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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试锋芒妩媚惑主

在骆宾王的讨武檄文中有一句是“狐媚偏能惑主”,是说武则天以妖媚之气迷惑了高宗。其实,他只看到了一个方面。武则天抓住高宗的心,不单是靠外貌,更主要的是培养起了高宗对她在心灵上的依赖。

武则天被私运入宫,得力于王皇后的极力帮助,入宫后隐藏在皇后宫里,头发长了起来。二人共同谋划,对付萧淑妃。这对其他女人来说,也许是不耻而为的事,但是武则天所企图者大,她毫不犹豫,立刻就行动起来。

“狐媚偏能惑主”,武则天很快就得到了高宗的喜欢。她讨好皇帝,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手段,《武则天传》中说:“武后城府深,柔屈以成就大事。”何谓柔屈?柔屈不是政治上的屈辱,而是女性在生活上的屈辱,在争风吃醋一类问题上被迫退让,让高宗感到她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她甚至充当中介,把自己的姐姐韩国夫人和韩国夫人的女儿贺兰氏介绍给高宗。

永徽四年时,武则天已 29 岁,韩国夫人 32 岁,韩国夫人的绝色女儿,后来被封为魏国夫人,此时可能是十五六岁。韩国夫人母女是武则天亲自带入宫的。

王、萧的弱点之一是彼此争风吃醋,使高宗心烦,她们没有使皇帝感到“能奉己”,而武则天则成功地培养了他这种感觉。在永徽夺宫过程中,武则天最后如愿以偿地被立为皇后,而韩国夫人母女之功决不在外朝支持武则天的大臣李勣和许敬宗之下!

大概在李忠被立为太子半年之后,武则天生下了李弘。进宫后十年间,武则天总共为高宗生了四男二女,占高宗 12 个子女中的一半。而自从武则天进宫后,其他嫔妃就再也没有生育,武则天后宫专宠的情形由此可见。武则天得宠后,并没有立即大展手脚获取权力。她深知自己处境并不巩固,急需站稳脚跟。就在这时,永徽三年(公元 652 年),王皇后的挂名儿子李忠被立为太子。在上书请求立李忠为太子的人中,除王皇后的舅父中书令柳臾外,还有太尉长孙无忌、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右仆射褚遂良、侍中韩瑗,他们是三省长官外加顾命元老。其后,几乎所有的当朝宰相(李勋除外)都站在长孙无忌一边,担任了李忠的东宫官,

以维护王皇后和太子李忠的地位。这是唐太宗为高宗安排的顾命班子的一次集体亮相。

这件事情让武则天看到了对手的强大,她清楚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与皇后抗衡,所以她并无任何不满的表示。她采取了讨好王皇后,讨好皇帝的做法。史书说:“武则天不惜言辞卑下降低身份去侍候皇后,王皇后很高兴,多次在皇帝面前替她说好话,她才得以进为昭仪。”可见,武则天不是仅靠其色相,还因她善于隐忍,图谋长远。

高宗是武则天手中的王牌,武则天自会用好它。而要抓住高宗的心,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则必须用自己的优势。

皇上迷恋她,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充满活力的身体。皇上对她在感情上有一种依赖,这不仅仅是房事方面的,否则决不会因她而冷落萧淑妃和王皇后,她们的美貌,甚至胜过她。也不是因为她“狐媚”,因为她并没有刻意迎合皇上,故作娇痴。对这个比她小 4 岁的皇帝,她撒不起娇来。她对皇上,既像对爱人,又像对弟弟一样关心抚慰,不厌其烦地听他讲朝政上的事,还鼓励他要果断、有主见,对大臣们没有必要那么恭顺,高宗有了说心里话的地方。也许正如有的史学家分析的那样,太子李治和先帝才人之间的感情基础,是柔弱的李治有着严重的恋母情结,是武则天能够给他长姊式的关怀。武则天对他不是一般女人的矫情和小鸟依人般地依靠,他从她那里得到的是一种带有母爱意味的柔情、鼓励和安慰,让他有一种少有的自信和力量。这一点,才是高宗深爱武则天而疏远恭顺贤德的王皇后和恃宠撒娇的萧淑妃的原因。高宗越来越觉得武昭仪不但是个好妃子,还是他的好帮手,对朝政的种种分析很有道理。高宗越来越离不开她了,对武则天言听计从,宠眷不衰。

抓住了皇帝的心,只成功了一半,她要与皇后斗,就不得不与皇后背后的一大群大臣们斗。要与他们斗,武则天的视野就不应只在后宫,而且要在朝中。对手很强大,但越是貌似强大的敌人,其外在的敌人也越多,其内部的矛盾也越尖锐。武则天渐渐发现了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切入点。那就是在朝中居统治地位的关陇贵族,他们处处以辅政大臣自居,想自由摆布年轻的皇帝,高宗对他们已经有了不满情绪。而且,他们还维护既得权势,排除异己,无论是其他老派贵族还是新兴的庶族官僚对他们都表示出强烈的不满,只是这些力量还没有被整合起来。

武则天就是要利用敌人的敌人,让他们充当关陇贵族的掘墓人。

唐太宗死后,长孙无忌在朝廷中一手遮天。长孙无忌是唐初关陇贵族集团的核心人物。早在唐太宗临终之前,朝廷之中关陇贵族集团占据主导地位的格局已经出现。唐太宗临终时,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召入卧内,托以后事。新即位的高宗以长孙无忌为太尉,兼检校中书令,执尚书、门下二省事,决策、行政、监督、军事的大权归于他一人之手,总揽朝政的色彩十分明显。一般地主出身的李勣虽然也在宰相班子中,表面看来,基本上保持了各派政治力量的平衡。但是,长孙无忌极力排斥一般地主出身的大臣,扩大关陇贵族的权势。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相互配合,从永徽元年(公元 650 年)六月到永徽三年(公元 652 年)九月,先后把宇文节、柳臾、韩瑗、来济等关陇贵族官僚提拔为宰相,并迫使李勋辞去了尚书左仆射的职务,让他做一个挂名的宰相。随着张行成、高季辅先后去世,一般地主在朝廷中的力量受到很大削弱。经过一系列的清洗,朝中几乎没有可以和他抗衡的政敌了。武德、贞观间的元勋大都已经故去,子弟中功名稍高者也被清除。

只有李勣一人,还在独撑一片天,静观时变。

永徽四年(公元 653 年),唐朝廷发生了房遗爱秘密谋反事件。房州刺史、驸马都尉房遗爱(贞观宰相房玄龄之子)与妻高阳公主(太宗之女)密议,同宁州刺史、驸马都尉薛万彻(高祖女丹阳公主之夫)及岚州刺史、骑马都尉柴令武(太宗女巴陵公主之夫)共谋,欲立秦州刺史、高宗叔父荆王李元景为帝。计谋败露后,高宗令长孙无忌查询此案。长孙无忌借此借刀杀人。陷人冤狱者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吴王李恪(太宗第三子,母亲为炀帝女儿杨氏)。在贞观十七年废前太子承乾之后,李恪一度被太宗考虑为太子的候选人,遭到长孙无忌的坚决反对。长孙无忌拥立高宗即位后,对名望很高但与自己结下怨隙的李恪放心不下,借此案把他牵连进去。这种心思被牵涉谋反的房遗爱觉察到,为了将功补过免于一死,房遗爱故意将李恪卷入此案中,长孙无忌也就将李恪处死了。李恪在临死时大骂长孙无忌窃弄威权,陷害忠良,如果宗社有灵,不久将被族灭!同被陷害的还有江夏王李道宗,他是太宗庶弟,素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不睦,在这次事件中被有意牵连进去,流放象州后,病死贬所。

武则天从这一事件中看出,长孙无忌貌似忠诚厚道,实为残忍徇私。这更坚定了她力劝高宗任用亲信、树立人主威仪的信念。因此,她常对朝政大事进行剖

析,让高宗从中看出一些真相,给他出一些主意,从此,武则天也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美貌和妩媚为武则天带来了皇帝的宠爱,而机智和聪明则把皇帝的心长期地留在了她的身边。她不仅是高宗的爱妃,而且也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贞观十年六月,长孙皇后因病情恶化,撒手人间。长孙皇后出生于关陇士族之家,其父就是曾多次出使突厥、官拜车骑将军的隋朝著名外交家长孙晟。唐朝出奇女,长孙皇后是历史上有名的贤后,与太宗堪称中国古代政坛上的一对佳偶。

史载她“天性仁厚,深明大义”,因而深得太宗的敬爱。她平时最爱读书,据说在梳洗打扮的时候也不停止。由于皇后的影响,宫中也因此盛行读书习礼之风,还有专门教育宫女读书诗的教师和学校。长孙皇后曾采古代妇女得失,撰写成《女则》三十卷,以规劝世人。皇后死后,太宗将书遍示群臣,且泣且赞,还命人将《女则》刻在昭陵的左面以为纪念。

长孙皇后很明智,一直不赞成外戚干政。其兄长孙无忌与太宗小时候就是朋友,太宗因他佐命有功,加上内兄这层关系,欲命无忌为尚书仆射(行政主管,为宰相之一),皇后听了很不高兴,悄悄命令无忌辞拒,又举吕后、霍光旧事,力劝皇上收回成命。皇上于是撤回成命。皇后死后,太宗才起用无忌为相,但无忌终以刚直不阿在高宗时取祸杀身,乃是不听皇后之言的后果。

长孙皇后时常为太宗拾遗补缺,加以谏劝,但只及德行而不涉及政事。皇后女儿长乐公主出嫁,太宗因公主为皇后嫡出,提出嫁妆择优,甚至要高于长公主过倍。魏徵进言说:“过去汉明帝欲封皇子,曾说‘我儿子不应与先帝儿子比’,现在陛下待公主比长公主加倍,是何意呢?”太宗不高兴,说与皇后。皇后叹息道:“妾曾听说陛下力荐魏徵,弄不清是什么原因,今天我才明白,原来魏卿以礼义来引导陛下,真是社稷之臣呢。”还派人奖赏魏徵。

太宗一日罢朝回宫,大为恼火地对皇后说:“我总有一天要杀掉这个田舍翁。”

皇后问田舍翁为谁。太宗说:“就是魏徵,每天在我面前啰哩啰嗦,当着众臣的面羞辱朕,杀了他我才解恨呢!”皇后听了,换上朝服拜贺道:“贺喜皇上,妾听说主明臣直,今天朝堂之上有刚正之臣魏徵,正是因为陛下圣明呢。”太宗转怒为喜。皇后对子女的教育很严格,经常以德义训诫他们。太子承乾的奶母请求皇后给东宫添置一些物品,皇后不慎地说:“太子所忧虑的,是德不立名不扬,何

必担心缺少物品呢?”皇后生病以后,太子入宫侍候汤药,为了母后病好,欲请父皇大赦天下,并延请方士为皇后禳灾祈福。皇后不准,说:“生死有命,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若修善可以延寿,我生平并无作恶啊。如行善无效果,我何必强求?大赦乃国家大法之所系,佛教是远方的异教,怎能因为我是国母就乱天下之法呢?”皇后是做给太子看的,希望他重德行法度。

皇后崇尚谦俭,死时叮嘱太宗不要厚葬,就以山丘遮埋,不修坟墓,不用棺椁,就用些瓦木器用陪葬。还说掩埋尸体不过是埋秽物而已。

皇后临终还劝太宗能“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去谗谀,省劳役,止游猎”。

这些劝谏与后来武后的“建言十二条”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这说明长孙皇后的影响在宫廷里延续很久,也说明唐宫这些女杰的眼光有很多共同之处。

皇后之死,按太宗的话是“失一良佐”,太宗伤心欲绝,经常哭泣着观望昭陵,经魏徵劝谏,才不致耽误政事。他爱皇后之深,以至后来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像皇后那样占有他的身心。从此开始,唐太宗很不振作,大异于前,而且沉迷于女色。但贤德如长孙皇后的女人,他再也没有遇到。嫔妃虽多,太宗一直没有再立皇后。

长孙皇后去世后,唐太宗后宫空虚。皇后虚位,现有妃嫔的数目与宫制很不相符,宫中的女史也因数次放出令嫁而颇感缺乏。因此,内侍省陆续斟选民间女子补充,兼从官宦之家选增低级妃嫔。宫女的选择,以妃嫔之选最为严格,因为要侍侯皇上,必须有教养文才容貌,还要参考门第之高下。

按唐代宫制,皇帝有一后、四妃(贵、淑、德、贤)、九嫔(昭仪、修仪、充仪、昭容、充容、修容、昭媛、充嫒、修媛)、九婕妤、四美人、五才人,另有三班各二十七御女称为宫内命妇。妃嫔以下,各有品级,享受不同的待遇。皇帝真正的妻妾实际上是一后四妃九嫔。婕妤以下则是处理宫中各种职责的女侍,如婕好掌妇学及礼仪,美人、才人掌祭祀、宫中宴饮、命妇朝觐、服饰及帝后车驾出行随从左右,属妃嫔中的底层。在宫中,这些侍女的职掌并非截然有序,常常令有变动,要视宫中需要和各人的才能。因此在正史中对此有多种说法;宫外的士民百姓也有不同说法,如杜甫曾有诗曰:“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这说明才人也有随帝后车驾出行、骑马佩箭、表演箭法的职责。其旁证还有唐人卢纶的“行遣才人斗射飞”之诗句。

婕妤以下既是宫中的职司人员,又要管理、教育宫女,所以不仅重门第姿容,更重多才多艺。

为了选人不滥,妃嫔之选往往要经多道手续。先由内侍省寻访于官宦之家,提出候选名册,再由宫中女长者(太后、太妃等)或皇后过目选拔,之后经皇帝首肯。但太宗母早亡,后位又虚悬,这种选拔多由内侍省进行,皇上点头即可。

有时太宗自己也凭传闻自专。武才人、徐才人就均是太宗听传闻说她们美丽而有才干,自己做主召入宫的。

一日,内侍省官员为选宫女事请示皇上,太宗皇帝沉默片刻,即说道:“前曾听文德皇后和桂阳长公主说,前都督武士蘸之二女聪明貌美,文德皇后曾遣桂阳长公主带进宫来,听其意是心喜此女,不妨遵其遗愿,可将此女选入宫当才人。”

内侍省得旨,即派使者到武家去宣召。杨氏夫人听了宣召宫女的千篇一律的诏敕,说不出话来。太监一走,杨氏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按当时的惯例,被选入宫中为妃嫔,对官宦之家来讲是件大喜事。但其实,女儿如被选为四妃九嫔,确是光耀门庭的事,因为父母兄弟会一下子进位封官,跟着富贵起来。而做低层妃嫔,则不会封官晋爵,没有太多好处。况且宫门一入深似海,要小心侍奉皇上、后妃,反不及当官家小姐、太太那样自在。但有些官宦之家为博皇上恩宠,不惜牺牲女儿的青春,把女儿送进宫去作为一种长远投资,或许一朝被恩。而杨氏作为前朝的皇亲,对宫中的宫女生活情况了解颇深,害怕从此见不到女儿了,所以不喜反忧。

在太监的引导下,武则天被带到两仪殿接受太宗皇帝的过目。两仪殿在太极殿的右廊,是皇帝召见亲信大臣商谈大事的地方,其后就是皇帝的书房。在这里不像在太极殿那样礼节森严,君臣均能无拘无束。在这里接见新选女侍,气氛随和一些,不致吓坏那些年稚而柔弱娇羞的女孩。

太宗估计是刚接待过几位亲近大臣,心情很好,正想进书房休息,内待上前禀道:“皇上,新选才人武氏等候皇上召见。”太宗略一迟疑,说道:“宣她进来吧。”

在回廊下等候召见的武则天此时内心既紧张又兴奋,胸口的跳动自己都听得到。她暗骂自己:“真没用,皇上又不吃人,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强自镇定,随太监入见皇上。一进内殿,她按事先太监所教的礼节,向皇上行礼道:“民女

武氏叩见皇上。”太宗道:“起来吧。”

太宗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女子,身材颀长而丰满,充满着青春逼人的气息,就说道:“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

武则天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再紧张了,只是感到羞涩,这更增添了一种妩媚。太宗打量着她,只见她前额宽广,眉目明媚,顾眄之间,熠熠生辉,隆鼻方脸,下颔秀美,呈现出一种生动活泼之美。

太宗这才问道:“来者可是武都督之女。”

武则天答道:“妾正是。”

太宗又问:“今年多大了?”

武则天答道:“妾虚岁十四。”

太宗听她口齿伶俐,嗓音清脆,就有了几分好感,说道:“文德皇后就是这个年龄与朕结为连理的。见到朕,汝不害怕么?”

武则天答道:“妾小时听先父说过,皇上仁厚爱民,待民若赤子,因此妾不怕。”

皇上一听,哈哈大笑:“答得好!好一个‘不敢害怕’。汝叫什么名字?”

武则天受到皇上情绪的感染,也嫣然一笑,回道:“回皇上,先父和娘叫妾二囡。”

太宗道:“朕见你机智伶俐,眉黛秀美,朕赐你一个名字叫‘媚娘’,汝可喜欢?”

武则天跪下道:“臣妾叩谢皇恩。”

太宗吩咐道:“下去吧。”

武则天在内侍的引导下,退出两仪殿,她这才感到了脸上的冷汗。她要自己不紧张,但还是紧张了,而且竟连皇上的面容都不敢细看,只知道他一脸络腮胡子。她恨自己真没用。但她想起皇上爽朗的笑声,竟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太监问她:“武媚娘,笑什么呢?”

武则天说:“公公,这皇上为何给我取这么个名字,媚娘,媚娘,真不好意思。”

太监道:“这是皇上喜欢你。以后啊,你侍奉皇上,皇上一高兴,还有更让你不好意思的呢。”

其他太监听了,都“扑哧”笑起来。

武则天不解,问道:“还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呢?”

太监说道:“就是受到皇上的宠幸呗。”

宠幸是什么意思呢?这有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呢?武则天还是不解。

武则天被选为才人,还得被派到内侍省的学宫里去学习礼仪和熟知职司。学好了,年龄大些了,才能出来管事。内侍省的学宫有两个:一个是宫教馆,由博士两人掌管教育宫女的算术、书法和职掌所需的才艺;另一个是文学馆,以儒学博士一人掌教经、史、子、集、老庄、律令、作文、吟咏等。此外,还有婕妤等女官教习侍奉皇上、后妃的一些礼仪规矩。在这里,武则天才模糊地知道什么叫“宠幸”。不过,这种事并未发生在武则天身上。后人在写有关武则天的著述里有武氏一入宫就被太宗皇帝专宠的说法,殊不知武则天入宫才十四岁,又是一个低级侍女,不能常和皇上见面,“专”从何来?在宫里几年中,武则天的诗文书法都有进步,还学习了算学等新的技艺。骑射的本领也有提高。她最高兴的是有限度地由太监们指导进行的骑射,在这种场所,她似乎又回到了天真无忧的童年时代,她的淘气和野性得以释放出来。她真想像在荆州都督府校场那样信马由缰地自由奔驰。这时她的欢快笑声才是发自内心的,自自然然的,无遮无掩的。宫里的管事太监受到武媚娘情绪的感染,心情也舒畅起来,似乎忘记了自己在宫中,所以往往对她不加责备。

武则天已开始适应她的职司了。她对宴请朝廷命妇的各种礼节已是相当熟悉,决不会出错。宴乐的组织也天衣无缝,她著写的歌词古朴典雅,效仿《诗经》,配合宫廷乐曲,演唱起来酣畅淋漓,使她颇为自得。每年宫里的种种祭祀活动,她也了如指掌。虽然她只负责导引朝廷命妇,也写一些祭祀乐章,但她爱看听和想,记忆力又很好。她注意到了一位新掌职事的徐才人,徐才人比武则天小三岁,是一个柔弱娇嫩、聪明可人的小美人。听太监说她文才敏捷,为某妃代撰诗文,挥翰立成,词华绮赡,某妃在皇上面前直夸她,所以连皇上也知道她的文才。因此在岁祭活动中,她则导引帝妃。

对于有些祭祀活动,武则天觉得很有趣,但又觉得很做作。如皇后亲蚕,礼仪隆重热闹,但像演戏一样,对百姓有害无益,空耗钱财而已。更何况缺少皇后这一个主角,操作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一天,唐太宗从太极殿下朝回官,忽想到御花园散散心,一群内侍前引后拥过来。转过一道假山,忽听浓荫之中隐约有吟咏之声。他问侍者:“谁在吟唱?”

侍者忙要去看个究竟,太宗又止住道:“不必打扰,让朕先听听看。”慢慢走近,只听得咏道: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

忧心如惔,不敢戏谈。国既卒斩,何用不监?节彼南山,有实其猗。赫赫师尹,不平谓何!

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僭莫惩嗟。

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均,四方是维。

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不吊昊天,不宜我师!

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式夷式已,无小人殆;琐琐姻亚,则无朊仕。

昊天不佣,降此鞫汹。昊天不惠,降此大戾。

君子如届,俾民心阕。君子如夷,恶怒是违。

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宁。

忧心如酲,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

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靡所骋。

方茂尔恶,相尔矛矣。既夷既怿,如相酬矣。

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

家父作诵,以究王汹。式讹尔心,以畜万邦。

太宗听完,道:“把诵者带来。”侍者即去。不一会儿,侍老带来一个宫女。

太宗一瞧乐了:“武媚娘,是汝!”

武才人禀道:“皇上,恕妾大胆惊扰圣听。”

太宗忽然面无表情地问:“爱卿在诵读什么呢?”

武才人答道:“妾因做宴乐歌词,一时才竭词穷,乃在此僻静处习诵《诗经》,激发灵感。”

太宗说道:“朕闻你刚才所诵乃是《节南山》,可是?”

武才人道:“皇上说得对,正是《节南山》。”

太宗还是面无表情,说:《节南山》乃是讽刺周王用人不明,以至尹氏滥权,

百姓怨困苦。武才人是想把它引入朕的宫廷,让乐女传唱吗?

武才人一听,心内惊恐,但她还是镇静地答道:“臣妾怎会如此大胆。只是臣妾素喜诵读《诗经》,以其小雅之古雅铺张国风之自然淳厚的风格,以启臣妾之智,供妾描摹揣摸,并无他意。”

太宗见武才人花容失色,不禁一笑,才道:“有道理。朕不过有意试试你的胆量而已,没想到武才人也会怕朕。”

武则天的心还在怦怦乱跳,说道:“皇上威仪,臣妾不敢不怕。”

唐太宗忍不住大笑起来,又问武才人:“朕听到什么‘吴天不佣’、‘吴天不惠’,周人不怪天子反责天道,是什么意思啊?”

武则天说:“臣妾以为,这里看似埋怨天道不均,实则是怨恨周王不能任用‘君子’,才招致‘丧乱弘多’、‘民言无嘉’,如果上天有咎,又为何对尹氏的暴行要‘荐瘥’呢?可见世事之暖昧,乃是人主的昏庸不明所致。人主圣明,扬善抑恶,就不会‘昊天不均’,也就不会‘我王不宁’了。恕臣妾斗胆。”

太宗又笑起来,说:“正因为如此,朕才嚣重魏徵。”说着,他似乎沉浸到回忆中去了,魏卿曾对朕说:人主‘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还举秦二世偏信赵高、梁武帝偏信朱异、隋炀帝偏信虞世基的故事。可见,人主不明,则会昊天不平,最终也就不会得到安宁了。

这是武则天第二次面对面与皇上交谈,但直视皇上还是第一次。皇上魁梧挺拔,沉思之中透出一种威严,满脸的络腮胡张起,模样让人害怕。但一旦笑起来,却又温文儒雅,平易和善,像一个仁慈博爱的父亲,可以投怀撒娇。皇上多让人猜不透啊。

太宗在遐思之中,见武则天正迷惘着打量自己,突然省悟这不是在太极殿和两仪殿同臣下论道,而是和一个弱女子开心,自己的话说得太远了,这让他有一丝生气。不过,他觉得面前这个女子不简单,沉着,思路敏捷,博学强记。他既觉得这很有趣,又好像有某种不快。顿了顿,太宗说道:“武才人以后就在朕身边侍候笔墨吧。还有徐才人。”内侍们和武才人都领旨:“是!”

从处理宫中杂务到在皇帝书房侍候,职掌有很大的区别,于事于人,莫不如此。在宫中,完全是与女人打交道,宫中六尚处理的都是与后宫长一辈的女人、皇帝的妃嫔、朝廷命妇有关的事务,那里是女人国的朝廷。正因为如此,阴气过

重,女人们主要关注与自身有关的问题,彼此之间琐碎之事,大到妃嫔,小到女史,莫不如此。即使才如班昭,如果性格太敏感,也不免沉人其中,不能自拔,随波逐流。所幸武则天野性不羁,虽说对人对事有一种特有的好奇和敏锐,如对宫中礼仪的短长、对祭祀礼节的繁简疏密很快就了如指掌,有其独有的判断力,但对地位之争却不在意。其实,后宫的一切较量无非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即由皇帝的贵贱亲疏而引发出来的。在这方面武则天恰是迟熟。也许是进宫时年纪小,个性洒脱,入宫后又没有与男人打交道,即使对皇上也只存敬仰之心,而无儿女私情之想,故此对后宫的争竞,她只觉得她们可恶而又可怜。

而在皇帝的书房,这里是后宫与外界之间的桥梁,皇上与大臣们的私下接触就在这里进行。在这里,整理皇上特地挑选出来的往来案牍、侍候笔墨绢砚茶饮休憩,虽然还是侍女的工作,但耳朵里听到的却不再是窃窃私语、你长我短,而多是君臣之间对国家大事的决策,他们或引经据典,或争辩论驳,慷慨陈辞,令人耳目一新。偶尔偷看几眼,新奇有趣。

虽在皇帝身边工作,武则天仍生活在后宫,但毕竟挨近了一个与后宫截然不同的新天地——男人们的世界,这个世界更吸引她的兴趣、思想和精力。她负责对皇上选择出来的各种新旧案牍的清理造册,从内侍那里接过案牍或者将不用的案牍交由内侍递交皇上或送交入库,所以较为清适,一有空闲就可翻看一番,或者静下心来听外面男人们的交谈。她觉得这很有意思,比与六尚和妃嫔们打交道有意思多了。什么君臣之道、官吏任免封赏、赈灾收赋、边境战事、四夷策略、罪刑处置以及外任入朝的都督、刺史陈述的地方事务与风土人情,她听得津津有味。徐才人就不清闲了,这个娇小美人儿掌皇上的笔墨绢砚,指挥女史奉茶侍饮,安置皇上朝罢小憩,有时皇上朝堂下来,或在两仪殿谈得尽兴,要写诗作赋,徐才人就要陪侍于侧,而这时,武则天则全心全意处理文牍,除非内侍来唤。

一日,太宗中途退朝,怒气冲冲,像狮子般冲进两仪殿。内侍早来报告:“皇上心里不痛快。”武、徐两才人忙奉人茶饮,给皇上请安,皇上也不予理睬,冲内侍们说:“外面还有谁候着?”内待答:“岑文本、魏徵见龙颜不悦,正在外廊侍候着。”太宗道:“怎不宣进来?!”听到圣旨,武、徐屈身而退,女史陪伴左右。内侍即宣岑、魏进殿。这两老头武则天早已有所耳闻,也偷看过几回。

只听岑、魏进殿,大概站着,太宗怒气未消:“有本劾奏侯君集、薛万均在

高昌私取珠宝、凌辱异国之女,不约束将士,丢上国的脸,也不把朕放在眼里。

朕下诏处置,汝等却要谏阻,这不是无视法度,纵容罪戾吗?汝等不是屡次谏劝朕要赏罚分明,这次为何却让朕法外施恩呢?”

武则天总算听明白太宗发怒的原因,心内说道:“是啊,既说赏罚分明,为什么又劝皇上法外施恩呢?你们这两个老头子是什么意思?”只听得岑文本说:

“皇上,高昌昏迷无道,陛下令君集等往讨,得指日荡平。凯旋以后,所有将帅之下,悉蒙重赏。君集等所为,实为自羁国法,咎有所归。只怕海内人民,以为皇上功成即忘功臣。臣闻命将出师,果能克敌,贪亦应赏;若至败绩,廉亦应诛。”

武则天听到此,心中骂道:“一派胡言!”又听他继续说道:“兵志有言,使智使勇,使贪使愚。诚因古今将帅,不能无疵,全赖人君善为器使,方得利用。”武则天心内应道:“噢,原来还有这个道理。”又听岑文本说道:“陛下今日,应舍疵录长,原功宥罪,令君集等再升朝列,复备驱驰。是陛下能屈法施恩,君集等亦当知过益奋了。”武则天心里说道:“有道理,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扰乱法度。”

太宗怒气稍息:“君集助朕脱于隐太子之毒手,又随李靖讨突厥,率师破吐谷浑,此次灭高昌,朕怎会过事即忘。但因功废法,究属不当,朕须命其与高昌妇女对质,让其知罪,以期其懂得自爱。”武则天恩忖:“皇上已有缓和之心。不轻易点头,能起震慑群臣效尤之作用,皇上终要因功施恩了。”

这时,只听魏徵开口了:“臣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今令大将军与亡国妇女对辩,未免有亵国体,如事属果然,原足蒙羞,语出子虚,亦足贻笑。昔秦穆赐饮盗马之士,楚庄赦绝缨之罪。陛下道高尧舜,难道还不及那两个国君吗?”武则天听了心里想笑,暗道:“这死老头,怪不得皇上倾心于他,原来言语丝丝入扣,既吹捧了皇上,又言皇上之短,使皇上蹈入两难,最后只好应允了。

这老头可了不得,不用他殊为可惜,而要用他必须能驾驭他才行。否则昏君或会不惜而杀之,或为他左右,不就没有自己的见解了吗?这种臣下,唯有当今皇上才能驾驭呢。”

又听得皇上在自下台阶:“既然你们这样说,那就赦免其罪。但不可不削职调用,不然如何示人以法,谁还会守法度呢?”武则天又忖道:“皇上处理得有理,只是你侯君集再莫撞到皇上手里啦!”

武则天在皇上身边,虽不是在朝堂之上,但对国家大事却了如指掌。她渐渐

体会到,两仪殿是个好地方,也是驭臣的好方法。朝堂之上,受礼法所束,皇上要君威森重,臣下亦有所忌惮,都不尽言,哪怕是那个魏倔老头。但私下里就不同了,都能撕下一些伪装,能尽其言。况朝堂之上,大臣众多,如不能决,众言汹汹,多生歧义。尤其是不便在众臣面前解决的事,通过这种非正式朝议,预先做出分析和决断,一旦形成定议再行公布,不该知道原委的大臣蒙在鼓里,知道原委的大臣竭力拥护。诸多难题处置于无形之中。

这种“听政”使武则天受益匪浅。她能体会唐太宗与风格各异的大臣们对形势的判断力,以及他们睿智的处事态度、丰厚的文史知识和雄辩的口舌之才。她也学到了他们对“四夷”软硬兼施的策略,对文臣武将区别对待的权变。她佩服太宗的种种品格:沉着机智,知人善任,嫉恶如仇,虚心纳谏。她不时会不由自主地复述他们的观点交锋,并暗加品评,恨不得加入他们的行列。

同时,武则天的青春之火也终于燃烧起来。她对这种“听政”有一种欲望的感觉,使她想起历史上吕太后、窦太后垂帘听政的故事。她对自己打趣地说:“我这多像她们啊。”她又想:假如我是皇太后,首先必须做皇后。而我是皇后的话,谁又是皇帝呢?是当今皇上吗?于是她不禁脸红心跳起来。一种朦胧的欲望在逐渐明晰起来。她已将近 20 岁。在古代,女子成熟得早,男女之情萌发得早,在她这个年龄已经生儿育女了。而迟熟的武则天此时却像刚刚苏醒一样,意识到了皇上是男人,她是女人。她回想起太监所说的“宠幸”和婕妤所指点的床帏之礼,她的另一种心智竟像决堤的洪水,一泻而下,尽情流淌。

她变得敏感起来,而一旦这样,她就发现了皇上与徐才人的秘密,那就是皇上在与徐才人相处时,眼睛里都有一种奇妙的光芒,行止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

“宠幸”这个词的含义就在于此。于是,武则天开始注意自己的打扮,开始嫉妒徐才人,开始留心皇上的眼神。但可恨的是,皇上没有那种眼神,对她仍像对待侍女一样。

徐才人生病了,这是柔弱女子的惯常之事,但武则天感到非同寻常。不久,徐才人当了婕妤,又不久,又迁充容。这证实了武则天的猜想。

机会来了。她接替了徐的职责。皇上与她接触多了,也就注意起她来,有时会盯着她看,但眼神里还是没有那种光芒,这让她失望,以至她“听政”的兴趣大跌。她恨恨道:“哼!我听哪门子政啊,我既不是男人,又不是皇后!”

有一天,皇上要休息一下,要回宫里。武才人带女史们进房侍候。太宗舒适地躺在龙床上,说:“都出去吧。”武才人与女史们弯腰要退出。太宗却说:“武才人留下。”武则天闻言一震,随口答道:“是!”

皇上指着一个坐垫说:“坐下吧,让朕好好瞧瞧。”武则天心内既渴望又不安,低着头,脸泛红了,胸口“咚咚”直跳,身体瑟瑟发抖。太宗见她羞涩的样子,就伸手捧住她的脸,抚摸着说:“朕冷落才人了吧。”

武则天抬头看皇上的脸,又看看皇上的眼睛,她惊奇地发现了皇上眼中的那种目光,一种渴求和欲念的目光!她几乎不能自持要投入皇上的怀抱,但她并没这样。她说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得以尽心侍侯陛下,已是心满意足了。”

皇上说道:“朕太累了。这可真如魏爱卿所说,得天下难,治理天下更难。

还亏这些忠心之臣,朕得以清闲一会,舒几口气。”

武则天竟脱口而出道:“人臣之于君,犹如四肢之载元首,耳目之为心使。

相须而后成体,相得而后成用。皇上日夜操劳,乃是万民之福祉,大臣们尽心尽忠是他们的本分。况皇上善于用人,唯才是举,因此臣下能同其休戚。昔周武有治臣十人,同心同德,此其所以兴也。”

听着武氏的话,皇上温柔的目光变成了惊奇的目光,既而又变成赞许微笑的目光。但武则天停住了,因为她发现皇上眼中的那种奇特光芒已经没有了。

皇上说道:“怎么不说了,朕喜欢听。朕真是高兴啊,怎么在朕的时代,朝里宫中都会有这么多英才呢?”

武则天却失望极了,她没听进去皇上的赞许:“皇上累了,妾告退。”

皇上说:“朕听了爱卿的一席话,不累了。”接着,他对武则天回忆起她父亲的往事,谈到他当时曾在武都督病中派医官去治疗的事。武则天跪下说:“臣妾替先父叩谢圣恩。”

从此以后,皇上在笔墨绢砚之间,或在休憩之时,常与武才人交谈,有时追趣她,有时又试其才思胆识。但都没有像上次那样的亲昵举动。武则天向往而又害怕的“宠幸”终于没有发生。武则天一直以才人的身份侍奉左右,也一直没有“病”过。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同为侍女,偏徐才人却能得到恩泽雨露。她想起上次皇上的目光,令她怀念,令她心醉神迷、浑身燥热,使她无法入眠。

其实,唐太宗是个不拒美色的人。他也不因为自己要做明君就要做一个道德

家。他并不在乎那些儒教立法,认为君王好色并没有什么过错,关键是不要像隋炀帝那样沉湎于酒色之中不能自拔。恰相反,他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治理天下上,要让贞观之治名垂千古,要唐家天下永远延续不衰。他之所以喜好美人,在于把美人温柔的胸膛当成摆脱朝政、得以轻松一下的港湾。他刚强过人,却喜欢温柔如水的美女,喜欢细白纤弱的美女,对刚强健硕、精力旺盛的女子有一种本能的抗拒。他也喜爱和他爱的女人谈论朝政,以前长孙皇后还健在时就是如此。但皇后似乎很了解他,避而不谈,却以恭维、温柔去融化他的刚强。除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劝谏,而这种劝谏太宗认为就像美人穿上甲胄一样是一种趣味和消遣,说给大臣们听时的一种骄傲的资本,并非真要她们像朝臣一样,给他启迪与辅助。太宗所“宠幸”的杨妃(炀帝之女)、阴妃、燕妃、韦妃以及皇上的弟媳杨氏,还有后宫女侍如徐氏等美女,恰是因为她们具有太宗所喜好的特点,所以才得到皇上的“宠幸”。但武则天只清楚太宗的一面而不了解其另一面。武则天也不具备白皙纤弱之美,而是刚强健硕粗犷之美。虽然某一刻武则天的娇羞情态打动过太宗,但她无法隐藏她的本性、她的真实。武则天是才女,但她仅是太宗心中穿上甲胄的美女,而不是床帷里的美女。

又一日,皇上下朝,似乎很是高兴,对武则天说:“朕好久没有骑过马了。”

武才人说:“皇上,不需骑马这可是值得庆贺的事啊。”太宗先是一愣,思索了一会,才明白了武媚娘说的意思,于是他说:“居安思危,朕岂能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况朕不骑马有点憋得慌。闻听爱卿善骑,就陪朕驱驰一番如何?”武则天答道:“臣妾遵旨。”

内侍们早遣人告知殿中省尚乘局。太宗一行前呼后拥而至,闲厩管事太监跪地迎接。太宗问道:“可有新到马匹?”太监答:“回皇上,有一批吐蕃刚到不久的千里驹,统已驯服,只有一匹‘狮子骢’未及驯服。”太宗说道:“牵来朕瞧瞧。”

太监答:“皇上,此马野性不泯,恐惊扰圣驾。”

太宗一听,兴趣来了,说道:“但牵来无妨。”

太监们得旨,迅即人马厩,牵来一匹高头大马,几名驯马太监围护四周,以防惊扰圣上。太宗一瞧这马,只见它高耸头项,四蹄一个劲地踢踏,确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马,便说:“真龙驹也,若能驯服,必是一匹千里马。”又对众内侍及尚乘太监们说:“谁能驯服,赏银百两,绢绣十匹。”侍者们无人敢应。谁料武则天

说:“皇上,妾斗胆应旨。”

皇上瞧着武才人,见她口出狂言,朗声问道:“才人能行吗?汝能用什么办法呢?说出来让朕听听,朕即敕太监们如法驯之。”

武则天说:“请皇上赐妾三样东西:铁鞭、铁挝和匕首。”武则天似乎又回到荆州都督府里那个野气的假小子。

太宗不解,又笑问道:“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

武则天说:“我先用鞭子抽它;它若不服,再用铁挝打它的头;如再不服,我就用匕首割它的喉咙。”

太宗听了,哈哈大笑:“诚如卿言,这匹好马不是被汝刺死了吗?”说笑着,心里忽然掠过一种不快,心想:这媚娘还有这么残酷的一面啊!又想,这不过是女子戏谈而已。因此并没在意。

太宗过了一回骑马的瘾,又欣赏了武才人的骑术,就吩咐太监说:“起驾去杨妃宫中。”

太宗皇帝是唐王朝真正开国之君。头脑清醒,深知治天下比打天下更难,因而时刻以隋朝二世而亡为教训,在治理政事方面如履薄冰,殚思竭虑,选用人才,虚心纳谏,以使李家天下根基牢固,万代永继。但他又深知人最终不免一死,肩上这副担子再重,自己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挑下去,还是得交卸给下一代。所以他励精图治还有一个深意,就是要给后代树立垂范千古的英明君主形象,让他们效法,他每行一事、每设一言无不饱含此种深意。同时,立储君并加以训导更是一件要事,如果他在世的时候都不能培养出能接过皇位的英明储君,那么还能指望后代做些什么呢?长孙皇后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即承乾、李泰、李治。长孙皇后死后,太宗对三个儿子都很疼惜。但储君只有一个,而且按封建礼法,立嫡立长,这是避免宫廷之争、国家得以稳定安宁的皇位继承法。太宗虽以次子而有天下,但对这种礼法还是很称道的,也无力做出改变,除非储君无道,方可变更。

更何况太子承乾起初还使他满意,李泰已封魏王,李治已封晋王,嫡庶之分已很明确。但随着时间的变化,最终还没有避免一场夺嫡之争。

晋王治与太宗的性格相去甚远,生性仁慈怯懦,胆小怕事。因此三子中太宗还是对太子和魏王较为偏爱。嫡庶之争就是发生在这两个儿子中间。

太子承乾少时很聪慧敏锐,受到太宗的喜爱,因此着力培养,厚赏辅助他的

那些宫臣,也在群臣面前说承乾的好话,让群臣拥护他。在为高祖守孝的日子里,他让太子处理一些一般性的政务,自己在后掌舵,以锻炼太子处理朝政的能力。

据说太子倒“有大体”,就是说很像那么回事。此后太宗每有行幸,就令太子监国。但承乾年龄大了。却越来越堕落,喜好声色游猎,妨碍农务。在太宗面前一套,背着太宗又是一套。每在朝堂之上,说的都是忠孝仁义,言之谆谆,退到东宫就与群小人狎昵放荡,不务正业,还私养娈童,太宗知道后大发雷霆。太宗派来东宫教导和辅佐太子的大臣如孔颖达、令狐德棻、于志宁、张玄素都是当代硕儒,经太宗精心挑选安置的人,他们对太子屡有劝谏。太子当着面恭敬悔过,以博贤名,背后却派人暗算他们。如张玄素,从东宫劝言出来,在路上被蒙面的人打个半死。太子还派刺客去杀于志宁,因他劝谏最多。太子这些行径时而传到太宗耳朵里,太宗大失所望。

而魏王泰却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又很有文才。他既知太子的缺点,又知道父亲的脾气,他想通过立贤德之名来博取父皇的宠爱,以离间的手段来谋太子之位。因此他屈尊下士,对太宗也恭敬孝顺。太宗望子成龙,对李泰的言行很有好感,特意在魏王府置文学馆,让他与有才学的人交往。魏王左右还劝魏王李泰趁热打铁,像古贤王那样延宾客著书,结果撰成五百多篇的巨著《括地志》,呈献太宗。太宗更喜不自禁,优给月廪以养文士,比给太子的还多。还让他居住武德殿,以示欣赏恩宠。

这种不合礼节的偏爱引起了朝内一些明智之士的反对,谏议大夫褚遂良和侍中魏徵力劝皇上收回对魏王的偏爱之举,以免引发是非,滋生祸乱,使太子得安其位。

承乾虽知李泰心怀叵测,却仍不争气,反而变本加厉,做出各种无赖行径。

他让家奴近百人学突厥语,穿突厥人服装,跳突厥舞,学突厥人的样子分设帐篷,盗取民间马牛羊,烹煮大吃一顿。一次他佯装突厥可汗死去,让部下围着死人跳舞,然后又突然一跃而起,吓唬他们,连侍从都说他是个疯子。又有一次他对周围的人说:“我当天子后要随心所欲地行事,谁敢劝谏,我就杀死他,杀他个五百人,谁还敢劝谏呢?”这个样子根本无法做太宗的继承人。魏王泰乃引驸马都尉柴令武、房遗爱等至门下,让他们网罗心腹,又结交贿赂于朝中大臣,加快了逼储的步伐。承乾得知更担心,他派人暗杀魏王不成,就派人假称魏王门客到玄

武门上书捏造魏王种种罪行,使太宗发怒而杀之。果然太宗受蒙蔽,派人追查,结果却是无中生有,才置魏王于不问。

数计不成,太子的一腔怒火竟撒向父皇,网罗一帮对太宗有怨言的人,如太宗庶弟汉王元昌、侯君集、李安俨等,喝血酒盟誓,谋以兵夺权。

贞观十七年,太宗的第七个儿子、齐王韦占也开始谋反。原来齐王祐是阴妃所生,性情暴躁,喜爱游猎,下属屡劝不从,太宗知之,下手诏斥责,并召他进京交刑部处置。祐很害怕,就招募丁壮,传檄各州县,以清君侧为名造反。太子听说,打趣道:“齐王祐反么?怎么不和我联系呢?我宫西墙到大内不过二十步远,朝夕就可至,比齐州近多了。”谁知他的部下纥干承基与齐王事有牵连被捕,把太子谋反一事全部泄露出来。太宗一听,即派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几位大臣会同刑部查治,果真属实。太宗大怒,废承乾为庶人,杀汉王元昌、侯君集、李安俨等同党,连张玄素、令狐德棻等也因不善进谏治罪除名。

修竹生出恶笋来,太宗甚是悲愤,但也只好接受现实。太子倒了,该立谁呢?

在太宗心中,按理应立魏王李泰。李泰与唐太宗的个性、才干似乎最相近。按长幼次序,也应该是李泰。而且魏王泰在太子被废以后,日夕入侍,分外尽孝,安慰父皇。其心思太宗自然明白,就面许立他为太子。在太宗就立储事询问群臣时,朝中却出现了两派意见,一派以宰相刘洎、岑文本为代表,主张立魏王泰。但这一派主要是山东和南方的庶族地主;另一派以长孙无忌为代表,力主立晋王治,这一派是李家打天下、坐天下的支柱关陇豪族集团。长孙无忌是国舅,又是十几年的宰相,功绩卓越,又很忠诚,唐太宗认为他是可以保证自己的皇位顺利交接和辅助下一代君主的理想人选。如此一来,太宗这么一个英明果断的人此时也犹豫起来。他想:如果立魏王,这儿子倒有魄力,但他在立储君问题上施用了种种阴谋,又已在朝廷中结党,一旦即位,不仅关陇集团要受到打击,将来山东庶族和关陇集团闹起来难免一场争斗,而且为了稳固地位,晋王和承乾以及诸庶子也会保不住。如果立晋王李治,这儿子又太温顺,能否把天下坐稳很成问题。

李泰得知舅父反对,就着急了,他知道长孙无忌在朝中的分量。于是他入宫向皇上保证说:“如父皇立我为太子,我只有一个儿子。将来我死后一定杀死儿子,把位传给晋王治。”说得很可怜,还埋在太宗怀里哭起来。太宗将这些话说给了群臣听,希望他们能拥护李泰。褚遂良却奏道:“陛下以为可怜,臣实以为

可虑,试想陛下万岁后,魏王据有天下,尚肯自杀爱子,传位晋王么?陛下前日正因嫡庶之争,酿成为变,今必欲立魏王,愿先将晋王安插,方保无虑。”太宗一想有道理,哭着说:“这事恐怕办不到呢。”起座入宫,心内不宁,下不了决定。

魏王泰恐晋王治得立为太子,就去吓唬晋王说:“你向来与叔父汉王元昌亲善,今天元昌谋反被诛,你不怕受到牵连吗?”晋王本处在这次立嫡之争的是非之外,从没想到与两兄弟去争太子之位,此次一听李泰的话,吓个半死,信以为真,整天愁眉不展,心惊胆战。太宗偶见,就责备他道:“干吗这么疑虑重重?”

晋王是个老实人,将魏王的话和盘托出。太宗一听,顿时醒悟道:“魏王的心思怎么这么深,我现在才完全了解他。”他又想起承乾临废之言:“我贵为太子,原无所求,魏王逼我,才求自安之计。假若今让泰为太子,正使其得计,儿臣死也不服。”太宗感到李泰的举止可怕,这正触动了他头上紧箍着的一根弦。他往年以次子得天下,不得不杀兄屠弟。作为一个政治家,他觉得他做的对,但作为一个也是血肉之躯、父母所生的常人,同胞之情在下意识地鞭挞着他,所以潜意识里他对自己的行为深深自责,这种潜意识使他不希望悲剧重演。恰是这种心态,使他忽然取消了立泰的决心。

他最终决定要立晋王治。乃携晋王至两仪殿,派人召来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褚遂良四位心腹大臣,说出了晋王治的一番话,心中百感交集,大哭起来:

“我三个儿子一个弟弟,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说完,挺身而起,自投于床,解佩刀竟欲自刎。无忌劝太宗道:“立储事大,陛下想立谁,不妨早做定夺,免得拖下去坏事。”太宗说:“我已想立晋王治,恐众臣不拥戴。”无忌忙说:“臣奉旨,谁若不同意,请杀掉他。”太宗于是对李治说:“你舅父拥护你当太子,你应当拜谢他。”

太宗转至太极殿,召群臣宣告立晋王治为太子,把魏王泰改封东莱郡王。他对着侍臣们说:“朕若立泰为太子,岂不是储位可以用诡计来谋取吗?今立泰,承乾与治均得不到生路。如立李治,则泰、承乾都可以无恙了。”并向众臣宣布:

“往后凡是太子不道,或是藩王窥伺储位,都要废弃。这要传诸位子孙,永为后世法律。”

立嫡之争的结果,晋王治无心插柳,却稀里糊涂被推到太子的宝座,为此他不知如何是好。唐太宗立晋王治为太子,并非他的初衷,他又不得不如此。这是

唐太宗的悲剧。正是因为唐太宗不像高祖那样昏庸,才没有出现新的玄武门之变,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出现这种出人意料的选择。

在唐太宗废立太子的问题上所发生的种种事件,令武则天不寒而栗。她深深体会到宫廷斗争的残忍和复杂。生在帝王之家,竟也是如此凶险,你死我活,即使不想卷入也不可能。她又回想起先父给她讲过的玄武门之变,觉得在宫廷里面没有权谋智力是无法生存的,有权谋智力也不知遭害的会是谁,得益的会是谁。

比如现在,鹬蚌相争,反是渔翁得利。她很快开始注意起这位新立的太子来。太子身材魁梧似太宗,面相却臃肿苍白,憨态可换,毫无太宗那种威风凛凛的帝王气象。他是一个仁慈青年,但怯懦软弱,多愁善感,在太宗面前忠诚恭顺,服贴温顺,像一头恭顺可怜的羔羊。从年龄上看,还刚成人,比自己年龄小。

现在太子虽然已定,但太宗心尚未安,因为李治有无统治大唐帝国的能力他还远没有把握。一天,他问长孙无忌:“公劝朕立了雉奴(李治小名)为太子,但雉奴仁懦,朕怎么能不为社稷忧心呢?我可怎么办呢?”他又有了立杨妃之子吴王恪之意,但长孙无忌劝他万万不可。太宗心里不高兴,就说:“公怎能不是自己的外甥就不支持呢?这儿子英雄本色类似我,但若保护舅氏,则不可知也。”

这句话后来为李恪带来祸患,由于无忌不放心,在高宗即位后,即想办法把李恪处死了。此时长孙无忌见太宗还在犹豫,就说:“李治仁厚,为守文之良主。举棋不定尚且取败,何况立储这种大事呢?请皇上勿疑。”太宗这才打消这个念头。

于是唐太宗把教育太子当做一种大事来抓,命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傅,萧瑀为太保,李勣为詹事,李大亮、于志宁、马周、苏勖、高季辅、张行成、褚遂良等当代无敌的道德文章之士都为东宫僚属。唐太宗想通过这样强大的阵容来辅助太子李治,使他成为他心目中的理想继承人。他自己也为教导李治想方设法,煞费苦心。他命令太子每日侍候在身边,每日上朝观察朝仪,学习处理政务,遇事就对太子加以训导。每吃饭,他就对李治说:“汝知稼穑艰难,才能常常吃到这样的饭食。”太子与他乘马,他就告诉道:“汝须知马之劳苦,不要竭尽其力,方得常乘此马。”同太子乘船,就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民犹水,君犹舟,不可不慎。”与太子在树下休息,太宗又以“木从绳则正,君王从谏则圣”作为箴劝。太子每听到这些话,不敢言语一声,唯唯诺诺而已。对唐太宗这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理,一些大臣也有劝谏,要他不要逼得太子过急,应该让太子回东宫,

有缓口气之时。其实,如果一个人的能力才智真的有限,这些措施又会起多大作用呢?不过太宗此举,却给李治与武则天相见相识的机会,促成了他们之间的恋情,这是太宗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武则天这时已不再是天真无邪的少女,而成了一位成熟的、城府很深的女人了。她已看出太宗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她,已经骚动的求宠之心因为自知之明而逐渐冷却下来,这反倒使她冷静下来。她从宫廷后宫、前庭的斗争中预感到,她自己更可怜,更是一头受宰的羊羔,稍有风吹草动,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纵然安度此身,也不过是无痛无爱,老死宫中。而且她对宫廷礼法烂熟于心。她知道,皇上千秋万岁之后,她连留居宫中的权利也没有,而是到皇家尼姑庵削发为尼。

这种命运她无力改变,但只要一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放过。她把满腹的情欲深藏起来,平时还是一如既往地尽她的职责,小心侍奉皇上,干练尽责,一丝不苟,称职有余,这对她本已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再也提不起关心后宫事务的兴趣,求宠既已无可能,还关心后宫你荣我衰有什么意义呢?后宫的琐碎争较她简直是厌透了。她的兴趣还是“听政”,这一男人的世界并不因太宗不爱她而失去魅力,相反她要把男人研究透。这种对处理朝政的间接关注,已经成为她的一种癖好。

在“听政”当中,武则天虽不能去身体力行,但她同样得到了磨练。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对朝政已经很懂,料事如神,这使她微微感到僻处皇帝书房之一隅过于窄小了,拘束限制了她,她的精力与活力无从得到发泄。不过她头脑冷静异常,这种抑郁不达之情,决不形诸声色。太子进入她的视野后,却大大改变了她对自己命运的思维模式,或许说她终于抓住了一个能改变命运的一种遥遥无期、把握甚小的机遇。

在两仪殿、后书房,太宗谆谆教导太子,而侍女们就肩负起侍候两主的责任。

太子李治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主儿,在他的太子宫里,有太子妃王氏及宫婢刘氏、杨氏等一群女人陪着他。花天酒地,无忧无虑。及迁到东宫,他几乎见不到这些女人,刚生下不久的忠儿他也难得看上几眼。整日陪侍父皇之侧,他很不习惯,只是心里不敢说。对朝政事务,父皇能从容决断,而在他看来,就像一团难得以拨开的云雾。他多希望能像父皇那样镇静沉稳,面对群臣的朝议能条分缕析,辩答如流,让群臣悦悦服服,拱手称善啊。但他不能,似乎听这个大臣说得有理,

听那个大臣说得也不错,听来听去,前面的大臣说的什么已记不起来了。众议纷纷,莫衷一是,头脑发涨。随父亲下朝,父亲侃侃而谈,他却神思疲倦,只好装出一副诚恳而听的样子掩饰,生怕发一言露了马脚。长此以往,他怎么不烦腻呢?

唯有太宗侍女的莺声燕语让他听了舒畅,见了快意。

这让他有一个重大发现,在后书房群侍女中有一女子犹如鹤立鸡群,只见她发髻高挽,两鬓宽展,前额宽而透亮,两眉明媚如远山,两眼娇俏似秋水,鼻梁挺直,朱唇紧抿,下颔微微前展,显出一脸的妩媚高贵而又沉着、机智的形象。

再看体态,亭亭玉立,毫无纤弱之态,浑身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朝气。

对于太子屡次的偷偷注视,武则天已有所感,而且敏锐地觉察到太子的眼光充斥着一种欲念和惊羡。她看得出来,太子是一个多情的人,近乎好色,要不怎么对一个不交一言的女人就这样注视呢?同时太子又是一个易于读懂的人,不像他父皇那样爱和不爱那么模糊,心里想着什么让人琢磨不定。但她对太子并无恶感,对他的目光还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她也渴望这种目光。这种感受又使她去偷看太子,去搜索这种目光。相处日久,这几乎成了一种吸引力、一种情趣或是一种每天必修的功课。有那么几次,这两束目光神奇般地相遇,而又神奇般地逃开。

日子一长,武则天这个爱过但又寂寞下来的女人,她心中的琴弦竟又被这样一种目光拨动了。她毕竟是一个熟透的女人,处在青春的花瓣正渴望被采摘的年龄。她意外地数夜失眠,辗转反侧,头脑里充满的竟是太子的模样、太子的目光,挥之不去。她恼恨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比自己小、看上去还是个少年的男子怀有好感和向往,对他的目光而感到陶醉呢?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失眠了,那就是太子李治。他白天里不能自主思考,晚上的孤寂却能让他的思维尽情奔驰。特别是他的欲念在折磨着他,使他渴望女人的爱抚,而且渴望的不是别人,竟是父皇身边的那个侍女。

背地里越是相互向往,而真正有机会见面却又越是躲避。武则天害怕再看到太子,又不知不觉地把目光转向他。太子呢?越是正襟危坐,却越是胡思乱想。

武则天是出于少女的矜持,而太子则是畏怕父亲的势焰。在他们的内心之中,求情之心,反而越发近代制。

一天,太宗由侍女们侍候着小憩。太子就在外廊阅读,这是太宗最害怕再看

到的太子模样。但太子头皮正发炸,不过装样子而已,眼睛却在瞟着别处。这时,武则天正独自从里面出来,一眼看见太子,即欲逃避。但太子的目光已扫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目光。躲也没有用,武则天只得轻走几步,低着头向太子行礼,轻轻说道:“殿下,妾让女使奉茶上来。”

太子听到这声娇语,顿时心花怒放,说道:“不必了。父皇睡了吗?”

武则天的心里怦怦乱跳,还是不敢正面看太子,随口答道:“皇上已经安寝。”

太子站起身又问道:“汝叫什么名字?”

“武媚娘。”武则天答道。

“媚娘?真是名如其人,好听。”太子连声夸赞道,眼睛却紧盯着武媚娘。

武则天听了,脸一红,娇嗔一笑,说道:“殿下见笑了。”

李治此时恨不得走过去扶住她的肩,抓住她的那双玉手,但动了两步,却又停住了。身在禁宫,他不敢乱来。

武则天偷眼看见太子的神态,便说:“殿下如没有什么吩咐,妾告退。”

太子一听急了,说了声:“媚娘,等一等。”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武则天更不好意思,又不敢走,又不敢看太子猴急的表情,还怕女侍们出来看见,不知如何是好,脸红心跳。李治对一脸娇羞的媚娘看痴了,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两步,又小声说:“媚娘,我……”

武则天怕不雅,赶紧说道:“殿下别说了,殿下的心思妾已知道了。”说完,也不行礼,转身逃也似的离去。

由于双方有心,就不愁没有机会。在走廊之下,在前堂之中,在花丛树阴之下漫步,遥远的一瞥,会心的一笑,偶尔也身体有意的一触,一种默契已注入两人心里,两人真真切切地相爱了。但这只能是偷偷的,他们被礼法约束着。太宗自己把色不当回事,对儿子的好色也不太看重,只要不沉迷于其中,就不妨碍成为一个好君主。但他对儿子的德行看得很重,把这种自作主张地逾礼会看成是失德。如果这样,他训斥太子还在其次,武媚娘的性命却沉迷。他会不惜杀人来规劝太子,当然也会因疼惜儿子,会把媚娘赏给他以图掩饰,但谁能猜出他会选择哪一种呢?幸好时间不太长,形迹还未露,太宗就命太子监国,自己御驾亲征高丽,再过一把冲锋陷阵、运筹帷幄、驰骋疆场的瘾。太宗安排好太子监国的事情,骑上骏马,腰佩他那百发百中的弓箭,挥师东进。而太子在众臣的拥持下,则真

正坐在朝堂之上处理政务,至于对武媚娘,就暂且抛在脑后,因为他要歇在东宫,那里自有王妃及刘氏、郑氏、杨氏等婢女侍候,在那里,他可以尽情玩乐戏耍,享受天伦之乐。而武则天则守着皇上的书房,饱尝其相思之苦。

在这段时间里,皇上不在,太子不能来,武则天感到了一种异样的酸楚。她已不是一个凭激情处事的女人。她在感情波澜中再度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将来。

在名义上她是皇上的妃嫔,与太子的爱有没有好结果呢?名分上倒不怕,在唐代宫室,父纳子妃、兄纳弟妃、子近父婢,虽与礼法有违,但也并不是大不了的事,宫中朝内都见怪不怪。关键是太子的心与皇上的态度。太子有心,皇上又准许并把自己赏赐给太子,一切名正言顺。皇上没有亲近过她,太子有所求,皇上也许会发慈悲。但太子的心呢?太子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多情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对自己倾心相爱呢?深处宫禁,武则天已感到孤守之可怕。现在皇上东征,这种苦守的滋味不正是皇上万岁之后要一直品尝到她年老身死的滋味吗?这使她害怕。但如果不这样,就只有寄希望于太子。她得一有机会就紧紧拴住这个太子。

她想好了,太子多情,就只能用情来制服他,她不能再羞涩、被动,而要主动,要蛊煽起太子的如火恋情。从太子的眼神里,她认为这并非难事。如此一作决定,她倒盼望皇上能早早凯旋,没有别的,就为又能见到太子。

贞观早期,天空出现过一种反常现象:太白金星多次在白昼出现。当时掌管天象、历法推算的太史解释说:“这个反常现象说明,女皇帝要兴盛起来。”其时民间也有谣传说:“当有女武王者。”对于这种星象和谣传,统治者一般都很相信的。中国自上古以来就有一种关于天人关系的神秘说法,认为天能干预人事,人的行为也能感应上天,自然界中的灾异和祥瑞表示着上天对人世的谴责和褒奖。

到西汉时,这种天人关系形成为“天人感应”学说,认为“天亦有喜怒之气”,“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因此历朝统治者直到民间都很重视天象,看天的脸色预知人间祸福。天象当中很重要的是星相,由于古人天文知识已相当丰富,却缺乏科学的认识,对非同寻常的星象变化不能做出科学解释,于是就在崇敬天帝的思想基础上,把星相变化同人间祸福相联系,认为预示着人事的吉凶。因此与天文历法的学问相伴还形成了解释星相的学问,星相学又同古老的占卜术相结合,构成上古中国较为普遍的一种宗教迷信,一种预知未来的手段。越是感到这层神

秘的关系,人们越是把人间万象与天象变异的一些巧合加以穿凿附会,并将预先发生的事件进行相似的猜测,因而越是崇信不已,似乎真是那么回事。而民间传言,流传的《秘记》或者怪异祥瑞等都是与这种浓厚的宗教迷信氛围相联系的一些东西,也让人们深信不已。隋唐之交就是这种谣传、秘记之类最盛行的时期,如隋末著名的“杨衰李兴”的谣传即是著名的一例。

唐太宗是一个英明君主,但他也信这一套东西。他在给武士彟的褒敕中就淡及“祥瑞”,在劝李渊起兵反隋之时就提起过“杨衰李兴”的谣传,在立太子治时就相信过在太原的一块石头上的“治大吉”这句话。但对“女王昌”之类的天文学家的解释起初却并不十分相信,因为他此时正值青春鼎盛之年,唐家天下在他的治理下已在逐步走向富庶,他就不信会有个女皇出来取代他李家的天下,更何况当时这类谣传太多了,什么“北海出天子”,什么“天下年长者咸言刘将军当为天下主”等等,如果深信,乱施杀戮,不知要杀多少人,会弄得人心惶惶,反而会滋生祸端,倒不如不信。到贞观后期,唐太宗年届半百,精力渐衰,时感风寒,想到千秋万岁之后要传位给怯懦的李治,他就不能不慎重了。对麾下昔日有功之臣他也要重新审视考察一番,凡认为性情桀骜不驯、自己能够驾驭但李治却不一定能驾驭的人,他已不惜寻求借口大开杀戒了。在立嫡之争中,他流泪杀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侯君集。高丽征伐回来,他以谋反嫌疑杀了另一个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张亮,又杀了以前曾拥戴过魏王李泰当太子的宰相刘洎,而且仅是因为他说话不慎重、褚遂良稍加挑唆而已。在老一批大臣中,相继死的死,杀的杀,仅剩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李靖、程知节、李勣等他认为可信赖的几个了。不久,房玄龄这个“忠悃过人”之人也离他而去。

贞观二十二年四月,唐太宗听人劾奏武卫将军李君羡图谋不轨。此时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个事来,那是在内廷御宴上,大家喝酒喝到开心的时候,他命各大臣以言小名为酒令。轮到李君羡,他说其小名为“五娘子”,当时太宗听了大笑说:“何方的女子,这么健壮英勇!”李君羡的原籍是武安县,又被封为武进县公,处处带着个“武”字,联想到“女主武王”的《秘记》,这不正应在他身上吗?

于是他下旨诛杀他。

在后人编的杂录、笔记和《旧唐书·李淳风传》中,还记载有这种说法:在处死李君羡后,太宗秘密把太史令(太史监长官,专门负责观察天象、编修历法

的机构主管)李淳风召来,问他:“秘记所言,是真是假?”李淳风答道:“臣仰观天象,俯察历数,此人已在宫中,自今日始,不到三十年,当王天下。陛下子孙,将被她杀害殆尽。”太宗听了大惊道:“朕如果尽杀宫中可疑的人,应该可以避免祸患了吧?”李淳风制止说:“天数已定,必无避让之法。否则,杀不掉真正要杀的人,却枉及无辜。且这人已经成人,是陛下的眷属,再过三十年,应该很老了。人老则仁慈,虽被夺去天下,但陛下的子孙恐受害尚浅。今天如杀了她,就会又出现一个来,到那时正当盛年,越发肆其怨毒,那时陛下的子孙,就要没有遗类了。”当时太宗叹了口气,方才把此事搁置不提。这一说法与后来发生的事实过于相符,很明显是人们牵强附会,难以让人置信。同时这一说法也不符合唐太宗果断的性格和当时他竭尽全力保护储君的思想动态。如果真有其事,太宗从后宫的妃嫔推导下来,一下就可猜到是武媚娘,杀这样一个才人绝不会比杀一个大将李君羡会更使他痛惜。

但不管怎样,朝廷斗争之黑暗、残酷,肯定让武则天胆战心惊,或许她从唐太宗不惜杀功臣来保护后继者的行为中就得到过启示,她后来当政时就是这样做的,而且比唐太宗还残忍许多倍。不过,这时仅是个小才人的武则天,她的生命脆弱得很,如果真有那个谣言,武则天是在劫难逃的。

东征高丽,是唐太宗一生当中的最后一次辉煌,自此而后,身体每况愈下,多愁善感的个性也显现出来。他最年轻的晋阳公主十二岁夭折,太宗竟然一个多月不思饮食,垂泪伤悼。他说:“我现在这么容易动情,究竟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了重振雄风,延长寿命,他竟迷上了方士铅丹。铅丹是古代方士或道士所炼的仙药,即经炉火烤炼的朱砂,称为“外丹”,据说服之能生发固精,延年益寿,其实只是些骗人的把戏。丹铅性热,服之则精神振奋,久而久之,就会中毒,严重则可致死。所以太宗信此邪术,反而脾气暴躁,身体受到伤害。贞观二十二年以后,唐太宗已是十分衰老,经常发病,心神不宁,还常做噩梦。

太宗患病,太子李治问疾,太宗看了儿子一眼,充满了怜爱和担心。他说:

“朕自弱冠时带兵,大小战阵数百次,才创下了这个基业。如今四海承平,群夷悦服,朕之愿望已足,死无所恨,只是有些担心汝呢!”太子唯唯不敢发一言,唯恐父皇就此离去,丢下他无依无靠。太宗又说:“汝舅父忠诚可靠,可以辅汝。

褚遂良学问较深,性格坚正,对朕忠心耿耿,堪为辅宰。李勋有才智,与众不同,

朕素来另眼相看,当不负我。汝却与他无恩,恐未必为汝所用呢!”太子心中黯然,哪顾虑那些事,便说:“陛下稍稍违和,但教服药数剂,自可复原,不用多虑!”安慰数语方才退出。

太宗一病就是两月,太子白天听政金液门,退朝即探视父皇。由此又和武媚娘见面的机会多了。两人每次碰面,相视一笑,心心相通,有时也说说情话。武媚娘已打定主意要用柔情拴住太子的心,自然万般讨好,或主动眉目传情,或哀怨楚楚。以一个成熟的女人,去应对一个多情少年,可谓绰绰有余。武则天的手段直逗得李治心痒难熬,只是巫山咫尺,尚隔层云,不得不把千种柔情压抑在心里。

贞观二十三年(公元 99 年),名将李靖去世,太宗哀痛不已。他自己也精神萎靡,自知不妙,即将太子詹事李勣调为叠州都督。并告诉太子说:“朕这是故意贬黜李勣,他若观望徘徊,朕即责他违诏,将他处死,以免招来后患。他若受诏即行,可谓忠诚不改,朕死后,汝可召用他为仆射,他必能感恩于汝,为汝尽忠,汝千万勿忘。”李勣受诏并无怨尤,当即赴任。太宗这才安下心。李勣,字懋功,曹州人,本姓徐,十七岁为盗,颇有勇名。早年追随李密,随李密降唐。

后随李世民平窦建德,俘王世充,破刘黑闼、徐圆朗,战功赫赫。太宗登基后,拜并州都督,治并州十六年,威名四播,突厥闻名不敢南侵。后又随太宗征高丽,是太宗麾下难得的儒将。李勣忠心事太宗,太宗也对他格外加恩。一次重病,太宗听说要胡须为药引子,他亲剪胡须和药,让李勣激动不已。太宗也对他说了实话:“朕想辅我幼儿,非公莫属。公昔不负恩于李密,岂会负我?”李勣受此信任,咬指出血,誓不负心。此时太宗罢贬他,他已体会其深意,欣然赴命,但也感到受皇帝之重托和信赖也并非安全,要小心谨慎才对。

这年五月,太宗幸翠微宫养病。该宫在长安郊外的终南山里,此处僻静幽远,风光佳绝,本是休养的好地方。不想太宗却染上了痢疾,病势严重。太子治入宫侍疾,昼夜不离。武则天当时也随侍行宫,捧茶递药,日夕在侧。太子见父皇病成这样,十分焦虑害怕,头发都白了几撮。媚娘见后心疼,悄语安慰,也陪着太子垂泪。太宗这个她心目中的偶像,不想老来竟是这般苍老可怜,武则天也深为惋惜。她虽不再爱这位老王了,但对他的崇敬之心不减。当然,她也深为未来命运担心,不知在老皇帝死后自己将身系何处。她的眼泪。一半为老皇帝,一半也

为自己而流,又似乎一半为担忧太子伤心过度,一半为笼络太子之心而流。

唐太宗躺在病榻,心系太子社稷,见太子这样担忧伤心,又唯恐委屈了他。

据李治后来说,太宗因疼爱他,让武媚娘去侍奉他,等于是把武媚娘赐给了他。

但不管是怎么一回事,这对本已两情相悦而今又同病相怜的恋人终于到了一起,成就了云雨之欢,这一场患难情事肯定使李治记忆犹新。

唐太宗终至病危,乃召长孙无忌、褚遂良,托付后事。太宗对两人说:“太子仁慈,愿卿等善为辅导,勿负朕言。”两人遵旨。太宗又对褚遂良说:无忌为朕尽忠,朕有天下,多出彼力,朕死后,汝切不可让小人中伤他,残害忠良。如汝做不到,九泉之下不要来见我。这时,太子李治已是悲伤不能自己,抱着褚遂良的脖子哭泣起来。

太宗又令褚遂良草写遗诏,一面传人妃嫔等人及太子妃王氏,同至榻前。他握着太子和王妃的手,看着无忌、褚遂良说:“今佳儿佳妇,都交给卿等。”说完,撒手人间,享寿五十一岁。一代明主就这样怀着对太子的担忧和希冀去了。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底,未满二十二岁的太子李治即皇帝位,大赦天下,赐文武官员各升一阶。史家因他后来庙号,称他为高宗皇帝。高宗登基后,长孙无忌为太尉兼中书令,知尚书门下二省事。同时任命叠州都督李勣为洛州刺史。过了几天,又任命李勣为宰相。唐太宗预先安排任用李勣,不仅因为他才智过人,忠心事主,而且因为他是山东庶族势力的代表,让他参加宰相行列,是想使贞观时期既以关陇贵族为支柱,又兼顾山东庶族势力利益的均衡政策得以继续执行,壮大唐朝统治的基础。

原来太子府的官员,都分任要职。高宗以次年为永徽年号。立妃王氏为皇后。

王皇后为并州祁县人,是高祖妹同安长公主的侄孙女,长公主因王氏有美色,端庄典雅,告诉太宗,太宗乃聘为晋王妃。晋王为太子,又封为皇太子妃,其父仁佑由罗山县令迁陈州刺史。高宗登基后,封王氏为皇后,仁佑也很快被封为特进、魏国公。母柳氏封魏国夫人。

与此同时,按照宫廷规矩,后宫没有生孩子的嫔妃均要进皇家寺院为尼,为先皇的灵魂超度,也为先皇守贞。上古时代,皇帝妃嫔在皇帝死后要陪葬,到地下去陪侍皇帝。后来这种残酷的制度有所更改,改殉葬为出家。其实,妃嫔出家,剥夺了世俗生活的权利,以青灯莲座为伴,形同枯槁,仅是保命而已,这同样是

非常残酷的一种制度。武则天作为妃嫔之一,也不得不随众进入皇家寺院感业寺,削发为尼。而另一位有才华但很纤弱的女侍徐充容却不愿这样,她哀恸不已,滴水不进,名是缅怀先皇,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奈和一种无声的反抗。不久,徐侍去世,她以生命为代价赢得了“贤妃”的尊号和正统史家的溢美褒奖。

武则天温温驯驯地服从命运的安排,这是因为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像徐侍那样自贱生命,要么入寺为尼等待时机。她选择了后者,因为在她心中还有一个重要支柱,那就是新皇。她绝不甘心已升腾起来的爱欲之火和萌动的、还不明朗的野心,以及她已引为自负的才干能力变为一盆香灰和整日的阿弥陀佛。她愤慨这种吃人的制度和对女人的践踏,但一个小小才人怎能与宫廷礼法的巨掌相抗争呢?她还清晰地记得她同太子在老皇病中的私下谈话,这是她和其他出家的妃嫔有所不同的地方,这种心思,使她得以压制耻辱和仇恨。

一天,病中的太宗皇帝忽然问侍候汤药的武氏说:“朕当不久于人世,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武氏满含热泪,她怎么会不知道皇帝身边小小侍女的将来呢?她答道:“妾将削发为尼,为陛下念经求福。”太宗听了点点头。

可太子李治听了却神色一变。他事后问媚娘:“你怎么在父皇面前也这样说呢?你忍心离开我吗?”

武则天苦笑着说:“我也不愿意离开殿下,但皇上只要我侍奉你,并没有赐给你呀。我怎么会不顾名义去求皇上呢?我只不过是皇上的侍女而已,将来皇上万岁后只有削发为尼,谁又能违抗呢?殿下还是忘了我吧。”

太子急了,说:“那我去求皇上,我不愿让你走。”但太子见父皇病成这般模样,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去求父皇赐给他一个侍女呢?在守灵的长夜里,皇帝的灵柩停放在大殿里边,武氏以先皇的侍女身份守候在这里,并侍候新君,陪着这位软弱的新君哭泣。在单独的场合,这对恋人恋恋不舍。武则天说:“皇上现在舍不得我,将来我身处尼庵,皇上若能记得今天,心里有我,我已是感恩不尽了。”

李治无力挽留武氏,为即将到来的分离肝肠寸断,哭着说:“我是不会忘记你的,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武氏再也控制不住感情,放声大哭:“皇上千万不要忘了我啊,如果忘了我,我只有死在陛下面前了。”

李治一再发誓,说:“我一定去看你,你放心吧。”

出宫那天,高宗偷偷来看媚娘,媚娘一边抹泪,一边小声叮嘱道:“皇上答应的事要办到啊!”

高宗深深地向她点点头,说:“待三年服丧期满,我就来接你入宫。”说着,解下九龙玉环偷偷交给媚娘,说道:“以此为证,誓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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