄厚,风神清空。其所谓“格调意味,音节法度,风神之用者也。积健则厚,有不雄壮者乎”(《筱园诗话》卷一),为后学指出的学诗路径即“学者须从雄厚切实处入手,斯得之矣”(《筱园诗话》卷一引纪文达语)。张云璈认为“厚固清之极致”,诗之“等而上之曰清厚,等而下之曰清浅”。清代刘熙载在《词曲概》中云:“黄鲁直跋东坡《卜算子》(缺月挂疏桐)一阕云:‘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余案:词之大要,不外厚而清。厚,包诸所有;清,空诸所有也。”刘熙载提倡诗歌“妥溜中有奇创,清空中有沉厚”,认为“厚”与“清”两者“形异而实同”,倡导一种“厚而清”的诗歌审美趣味。受“阴阳合德”的传统思想的影响,明清诗论的“化境”说与“神韵”说也是极力调和“厚”与“清”之间的矛盾,融合两者,深得中国传统“中和”思想之精髓。

作为审美规范,“清”与“厚”总是与特定的审美对象相联系。歌德指出:“真正的艺术作品包含着自己的美学理论,并提出了让人们借以判断艺术品优劣的标准。”《古诗十九首》作为诗歌经典的“品质”毋庸置疑,历代的诗论家从《古诗十九首》的文本出发,围绕“清”与“厚”构筑各自的诗学理论。而历代读者的“阅读的行为和方式”与“做判断的主体所具有的‘标准体系’”不断变化和累积发展,对审美对象“品质”的阐释不断突破,“厚”与“清”这两个审美范畴,构建了中国古典诗歌的美学标准与审美尺度。梳理《古诗十九首》阐释史后,我们发现“厚”与“清”这两个审美范畴与《古诗十九首》阐释史关系密切,时而“清”胜出而“厚”隐潜,时而“清”隐潜而“厚”胜出,两者的矛盾性与差异性直到明清才呈现出融合倾向。从《古诗十九首》的文本出发,历代诗学阐释者围绕着“清丽”、“清真”、“清婉”、“清厚”等范畴构筑了各自的诗学理论。“清”与“厚”的诗学思想与儒家崇尚“阳刚与雄厚”、道家及禅宗追求“清虚和空灵”的传统观念互相渗透、交相辉映,形成了兼刚柔、致中和、发神韵的“化境”与“辞达”理论。

二、“厚”的诗学内涵解析

清代潘德舆在《养一斋诗话》中说道:“诗有一字诀,曰厚。”明代钟惺在《与高孩之观察》一文中说:“诗至于厚而无余事矣。”谭元春《诗归序》也说:“乃与钟子约为古学,冥心放怀,期在必厚。”竟陵诗派明确标举古诗的“厚”为他们的诗学理想。那么,如何理解在中国古代诗学发展史中“厚”的内涵?本书尝试解析之。

“厚”一词来源于《周易》。《周易·坤卦》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易经思维,开辟了儒道两家以厚喻德的先河。儒家讲“厚”,其倡导的“温柔敦厚”强调“君子”仁义之“德”;道家也讲“厚”,“含德之厚,比于赤子”(《道德经·第五十五章》),其“厚”讲究“赤子”本色、真醇之德。

中国诗歌发展史上,“厚”首先体现为秦汉时期由儒家倡导而奠定的“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孔子诗学中,“温柔敦厚”乃人经过诗歌教化后所达到的一种理想品格,也是儒家所提倡的中庸之道、中和之美的体现。《礼记·经解》云:“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元代虞集在《道园学古录·郑氏毛诗序》中说:“圣贤之于诗,将以变化其气质。涵养其德性,优游厌妖,咏叹淫佚,使有得焉,则所谓温柔敦厚之教,习与性成,庶几学诗之道也。”“学诗之道”也就是通过诗歌涵养德性,变化其气质,从而达到儒家“温柔敦厚”的理想人格。历代诗论都弘扬《古诗十九首》作为“正典”、“正体”的教化作用,如清代徐昆在《古诗十九首说序》中谈道:“每说诗,辄以十九首为归。……贯经史,括情事……移我性情矣。”徐昆所表达的就是《古诗十九首》这种诗教价值。

其次,历代复古者诗论更将“温柔敦厚”转换为对诗人性情与道德的要求,重视人品与诗品的合一。在中国诗学史上,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教观念同样也占据中国诗学传统的主流,历代的复古派以“复古为革新”,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歌传统成为倡导的旗帜和号角。日本学者青木正儿指出:“论诗者动辄说‘诗人忠厚之旨’,‘忠厚’是温柔敦厚的约言。”清代朱庭珍的《筱园诗话》中说道:“温柔敦厚,诗教之本也。有温柔敦厚之性情,乃能有温柔敦厚之诗。”何绍基的《题冯鲁川小像册论诗》也说:“温柔敦厚,诗教也。此语将《三百篇》根氏说明,将千古做诗人用心之法道尽。凡刻薄吝啬两种人,必不会做诗。”翁方纲在《渔洋诗髓论》中认为:“诗者忠孝而已矣,温柔敦厚而已矣,性情之事也。”清代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更认为“温柔敦厚,斯为极则”。

自曹丕《典论·论文》提出“文以气为主”的命题后,历代诗论推崇诗人内在涵养的“气厚”,此“厚”常常指称儒家“温柔敦厚”的性情。李翱在《答进士王载言书》中曰:“气厚则词盛。”清代乔忆的《剑溪说诗》认为:“汉人笃学,不易为文,文出气厚。”清代袁枚在《随园诗话》卷八中记载宋竹君学士曰:“诗以道性情。性情有厚薄,诗境有浅深。性情厚者,词浅而意深;性情薄者,词深而意浅。”历代诗论家将诗人性情之厚薄与意之深浅直接联系在一起。贺贻孙以“厚”为基点,论述了其关于“神厚、味厚、气厚”的诗歌理论,构架起了“化境”的理论思想,他的“气厚”仍然指向儒家“温柔敦厚”的性情。(后有专章论述)

再次,“温柔敦厚”也内化为中国古代诗歌审美表达的方式。在《毛诗序》中,汉儒将人格性情的“温柔敦厚”与“主文而谲谏”的诗歌教化方法、“美刺”的诗歌教化目的熔为一炉。《毛诗序》中说:“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郑玄具体解释说:“谲谏,咏歌依违,不直谏也。”孔颖达在《礼记正义》卷五十中解释“温柔敦厚”时说:“温谓颜色温润,柔谓情性和柔。《诗》依违讽谏,不指切事情,故云温柔敦厚,是《诗》教也。”在《毛诗正义》中,他又作了进一步的解释:“依违谲谏,不直言君之过失。”“化”与“刺”都不能直接“谏”、“言”,而要委婉含蓄地展开。焦循《雕孤集·毛诗郑氏笺》则说:“夫诗,温柔敦厚者也,不质直言而比兴言之,不言理而言情,不务胜人而务感人。”正如朱自清先生所说:“不直陈而用譬喻叫‘主文’,委婉讽刺叫‘谲谏’。”这种“主文”、“谲谏”的思想内化为中国古代诗歌表达的方式,那就是重比兴、贵含蓄、重言情,追求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效果。

刘勰明确地认识到“温柔敦厚”可以转换为诗歌审美原则。在《文心雕龙·比兴》篇中,刘勰从理论上对《诗经》表达情志的两种方法,即比、兴之法进行了探讨,认为“比则畜愤以斥言,兴则环譬以记讽”。以比的方法,可抒发作者内心的积愤而有所指斥;用兴的方法,作者可以委婉譬喻来寄托讽刺。如果说刘勰对“比兴”的论述是对汉儒“主文”、“谲谏”思想的继承,那么《文心雕龙·隐秀》篇则是刘勰对诗歌“委婉譬喻”审美特征的进一步发挥。刘勰倡隐秀而重在隐,主张要“文外重旨”、“言外曲致”和“复意为工”。他说:“夫隐之为体,义表文外,秘响傍通,伏采潜发。深文隐蔚,余味曲包。”就文学的含蓄、婉曲、余味等方面予以阐述。钟嵘赞誉五言古诗“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因为它“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这与刘勰的“婉转附物,怊怅切情”之评价基本一致。“比兴”更有利于“婉转”、“怊怅”而“详切”地状物抒情。刘勰《文心雕龙·隐秀》篇谈到了这一点:“古诗之离别,乐府之长城,词怨旨深,而复兼乎比兴。”钟嵘在《诗品序》中也谈道:“宏斯三义(指兴、比、赋),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采,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味之无极,闻之动心”也就是贺贻孙《诗筏》中所崇尚的“味厚”。在刘勰眼中,包括《古诗十九首》在内的五言古诗正是因为善用“比兴”,达到了“敦厚婉转”的美感效果,所以被冠以“五言之冠冕”的美誉。

袁枚的《随园诗话》也很在乎厚道问题。他在论及《莲塘诗话》时说:“初白老人教作诗法云:‘诗之厚在意不在辞。’不厚难成好人,不厚也难成好诗人。”不厚道的人,其言辞是厚不了的,故称“诗之厚在意不在辞”。陆时雍的《古诗镜总论》也认为,诗厚不在辞而在“托”,“凡诗深言之则浓,浅言之则淡,故浓淡别无二道”。“诗之妙在托,托则性情流而道不穷矣。”陆时雍认为:“夫所谓托者,正之不足而旁行之,直之不能而曲致之。情动于中,郁勃莫已,而势又不能自达,故托为一意,托为一物,托为一境以出之,故其言直而不讦,曲而不洿也。”陆时雍的说法比《莲塘诗话》、《随园诗话》似更深入,厚道为人,诗道也宜厚成,但是诗歌毕竟不是道德文本,此处一个“托”字,妙趣横生,厚道之人转而为厚成诗人。陆时雍从《古诗十九首》中体悟出“托”的奇妙,因而将《古诗十九首》“谓之风余,谓之诗母”。这是他对《古诗十九首》研究的重要贡献。“诗母”将厚德载物之炎黄大德与托物言志之华夏风流完整地融为一体。虽然说陆时雍之“托”也从“比兴”中得其妙旨,但是他的别解与发挥确实提高了一层级。

对于《古诗十九首》这种审美表达的典范性,刘勰、钟嵘首见其美。《文心雕龙》赞其:“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诗品》指出其美在于“惊心动魄,一字千金”的艺术感染力。历代诗论都强调“诗皆思深远而有余意,言有尽而意无穷也”(吕本中),“辞精义炳,婉而成章”(皎然),“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张戒),“美刺婉曲而不露”(杨载),“随语成韵,随韵成趣,辞藻气骨,略无可寻,而兴象玲珑,意致深婉”(胡应麟),“词不迫切,语意敦厚”(刘光贲),“用意深微含蓄”(方东树),“一唱而三叹之。无声弦指,空外余音,令讽音歌哭无端,籁由天作”(王康),“不入理障,不落言诠”(朱筠),“善言情,便是不使情为径直之物。而必取其宛曲者以写之,故言不尽而情则无不尽”(陈祚明),“其味浸厚”(李重华),“意在言先,亦在言后”(王夫之)等。

最后,“温柔敦厚”体现为诗歌的审美风格。随着中国古代诗歌日益成熟,儒家诗学的“温柔敦厚”思想融汇了道释思想,“厚”既保有传统诗教伦理道德的内涵,同时又彰显其作为审美范畴的价值与意义,注重的是诗歌“含蓄”、“婉曲”、“圆融”、“高古”等古典审美规范。相应地,“厚”范畴的这些审美性质也日渐呈现,进而演变为诗歌审美风格。此外,“厚”与其他一些审美范畴交会融通,不断丰满,发展成熟为一个多向度缘域性的审美范畴。如唐宋诗论的“浑厚”和元代诗论的“苍古”等。明清时期,钟惺、谭元春首次明确提出将“厚”作为诗歌审美的范畴,提倡“灵而厚”。至此,“厚”的审美价值日渐凸显,并得到了众多诗论者的发展,如谭献的“柔厚”、贺贻孙的“无厚之厚”、潘德舆的“真则厚”、刘熙载的“厚而清”,等等。

三、“清”的诗学内涵解析

“清”一词,《说文·水部》解释为:“清,月良也,澄水之貌。”中国传统文化中,“清”更多体现的是道家原始哲学的重要概念,庄子讲“水之性,不杂则清”(《外篇·刻意第十五》)。老庄正是通过对“水之性”的沉思,发展而来“水镜”、“玄鉴”的“清”美文化意识。“清”作为一个概念或范畴具有鲜明的价值取向,多用于人道、政事的道德概念和理想人格,并与“厚”概念一样,逐步推演发展成为中国诗歌审美的元范畴。

中国诗歌发展史上,有诸如“诗,乾坤之清气也”(赵一清《春凫诗稿序》)、“诗以清为主”(宋咸熙《耐冷谈》卷三)、“诗,清物也”(钟惺《简远堂近诗序》)、“诗家清境最难”(贺贻孙《诗筏》)等论述。历代诗论家们以“清”为核心的诗歌审美概念层出不穷,诸如“清雅、清丽、清虚、清峻、清真、清远、清峭、清夷、清腴、清超、清浅、清音、清澈、清婉、清厚”等。宋代苏轼乃“清”的倡导者,以“清”为美乃苏轼的诗歌审美追求。据粗略统计,苏轼的文集和诗集中,与“清”字搭配而组合成的词汇有七十余个之多,单是用“清诗”一词来评价、推举他人诗作,就达四十余次,如“清诗五百言,句句皆绝伦”(《和犹子迟赠孙志举》)、“清诗得可惊,信美词多夸”(《次韵致政张朝奉仍招晚饮》)、“壁间余清诗,字势颇拔俗”(《书黁公诗后》)等。明代胡应麟更是诗歌“清”论的集大成者,提出“诗最可贵者清,然有格清,有调清,有思清,有才清”的理论框架(后文有专章论述)。由此可见“清”对中国古代诗歌理论的价值与意义。“清”作为中国古代诗歌审美的一个核心范畴也呈现出丰富的内涵,历代诗论家们对其理解也有很大的不同,如杨慎认为“清者,流丽而不浊滞”;胡应麟认为“清者,超凡绝俗之谓,非专于枯寂闲淡之谓也”;清代沈祥龙解释道:“清者,不染尘埃之谓。”

“清”作为诗歌审美范畴的价值越来越被现代学者所关注,蒋寅认为:“老庄清静无为的人生态度、虚心应物(涤除玄览)的认知方式、超脱尘俗的生活情调,甚至道教神话中的天界模式(三清),无不围绕着清展开。可以想见,道家思想作为传统观念的主要源头之一,在深刻影响古代生活的同时,也将“清”的意识深深烙印在文人的生活观念和趣味中。”蒋先生更撰专文探讨古典诗学中“清”的概念,重点阐释了“清”的诗学内涵,对相关研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通过对《古诗十九首》阐释史的梳理,可以发现“清”这一范畴对《古诗十九首》的意义与价值,那么,如何理解诗歌审美范畴“清”的内涵呢?

“清”的本质特征在于“不俗”、“不浊”和“不染”中呈现的源于儒道家思想的素朴、清淡与自然。它以素为美,以淡为贵,以自然为归,渗透在诗歌作品的各个层面,甚至还浸染到诗人的精神气质。本书从“气清”、“才清”、“诗清”与“声清”、“韵清”、“境清”两组概念尝试探究“清”的诗学内涵。

首先,“气清”、“才清”到“诗清”。中国传统诗学中不论是以“厚”论气还是以“清”论气,都昭示了中国诗学传统中融人品和诗品于一体的审美价值观。如果说“气厚”侧重于指向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那么“气清”则更侧重于指向道家“天人合一”的自然造化。实际上,儒家也讲“气清”。儒家所讲的“浩然之气”就是至刚至大的朗朗乾坤之正气,也就是清气,此乃君子修养的至高境界。道家所讲的“清气”(道教中有“一气化三清:玉清、上清、太清”之说)是以“天人合一”为归的“真人之境”。晋初袁准在《才性论》中就将清浊之气与美恶之物相联系,认为:“凡万物生于天地之间,有美有恶物,何故?美,清气之所生也,物何故恶,浊气之所施也。”中国诗学中,诗为“清物”的观点也不罕见,如“诗,清物也”(钟惺)、“诗于天壤间,最为清物也”(屠隆)、“诗,清物也,勿嚣而杂,勿昏而浊,勿粗而肤,勿冗而散。……此其所以为清物也”(熊士鹏)等。

魏晋时期,曹丕的《典论·论文》将人气之清浊引入文气之清浊,曹丕认为“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而陆机的《文赋》说“或沿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认为文气之“清”是对浊气的升华。唐代贯休则认为“乾坤有清气,散入诗人脾”,把自然的“清气”与诗人的精神气质联系起来。皎然论诗尚“清”,认为“清音韵其风律,丽句增其文彩”,其所论诗之清同时也指向诗人之“识”与“才”,即“志”之清,即诗之“巧拙清浊”,来自于诗人之“识”、“才”之别。在《诗议》中他说道:“且文章关其本性。识高才劣者,理周而文窒;才多识微者,句佳而味少。是知溺情废语,则语朴情暗;事语轻情,则情阙语淡。巧拙清浊,有以见贤人之志矣。”宋代程颢的《二程遗书》卷十九中亦认为“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更将气清与才清直接关联。明代,胡应麟提出诗歌“四清”论,其“才清”指的是才性、才情与才气等诗人所具有的多重精神气质与修养;屠隆更将“才清”具体理解为“清虚简远”,在《与唐嗣宗》中说道:“文人才子须清虚简远,乃益可贵。”因而,“酒肉伧父,尘坌栖襟,垢氛填胸,彼乌知诗?”

中国古代诗论家们强调“清气”对诗人品格的重要性,在自然之气的品评上,“清”与“浊”相对,在人格品评上,“清”与“俗”相对。“俗”乃营营于世俗、凡俗的利欲,“委琐”而不能自守。因而,“脱俗而不委琐,清洁而能自守,是值得称道的操行和气质,这是构成‘清’诗的本质因素”。清代,仇福昌的《静修斋诗话》云:“人之心不可不清。不清则利欲熏心,了无佳趣;清则风云月露,皆可作诗词歌赋观,所谓无声之诗也。”宋代苏轼的《书林通诗后》一诗有云:“先生可是绝俗人,神清骨冷无由俗。”在苏轼看来,顶尖的诗人须是“神清骨冷”的绝俗人,庄周就是这种“绝俗人”的典范,其《送文与可出守陵州》云:“清诗健笔何足数,逍遥齐物追庄周。”此外,苏轼更体悟了做“绝俗人”、成就“清”诗的方法,将道家修炼的四种方法“清其心”、“虚其心”、“静其心”、“定其心”也直接转换为进入诗歌创作状态的不二法门。其《送参寥师》云:“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即要求诗人心地空明,让诗语自然流出。

其次,“声清”、“韵清”到“境清”。“清”作为诗歌审美范畴,其内涵随历代学人对诗歌审美认识的不断深入而扩充、丰富。在中国传统诗歌审美中,“清”的内涵首先体现在声律、病犯、属对等语言声色之美上,再从风神韵味之意境美到诗歌整体之风格美等诸多不同层面,直至“清”成为诗歌审美最高境界之“神韵”、“化境”说的核心范畴。

蒋寅先生认为:“清的基本内涵是明晰省净。这是由清字的本义水清引申来的,主要针对诗歌语言而言。”蒋先生的看法有独到之处,但“清”对于诗歌语言首要的价值更在于作为“韵体”的诗歌讲究声韵之“清”,这也是现代人所理解的诗歌音乐美。

中国古代诗歌是从最初“歌、乐、舞”三位一体的状态中逐渐分离出来的,从以歌为主的“歌诗”到脱乐独立的“诗歌”,诗歌语言声律之美越来越受到重视。先秦时代,“清”已成为一个审美概念,但主要是作为形容音乐美的概念。如“耳辨音声清浊”(《荀子·荣辱》),“声音清浊、调竽奇声以耳异”(《荀子·正名》),同时作为乐调的“清商”、“清徵”、“清角”(《韩非子·十过》)与人物悲怨的情感有关。因而,受音乐审美趣味影响,转换为诗歌审美范畴后的“清”范畴,必然首先体现为诗歌语言的声律、病犯、属对等语言声色之美即声韵之“清”,进而表现在诗歌情感表达的“悲怨”内容上。由“声清”推演而来的“清”的内涵还体现在“以悲为美”的风尚上,并贯穿中国古典诗歌发展史,更集中体现在六朝。《古诗十九首》响遏行云的悲音怨情,震撼着千年的诗国,涵咏着历代诗人。

古典诗歌声韵之“清”落实在声律、病犯、属对等语言声色之美上,它与“浊”的相对。古代诗歌讲求在音韵上辨析清浊,力求音节铿锵,声韵悦耳。刘勰说“五言流调,清丽居宗”,钟嵘说“惊心动魄,一字千金”、“清音独远,悲夫”,南北朝对于包括《古诗十九首》在内的古诗的评价多从内容之“悲怨”、语言声色之“清丽”、表达之“婉转附物”这几方面加以褒扬推崇。

语言的声律、病犯、属对等语言声色之美是欣赏与研究中国古典诗歌的基础。中国古典诗歌在从古体到近体(律诗)的发展过程中,建立了一套严格的格律规范与要求。继永明声病之说后,诗界对字词声韵的重视无以复加,对语言声色之美的追求达到了极致。齐梁陈隋时期的诗歌语言沉迷声色,“颓靡于淫艳佻巧之辞”,历代诗论认为此乃“诗之敝极焉”。

南朝范晔提出诗歌创作中辨声之清浊的重要性,其《狱中与诸甥侄书》中说:“性别宫商,识清浊,斯自然也。观古今文人,多不全此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专辟《声律》篇,提出了“韵”的概念,认为:“异音相从,谓之和,同声相应,谓之韵。”刘勰的“韵”主要指的是声韵和音韵,其《文心·总术》曰:“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此外,刘勰更将“韵”定位为“文笔”之别的根本,同时认为“诗人综韵,率多清切”,诗韵的标准在于声律的清浊与真切。

六朝至隋唐,诗论辨析诗歌声韵之“清浊”,多崇尚“清词”、“丽句”。唐代处士潘阆的《自序吟》诗云:“发任茎茎白,诗须字字清。”白居易《金针诗格》曰:“诗有四得。一曰句欲得健;二曰字欲得清;三曰意欲得圆;四曰格欲得高。”王昌龄更将“清浊规矩”看做诗歌创作的关键,力推区分“清浊”,讲求“声势”。

唐代的诗格著作流行,关注的主要是诗歌语言的属对、病犯、声律等问题,晚唐五代诗格已开始关注诗歌更深层次的审美特性,显现出由基本诗格问题的探讨到多层面地讨论诗法、诗势、诗风、诗境、诗道等诗学问题。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审美范畴“境”的提出更是唐代诗论家王昌龄、皎然与司空图对中国传统诗学的重大贡献,推动了对“清诗”的追求由“声清”转入“境清”。

王昌龄《诗格》提出:“诗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皎然论诗专立“取境”一条,在《诗式·辨体有一十九字》条一开头就说:“夫诗人之说(诗)思初发,取境偏高,则一首举体便高;取境偏逸,则一首举体便逸……”诗僧皎然更是“境”的痴迷者,据统计,“境”字在皎然诗文中共出现四十次左右。其《妙喜寺达公禅斋,寄李司直公孙、房都曹德裕、从事方舟、颜武、康士骋四十二韵》一诗有曰“境清觉神王,道胜知机灭。诣寂长杳冥,忘归暂采撷”,对“境清”的追求是明白无疑的。唐代“境”理论的追寻者司空图更进一步将“境”的内涵解释为“象外之象”、“味外之旨”,并将“诗境”之清美形象生动地描绘为:“戴容州云:‘诗家之境,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清代,贺贻孙又提出“诗家清境最难”,将“化境”解释为“清空一气,搅之不碎,挥之不开,此化境也”。“化境”也就是“清境”,是诗歌审美的最高境界,也是最难达到的(后有专章论述)。

蒋寅认为:“南朝人用‘清’还有特定内涵,即少用事。”唐代王昌龄与皎然更深入地探讨了用事与诗境的密切联系。王昌龄的《诗格》从“诗有六式”谈到“用事五”,认为用事不如用字,用字不如用形,用形不如用气,用气不如用势,用势不如用神。皎然在《诗式》中探讨用事的不同层面与“境”品格高下的关系,他认为“诗有五格”,即“不用事第一,作用事第二,直用事第三,有事无事第四,有事无事、情格俱下第五”。皎然认为不用事是诗歌的最高境界,而王昌龄认为“用事”是诗歌创作的最低层次。显然,“用事”与“不用事”关乎诗境的清浊畅涩,正如萧子显的《南齐书·文学传论》所言:“唯睹事例,顿失清采。”王昌龄、皎然或许会说:“唯睹用事,顿失清境矣。”

诗歌审美的尚“清”意识在文学史上久盛不衰。宋代以后,“清诗”的内涵从“声清”、“境清”到“韵清”。宋至明清,一个美学新崇尚即“韵”,风行于文化和诗歌审美领域。宋代“清”与“韵”并重,唐宋诗论喜将“气清韵古”或“音清韵古”作为评价诗歌的标准;明清时期的“神韵”说以“清”为核心范畴,并与“化境”一起共同构成中国古代诗歌审美追求的最高境界。有关“神韵”与“化境”理论,后有专章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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