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忘录》
对于你来说，这是可能的
下午的阳光不是简单的闪耀。
打击屋顶和树叶的雨水
是琐碎、尖锐记忆的一部分。
正如顶花带刺的小黄瓜，正被
邪恶地催熟。
难以置信的，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而他们依然活得自在，快捷。
每个深夜，熄火的汽车，塞满了
社区花园公共的空地。
堆积你的抱怨，虽然仅仅是
到抱怨为止，顺便称量一下耐心。
大街上，似乎可以听到
大天使的喇叭，啊，新城的幻景！
几克重的失魂，各色轮廓，
对于你的哽咽，杏仁已够辽阔。
《清理池塘》
他们抽光了水
忙碌了大半天，用喉管、发动机、铁铲
对人工沉积的时间
进行彻底清理。
翻到路边的淤泥和石头
像动物内脏一样刺眼，并且
破坏了花园的表面。
因为露了根茬，睡莲软塌塌地
显示出只会开花和肤浅的修辞性。
水蜘蛛呢？难道可以在虚空里
悄无声息滑行：滥用涟漪。
锦鲤也是如此，经常缓慢地
让一度澄清的水底，变得色情。
只有这些树：鸡蛋花、夹竹桃，几株杨柳
还保持着镜中的样子——
它们深知，赋无形于有形。
《海边的驱逐》
——给萧开愚
白浪在远处喘息。
粗缆绳围起来的海水浴场
就像去年夏天的游泳池——
黑麻麻的人头，鼓胀的浮床
时而翻转（在一个浪的尾端）；
看不见关键的美少妇
更多凸出的中年男人，而小孩
和水沫嬉戏，不明羞耻。
你很快摆脱了密集蠕动的人群
游了出去。那被监视的区域——海水
如坐蓝色的针毡。
瞭望塔上的高音喇叭，开始追逐你
好像你竖着割破空气的背鳍。
你划着水，让我想起你诗里的节奏
有力，多变——现在是潜游，
你长时间隐没在透明的水波里
荡漾的身躯依然可见。
刺耳的波音变成沉寂，两个乌铜色的男人
把沙滩上的摩托快艇推下水
马达“突，突”地咆哮起来；我看见
尖艏对准了，你正在直线漂移的头脑
这个一点也不陡峭的角度
让我感觉到危险。
在水花的飞溅里，你赤条条的上身
终于冒了出来，昂着头，像一头被激怒的海兽。
几句话的冲撞又掀起了滔滔。
你昂着滴水的头颅，涉过腥咸液体的胶着，艰难地走回沙滩。
偌大的海，只能打一个水漂
这让你丧气。
他们的野蛮，有他们的绳子。
《水中蜥蜴》
我从未如此接近
这条蜥蜴。
长尾巴弯曲，褐色花纹的鳞片，
竖着尖锐的背鳍，伸出腿爪——
像被它自身钉在水里。
凸透镜般圆鼓的眼——有着完美的弧形，
暗淡无光——因为内部的崩溃。
它属于龙眼树冠——遮没了大半个阳台
我忘了拿走那个红色塑料桶——
盛着几日的雨水。
现在，它悬挂在那里。
在那个深夜里发生了什么？怎么样的警醒
迅捷、闪避、纵跃和下坠？
就像在一个跌宕无边的梦里，
我在早晨醒来，看见了它。
静静的，一动不动
保持着在树叶或灌木丛里的姿势。
这一次，剔除了掩饰它的背景
置身于透明，但加上了可怕的清澈。
在龙眼树支撑的黑暗里，在和它
融为一体的微光里，它被什么样的星体吸引
为哪些鸟雀所惊
进入这偶然的，命定的轨迹？
并在夜色里划出一条解析几何的抛物线。
在缓慢幽暗的岁月里，
它掌握了一棵老树的乾坤。
它潜在高处，在枝叶间隙里，紧张地和我对峙，
轮动着眼，观察着我——
我出来看望天色，听到凌乱鸟的啁啾。
对于异己的疆域
我们不安，好奇，但并不轻浮。
在它鼓凸的，玻璃质的眼球里，没有光，但充满寂静
就像火焰掠过水中，灰烬冷却的形状。
而水所凝聚的时间，还不够
将它溶解，还有一些意志和空气
完整如初地保存它，像一块图案清晰的矿石
嶙峋的，猛烈的美。
它一直追逐的形式——不是爬行
而是悬浮。
它毫无保留地回应我的疏忽
用加速的静止和我达成和解，安慰着我——
如此孤独，负疚。
仿佛我们都是这些时时刻刻的
偶尔相会的雕塑。
《一个春日》
从垂柳淡绿的窗口
眉目依稀可辨。
顶髻鸟，喜欢泛青砖走道
学女孩颤悠，被轻疾幻觉追赶。
有一丁点阳光，乌龟就上石，
拉长的头颈，像静止的钟摆
——哦，硬壳的柔软时刻。
几尾游鱼，又过于激动，
水纹，全乱了套。
带着空腔的暖湿，风舔着你的脸颊
用陈辞滥调说：深情。
草地痕痒伸欠，因为半边莲钻字眼。
在扇叶葵和积水的影子里
寂静，都在寂静地滑行。
《倒后镜》
通常，你从后视镜里
监视侧翼的危险——
那些幽灵般，突然
冒出的汽车，怪兽的摩托。
宽阔的街道让你头晕。
这一次，你看见了落日，滚圆
挨近了棕榈树和财政大楼的尖顶，
像某种纯粹红色的柑橘
摆在暮色桌子上，赤裸诱人
挥发着剩余的芳香。
哦，镜子压缩的落日，
和你背道而驰，但一直停在那里
有蚀刻的清晰质地
改变着周遭的风景。
你好似眺望着冬天田野的宁静
忘了这只是混乱里的一瞥。
你感觉到人间严峻的温柔，和书上写的，壮丽。
红绿灯在前面，你静静地看着
落日，被一辆黑色的福特代替。
《隐约》
一
他消耗了大量茶叶，
也挽救了一些兰花。
蚧壳虫，总是让他烦恼，
去年夏天，就是毁于此。
“叶胜于花”，通过长期观察
他领悟了这个道理，难免有点曲折。
他了解幽香的若有若无。
为了女儿，他戒了烟
当然，也是为了爱惜
迈向中年的，还没臃肿的身体。
雨落在天井，他看着水色的“桃姬”
和走来走去的妻子。
肉质根需要空隙——
这事关生死，而非激情。
二
他在露台种芒果树
没有捕获星星，却惹来大批麻雀
和漏水。
他溃败的胃，对抗着咖啡研磨机。
在他掌握的秘密里
散发着疯狂的，灭绝的气息。
他发现自己过于精密，疲倦
又无法摆脱经济和机械的欢愉。
这些和兰花有什么关系？
它们最后的形象，出现在
陶瓷和水墨画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