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贵林 口述 祁君章 整理
我叫祁贵林,家住彭阳县城阳乡涝池村祁庄组。1947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0年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1951年入党,先后任战士、班长、排长等职。
流浪生活
1928年2月,我出生于甘肃省固原县城阳乡(今彭阳县城阳乡)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世代以农为生。1942年初,14岁的我给人家放羊过着饥饿难熬的日子。为了糊口,次年国民党胡宗南的部队南下,我被抓去当兵。心想这下起码能填饱肚子,没想到逃出狼窝,又入虎口。在国民党队伍一年多时间里,日子还是不好过。
1944年的一天夜里,我被安排在城墙堡站岗,乘副排长宋德祥出外玩赌博,我放走了12个兵。天亮时分,全团出操营长胡志胜发觉此事,副排长宋德祥因玩忽职守被打得半死不活,接下来我被拖出队列,被打得遍体鳞伤,之后和宋德祥囚在一个屋子里。3天后,我试着坐起来,想着如何逃离这个魔窟。于是偷偷地用双手挖囚屋的墙角地下,经过远天的艰难刨挖,终于挖出了一个通往屋外的洞。
一天晚上,我艰难地沿洞口爬出囚室逃走。遇到一位好心的老奶奶,她替我换了衣服,并在她家养了一个星期的伤。之后在老奶奶的指点下,我乘拉煤车来到宝鸡,又到西安,从此过上了沿街乞讨的生活。1945年秋,一天我在街上闲逛,一位坐人力三轮车的中年妇女对身边的一位老太太说:“这娃子不错,虽在街上乞讨,可不偷不抢,蛮憨厚的,倒不如把他带回家添个帮手。”于是我被她娘俩带回了家。这位中年妇女的丈夫本是一名江湖大盗,两年前因病去世,她的家境不错。来到她家,我受到她娘俩热情照顾,甚是感激。在她家,我什么粗活、累活都干,房东也把我当主人一样看待,对我很放心。但好景不长,1946年7月,这位中年妇女因一场大病去世了,我帮老太太埋葬了她。到了1947年8月,房东老太太又过世了,我想要么回家,要么出去干一番事,心意已决,我就带了房东墙上的一把二八式手枪(房东男主人的遗物)出了城。
投奔革命
1945年,抗战胜利后,美帝国主义与蒋介石勾结发动内战,为了民族的解放,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全国人民开展了一场伟大的解放战争。
1947年9月,我在西安郊外碰见了一位“农民”打扮的中年男子(解放军侦察排长),我准备向他打听回家的路线,那人说:“回家,恐怕不容易,你瞧这条大沟,这边是国军的地盘,那边又是解放军的地盘。”听到“解放军”猿个字,我想,回家还不是为别人找活维持苦日子,倒不如投奔解放军,为穷人打天下。想到这里,我眼前一亮,再看看眼前这位“农民”打扮的人,他也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年轻人,你如果想参加解放军,我带你去。”
就这样经过了种种磨难,我终于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步兵十二军三十一师(师长赵篮田)九十三团一营三连任通信员。
完成使命
在担任通信员工作中,我没有让连队失望。
1948年秋,三大战役开始,国民党反动派已面临最后覆灭之势,盘踞在西安的胡宗南集团更是岌岌可危。11月,我所在的师攻打凤翔城时,我军的一个师被国民党军猿个师层层包围,为了稳定军心赢得时间等待增援部队,需要派一名机智勇敢的兵装扮成国民党通信兵及时把信送到被围解放军师部去。我主动向领导请战,一定完成任务。
师长赵篮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请战。连长告诉我敌人近日的口令(二誘八、九誘九)之后,我带了一把大刀,一把自己心爱的二八式手枪和一杆步枪,骑上一匹黑色战马于晚10点整出发了。
10月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路途又不平坦。晚上12点多我越过一条大沟,摸到敌人的盘踞地周围。
在上一个陡坡时,路窄而滑,马儿冲了员园多次没能上去。我心急了,这可怎么办,不能耽误时间,时间就是生命,如果赶天亮前不能把信送到,那可关系到一个师战士的生命。紧急关头,我急中生智,解下随身带的酒壶,喝了一大口洒向马的全身,随手划着一根火柴点燃,用马刀背在马屁股上一击,一踹蹬,战马长啸一声跃上了陡坡。
靠近敌营哨所,敌人喊口令,我对答了口令,但马未停蹄,敌人一见又是呵斥又是放枪,子弹从我的耳门呼啸飞过。这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信,送信,一定要把信送到。”我两腿一夹,两脚一蹬,在马屁股上连抽两刀背,那战马好像通主人的心,长啸一声,像离弦之箭,冲过敌人第一、第二个哨卡,当战马冲过敌人第三关后密集的子弹不时向我打来。忽然,马儿停下不前了,浑身颤抖,我用手一摸,马的全身是水,这可怎么办,我二话不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又抽马儿一刀背,说起马儿还很争气,长啸着向前冲去,等到刚奔出敌军封锁线时,马儿跌倒了,把我也摔了下来。
我军几名战士把我扶到指挥部,我只说了声“鞋底”,就昏了过去。等到我明白过来时,才知道那匹马肚子被子弹穿了一尺长的口子,肠子拉了一地,我痛心地哭了。但可喜的是,我按时把信送到了师部,为部队赢得了时间,使我军取得了这次战斗的胜利,全歼了国民党3个师。同时,由于我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由一个侦察员提升为三连五班班长。
我是一名机枪手
1948年11月,部队在解放了凤翔、宝鸡之后,接着攻打四川的绵州。此时我们三连五班担任机枪扫射任务。身为五班之长的我,带领全班战士,每人负责一挺机枪。在这次战斗中,我一个人一天就打了六箱子弹,为部队攻城扫除了障碍,这次战斗我军共消灭敌人3个师。
在1947年至1949年底的几年解放战争中,我随部队转战于陕西、四川、重庆、贵州、湖北等地,参加大小战斗数百次。每次战斗,我都置生死于不顾,冲锋陷阵。在四川广元的几个月剿匪战斗中,这里地形复杂,山大沟深,土匪凭借地形熟悉,和我军战士周旋,经常在暗处放冷枪,袭击我人民解放军,防不胜防。但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不受损害,我个人置生死于度外,带领战士经过几个月的艰苦战斗,最终彻底消灭了那一带的土匪。因我在剿匪中成绩突出,荣立乙等功一次。
难忘的抗美援朝战役
全国解放后,1950年,美国总统杜鲁门命令麦克阿瑟使用空军,不断派遣飞机在我国东北地区领空进行轰炸扫射。全国人民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掀起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热潮。
10月,我军在四川广元县召开“抗美援朝动员会”。22岁的我又满怀一腔热血,毅然加入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在十二军三十一师九十三团一营三连任排长(此时,我九十三师师长赵篮田,团长人称李麻子)。从广元乘货轮到汉口,又转乘火车七天七夜到宽甸,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在朝鲜,我经历了缘次战役和一次阻击战。1951年在朝鲜桦树街入党(介绍人田纪龙),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让我最难忘的是汉江战役和上甘岭战役。
在汉江战役中,我们志愿军凭着一条铁链过江。有敌机轰炸,对面有敌人的火力阻击,且水流湍急。当我们过到江心时,突然一颗炮弹炸断了铁链,凶猛的江水向志愿军战士袭来,我身边的女护士杨力被江水卷走,为抢救杨力,我的脊背被炮弹炸伤,差点送了性命。经过战士们3个多小时的浴血奋战,取得了汉江战役的胜利,直把敌人赶到了“三八线”以南。
我忘不了汉江血战的场面,更忘不了那举世闻名的上甘岭战役。在上甘岭战役中,我团坚守在某高地的前沿阵地,我所在的连攻打“四二四”高地,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我连坚守的阵地得而复失,人员伤亡惨重。连长李明富(四川人)负伤,我带领战士在距敌20米的地方进行了4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勇猛夺下了“四二四”高地。当后续部队上来时全营战士只剩下我们11人,其他战友全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这次上甘岭战役中我因扔手榴弹,一嘴牙剩了没有几颗,敌人的一枚炸弹爆炸后,弹片插入了我的脖子,手术取弹片时,流血足有一碗,使我昏了过去。这次战役让我最悲痛的是牺牲了通信员(席爱金),当年他才16岁。
在朝鲜几年战役中,我先后立功两次。
回国以后
1953年,凤凰山战斗刚结束,8月台湾的金门、马祖战斗又打响了。我十二军作为尖锐部队服从中央命令,从朝鲜阳德上火车回国,准备参加解放台湾的战斗。当部队回到上海后,金门、马祖停战,部队到杭州驻扎训练。所有的干部都在杭州休养,政府又派教员给军官们传授文化知识。在这次文化学习中,我也识了不少字。
几个月以后,浙江军区后勤处王主任动员说:“全国解放了,朝鲜也停战了,凡身体弱的,有病的同志回家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政府以后会给予照顾。”(当时动员回家的是副团级以下的干部)。
1955年3月,我响应党的号召复员回家了。
回想我的军旅生活都是在战火纷飞的岁月中度过的,经受了血与火的考验,生与死的较量。在我从军9年时间里,共参加过大小战斗数百次,曾负伤3次,立功3次。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国家对老红军、老八路及抗美援朝老战士实行优抚安慰,如今我每月享受180元的养老金,现在我已是耄耋之年的人了,虽然是体弱多病,但我最大的心愿是国富民强、国泰民安。我虽然看到了香港和澳门回归了,更想看到两岸统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