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566700000003

第3章 多事的乡村

1

大军休假回来时,春燕同大军约好一同到姥姥家看看。春燕姥姥特别疼爱春静姐妹,时常将女儿和两个外孙女挂在嘴边。春燕妈患病的事一直瞒着姥姥,只是说长了个良性瘤,住院就治好了。春燕姥姥性格豁达,爱开玩笑,她给儿孙们留下更多的是她对生活的乐观。

春燕姥爷70岁那年患了偏瘫,半边身子不能动,头脑挺清醒,只是大小便都得在炕上。姥姥毫无怨言地伺候了8年。她形容这8年比“8年抗战”还艰巨。姥爷善做菜,能做出味道可口老少皆宜的菜肴。过去村里谁家结婚将(娶)媳妇,把他请来掌勺准满意。据说志元爹能同一天给两家将媳妇的做菜,且不做重复的。春燕姥爷有这本事,他在十六、七岁时给一饭庄当过学徒,炒菜、做饭看似简单,做得人人爱吃,挑不出毛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老人对这喜好坚持到临终,即使在炕上躺着,他时常提醒老伴做哪个菜,加哪几味佐料。春燕姥姥也就应着,人老来老去,老伴同她说个话,就知足了。老伴一走,春燕姥姥在自个住的几间屋住了两年,她觉得自己能做动饭就自己住挺好。后来在几个儿子的劝说下,把几间屋卖了,在五个儿子和闺女家轮流住。大儿子志元住在相隔二百里的外县,年年过去住几个月,老人爱在大儿子家住。志元有着母亲的性格,沉稳、开朗、有主见,娘俩时常在一起唠些家长里短的事,说到伤心事,老人会不由自主掉下泪来,说到高兴事,老人脸上现出孩子般的笑容。

由于春燕母亲患病住院,老人有一年未住在闺女家。当闺女的也惦记娘,年前春燕娘回娘家,和娘宿了两宿,老人见闺女气色挺好,以为病治好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那几天和闺女唠呱,老人家说得比往日多许多,积攒了一年的话都要向闺女唠叨唠叨,年近六十的闺女和娘坐在炕头唠着。老人总觉得住在儿子家不如自己过,闺女就劝娘自己一个人吃饭哪香,又没个说话的。老人说自己过腿脚好使不拖累人,看着儿媳炒菜做饭,想插手人家又烦弃。闺女说了,娘你别多想,您老是咱家的功臣,对俺爹这些年的照顾,村里人哪个不说你老的好。老人对闺女说话自然是掏心窝子。

春燕过个把月去看看姥姥,过去给姥姥洗洗衣裤,87岁的姥姥去年开春被门槛绊了下,小腿骨扭伤,落下了毛病。老人爱干净,她自己能做的事不愿让别人,尤其是媳妇,老人同媳妇总有种距离感。过去持家时光给媳妇留下了严的印象。也正是这严,住在村里,儿子娶媳妇即住进明堂堂的房里。老人大儿子志元当兵后,每月12元津贴,寄家里11元,自己只留1元。老人收到这11元就掉泪。志元倒没觉得什么,在部队里都是供应的,这一元钱用来买个牙刷、袜子什么的。一年后志元到了军校,每月46元的津贴相当于一个乡长的工资。寄给念高中的二弟12元,余下30元寄到家里。春燕姥姥手里宽裕了,志元几个弟弟相比较同龄的孩子好一些,也感到自豪。那时候军人家属在村里很有面子。

几个弟弟挺有出息,二弟学习好,肯读书,念完高中顺利地考上省内一重点大学,全家人欢气着呢;三弟善处事,人缘好,年纪不大就在村里当村团支书,不到三十岁当了村支书记,后来到镇上的单位以工农代干。原以为在乡里农机站副站长任上退下,因国家有规定,只好又回到村里任村支书。老三志清倒也想得开,村里各户过得还好,只是相比较周边几个村不够宽裕,东庄、岳里靠着村办厂子,家底足。前齐家也办过小厂,因经营不善亏损太多,只好停了。村委不仅没盈余,还欠着银行几万元,志清在这种情况下回到村里;老四志民厚道、踏实,二十岁在乡里机械厂学徒,一步步地由段长干到生产厂长。他爱这厂子,三十年在同一单位,仍未感到单调;五弟志华家过得殷实,他年轻时当赤脚医生,后来自家开了诊所,口碑不错。

农村人对自己大都不讲究吃穿,说得过去就行,家家户户都不缺粮。外人也看不见你吃得好,庄稼人整天穿得鲜亮给人感觉不舒服。人们手里有了钱盖房,住房宽敞明亮,日子过得舒畅。到各村走走,少有破屋赖房,大都一家六、七间砖瓦房,院落不小。胶东农村在抗战时期曾涌现出平民英雄,五十年代八一电影制片厂曾在这儿拍摄了一部反映当地实事的电影。九十年代掀起了电视剧热,有编剧把这部电影改编成电视连续剧。摄制组到了沙口一带,哪儿能找到过去的影子,别说三、四十年代的房屋难找,六、七十年代盖的房子也不多。据说该摄制组只好到河北一较落后的村庄拍摄了这部连续剧,播出后收视率不低。

这儿的人大都好客,待人宽厚,过去日子不太宽裕,七十年代西南地区有要饭的推门进了院里,很少有撵出去的。家里现成吃的,馒头什么的递过去,乞讨的人要点粮食尽量满足他们。有的人家看到大人带着孩子穿着衣着褴褛的样子,就找出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裤给他们。乞讨人灰暗的面孔让村里人心里不好受,有的人家就问他们这夜到哪住,遇到热心的村人是乞讨人的福气,这夜就不愁没地方住了。住在人家闲置不住的房子也比靠着屋墙打盹强百倍。在五、六十年代,有过来的西边的人到这就不走了,留下来大都能吃苦。这儿的人隔应(讨厌)好吃懒做的,只要你能干活,老实巴交只会种地,也会赢得村人的尊重。若是你耍小聪明,华而不实,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村人自然躲你远远的。连是你一家本家的亲戚的人都感到丢人。这种情感自然带着人的共性。

听老辈人说,有这样一个故事。一户人家正在盖房,请来的瓦匠在挥臂砌砖后,有滋有味地吃着主人做的饭菜。有一个背着破口袋的年轻人闻着香味来了,想混顿饭吃。主人没有痛快地给他饭菜,对这个十八、九岁的外乡人说,人得自食其力,你把这堆沙子和石灰搅拌匀和了,管你一顿饭吃。那青年说俺还没吃饭哪有力气,不给吃就算了,俺到别处去要了。说着,扭头走了。主人和几个瓦匠失望地摇摇头,主人说正缺小工,这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小伙咋就不想干活呢?

类似的故事各地也有过吧,靠劳动换取报酬心里自然舒坦,不劳而获只是个肥皂泡。村里人不是个个都勤快,各村大都有几个懒人,时常被用来教导孩子。“可别学那李家老六,整天瞎溜溜,不干点正事。”自小灌输了人要勤俭的观念,脑子里多了些务实勤恳,少了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春燕三舅是个勤快人,年轻时在生产队时特能干,他人长得看上去不很结实,但有这一条优点,再加上志清讲道理,村民之间有点矛盾,他善于从中调解,这样的人最适合当村干部。志清二十出头就当上了生产队长、村团支书,他的为人被邻村党支书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老支书托人去提亲,把同样勤快的二闺女说给志清。有了贤内助后,志清对村里工作更热情了。之后二十多年,尽管在乡里干过很长一段时间,快五十岁了回到村里重当村长,村里人仍很尊重志清。村民的标准只有一个,志清不是个耍滑耍奸的人,他当村长心里踏实。

春燕姥姥把志清媳妇当闺女待,志清媳妇人诚实、能干,不是很会说,过去遇到理不清的事情不想对志清说,就找婆婆,“娘,你给俺出个主意。”志清娘是个聪明人,年轻时说话办事利落着呢,年岁大了脑筋不呆板,她给儿媳妇出的主意往往在理可行,媳妇自然是欢喜。

家里有个不糊涂的老人可以说是一家人的福分,若是摊上一个不辨是非的老的,搬弄是非,没事也要搞出点事来,则是让儿媳厌烦。志清娘在村里都有点威信,儿媳对这位勤俭持家能吃苦的婆婆自然好了。

2

迟家疃离前齐家5里地,那天春燕和大军一人骑辆自行车往前齐家赶。一路上,不加遮掩的田野的风扑面而来,这对年轻人在平展的乡间土路上均匀地蹬着车,大军和春燕的目光不时对视着。土路两旁的小麦泛着青绿,一场酝酿丰收的梦在青绿中蔓延。不时会看到一个个种蔬菜的大棚,如耸起的白色的岩体静卧在厚实的土地上。大军想起当战士时在潜艇上训练,连续在海上一个月,起初艇上蔬菜供应还充足,一周后新鲜的蔬菜吃不到了,土豆胡萝卜倒是常有,各种罐头肉制品,成了艇上官兵的主食。罐头是特制的,有蔬菜罐头、牛肉罐头,黄豆萝卜也能制成罐头,吃起来起初挺有滋味的,时间长了就有些腻了。若是海上人员天天能吃上新鲜蔬菜,那该多好啊!大军默默地想着。潜艇人员的伙食标准在所有军种中不次于飞行员,据说六十年代初期闹饥荒的年代,国家对海军潜艇部队的伙食供应仍较充足,吃不上猪肉吃羊肉,羊肉不够供应,再添兔子肉。总之,艇上官兵的体质不能降。大军从五、六十岁的教官身上感受到严谨的治学作风和强烈的时代责任感。他们对舰艇和海洋的热爱深深地感染了学员。

“大军,这几年咱这冬天也能吃上新鲜蔬菜了。咱村有几家种大棚菜的呢。”春燕望着不远处的大棚侧过头说。

“真想到大棚里看看那些豆角、西红柿,咱们小时候到冬天吃白菜、咸鱼,每到冬天家家挖地窖存白菜,想想变化真大。”大军感慨地说。

“可不是嘛,现在挖地窖存白菜的少了,那时候饭菜吃起来也挺香,俺还想着就着咸鱼吃饼子吃不够呢。”春燕说的是实情,那时候咸鱼也不能天天吃。

“记得有一回,继亮从家里拿了几条晒干的小黄鱼到教室里,他趁同学出去,放在炉子上烤,刚烤好,被老师发现了,继亮干脆送给老师,说老师批改作业辛苦。咱那老师未领情,还是用板尺打了继亮手掌几下,不让他再带干鱼到学校。别说,那天教室里散发着好闻的鱼香味。”大军深吸了一口田野的气息,仿佛沉浸在回忆中。

“继亮现在可行了,跑运输,家里有了三辆卡车,做起老板来了。他在镇上又开了家小超市,日子过得挺滋润。他家孩子都4岁了。”春燕的话音中透露出对老同学的友好。

大军知道在家里的同学一个个过得都挺好,有本事的门路广赚钱多些,本事不大,种地。下海或是学个技术,日子也过得不错。

一路上说着笑着,拐过一个路口,再往南骑了约300米就到前齐家了。

“那不是二姥爷在放牛吗?”春燕指着村后场园里一位穿着黑棉衣的老汉说,老汉正拽着一头不大不小的牛在溜达。

“二姥爷,二姥爷!”春燕和大军向那老汉喊,他们不一会就骑到了场园。

各村的场园大都平整宽大,大小不小相当于一个正规足球场,场园呈圆形,过去生产队的时候,村民在场园里将收割回的玉米、麦子脱粒,这儿曾掀起一次次的喧闹声,有欢喜的,有生小气的,也有看热闹的……包产到户之后,场园的作用仍很大,玉米、小麦晒在自家院子放不下,就拿到场园晒,场园里靠园沿处有堆起的草垛,几间房子原是存放粮食、农具用的。胶东这一带夏天雨不多,平整的大场园地面硬实,是孩子们学骑自行车的好去处。

赶牛的老汉停下脚步,他听到春燕清脆、熟悉的声音,略显黑瘦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老汉一辈子同土地打交道,养牛、种地,一天两顿小酒,有小酒润过肚肠的日子才有味气。他喝酒有数,从未过量。他更在意家里的两头牛和五、六头猪。

“哞……”还未等老汉向这对年轻人说话,大黑牛先打招呼了。黑牛边叫着,边甩着小尾巴。

“春燕,大军,家里都好。”老汉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人老实的在村里出了名,就知道干活,用老伴的话说对牛唠叨的话比自己还多。这自然有夸张的成分。老伴能说能干,是个有张成(能力)的人。据说,她年轻时当过村妇女主任,人干净利落。

“好,俺娘惦记着您和二姥姥呢。这不,俺爹让俺还带来两瓶酒和晒干的海鱼。”说着,春燕要去拿车筐里的包。

“让你爹留着喝呗。”话这么说,老汉乐呵呵的。“不用,到家里坐坐再说。”一旁的牛也懂事地立在一边,像是听他们说话。

“二姥爷,场园风大,牵牛出来别着凉。”大军在一旁说道。

“大军这话说得也在理,俺在这场园里牵牛走走,牛就不闹腾了,俺这心里啥疙瘩也没了。俺舍不得这牛。”老汉话音里像是有啥心事。

“哞哞”,大黑牛又叫唤上了。它用蹄子用力不大地蹬着地。

大军走过去,伸出手掌轻轻地摸它的头,黑牛的目光友好起来,顺从地低下头任由大军抚摸。

“这大黑懂事,能干,每到开春犁地下种没它还真不行。你姥姥担心俺喂牛喂猪累着,想把这头给卖了。其实一头是养,两头还做个伴呢。生产队时,俺养了十多头呢!”老汉眉头舒展开,显得挺自豪。

庄稼人对耕牛、驮马感情深,每年打下的粮食有耕牛付出的劳动,老汉待大黑、二黑如同自家人,卖了真有些心疼,再说也不缺那笔钱。

春燕同大军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大军在暗示春燕什么。

“二姥爷,姥姥说得也对,您老爱惜这牛,姥姥就不爱惜了。俺过去对二姥姥说说。”春燕快人快语。

“嗯,你去说说这牛过一、二年再说卖的事。春燕、大军,你们去看你姥姥吧,回头到家里再唠。”老汉仍就乐呵呵的。

上午的阳光洒在平展展的场园,今天是好天气。大黑在主人的目光中悠闲地走着,它或许在想这儿真大,扑面而来的田野的风勾起了它对春草秋叶的想往。

平原地带的农村大多用机械耕地,耕牛渐渐被人们疏远了,远离了人们的视野。牛天性恋着大地,只有在一览无余的大地上,它们循着祖先踩过的田地,感受着与土地相亲相恋的时光,尽管驮犁劳累,耕牛卯足了力气,把身下的田地耕得匀实,人和牛在那农忙的季节就像是最好的朋友。

3

经过南北两列平房的宽道,第一个路口往南拐到西,春燕和大军到了一户人家停下车。房门上方左右有两个拳头大小的铁环。春燕走到门前,右手抓住铁环往外一划,门像是吹进一阵强风开了。

这对年轻人把车子支在院边。院里铺着水泥地,院子中铝合金窗亮闪闪的。在院里看到里间炕上坐着俩老人和志清媳妇,她们正在掐麦秸辫子。

春燕和大军走进屋,放下带来的东西。志清媳妇从里屋出来,说:“快进去吧,你姥娘盼着你们呢。”

“姥姥,二姥姥在这儿。”春燕掀开帘,里间炕上坐着的二姥姥放下手中掐的辫子就要下地。一旁坐着的姥姥满是笑意,“哎呀,春燕,这些日子还在唠叨你,怎么还不来。”

春燕忙搀住要下地的二姥姥,“您在炕上坐着。”又接着姥姥的话茬说:“姥娘,这不是来了嘛,俺上次说给您勾的线帽子带来了,顺便给二姥娘也勾了一个。”说着从编织的包里拿出两个毛线帽子,一个用黑毛线勾的,另一个是棕色的。

“给俺也织一个,春燕心就是细。”二姥姥摘下黑边眼镜擦了擦镜片,说:“俺戴这试试。”

二姥姥将棕色线帽拿在手里,端详了一小会儿,“别说,这帽子还不土呢。”说着,她将头发抿了抿,郑重其事地将帽子戴在头上。

“不怕外孙女、女婿笑话,俺下地照镜子看看。”二姥姥小嫂子十几岁,志清二叔小志清爹十岁。“老嫂比母”,志清二婶过门后,在这老嫂子面前自然像小妹子,志清娘也处处让着她。妯娌俩几十年来没闹过啥矛盾。妯娌俩一晃都是上岁数的人了,志清二婶时不时上嫂子这儿坐一头午、一下午的。她有一个儿子,四个闺女,闺女都嫁到外村隔得远,儿子志安在县城工作,家里就老两口,太清静了心里就显得空落落的,志清二叔整日惦记着两头牛、几头猪,二姥姥给老头子炒菜、做饭,空下来就掐辫子,一月挣四、五十块零花钱,家里不缺钱,用这儿的方言说:“引个燥呗”。方言有的写起来不一定准确,但是一些家乡的话透露着家乡人的处世观念。人无所事事容易燥出病来,手勤干点什么就把这燥给引开,这方言的确耐人琢磨。

大军在一旁笑着说:“二姥姥戴上挺好,显得年轻了。”

“这话中听”,二姥姥坐在炕沿上,“俺只是说说,都七十多岁人了,照啥镜子,大军,春燕,快坐下说话。”

春燕把身子从炕沿挪进炕上,顺手把二姥姥编的麦秸辫子拿过来,左右手熟练地编起来。

“一来了就干活,春燕,歇会吧,外面风大不,这一上午还没出去。”姥姥在一旁戴着外孙女织的毛线帽,抬了抬身子说。

“风不大,姥姥,您想下来,俺扶您吧。”说着,春燕伸出手要去搀姥姥。

志清媳妇端来一茶盘,把沏好的茶放在茶盘上,“大军,喝水,在家里住段日子吧。听春燕说今年军校毕业,你们俩的事快办了吧。”志清媳妇是个热心肠,心直口快。

大军忙端过来茶壶,边往一茶杯里倒水,边说:“俺和春燕说好了,今年年底部队那面得打个结婚申请,估计能批下来。”大军实话实说,国家对军婚有严格的规定,领结婚证必须在部队申请结婚,填写恋爱报告和结婚报告。

“要结婚到单位开个证明不就行了,还这么麻烦。”二姥姥在一旁说。志清媳妇像是比较明白,“可不是,部队规定和咱地方上就不一样,志清年底为征兵的事忙了一阵子,动员村里几个孩子去当兵,东旺家那老二去了不到俩月闹着想回来,昨天东旺找志清想办法再回来。志清有啥法子,这又不像咱这到厂子当临时工,想不干就不干了。”大军把一个茶杯挪到姥姥跟前,说:“舅母说的是,进入军营有个熟悉阶段,累点苦点没什么,那孩子想回来可不好,再说当兵又不是儿戏。”大军口气略有点严肃。

“谁说不是,东旺埋怨你舅,说当兵也是村里的光荣,现在又不是过去,军属户又不怎么吃香。”志清媳妇直来直去,村里当兵的家里到年底送副对联,或是慰问品。其实,要去怎样看待这件事,子女在部队里接受锻炼是一件好事。当过兵的和没当过兵的有点不一样。

“春燕,姥姥最爱吃你烙的饼了,面软又有味气。”春燕姥姥像是想起来什么,脸上现出挺欢气的神情。“老比小”,老人有时候就像个小孩子。

“娘,咱中午就吃烙饼,俺去炒几个菜。”志清媳妇应着婆婆,然后把目光转向春燕,“春燕,多烙几张,让你二姥姥捎回去。”

二姥姥在一旁忙摆手,“别,俺不在这儿吃,你二叔在家等着,俺这就回去。”说着,二姥姥要收拾东西。

志清媳妇有点不高兴了,“婶,春燕、大军都在这,就别再做饭了,俺待会把二叔叫来。志清到镇上开会了,镇上工作不干了,还这么积极。”志清媳妇快人快语数落着。

“俺二姥爷在场园呢,俺去叫吧。”大军从炕沿上下来。

“不用叫,这老头子还跟俺怄气呢,不就是把牛卖了嘛,让他清闲清闲还不愿意。”二姥姥埋怨道。“还没到吃饭时候呢。”

坐在靠窗台的姥姥说:“老二就这个嗜好,养牛、种地一辈子,你让他清闲他能清闲?”这当老嫂子的对弟兄很了解。

4

这会儿传来划门声,一个年近五十的汉子走进院里,瓮声瓮气地说:“志清在家不?”喊了一声,便踩着话音走进来。

志清媳妇忙掀开门帘一看,笑了,“俺当是谁呢,刚才还和大军说起你家小子,这人真不好念叨。”

汉子晃了晃脑袋,“是嘛,俺正为这事来的,立敏妈在家哭哭啼啼的,说不该把儿子送到部队,把俺说得心烦,想和三哥说会儿话,看看找个人对武装部说说,再回来。”他边说着,边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

“啥?再回来!”志清媳妇正要端茶壶给东旺沏上水,很是生气地将茶壶重重地放在茶几上。

茶壶里倒满的水溅出来,小水流沿着茶几桌面滴到地上,东旺忙用袄袖子去抹桌面的水。

“嫂子,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俺这不是没办法,听立敏说要让他们那一连当工程兵,立敏哪受过那些苦。早回来在咱这一月也能拿个千八百的。”东旺一脸委屈的样子。

志清媳妇拿来一抹布,抹了抹茶几桌面,故意用力把东旺胳膊推到一边,然后扔下抹布,说:“不是说你,东旺,你家立敏惯的不成个样子,这回送到部队锻炼几年,能提干提干,不能提干,三年回家干什么不行。”

东旺撇了撇嘴,“就他那熊样,还提干,要不是她这些日子叫苦连天的,俺才不想让他回来呢。”

大军在一旁,道:“您别着急上火,立敏在部队上有个适应过程,新兵连的训练就是为了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战士,就像咱们农民,不掌握耕田种地的基本本领怎么能成?”

东旺的神情显得平静下来,“你是……你这话倒在理。”

坐在炕沿的志清媳妇说:“这是俺外甥女婿,在北海海军学院念书,大军当兵七、八年了。”村长夫人的口气里透着自豪。大军今天穿着夹克衫。

“俺说嘛,听这话说得有水平,舒服。你是熬出来了,在部队上军校是推荐的吧?”东旺的神情中故作诧异。

春燕听这话不大舒服,她冲着东旺道,“舅,部队上军校也得考,各门都过得硬,大军考军校下了番功夫。人不吃苦怎么能行呢?”话音挺明显。

东旺摇了摇头,说:“俺那小子不是不适应训练,听说他们这个连队分配当工程兵,架桥、钻隧道什么的多惊险呢,他因为这才哼哼唧唧的想回家。”东旺还在为儿子找理由,有意护着立敏。

“原来是这样,当兵没有不吃苦的,就拿我们海军来说,每次出海航行个把月,风吹雨淋,遇到大风浪,呕吐不适应是常事。俺给你说个故事,南沙群岛有一个排守护一座不大的岛屿,岛上没有淡水、蔬菜,靠每周补给船送来。那儿的风浪很大,住所也不像咱们这样的房子。就是在这样艰苦条件下,那位礁长每天带着战士们训练、值勤。战士复员了,部队准备把他调到军区,他仍要求留在岛上,为守护海防做出了贡献,这位礁长还得到过国家军委主席的接见呢。”

东旺年轻时在大海里当过渔民,了解在海岛上的艰苦,“这个礁长真能吃苦,他有点死脑筋,那地方呆久了伤身体。”

“是啊。”大军的语气有点沉重,“这位礁长在岛上十几年,患了风湿症,部队把他安排到最好的部队医院,他的病渐渐好了,这礁长还想回小岛。接替他的礁长原是岛上的战士,官兵个个都是好样的。”

东旺听了大军的一席话,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唉,当父母的怎不心疼儿子,俺在电视上看到在雪山上守卫的战士,那样艰苦的条件下真苦了孩子。”东旺的神情凝重起来。

“俺看立敏锻炼几年,改改他那急碌碌的毛病,挺好。俺这当老的不怕你不爱听,你们两口子就没个主心骨,孩子说咋样就咋样,你还是党员呢。”二姥姥冲着东旺数落着,她年轻时积极着呢。

东旺像是接受批评的孩子低下头,继而抬起头笑着说:“二婶批评的对,还是您的思想觉悟高,俺和立敏他妈是要改改主意了。”

大军拿起茶壶给杯子添上水,笑着说:“舅,您也别着急,立敏要是再打过电话,别由着他的性子迁就他,心平气和地说说他,到部队干什么不就是为了锻炼自己,当兵光荣这句话体现在哪,能吃苦的兵更光荣,是不?”

“嗯,说这话心里就敞亮了,下次他来电话,俺和他妈别迁就他了。俺想写封信好好劝劝他。”

“写封信好,在部队收到一封家书可亲了,您好好劝劝立敏,鼓励他,别让他不爱干工程兵就走,想想若是到工厂让你到生产一线,当翻砂工什么的,不爱干就走人能行吗。再说,在部队一定要稳定情绪,听班长、指导员的话,不要闹情绪,也得让家里放心。”

东旺边听大军说边点头,不停地说:“是哩,是哩。”

这时候,志清媳妇对春燕说,“俺去和面去,待会儿你烙饼。”

“舅母,俺和吧,您在这儿说会话。”春燕的意思是您的“思想工作”还未结束。当村长夫人的也跟着操心。

东旺站起身,“念军校的就是不一样,觉悟性高。俺这就回家写信去。”他伸出手握住大军的手,接着他对炕上坐着的二位老人说:“大娘,好好在儿子家享清福,俺再来看您。”

春燕姥姥爽快地应道:“噢!俺这老婆子有啥好看的。”老人家就爱开玩笑。接着又叮嘱道:“别忘了把信邮给孩子,让立敏妈放宽心。”

志清家厨房靠东墙同五间瓦房连着,厨房分南北两间,靠南边一间用煤气灶生火做饭。志清媳妇平时在厨房炒菜。厨房内盘了锅台,平时很少用大锅。钹饼得用大锅。二姥姥到厨房帮舅母择豆角。大军到场园去叫二姥爷。

春燕把舅母醒好的面放在炕头面板上,捋了捋袖子揉面。姥姥在一旁看着,“俺洗洗手,给你帮个忙”,姥姥腿脚不灵便,勤快人总想干点什么。

“姥娘,您就别沾手了,又不是包饺子,咱一块包,擀面快。”春燕宽慰姥姥,姥姥二年前还能在儿子家做饭,儿媳怕她碰着哪的,不让老人干,老人闲下来就觉得空落落的。

“姥娘,俺娘说您老想着一个人过的时候,想想一个人做饭什么的让俺舅舅、舅母多担心,再说现在您腿脚不便,舅舅舅母照应着好。”春燕揪了一块面团,摊开,边利落地擀面边说。

姥姥叹了一口气,“老了不中用了,想帮着做什么也帮不上。你娘这一年病着心里一直挂挂着,前阵子过来去了块心事,回家告诉你娘,过一阵子过来住几天。她病好些了,俺上您家住上个把月。”姥姥边说着边伸出指头,像是在数着去闺女家的日子。

“姥姥,俺娘病好了,您想去就去住些日子。人都有老了的时候,岁数大了,不就图个有人照顾,俺舅舅舅母轮流照看,说起来您比村里有的老人好着呢。”

现今不养父母的人大有人在,哪个村几乎都有这方面的典型。

“俺知足,你姥姥又不糊涂。儿子、媳妇都好。”姥姥知足地笑了。

5

厨房里飘散着面香味。春燕俯下身用镪刀(铲子)把锅里的饼翻过来翻过去。三舅母在一旁往灶火里添苞米棒,春燕已经烙好了两张饼,只差一张就开饭了。

院外响起一阵“突突”的摩托车声响,志清媳妇对春燕说:“准是你三舅回来了,他怎么这么会赶饭点。”

志清到镇上开会办事大都骑一辆旧摩托车,摩托已买了六、七年了,原来在镇上上班时骑着从镇上到村挺方便,这二年在村里办公,骑摩托车的时候不多了。志清骑摩托车到镇上开会又找到了当年的感觉。他对前齐家有着深深的感情,从二十多岁当团支书,这二三十年尽管到镇上工作一段时间,村里家家户户什么情况他大都知道,一个村长不了解本村的情况哪行。

“咋,镇上没管饭,你回来正是时候,春燕刚把饼烙好。”志清媳妇推开厨房门,冲着天井(院子)大声说。

志清伸手把头盔拿下来,转过身子,说:“春燕来了,大军来了没?俺正有件事求大军呢。”志清像是有急事似的。

“是不东旺家那回事,大军做好东旺工作了,东旺说好好劝劝立敏,给写封信。这事得好好谢谢大军。”志清媳妇走过来,拿扫炕小笤帚扑打着志清夹克上的尘土。

大军正陪二姥爷、二姥姥说话,炕上已放了一张木饭桌,炖冬瓜、肉炒蒜苔、醋溜白菜,饭桌旁小饭盆用布巾盖着烙好的大饼。

志清推门进了里屋,“二叔在这儿,大军真精神,今年到部队任职,有目标了吗?”志清在镇上当干部多年,说出话显然不同于在村里的。

“三舅,这几年学的是潜艇专业,会到潜艇任职,到哪都一样,我在哪都能适应。”大军爽快地说。

“到哪儿都能适应,大军,这话说的好。你就拿三舅来说吧,和你这年岁时在村里当支部书记,干了10年,到镇上承办养虾厂,任第一任书记,虾厂建好正常运转了,镇里又安排俺到农机站,当时农机站管理混乱,俺去了第一年就有了改观,年纪大了又回到村里当支书,也没什么,守着前齐家过日子心里踏实。不像有些干部贪污,干些不正经的事。俺问心无愧。”志清倒是心里话,他呷了一口茶水。

二姥姥在一旁直爽地说:“村里人没说你什么,庄户人没那么势力,在哪不都一样,‘身正不怕影子斜’。回来当村支书,说明前齐家人信任你。侄子,你不用多想。”

二姥爷点着头,“说的是,志清到镇上开啥会了。”许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二姥爷有养牛、养猪的习好外,爱打听上面的政策什么的。

志清把手中的筷子放下,“嗯,就是让买化肥的事,说是今年小麦麦秆可能要得一种枯萎病,影响收成,这种化肥对这种病有缓解,这件事得传达下去。”志清一本正经的神情。

“买化肥,化肥就能管用了。俺看用不着。”志清媳妇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

志清有些为难的样子。“这事你得支持俺,你不支持可不行。”

“趁热吃饭吧,饼都凉了。这么多菜,堵不住你嘴。”志清媳妇瞪了志清一眼。

“唉,怎么没给咱叔上酒,这事咋忘了?”志清像是想起什么说。说着,走进套间,不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一瓶白酒,一瓶啤酒。白酒还未启封,他用力拧瓶盖。

二姥爷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志清,家里有没有打开的,这没启开的留着。”

志清用力启开瓶盖,说:“这酒放着不就是为了喝,还有好几瓶呢,叔您尽着喝。大军,也尝尝这‘官楼’白酒。”

大军应了声,说:“三舅,俺少喝点,俺喝不多。”

“官楼,这酒名有意思,当官的住楼,咱庄户人只好住平房了。”二姥姥有点文化,她同老嫂子性格上一样,爱开玩笑。

“管它啥名,酒好喝就行。”二姥爷有滋有味地品了一口酒,说道。

吃过饭,大军、春燕同姥姥、三舅正喝着茶水,说着话。院里传来划门的声响,紧接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走进来,“三叔在家吗,到俺家看看吧,俺爹同人打起来了。”

志清一听生气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你爹同人打起来了,你过来干啥,还不回去。”

小伙低着头,说:“那人不想同俺爹干架,俺爹打人家,那人就是上次把俺爷爷撞着的外村人刘五。俺怕把人家打个三长两短,过来让您过去劝劝俺爹。”

志清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穿在身上,“走,咱们赶紧过去,你爹那熊脾气给人打坏了,你家不是花钱更多,这帐不会算。”

“三舅,俺和你一块过去。”大军站起身,要同志清一块过去。

“大军,你三舅就是个热心肠,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来找你三舅。这都不是生产队时候了,还这么多事。你过去也好,那事已发生了,河沿村那人挺老实,没钱催人家就有了?”

原来,过来的小伙小奎的爷爷前些日子到河沿赶集,刘五骑摩托车没注意,把小奎的爷爷撞了,胯骨骨折不说,脑部也受了伤,到医院住了半月院就花了七八千。刘五也不宽裕,把家里积蓄拿出来一万元付了住院、手术费,又几次赔了不是,他以为这事就了结了。老人回家养个小半年就会好起来。刘五今天买了几盒补品,又带三百元钱来看小奎爷爷。谁成想,小奎爹跟人家要两万块钱解决这件事,并让人家打个条,欠他家两万,摁上手印。刘五人老实,但也不是熊包,他自然不干了,放下三百元,转身要走,小奎爹把刘五拦住,小奎两个叔叔自然帮着他哥,将刘五围住,左一耳光右一巴掌扇人家。小奎爷爷住在二儿子家,这儿发生的事哪里知道,再说他行动不便。小奎挺懂事,他知道有事找村长这个理。他劝不了他爹和叔叔别打了,只好奔志清家来了。

6

志清、大军匆匆赶到小奎家,还没进屋,就听里面传来骂声:“你这小子挨踹的。”志清大声喊:“干什么,有没有王法了,随便打人。”

房门从里面插严实了。志清推了推,没推开,他生气了,“大强,大白天的插门干什么,快开门。”说着用拳重重地擂房门。

屋里静了一会儿,兄弟仨松手了,大强冲着房门方向说:“三哥,这没你的事,快回去,这是俺自家的事,你少管闲事。”

志清一听这话更生气了,“我吃饱了撑的,管你家闲事,这是俺当村长的责任,关起门来打人、私设公堂,你知不知道这叫犯法。把人打得怎么地的,你们还要坐牢。咱前齐庄人要脸面,你就听三哥的话,有话好好说。”

“三哥,这事没摊上你家,摊上你家试试,俺爹跌着躺在炕上让人伺候不说,他有个三长两短的,咋整?他还有退休金呢。要是好好的……”大强的话音小了点。

“你就是那点出息,天天惦记着老的退休金,你们把老的伺候好了,不就什么都有了。”志清耐心劝着,口气平稳了些。

志清同房里人隔着一道门说话。志清透过门缝看到河沿村那人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现在这个样子咋伺候,俺们要些钱不对了,你说是不。”大强兄弟在说话,他用眼光冲着刘五,随即又给人家一脚。

志清透过玻璃和门缝看得清楚。“别打人,快开门,不开门我报警了。”

“三哥,你吃里扒外的,一个村的伤了,你还帮外人,外人管你叫爹怎么的。”里屋传来的话更难听。

大军忍不住大声说道:“这是为你们好,你们这样做打出个好歹,要判刑的,平时看电视法制节目不知道吗?!”

“这是谁在说话,听音不认识。”大强简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毫不口软。

志清皱了下眉头,随即应道:“和俺一块来的是县里公安刚来的一警员,来咱村调查情况。你开不开门。”志清用右手拽了大军衣角一把,给大军使了个眼色。大军领会了三舅的良苦用心,扮演一回便衣的角色吧。

屋里沉默了一小会儿,大军冲着屋里提高嗓音,“还不开门?”

“俺开门,开门。”循着话音的脚步声匆匆而来,里面插着的门梢拉开,屋内人露出一脸的笑意。志清和大军没有理会大强,径直走到屋内,小奎因担心爸揍他,溜到外面玩去了。

“怪事,你们怎么知道的,准是小奎那小子,回来后揍他。”大强嘟囔着,随手从灶台拾了一盆火柴,右手伸进裤兜掏出一根烟,点上。

志清声音提高了,“别管谁告诉的,小奎是个好孩子。你打小奎,小奎就敢打你,要不你试试。”志清的口气里有点带着嘲意。

“是呀,是呀,俺哪敢打他。”大强的话软下来,儿子都十六、七了,正有力气。

这时,在墙角蹲着的一男子,抬起头,叫了声“大哥,大哥,帮帮我。”大强的两个兄弟却不见了。俩人躲进套间去了。

志清走过去扶起那人,“你们之间的事我听说了一点,看你也是个老实人,好好说,以后能尽力拿些,人家也谅解,是不。”

刘五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委屈的样子,说:“大哥,俺是尽力,家里有多少拿多少,一下子要俺再拿出两万,俺怎么办呀。”说着,眼泪挂在眼眶,他低下头,用袖子又抹着泪。

志清转过身,对站在一旁的大强说:“有这事,一下子跟人家要两万,是不难为人家。都是庄户人,挣个钱不容易,看看缓一缓,你们之间的事通融一些,别打人家。看人家老实,签字画押这一套传出去咱村影响都不好。”志清处处考虑一村的形象。

大强只是点点头,“村长,听你的,你怎么说,俺怎么办。”又冲着大军说:“这位警察同志,俺一时疏忽,犯了错误,千万别给俺立案。”他真以为面前站着的年轻人是县里来的警员。

大军威严地站着没吱声,他一身军人的气质同人民警察很相像。

志清忍不住笑了,“实话告诉你吧,这是俺外甥女婿,海军军官,刚才不那么说,你能开门吗。”志清的神色又严肃起来。

大强的嘴角咧了咧,“刚才是吓唬俺呀,三哥,俺不是糊涂人,你是为俺好,军官同警察差不多吧,都管老百姓的事。”大强的觉悟一下子提升了。他向大军伸出手。

“说得好,都管老百姓的。”大军同大强的手握在一起。

志清瞅了瞅四周,有点纳闷,“那兄弟俩哩,这一会功夫溜哪去了。志清知道俩兄弟在这儿。”

“村长,俺们没走,没走”,兄弟俩掀开里间门帘,从屋里窜出来。

大强把眼一瞪,“你看你俩这点出息,一听来了警察,先躲起来,把你哥哥给送出去了。还亲兄弟哩,这事又不能俺一人担着。”

兄弟俩对视一下,低下头,抬起,说:“哥,哥,你别生气,这不是俺哥俩也急嘛,你不担着,咱爹谁照顾。”

大强生气了,“嗬,还惦记着俺进去,你俩真行呀。知道不对,刚才还瞎整,还不给人家刘五赔不是。”

兄弟俩扭脖子抻直了,老三说:“给他道歉,俺想不通。”老二在一旁不吱声。

“你打人家了,给人家道歉不对呀,大强,你是老大,你先道个歉。”志清表情严肃,口气不容商量。

大强低下头,“嗯”,说着走到刘五跟前,小声说:“兄弟,对不住了,刚才俺哥仨对你过分,你也不容易,知道你也尽力了。”说着,友好地拍了拍刘五的肩。

“没什么,没什么,若不是俺粗心也不会有这档子事。以后俺会想着还钱的事。你得容俺缓缓。”刘五的态度很诚恳。

老二推了老三一把,意思是让老三上去说说,老三没挪步,说:“老大说话,就代替咱俩,今天这事是做得不对,传出去挺丢面子。老刘,这事别嚷嚷,就算过去了,传出去不好。”老三挺有心眼,他的意思挺明显,刘五挨打了,别让他说出去,刘五村里的弟兄惹急了过来找他们事,两家真的结下了仇了。

“不会,不会的,这事是俺做下的,哪能再报复。”刘五嗫嚅着,他显得平静多了。

“嗯,这就对了,国共两党都有合作的时候,有什么不好化解的,你们能这样,我这做村长的就放宽心了。叔好些了吧,在家吧。”

说着,志清就要往里屋走,去看看老的这是人之常情,若在平时先去看老人。今天事情有点特殊,光顾着解决矛盾了,忘了这一茬。

“在老二那,要是俺爹在这,俺哥几个也不会这么胆大,其实俺爹已原谅老刘,说能补偿就补偿,没能力就以后再说。主要是俺爹留下个后遗症,腿骨折倒问题不大,脑子迟钝了可要命。”大强挺为难的样子,他的话里多少有真实的成分。

志清想了一会儿,“等我改天看看你爹,他好些了,看他啥意思。别把人家逼急了,都是邻村,人家已挺上心了。还不领他去看看没伤哪?”志清担心哥几个给刘五打个好歹。

刘五在一旁听了这话很感动,说:“齐村长,谢谢您,俺心里过意不去。这事多亏您过来,还有这解放军同志,让俺怎么说好。”说着,刘五伸出手,大军忙和他握手,“没什么,没什么,这不是赶上了嘛,以后开车多注意,别冒失了。”大军觉得眼前这汉子挺老实。老实人容易受欺负,若是耍横的,也不会交上医疗费又来看看老人。

“村长,这位兄弟,进屋坐坐,喝口茶水,你们为了俺们弟兄好。”大强样子挺真诚。

志清摆摆手,“事情解决,俺的任务也完成了。”他停顿了一会,又说:“你们弟兄别给村里添乱子,听见了不。”志清见刘五要走,“还不送送人家,俺有别的事。”

立强和老三忙说:“不会,不会的,”说着对刘五说:“家里还有些地瓜、栗子,你拿着些,你送来礼品是心意,俺们弟兄领情。”志清和大军看着他们和好如一家人一样,不由得会心一笑。

7

离着正月十五还有四天,家家户户仍沉浸在春节的氛围中。“耍正月,闹正月”,乡村正月走亲戚,使村与村之间的亲情拉近了。村里人喜欢打听别村的情况,本村的事又传到外村,这许是乡村生活的一大特色吧。

大军和春燕说好正月十二到沙口赶集。沙口集在掖南一带颇有名声,各种农产品的分布有规模,周边与之交界的外县也过来,形成一个大集市,走进去半天也看不完。在沙口集走上一圈,你会充分感受到乡村的另一番风貌。

在正月十二大集前一天,大军接到一电报,学院让他接到通知两日内归队,有紧急安排。“军令如山”,大军接到这通知时正巧爹出去了,他正在家看英语书。村里值班的一会计送来电报,往常都是信件寄到大队部,这会计还是大军爹的徒弟,大军爹在村里当会计时,这后生挺上进,热衷于村里的事,就当了大军爹的助手。

大军妈刚回到屋里,就对大军说:“有啥事,这么急地来个电报。”她有些着急。

“妈,您别急,是这么回事,院里让俺回去有别的安排,俺这就收拾行李,待会儿走。”说着,回屋里收拾行李了。

“这么着急呀,俺去找你爹,把你哥一家叫来,吃顿好饭,明早再走呗。”大军妈冲着收拾行李的儿子说。

大军将几本书放进包里,道:“俺赶末班小公共去县城,晚上10点有趟火车到北海。”

大军妈眼角挂着泪,她抹了一把,“大军,你就这急脾气,部队的事比什么都重要。娘给你准备些吃的。”大军妈见劝阻不了儿子,忙去拿已准备好的花生、海米之类的特产,又顺手拿了一袋子圆实带枣的大饽饽,这一带的面食做得好看又好吃。

“来,把这些装上。”大军妈拿过两小包海米。

大军看到海米,说:“娘,你们留着海米吃吧,海米这么贵,俺在部队什么都有,不缺这。”大军知道父母过日子不舍得吃。

大军妈将海米塞进包里,“你不吃,送给首长,也是咱心意嘛。”大军拗不过妈妈,就放起一袋。

这时候,院门开了,春燕走出来,她手里提了个袋子。春燕常来大军家,两家离得近,另外大军在部队,大军妈喜爱同春燕说说话,春燕帮老两口缝缝补补做些什么。

春燕推开房门,大军妈抬起身先叫了声:“春燕来了”。大军将手中的几个饽饽放进塑料袋。

“婶,俺娘让俺送几斤小米来,还有两斤糕面子,旁人家送了不少,您收下。”

“你家留着吃呗,前几天送来的带鱼还腌着呢。”大军娘搓着手。

“婶,这么早帮大军收拾行李呀。”春燕看到靠里屋门口的行李不解地说。

大军晓得这就回学院春燕会难过,但又能怎么说呢?他径直说:“春燕,我回校,学校来电报让回去。”

春燕愣了一小会儿,眼圈有点红,“部队让回就早些回去,家里这你放心好了。俺给你准备点东西,这就回家拿。”说着,春燕转身要往院门走。

春燕心里有些不好受,大军放假这十几天,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军事院校不同于其他大学,放暑假、寒假可以自由选择,上个暑假大军只住了一周就回部队参加演习任务了。春燕盼了四五个月,又这样匆匆回去,心里难免有说不出的苦楚。她知道做军人的妻子不容易,需要理解军人的职责,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大军爹这天中午被一人家请去喝酒,他的人缘好,村里人对这会计尊重,信任。他带着醉意来家,进了家门一看见娘俩在收拾行李,有点糊涂了,“离回去还有好几天呢,现在收拾干啥。”

大军抬超头,叫了声:“爹,您不能喝就少喝点,”大军见爹的脸略有些发红。

“爹喝的不多,人家把咱叫去,是高兴事。”说着,大军爹坐在一把椅子上。

“他爹,大军这就要回去了,部队来电报了。”大军妈着急地说。

大军爹愣了一下,“哦,这么急呀,明天早上走呗。”他在征求大军意见。

“爹,时间紧,俺是学员队长得早回去。您和俺妈在家别有啥别扭,俺哥那边不忙了,让他有空来。”大军惦记着爹妈。

“大军,你就放心吧,在部队里好好干,俺老俩口身体还好,家里什么都不缺。”大军爹站起来,走到儿子跟前。

大军妈拍了拍衣襟,“俺这就炒俩菜,再煎点糕面子,大军爱吃糕。”

“俺也爱吃糕。”大军爹像孩子样故意撅起嘴。

大军妈转身往灶台走,说:“刚喝了酒不能吃糕,你不怕伤肚子,俺还怕呢。”

大军爹“嘿嘿”一乐,同儿子的目光撞在一起,他觉得儿子的目光仿佛在笑。

“还不去把大民叫来,大军就要回部队了,不来送送。”大军妈对老伴说。

“大民他上夜班,现在估计在家睡觉。咱家该安个电话了。”大军爹小声嘟囔,身子有点摇晃。

大军急忙扶住,“爹你躺会,俺去把哥叫来,时间来得及。”说着,大军扶着爹走进里屋。

大军同大民差三岁,大民善于干农活,能吃苦,家里种的六亩地拾掇地不错,年年收成。自秋收忙过后,大民在附近村里砖窑找了份力气活,搬砖、推砖,每天干六个小时,时间虽不长,但也挺辛苦。大民有把子力气,人也闲不住,仅靠地里打的粮食过活有些勉强,村里年轻人到镇上企业上班的不少,大民也想过,又觉得自己学技术开机床恐怕不行。家里媳妇表面上虽没表现出什么,时不时在他面前提起谁家买辆130了,谁家又盖了处新房,谁不想着生活好一些,只要凭劳动挣钱。大民啥苦活都能干,这几年挖沙、夜里下海钓蛏子、在盐场扛盐,他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大民还没儿子,媳妇刚怀上,他心里盘算好了,等儿子出生,怎么说家里得有笔说得过去的存款,他有时想每次交给媳妇不少,怎么存款就未过万呢。人得有个目标,再苦干几个月,家里自然宽裕些。

拐过几个过道,大军来到大民家的院落,院子不大,几棵碗口粗的梧桐树静静地立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妇女正在洗衣服,她不时地抿着散下来的发丝。

“嫂子,俺哥在家吧,你们一块来家吃吧。”大军礼貌地同嫂子说。

“是大军呀”,女子抬起头,“前天刚过去吃了,今天还过去呀,你哥吃过午饭就去砖厂了,俺让他睡个觉,干晚班。他说厂里最近活多,多加个班。你看这衣服脏成啥样了。”说着,她将盆里洗衣服的脏水倒入下水道。

“俺哥真辛苦,嫂子,你劝劝俺哥别累着,做力工注意些。”大军的眼角有点潮湿。

大民媳妇将盆放在水龙头下,抬起身说:“谁说不是呢,俺说挣个差不多就是了,你哥要强,趁有把子力气,说多赚些。他也做不了买卖,俺也不稀罕他挣多少钱。”说着,她腾出手压了几下轧水机,将塑料盆接满。

“大军,进屋坐会儿,喝口水,俺光忙着洗衣服了。”大民媳妇热情地说。

“嫂子,俺不进屋了。”大军略一停顿,说:“俺今天回部队,回头对俺哥念叨声,爹妈那儿常过去看看,俺离得远……”大军的话音变轻了。

大民媳妇点点头,说:“俺是明白人,虽说分家过了,小的敬老的天经地义。回头俺对大民说说,让他多走几趟,爹妈年岁大了,不就想着身边有个照应。”

听着嫂子通情达理的话,大军心里暖暖的。“嫂子,爹娘说你好呢,人实在。俺回去了。”大军说的是实情,年轻人爱听赞扬的话。

“唉,大军,等等。”大民媳妇转身回屋,一会儿她拿了一包花生,“拿着这花生,咱这儿的花生好吃。”说着,塞到大军手里。

这一袋花生有三斤,大军有些难为情,“嫂子,你们留着呗,俺在部队什么都不缺。”说着,要把花生送到屋里。嫂子有些生气了,说:“看不起哥嫂家,是不,农村人没啥好吃的,这不是哥嫂的心意嘛。”大军低头笑着说:“嫂子,你多想了,俺就收下啦。”

这时候,一只体型胖胖的白猫悄悄地从院墙上跳到院子里,又“嗖”地蹦到窗台上。

8

穿过一条窄胡同,大军急匆匆地向家里走去。这天的风有些大,风刮到脸上痒痒的,街上几棵杨树、槐树不时发出树枝与树枝相碰的声响。街面上走动的人很少。

刚走到自家的过道头,大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着浅绿色棉绒衣的姣好的身影。他禁不住叫道:“春燕。”

春燕转过身,站住了,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布包。村里人走亲戚。赶集大都喜欢用布包盛东西,不像城里人只认塑料袋。大军紧走了几步。

大军发现春燕的眼角噙着泪花,白皙的面颊有些发红,春燕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大军。

“春燕,你哭了。”大军轻声说,“我夏天能回来。回校后我给你写信。”大军声音浑厚起来。

“我没哭,刚被风吹的。大军,回去后安心学习、训练。没时间不用给我写信。我知道你们训练辛苦。”春燕真诚地说。

大军伸出手拉住春燕的左手,“辛苦点没啥,我都习惯了。”说着,大军同春燕走进院里。大军说的是实话,3年多的水兵生活,出海训练的艰苦程度,他已习惯在海上了。初到院校学习,航海的机会少了,他有些不适应。渐渐地,学习的科目同海洋、舰艇紧紧联系在一起,他学习的热情越来越高,在入校第一年,就成为系里的尖子生。

屋里飘着热气和好闻的煎糕的味道。大军妈干活利索,已把糕煎好了,正在炒蒜苔。

“婶,您歇着,来我炒。”春燕走到大军妈旁边,要拿过镪刀。

大军妈忙说:“春燕,和大军说话去,俺这一会儿就好。”说着,往锅里又倒了点酱油。

春燕是个勤快姑娘,无论在自己家还是邻居家,看到能帮上忙的,说干就干得利落。大军妈自然了解这准儿媳妇,要不她时常念叨春燕的好呢。

“俺织了件毛衣,春天穿合适,你看。”春燕说着从布包里拿出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

大军接过毛衣说:“春燕,我身上穿的这件毛衣还好好的,你又给我织毛衣。”大军身上穿的棕色毛衣是春燕前年织的。

“这件薄,现在穿不行,过段日子再穿。”春燕像是对弟弟一样嘱咐大军。

大军妈在一旁插话道:“春燕,大军这几年的毛衣都是你织的,别惯他,有一件穿就是了。”

“妈,这件毛衣多好看,深蓝色、波浪纹,我进里屋穿着试试。”大军在妈面前依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孩子还挺爱俊。”大军妈笑起来,接着说:“试试就放起来,别冻着。”里屋套间传来大军爸“呼呼”的打鼾声,老会计的酒还未醒。

春燕帮大军把行李整理好,见灶台有落下的灰尘,就从一旁找块蘸布擦起来。

“你俩赶紧吃糕吧,趁热吃,香。”大军妈把炒好的菜放在饭桌上。

“大军,你同婶吃吧,俺一会儿就好。”春燕抬起头冲着大军说。

“春燕,快放下,俺有的是时间拾掇。大军到部队了,可想着来家坐坐。”大军妈的话音有些酸。

还未等春燕开口说,大军抢先说:“妈,春燕把这当自己家了,还能不常来。是不,春燕。”

“婶,俺会常来,咱两家离得近。”春燕爽快地说。

大军妈的神情由阴转晴,说道:“该改口叫妈了,春燕这几年苦你了。”稍停一会,对大军说:“你同春燕的婚事也该办了,村里人常打听。村里像你们俩这岁数的,不都孩子三、四岁了。”

大军夹了一块糕放在嘴里,刚刚吃了,听了妈说这话,眉头皱了皱,又松开。“妈,我今年就打报告申请,免得您老催。”

春燕坐在一旁,见母子二人为这事有点别扭,说:“听大军说,部队上有规定,咱就按规定办,这几年都等了,还差这一年半载。”

“好闺女,这话听起来舒心。”大军妈露出笑容,忙夹了块煎得软软的白糕煎到春燕的碗里。

这时候,里屋门帘一掀,大军爸走出来,“你们都吃上了,怎么不叫俺一声,俺尝尝这煎糕。”说着,走到饭桌前。春燕忙找了个凳子让他坐下。大军眼睛依然盯着那煎糕,拿起筷子正要夹。

“喝了酒不能吃煎糕,明天俺在给你煎。”大军妈用筷子碰了下老伴的筷子,大军爸显得有点委屈,“不多吃,就夹一块尝尝。”

“你看着办吧,反正你自己肚子疼,俺们可不管。”大军妈有点生气地说,老两口在一块经常拌嘴。

大军爸把筷子伸向土豆丝,“中午光顾着喝酒了,没吃多少菜,空肚喝酒不好受。”他为自己找理由,接着说:“春燕,大军,你俩多吃些。”

“叔,俺不饿,您快吃吧。”春燕说的是实话,离这晚饭还有两个钟头呢。

“上人家吃饭就知道喝酒,少喝点,不行咋地。”大军妈有点怨言,说着掀开盖着饽饽的白布,拿出个大饽饽给老伴。

9

从西北方向刮来的风略小了些,阳光依然温情地照着大地。大军、春燕和大军爸妈站在村东头等车。春燕肩上挎着一个浅蓝色的桶状的旅行包,大军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村委会的空地上有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在玩。

不懂事的风吹在人们的身上。大军妈理了理夹杂着白丝的头发,她不时地看着儿子,眼里流露出关爱。大军爸点了一根烟,吸了几口,他的心里也有点难过。儿子这次来家刚住了十多天,这一走又得大半年。待一根烟吸到根了,他踩灭了烟头。转身对大军说:“要不今天就不走了,你看今天风大,明早走也不迟。”

“爸,明天走又耽误一天,院里发电报一定任务紧急。要不我在家里心里也不踏实。”大军实话实说。

大军爸点点头,“你这孩子,心里只装着部队,家里没有部队好,是不?”老迟什么时候都爱调节气氛。

“老头子,你说这话不爱听了,大军要说不爱在部队,你放心呀?你不是天天说大军这孩子给家里争气嘛。”大军妈在一旁数落老伴。

老迟憨厚地笑了,“那是,那是。你妈连开玩笑的话都听不出来。”

大军和春燕看着老两口又为点小事争执起来,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嘟嘟”,随着几声喇叭声,一辆小公共汽车停在道边。小公共上的乘客挺多,他们大多是正月里走亲戚的。

“大军,在路上要当心,回学校安心训练。”春燕将身上的蓝包递给大军,提高音量说道。

老迟拿过行李箱拎到车上,放好。他听到车上卖票的说“还有一个座”,忙说:“不是我坐车。”这时大军已上来了,“爹,家里有什么事告诉我,照顾好俺妈。”

“好,你就放心吧,上面有一个座,别站着。”老迟还惦记着小公共上有一个空座。

春燕和大军妈向车里的大军挥着手。隔着车窗,大军的眼睛有些潮湿。车门“嘭”的一声关上,小公共一眨眼便行驶在两旁是绿油油的麦苗的公路上。

同类推荐
  • 蒋介石在上海滩

    蒋介石在上海滩

    《中国现代史演义》以演义体的形式,叙述了从辛亥革命孙中山缔造共和到今天海峡两岸企盼统一的现状。《蒋介石在上海滩》是《中国现代史演义》系列之一,全书以演义体的形式,叙述了蒋介石这位历史巨人在中国历史上,在上海滩的惊涛骇浪。
  • 罗通扫北

    罗通扫北

    本套书为精编《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中国传统文学名著而成。
  • 兄妹

    兄妹

    认真一点地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关于放弃的故事,放弃脆弱、放弃被呵护、放弃爱情、放弃坚持。写《天长地久》的时候,我坚定地说:有没有我们应该坚持的东西?写《兄妹》的时候,我犹豫:是不是应该放弃?
  • 丹下左膳·百万两之壶(上)

    丹下左膳·百万两之壶(上)

    被称作“伊贺狂徒”的源三郎前往妻恋坡司马道场为婿并接管道场。谁料想未见到道场主人之女之际已经聘礼猴壶遗失;于是,江户城内血雨腥风骤然而起,各派人马为争夺此壶不惜拔刀相向,机缘巧合之下引出了在桥下隐世避难的剑魔丹下左膳——几经易手的猴壶,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柳生一族又能否夺回此壶渡过难关?
  • 大家族

    大家族

    本书讲述了清乾隆、嘉庆时期,“湖广填四川”移民第二代赵岱聪在重庆荣昌县兴办书院,倡导移民后代“读书成才”,他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不能行之事,终将移民教育思想普及到全川,成为荣昌第一大家族的故事。赵岱聪率家族子弟与洋教对抗,为此失去状元称号;为化解天宇会与朝廷的矛盾而提出“教化土匪”主张,更招来弥天大祸;为抵御土匪的骚乱,他修建大荣寨保护学生……本书可以看做是闯关东、下江南、走西口、填四川之后,“四川移民教育”的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
热门推荐
  • 异能物语

    异能物语

    在好些年前,这片大陆突然涌现了很多拥有异能的人。而异能和非异能的人们开始有了利益纠葛和斗争。但是在某个地方,还存着两派友好相处的地方。虽然,这个公会也是很多奇怪的事和奇怪的人就是了。
  • 蒙与娜丽莎

    蒙与娜丽莎

    大学,娜娜是田蒙深爱的女子,但是娜娜跟田蒙分手。分手后的田蒙心痛不已,但是田蒙依然送上自己的祝福。接下来,田蒙与丽丽,莎莎走的很近。田蒙与好友柠檬经历过前室友的自杀,郊外的游玩,天池的旅游,其中田蒙与丽丽的感情悄然升温,爱情慢慢的就这样发生在他们的身边。后来丽丽在一个意外的情况下知道了自己的前男友与自己分手的原因是自己生病。此时的丽丽选择与田蒙分手,休学去照顾前男友,因为丽丽的前男友在自己的成长上付出了很多。此时田蒙又独自一人,独自一人看书,独自一人去图书馆。而后,娜娜也分手了,她发觉还是看书的田蒙好,想回到田蒙的身边,田蒙心里依然有着对娜娜的美好的回忆。但是莎莎向蒙表白,蒙会如何选择呢?
  • 三生三世永倾城

    三生三世永倾城

    她,本是松柏大陆龙辰国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却是花痴废材,被庶妹踩在脚下,死在自家院子里;她,本是现代豪门大小姐,却意外因车祸而死。当她成为她,会怎样为她讨回公道,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当她得知亲生父母另有其人,又会怎样寻回自己的父母?当她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她会利用这个秘密成为这个世界的女王还是隐藏?天道的王?我不干。只是挂名?嗯,也不错。可是她只是在路上捡了个男娃娃,竟是自己的另一半?这个男娃娃竟然在几个月内长成一个俊美无双的妖孽美男?男主女主1+1,无小三误会,绝对宠文!
  • 超级位面游戏

    超级位面游戏

    灵魂进化的秘密!超越位面的游戏!虚拟游戏的少年高手,在号称真实度100%的《深渊》里挣扎进化,一步一步解放出超越极限的力量!“不要小看我,这被亿万众生寄予了生的希望的我……怎么可能败在你的手下!”“真名解放!锁龙黑月!”……书友一群:423021912书友二群:291499183
  • 穿越之卡哇伊少女

    穿越之卡哇伊少女

    15岁的生日,她应该高高兴兴地在家和父母庆祝的,但是她却硬要拉父母出去游玩。结果进一条河里,很不巧地穿越了时空……
  • 魂魄天地

    魂魄天地

    人有三魂七魄,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命魂住胎,衍化七魄:气魄、力魄、精魄、英魄、天冲魄、灵慧魄、天绝魄。这是一个修魂炼魄的世界,强大的魄术,逆天的魂术,让我们共同踏出一条强者之路。
  • 江湖神捕

    江湖神捕

    为了能查清赈银案,他走遍江湖。他身中剧毒,游走于高手与社团之间。他伸张正义,不畏强权。只要你敢出手,我决不放过你。到底什么是江湖?到底谁才是阴谋的策划者?身边潜伏美女杀手,结果如何?我是谁?我就是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 重生:废材魂音医

    重生:废材魂音医

    她,暮沂習,乃是神药世家万年不出的的天才药脉,本该有着完美的人生,却遇人不淑招进白眼狼一枚,最后死无全尸。她,暮沂習,与哥哥暮流冰一样闻名遐迩的废物七小姐,本是有些优越的家世,奈何她却是人尽皆知痴傻废材,一朝被退婚,众人嫌之。唯独哥哥生死不弃,百般疼爱。她重生成了她,天赋妖孽,倾城容貌,从此引得世间男女蜂拥而至!废材?白痴?遭到姐姐和家人唾弃的她,丫鬟欺压她,看她如何扮猪吃老虎!欺吾者,吾必还之!
  • 豪门蜜宠:宫少,别闹!

    豪门蜜宠:宫少,别闹!

    他是暗夜帝王,邪肆俊美却也危险无比;她是刚入社会,励志惩恶扬善的实习小警花;性格如此迥异的两人会擦出怎样的火花?“我一定要做!”某女怒,“嗯”某男淡定,“你同意了?”某女笑逐颜开……呃,只是那那双在她身上不规矩的大手是咋回事?于是某女的愤怒值又飙升到的了一个高度“你到底让不让做?”“老婆,别急,老公正在做”某男一脸淡定的做着羞羞事。某女顿时垮了脸,是做任务,做任务好吗?为嘛做着做着就爱爱了?一夜欺压过后,某女开启了反抗模式,而结果却是各种的……惨不忍睹!于是乎,某女经过惨烈的教训明白了一个非常深刻的道理:惹谁都OK就是别惹闷骚腹黑的大尾巴狼!
  • 巫血沸腾

    巫血沸腾

    执脊槊、踏天关,巫血向来耀日光;战边荒、亡东殇,野死不葬乌可食!大荒少年,日月所出,踏乱世、定乾坤,以血发三千,乱天动地,重塑人族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