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昌故城即宕昌国都城，就是今宕昌县城关旧城村的旧城，这本来是一个没有什么疑义的问题，因为从宕昌国时期到宕昌国灭亡后的1400多年中，始终只有一个宕昌城，同时，当地传说及所有地方史志中都没有除宕昌外还有第二个宕昌城的说法。古代历史地理史籍中，对宕昌故城的记载也是非常清楚的。对此出现误解异说是在清代后期丁谦的《梁书夷貊传地理考证》，而引起混乱则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新县志编修中《舟曲县志》和《宕昌县志》的记述。
《宕昌县志》在《文物古迹》一节中说，“宕昌古城遗址，位于宕昌镇旧城村”。而在《附录》的《宕昌国》中又说，“宕昌国曾先后在今宕昌镇旧城村和今舟曲城都建过国都”，并讲明宕昌国在今舟曲城建立国都的依据就是清人丁谦《梁书夷貊传地理考证》所说“宕昌故城当在阶州（今武都）西，西固（今舟曲）所城也”。《舟曲县志》的记述则更为混乱，该志《大事记》说“西羌别种‘保’梁勤建立宕昌国，境‘自仇池以西，东西千里；席水以南，南北八百里’。今舟曲县皆属其国，王城一度设今舟曲、瓜咱、峰迭、华年（古华阳城）”。这样，宕昌国都城的宕昌故城竟然在今舟曲境内的四个地方，根据是什么，该志没有作任何说明，只是在《古城寨堡》一节中对西固城遗址为宕昌国都城的记述中，引用了丁谦“宕昌故城当在阶州（武都）西，西固所城也”作依据。这两部县志对宕昌故城即宕昌国都城的混乱记述对了解宕昌历史尤其是目前宣传介绍宕昌地方历史文化，发展旅游造成直接影响。去年7月笔者在宕昌配合中科院专家组对宕昌官鹅沟风景区及全县旅游作规划设计时，不少宣传文化系统的同志提出要尽快明确宕昌国都城所在地究竟在宕昌城关旧城，还是在今舟曲境内，以便对宕昌国历史的宣传介绍达到准确和统一。
对于宕昌故城所在地记述中形成以上混乱的根本原因，归纳起来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对《水经注》中“羌水”条的误解，由此直接导致了将宕昌故城由羌水即今岷江边的宕昌城关错位到桓水即今白龙江边的今舟曲城关；二是对宕昌国灭亡后宕州及宕昌郡设置变化及宕昌郡治所的移迁过程的模糊认识，由此出现了对不同历史时期史料中的宕昌郡治所在地与宕昌故城的混淆。
对《水经注》中“羌水”条的误解，实际上是《水经注》本身的记述文字有疏漏。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的由袁英光、刘寅生整理标点的具权威性的王国维《水经注校》本：“羌水出羌中参粮。彼俗谓之天池白水矣，（地理志）曰：出陇西羌道，东南流，迳宕昌城东，西北去天池五百余里，水又东南迳宕昌婆川城东，北注羌水，昔姜维之寇陇右也，闻钟会人汉中，引还，知雍州刺史诸葛绪屯桥头，从此谷将出北道，绪邀之此路，维更从此道渡桥头，人剑阁，绪追之不及。羌水又东南，阳部水注之，水发东北阳部溪，西南迳安民戍，又西南注羌水，又东南经武阶城西南，又东南葭芦城西，羊汤水人焉，水出西北阴平北界汤溪。”这段文字中有一个重大疏漏，即把羌水与桓水混为一水，即把现在的岷江和白龙江均记为羌水了，即表述为羌水出羌中参粮，经宕昌城东，又东南经宕昌婆川城东，北注羌水，这便成了羌水注入羌水了。如将“北注羌水”的“羌”改为“桓”，即羌水“北注桓水”则十分准确，即岷江在两河口由北注入白龙江。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杨守敬《水经注疏》关于羌水注入，与王校本基本相同，唯将“迳宕昌婆川城东，北注羌水”，改为“经宕昌城东而东南注”，但未说注何水。羌水是今岷江，桓水又称垫江，是今白龙江。很显然，《水经注》中关于羌水的一段文字是由于笔误或各种版本在抄写过程中的疏漏出现了差错，遗憾的是这一差错并没有引起历代史地学者的注意，因而一再继续着。如1975年中华地图学社出版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之第二册的西汉凉州刺史部地图，将今岷江标注为羌水，今白龙江标注为桓水，而在东汉凉州刺史部地图中，则将今岷江及两河口以下的白龙江标注为羌水，两河口以上的白龙江上游河段未标注水名；第三册蜀汉益州北部地图将今白龙江武都以上注为白水，武都以下注为羌水，对岷江未标注水名；西晋雍州、秦州地图，则对今岷江及两河口以下白龙江注为羌水，两河口以上白龙江未标注水名；第四册的西魏地图中，将今白龙江标注为羌水，对今岷江未标注水名，而北周地图中，则又将岷江及两河口以下的白龙江标注为羌水，对两河口以上的白龙江上游河段未标注水名；第五册中隋岷蜀诸郡地图对羌水的标注与北周地图相同，即岷江及两河口以下白龙江为羌水，而唐代的陇右道东部地图却又将今白龙江标注为羌水，对岷江未作标注。可见学术界至今对羌水究竟是今白龙江还是今岷江是相当模糊的，丁谦之所以将宕昌故城推断为今舟曲城，也当是这个原因。他虽为清末人，但一生在浙江，未曾到陇南作过实地考察，不可能具体了解今白龙江和岷江的实际情况，只能按历史资料考证分析。当代着名陇右史学家冯国瑞在对清代名学者武都人邢澍《桓水考》一文的注释中引证齐召南《水道提纲》：“白水江即古桓水，亦曰垫江，源出边外洮源东南之西倾山，东南流入陕西边，经武都关南，又东经西固所南，又东南与白龙江会，又东南流至阶州西南，又东经州城南，又东南经文县东境，又南经玉垒关东，又东南人四川界，经昭化县北境之余山铺西，又东南至昭化县城北，而嘉陵江合诸水，东北自朝天关来会此江，即古葭萌水也。”又曰：“白龙江出陕西岷州卫分水岭，垫江之北源也。东南流经临江铺西，又东南经朝阳山西西固所东南，有白水江自边外来会。”冯氏指出：“齐氏此条，于今日水道，最为明确。但分水岭之水，即《水经》羌水，亦谓之白水，至西固所南合西倾水（今白龙江），东流入阶州境，则通谓之白龙江，非专指北源为白龙江也。此处微误。”弄清楚古羌水与桓水和今岷江、白龙江的对应关系，对《水经注》中羌水“东南流，迳宕昌城东”的理解就非常明确，即这里所说宕昌只能是今宕昌城关旧城，不可能是今舟曲县城。
宕昌国从灭亡后北周在宕昌国原地设置州、郡、县三级地方行政机构管理这一地区，历经隋、唐至安史之乱后吐蕃势力东扩占领整个陇南、陇西，废除郡、县行政机构，实行部落组织管理。此间从北周天和元年（566）至唐广德元年（763）的197年中，州、郡两级机构时并时分，郡治也有移动，变化较大。宕州及宕昌郡前后沿革的基本情况是：宕昌国灭亡后，北周在宕昌国都城原所在地的今宕昌城关设置了宕州，宕州辖两个郡：一个是宕昌郡，郡治在阳宕（今宕昌南阳镇杨集），领阳宕县，隋开皇十八年（598）阳宕县改名为良恭县；一个是甘松郡，郡治在怀道（今舟曲峰迭，另一说为今舟曲坪定，两地均在今舟曲县城西北，相距不足10公里，但分别在白龙江东、西两岸）县，领怀道、和戎两县。和戎县在怀道县西北，唐贞观三年（629）并入怀道县。和戎县治所史料没有准确记述，难以考知，但据并入怀道的情况和所处方位，当在今哈达铺一带，因当时迭部设有迭州，今理川设有岷州所属基城县。和戎县只存在了63年。在隋开皇三年（583）撤宕昌郡和甘松郡的建置，由宕州直接管辖阳宕、怀道、和戎3县。直到唐天宝元年（742），又将宕州改为怀道郡，郡治亦移往怀道县。乾元元年（758）又将怀道郡改为宕州，州治仍在怀道。数年后吐蕃势力占据陇南，郡、县机构不复存在。因此，唐代的宕州与怀道郡在天宝元年后都在今舟曲境内的怀道，不在今宕昌城关。对这一史实，无论是新、旧《唐书》的地理志，还是宋代的《太平寰宇记》，记述都是很明确的。着名的唐代地理总志《元和郡县图志》说“宕昌故城，今为交和戍，在怀道县东五十二里”，准确记载了作为宕昌国都城和周、隋宕州州治的宕昌故城与怀道县及唐代怀道郡和宕州的具体位置。《中国历史地图集》中唐代历史地图也是将宕州标注在今舟曲县城西北白龙江东岸的坪定一带，这是十分准确的。《舟曲县志》将宕昌故城在舟曲峰迭的记述，显然是将唐代天宝后宕州和怀道郡的治所所在地与宕昌故城混为一谈了，至于说宕昌国都城一度在舟曲瓜咱、华年及舟曲城关的说法，则是毫无根据的臆断。
《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四册北魏、西魏、北周三个政权的地图中，均将宕昌故城即宕昌国都城标注在今宕昌城关。翁独健主编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出版的《中国民族关系史纲要》亦明确论述道：“宕昌羌分布在洮河以东，白水以北，渭水以南的地区，政治中心在宕昌城（今甘肃宕昌），众二万余落”。宕昌国郡城的宕昌故城就是今宕昌旧城，这在学术界早已是没有疑义的，其城至今尚存且在20年前还基本完好，现在大部分城墙仍在，城内即为宕昌镇旧城村。地方史志工作者本应更加清楚宕昌故城的历史和现状，但却把本来清楚的史实记错记乱，给地方文化建设和旅游事业带来不应有的混乱，实在令人遗憾。
（载《陇右文博》2005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