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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泾渭分明的较量

赫鲁晓夫第一次访华,毛泽东坦率地对他说,你可以到任何一个地方去看,去走。听到这样的允诺,赫鲁晓夫胃口大开,不少腊肉和火腿进了他的肚子

1954年,周恩来从日内瓦回国后,过了两个月就是我国五周年国庆节。这年我国在国内、国际大搞和平运动,因而国庆节洋溢着庆和平、祝胜利、颂团结、赞友谊的和平安定的欢乐气氛。在车站、机场、天安门广场、金水桥前摆设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外宾看到中国团结、和平、安定、繁荣昌盛,对世界和平和人类命运前途也增加了希望和信心。

赫鲁晓夫率苏联政府代表团于9月29日到达北京。毛泽东和周恩来亲自前往机场迎接,这是毛泽东少有的举动。当时参加中国国庆的还有许多国家的元首,但毛泽东都没有去机场迎接。可见在中苏关系正常时,我国领导人还是非常珍惜和苏联老大哥的友情的。

对于赫鲁晓夫,广大的青年读者可能对他不是太了解,在这里有必要对他的历史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赫鲁晓夫比毛泽东小1岁,出生在1894年。

他的出身与毛泽东不同,毛泽东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赫鲁晓夫是一个矿工的儿子。他信仰共产主义比毛泽东要早,1918年,他就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党。

此人很有点工农干部的味道,说话有些粗鲁,办事也不思前想后,说干就干。工作方法简单、粗暴,有时甚至做出一些有失身份的事情。在他的身上,工农干部的优点和缺点都十分突出。

按照"台阶论"的说法,他倒是一级一级干上来的,不是坐火箭上来的。对此赫鲁晓夫本人也引以为荣,经常和别人说,我当州委书记时如何如何。

在斯大林时期,他就是苏联共产党的中央政治局委员了。

他对斯大林的吹捧也是事实,我们当年在批判他时的那些话虽有点过头,但大致还是那么回事。

斯大林的去世,给他提供了一个在苏联政治舞台上大显身手的机会。

1953年3月5日,斯大林去世,苏共中央主席团委员马林科夫接任部长会议主席,但不到两年,他就被赫鲁晓夫搞掉。这其中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但我们也不能不说赫鲁晓夫还是有些手腕的。

同年9月,苏共中央全会正式选举赫鲁晓夫为苏共中央第一书记。后来他在苏共中央全会上作了一个震惊世界的"秘密报告"-这当然是后话。

赫鲁晓夫这次访华,主要是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周年的庆祝活动,还要参加苏联经济及文化建设成就展览会的开幕式。但这些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中国最高领导人的会谈。

这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共同商讨中苏两个社会主义大国的事情。

从当年的报纸杂志上,我们看到了这次会谈的成果:

1.《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政府关于中苏关系和国际形势各项问题的联合宣言》。

2.《关于对日本关系的联合宣言》。

3.关于"苏军从旅顺口海军基地撤退,1955年5月31日之前将该基地交由中国完全支配"。

4.关于将1950年、1951年创办的4个中苏股份公司中的苏联股份自1954年1月1日起完全交给中国。这四个公司分别是在新疆境内开采有色及稀有和贵重金属的公司,在新疆境内开采和提炼石油的公司,在大连建造和修理轮船的公司和民航公司。这些公司中的苏方股份由中方用出口货物在数年内还清。

5.签订中苏科学技术合作协定。

6.中苏修建兰州-乌鲁木齐-阿拉木图铁路并组织联运的协定。

7.中苏蒙修建集宁到乌兰巴托铁路并组织联运的协定。

8.苏联为中国提供5.2亿卢布长期贷款的协定。

9.帮助中国新建15个工业企业和扩大原有的141项企业的供应范围的议定书。

应该说,苏联政府代表团这次访华,是给中国人民带来了一定的实际利益的。

在中苏举行的双边会谈中,毛泽东与赫鲁晓夫有不少直接对话。据有些当事人回忆,他们的对话也颇有意思。

毛泽东说:"国际形势总的来说对我们是有利的,首先是各国人民积极地行动起来了,抬起头来了。帝国主义的威风被煞下去了好多,不像以前那样嚣张、盛气凌人、轻举妄动了。实际上,他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赫鲁晓夫接着说:"帝国主义却没有睡大觉,而是天天在蠢蠢欲动,在图谋不轨,想达到他们的罪恶目的。诚然他们的气焰的确没有以前那么嚣张,但他们确实在活动着。"

毛泽东说:"十根指头被切去了两根,而且切去的是大拇指,手力毕竟不如以前了,大大削弱了,甚至减去了一半力量。总之,形势是好了,对我们是有利的。"

说到这里毛泽东停了一下,接着说:"自然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自己的警惕性。我们现在有一个和平建设时期,应充分利用它,进行经济建设,大力发展生产力。不过这个时期究竟有多长很难说,因为这不是由我们的主观愿望所决定的。如果我们有20年的和平建设时期来发展经济,那么战争的危险性就会减少很多,甚至可能打不起来了。过二三十年后,如果帝国主义要打,那就是结束帝国主义存在的时候了。但究竟是经过一场大战来结束战争,还是由于人民力量、和平力量强大,从此战争打不起来,这还要看看。"

他们的看法自然有些差异。

赫鲁晓夫主动问毛泽东:"你们对我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毛泽东的回答很有点艺术性,他说:"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双方的专家天天都在接触和交谈。他们相互协作,交换意见,协商解决问题,事情能办通。"

说到此处,毛泽东又停顿了一下,说:"我们对太阳能、核武器感兴趣。今天想同你商量,希望你们在这方面对我们有所帮助,使我们有所建树。总之我们也想搞这项工业。"

这太出乎赫鲁晓夫的预料,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翻译把这话全部翻译出来后,他呆了好一会儿才说:"搞那个东西太费钱了。"

看看毛泽东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又解释说:"我们社会主义大家庭有一个核保护伞就行了,无须大家都来搞它。毛泽东同志,你不知道哇,那个东西既费钱又费力,又不能吃不能用。生产出来后还得储存起来,不久又过时了,还得重造,太浪费了。"

毛泽东不说话,中国方面其他人也不说话。

赫鲁晓夫又说:"目前你们不必搞这些东西,还是集中力量搞经济建设,发展与国计民生有关的生产,改善人民的福利。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比搞原子弹好。假使目前要搞核武器,把中国的电全部集中用在这方面是否足够还很难说。那么,其他各项生产事业怎么办?国计民生怎么办?但你们如果十分想办这件事,而且是为了进行科研,培训干部,为未来新兴工业打基础,我们可以帮助先建设一个小型原子反应堆。这比较好办,花钱也不太多。这是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借这个条件培训干部,也可以派一些有基础的人员到苏联学习、实习和深造。你们以为如何?"

毛泽东回答说:"也好,让我们考虑考虑再说。"

赫鲁晓夫又说:"我们听说,中国人民在解放以后,生活上有了保障,这是可喜的一面。但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要求是与日俱增的。我经常想,你们这么多人口,如果人们在衣食住行方面都伸手向国家要,我看很难应付得了。然而不管怎样,这的确是国家应该解决好的首要问题。在西方,这个问题如果不能摆在首要位置加以妥善解决,那日子是过不好的,甚至是过不下去的。"

毛泽东点点头,说:"我们之间在对外方面和国际活动中,多进行磋商,协调步调,一致对外;在对内方面和生产建设上,则互相帮助,互通有无,互相协作。这不很好吗?"

听毛泽东这样说,赫鲁晓夫很高兴,他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举得很高很高,说:"好!好!"

毛泽东很坦率地对赫鲁晓夫说:"你第一次到中国来,可以到任何一个地方去看,去走。特别是到我们的南方,那里是另一种情景。"

赫鲁晓夫更加高兴了,他说:"你们这里对我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我哪里都想去,但这次只能到沿海的南方北方走走。"

毛泽东见赫鲁晓夫拿起了一块腊肉,正往口里填,说:"赫鲁晓夫同志,你到哪里都可以,就像在你自己的家里一样。我这个人喜欢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去活动,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我们也不给你作什么特殊安排,随你的便。"

赫鲁晓夫胃口大开,不少腊肉和火腿进了他的肚子。

赫鲁晓夫这次来华,先在北京的街头看了古城的风貌,又到了中国最大的工业城市上海,在黄浦江边漫步;然后他又在杭州西湖品尝了中国的八大菜系之一的淮扬菜,到广州吃了中国的另一菜系-粤菜。

途经长江时,他也领略了中国第一江"江涛拍岸"的情景;到旅顺时,也看到了与黑海不同的中国内海。

这是中苏关系最高潮的日子。

毛泽东第二次访苏,在各国共产党的领导人面前树立赫鲁晓夫的威信,给了他不少面子。但毛泽东话不说绝,这为后来他和赫鲁晓夫的争论埋下了很好的伏笔

1957年,毛泽东第二次踏上苏联的土地。

上一次他来这里,是1949年,是来见斯大林,这一次克里姆林宫已经易主,他就是毛泽东并不陌生的赫鲁晓夫。

这次访苏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参加十月革命胜利40周年的纪念活动,二是参加在莫斯科举行的欧亚12个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和世界64个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

毛泽东此次苏联之行是有不少想法的,但他不肯外露,在飞机上,他还和苏联驻中国大使尤金开玩笑。

他说:"你是哲学家,又是我们的老朋友,我给你出个题目怎么样?"

尤金说:"我们是老相识了,自然是老朋友,主席给我出题目考试,我争取及格。"

毛泽东笑笑说:"我们刚才在机场,现在在天上,再过一会儿我们又要落到地上,这在哲学上应该怎么解释呢?"

尤金没有料到毛泽东会出这么一个题目,他眨眨眼,说:"这个问题我可没有研究过。"

毛泽东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想想看。

尤金看看毛泽东,又看看周围的人,还是摇摇头。

毛泽东笑了,笑得很开心。这位苏联哲学家被他考住了。

他说:"我来回答,请你这哲学家鉴定鉴定。飞机停在机场上是个肯定,飞上天空是个否定,再落到地上就是否定之否定。"

"太妙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讲哲学!"

尤金不知道,毛泽东早就提出要让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上和书本里走出来,要让广大的工农兵学哲学用哲学,要打破哲学的神秘。

当毛泽东坐的专机在莫斯科降落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机场等候了。毛泽东从机舱门口出现时,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他看到了赫鲁晓夫和苏联的其他领导人,赫鲁晓夫正在朝他招手。

机场上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毛泽东对这一套欢迎的方式很不"感冒"。上一次他访问苏联时,就曾经对斯大林搞的那一套欢迎仪式表示了很不赞同的态度。那是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庆祝斯大林70寿辰的宴会,从晚上8点开始,一直开到了第二天凌晨1点多才散。回到住地,毛泽东对汪东兴说:"我不知道苏联的宴会为什么要搞这么长。吃也没什么好吃的,看也没什么好看的,鼓了一晚上掌,手都鼓疼了。我们回去不学这个。吃饭就好好吃饭,看戏就好好看戏。"

汪东兴点头称是。

毛泽东又说:"唉,宴会的人那么多,每道菜每人一份,都要服务员送到每位面前,他们的服务员真不少,太辛苦了。"

毛泽东在赫鲁晓夫的陪同下,完成那一套在他看来是繁琐的仪式,然后上了汽车。

赫鲁晓夫和他同坐一辆车。在车上,毛泽东又和赫鲁晓夫说起仪式的事情来。

"赫鲁晓夫同志,我不是和你们打过招呼吗?请你们不要搞什么仪式,不要来这么多的人接。你们怎么还是搞得这么隆重?"

赫鲁晓夫有他的看法,在他的心目中这是应该的必需的,是不应该也不能简化的。

他说:"我们是收到过尤金的报告,说你有这样的请求。我们认真地讨论过,我们的同志都认为不应该那样。其他国家的领导人来了都照惯例办的。你这样的同志来了,我们是不能简化的。"

毛泽东的回答非常得体,而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说:"谢谢你们的盛情。我看到了共产主义社会,这一套也就都没有用了。"

毛泽东这次来苏联,赫鲁晓夫还是比较热情的,毛泽东也对他比较热情,但在一些问题上,是没有同意他的意见的,有些分歧甚至是不可调和的。

毛泽东在苏联发表一些精彩的言论,有的言论在世界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他站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立场上,既讲了赫鲁晓夫不少好话,也对他提出了一些批评。

毛泽东说他的好话是真诚的,批评他也是真诚的。

到莫斯科之后,毛泽东在和兄弟党的领导人接触时,曾多次做他们的工作,要社会主义阵营以苏联为首。

无论是在国人面前还是在"洋人"面前,毛泽东讲起话来总是那么风趣,那么有味道。

他说:"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党,总要有一个首。就我们阵营的内部事务说,互相调节,合作互助,召集会议,需要一个首。就我们阵营的外部情况说,更需要一个首。我们面前有相当强大的帝国主义阵营,它们是有一个首的。如果我们是散的,我们就没有力量。即使党的一个小组,如果不举出一个小组长,那么这个小组也就开不成会。我们面前摆着强大的敌人。世界范围内的谁胜谁负的问题没有解决。还有严重的斗争,还有战争的危险。要防备疯子。当然,世界上常人多,疯子少,但是有疯子。偶然出那么一个疯子,他用原子弹打来了你怎么办?所以,我们必须有那么一个国家,有那么一个党,它随时可以召集会议。"

说到这里,毛泽东用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扫了扫众人,他喝了一口茶,说:"那么谁为首呢?苏联不为首哪一个为首?按照字母?"他看了一眼阿尔巴尼亚的代表,说:"阿尔巴尼亚?越南,胡志明同志?"

胡志明正在朝毛泽东点头,意思是说:我当头,绝对不可能。

"其他国家?我们中国是为不了首的,没有这个资格。我们经验少。我们有革命的经验,没有建设的经验。我们在人口上是个大国,在经济上是个小国。我们半个卫星也没有抛上去。这样为首就很困难,召集会议人家不听。"

此后毛泽东就大讲苏联的好话,说苏联有如何丰富的经验,如何强大的实力。

即使毛泽东这么说,还是有些党的代表在摇头。

毛泽东又说:"各国共产党过去相互关系中间有些不愉快的事,不仅别的国家有,中国也有,但是我建议我们要看大局。苏联是个什么国家?它是个社会主义国家,是个消灭了阶级的国家。它由一个比较落后的国家变成一个世界上先进的国家。没有苏联,我们都有可能被人家吞掉。"

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有点绝对,又补充一句,说:"当然要说没有苏联,社会主义各国就统统被帝国主义吞下去,而且统统消化掉,各个民族都灭亡了,那也不见得。"

不要小看毛泽东这几句话,这为后来他和赫鲁晓夫的争论埋下了很好的伏笔。

毛泽东又说:"不能不看到,现在我们的敌人是全副武装的。我们只有一个苏联有全副武装。"

坐在一边的赫鲁晓夫自然很得意。他侧过身子听毛泽东继续往下讲。

毛泽东似乎很会把握人们的心理,说了一通苏联的好话:"并且我们很庆幸苏联跑到前头去了。苏联抛了一个500公斤的小月亮。我们大家要督促我们的苏联同志一下,希望他们以后抛的卫星还要重于500公斤。搞个5万公斤的抛上去,我说事情就更好办了。你搞个5万公斤的东西抛上去,就有可能订立和平协定。我们的赫鲁晓夫同志你干不干呀?"

赫鲁晓夫倒是还有几分清醒,说:"大家共同努力,是有可能的。"

毛泽东还在将他的军,说:"大家共同努力也对,主要由你努力。不长的时间搞一个很大的东西上去,把资本主义世界抛在后面很远很远,我们的生活就更加好过了,而且全人类的生活就都好过了,就'免于恐怖'了。"

毛泽东在这里引用的"免于恐怖",是美国总统罗斯福的一个很有名的说法。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经提出:"我们盼望有一个建立在四项人类基本自由上的世界。第一是言论和发表意见的自由-遍及世界各地。第二是每个人以自己的方式崇奉上帝的自由-遍及世界各地。第三是不虞匮乏的自由-从全世界的角度来谈,这就意味着可以使每个国家保证其居民过上健康的和平时期生活-遍及世界各地。第四是不虞恐惧的自由-从全世界的角度来谈,这就意味着世界范围的裁军,并使之如此全面和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任何国家都不会处于能对别的国家有形成侵略行为的地位-遍及世界各地。"

毛泽东引用罗斯福的话,还说要"免于恐怖"必须有强大的军事实力,要有威慑力。他说:"要免于恐怖,要有5万公斤,或者还有更大的东西抛上去。而这首先依靠苏联。这就是大局。其他我们一些小别扭是小局。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要讲心里有气,我也有一肚子气,主要是对斯大林。但是我没有讲过,我今天也只是讲心里有气就是了,什么气我也不准备讲。实际上现在我也没气了,至少是气不多了,时间过去了,斯大林死了。应该承认,现在苏联同志的作风有很大的改变,并且还会变,还会进步。"

有人说,毛泽东的此次苏联之行,不仅说了不少赫鲁晓夫的好话,而且讲赫鲁晓夫应该注意的事情。这话自然有些道理。毛泽东在莫斯科期间,为这次会议的宣言做了不少的工作。

11月16日,毛泽东又在会上发表讲话,其中有一段很有意思,他说:

"将来我们见马克思的时候,他问我们:'你们搞了一个什么样的宣言?'他会怎样评价这个宣言呢?有两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是:他老先生发一顿脾气,说:'你们搞坏了,有机会主义的因素,违背了我的主义。'第二种可能是:他说不坏,不是机会主义的,是正确的。"

说到这里,毛泽东大概还觉得想像力不够丰富,又把列宁也抬了出来。他说:"也许列宁会出来为我们讲话。他说:'马克思、恩格斯呀,你们两位死得早,我死得迟,我熟悉他们,他们现在会做工作了,他们成熟了。你看苏联共产党,我的后代,他们召集这样一次会议,是召集得很好的。不仅各国要感谢他们,我也要感谢他们,感谢我的后代。'他也会说,起草委员会作了辛勤的劳动。这个宣言有没有冒险主义?马克思他们会怎样讲?无非是两种可能:一说有,一说没有。但是我估计,他们会说没有。"

毛泽东的这次苏联之行,还发表了一个著名论断,叫作: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认为目前形势的特点是东风压倒西风,也就是说,社会主义的力量对于帝国主义的力量占了压倒的优势。"

他做出这样的论断,是基于当时世界出现了几个重大事件。

中国革命的胜利,使得美国等西方大国不得不另眼相看。连美国总统杜鲁门也不敢贸然出兵干涉。

朝鲜战争,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把号称世界最强大的美军及其盟军打得坐在了谈判桌上,而且是在三八线的板门店。

越南战争,法国也被迫停火。用毛泽东的话说,叫作被胡志明同志打得呜呼哀哉。

还有苏联的人造卫星上天,而美国连个山药蛋也没有抛上去。

那时候,社会主义的确是欣欣向荣,世界形势的确是东风压倒西风。

但是社会主义阵营里出现的问题也是很明显的。

南斯拉夫等国家对苏联的指挥不买账,有几家共产党和工人党对苏联很有意见。正如毛泽东所说,他对苏联也是很有意见的,但他还是从大局出发做别人的工作。

从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看出毛泽东作为一个伟大人物的素质。

他那时的确希望有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阵营啊!

11月18日,毛泽东在会议上又一次讲到了团结问题。

他这次从更高的角度谈这个事情。

他很诚恳地说:"在团结问题上我想讲一点方法问题。我们对同志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不是敌对分子,破坏分子,那就要采取团结的态度。对他们要采取辩证的方法,而不是采取形而上学的方法。什么叫辩证的方法?就是对一切加以分析,承认人总是要犯错误的,不因为一个人犯了错误就否定他的一切。列宁曾经讲过,不犯错误的人全世界一个也没有。我就是犯过许多错误的,这些错误对我很有益处,这些错误教育了我。任何一个人都要人支持。一个好汉也要三个帮,一个篱笆也要三个桩。这是中国的成语。中国还有句成语,荷花虽好也要绿叶扶持。赫鲁晓夫同志这朵荷花虽好,也要绿叶扶持。我毛泽东这朵荷花不好,更要绿叶扶持。我们中国还有一句成语: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这合乎我们赫鲁晓夫同志的口号-集体领导。单独的一个诸葛亮总是不完全的,总是有缺陷的……"

毛泽东在论述了团结问题的辩证法之后,也讲了一些苏联党内的问题。这些问题现在看来是有不少局限性的,但从总的方面来说,如果没有毛泽东和其他同志的努力,这次会议是很难开成功的。

这次赫鲁晓夫访华,没有进宾馆,就直奔中南海,这在外交事务中是罕见的。会谈中,毛泽东为赫鲁晓夫的无理要求所震怒,因为他把中国的主权看得比生命都重要!

如果说毛泽东到苏联还做了不少的工作,树立苏联的威信,树立赫鲁晓夫的威信,那么,1958年赫鲁晓夫来华则完全相反,他和毛泽东发生了尖锐的冲突。

这涉及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主权问题。

赫鲁晓夫这次来北京,是事先有过信号的。

传递信号的人还是苏联大使尤金。

在一次与毛泽东见面的时候,他又提出了在中国建立一个长波电台的意见。毛泽东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搞?你们是什么意思?"尤金还解释,毛泽东更加不高兴,说:"我不要听到这个事情。"

毛泽东还说:"这个问题,要赫鲁晓夫来谈。"

于是,在北京酷热的7月,赫鲁晓夫要来北京。

中国方面同意他来。

那天是7月31日,第二天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建军节。

一架"图-104"式飞机在北京南苑机场降落。

中共主要领导人都来到了这里,他们在机场的候机室已经等候了很久。

他们对这位苏联来客是不能怠慢的。

当飞机的引擎停止转动的时候,赫鲁晓夫出现在机舱门口。

虽然中共的主要领导人都出现在这里,但没有外交方面的最高礼遇,没有鲜红的地毯,也没有欢迎的人群。

赫鲁晓夫自然有一点感觉。

但他还是挥起了手,向中国党和国家领导人致意。

毛泽东迎上前去和他握手,当然还有一点西方礼节,就是拥抱。

在机场,他们自然会说很多的好话。

在场的中国同志记得,他们谈到了中国的大跃进。

毋庸讳言,毛泽东、刘少奇和其他中国领导人此时都还在发热的过程中,认为中国的形势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刘少奇说:"我们现在不是粮食不够吃,而是怕粮食太多了没法处理。"

赫鲁晓夫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复杂表情,他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这好办,你们粮食多了,可以给我们,我们有办法。"

对中国的大跃进他们是有不同看法的,并且多次向中国方面表示过。

也许在这点上,他们是比中国领导人冷静一些。

那时中国大地上到处都在发热,泼一两盆冷水是不起作用的。

经过一阵必要的寒暄之后,他们坐车直奔中南海。

说来也很有趣,到了北京以后,没有进宾馆,就直奔中南海举行会谈,这在外交事务中也是不常见的。

李越然是当时的翻译,他对这次会谈的内容有详细的记述。几十年以后,记忆犹新。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说:"尤金向我讲了,你们有那么个考虑,但说不清你们是出于什么考虑。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你自己来了这很好,我们欢迎,我们一起谈谈好。"

"尤金没讲清楚。"赫鲁晓夫首先埋怨尤金,说他可能没有听明白苏联领导人的意思。然后说自己的想法。大意是:根据一项协定,苏联的飞机可以在中国的机场降落停留加油。现在苏联的远程潜艇开始服役了,而且苏联舰队现正在太平洋活动,而他们的主要基地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此前中国已经提出要求,请苏联把潜艇设计图纸交给中国,并教会中国同志建造潜艇的技术。现在台湾海峡局势紧张,美国第七舰队活动猖狂,苏联舰队进入太平洋活动是为了对付美国的第七舰队。远程潜艇服役后,需要在中国建一个长波电台云云。赫鲁晓夫打着手势讲了十几分钟,加上我的翻译,就讲了有半个钟点。毛泽东神色肃穆地静听。赫鲁晓夫以为毛泽东听得仔细,越讲情绪越高,有些得意。

突然,毛泽东做了个果断而简洁的手势,只说了一句话:"你讲了很长时间,还没有说到正题。"

赫鲁晓夫一怔,随即显出尴尬:"是呀是呀,您别忙,我还要继续讲,继续讲下去。"他强作笑脸,有些不自然,"尤金告诉我了,您很火。尤金没有讲清楚,我们只是有个想法,想跟你们商量。"

毛泽东不耐烦赫鲁晓夫的遮遮掩掩,绕山绕水,便语锋犀利地直戳要害:"请你告诉我,什么叫共同舰队?"

"嗯,嗯。"赫鲁晓夫支支吾吾,说出一句显然是不着边际的解释:"所谓共同嘛,就是共同商量商量的意思。"

"请你说明什么叫共同舰队?"毛泽东抓住要害问题不放。

"毛泽东同志,我们出钱给你们建一个电台。这个电台属于谁对我们无关紧要,我们不过是用它同我们的潜水艇保持无线电联络。我们甚至愿意把这个电台送给你们,但希望这个电台尽快能建起来。我们的舰队正在太平洋活动,我们的主要基地。"

毛泽东越听越恼火,愤然立起身,指着赫鲁晓夫的鼻子声色俱厉:"你讲的这一大堆毫不切题,我问你,什么叫共同舰队?"

我见此情景,在译语的使用上力求准确地表达毛主席的情感,使赫鲁晓夫充分感到问题的严肃性。

赫鲁晓夫脸涨红了,看得出,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不能自圆其说,始终处于答辩地位,仍然搪塞道:"我们不过是来跟你们共同商量商量。"

"什么叫共同商量?我们还有没有主权呢?你们是不是想把我们的沿海地区都拿去?"毛泽东愤怒之中不乏自信的嘲意,"你们都拿去算了!"

陪同赫鲁晓夫参加会谈的苏联副外长费德林用俄语从旁提醒赫鲁晓夫:"毛泽东可真是动火了!"

赫鲁晓夫耸耸双肩,一双细小而敏锐的眼睛眨了两下,锋芒稍纵即逝,摊开了两只胖而小的手,带着鼻音嘟哝着:"我们没有这个意思,不要误解。我们在家里已经商量过了,现在是和我们的中国同志商量,就是要共同加强防御力量。"

"你的这个意思不对。"毛泽东重新坐下,他至今还没有附和过赫鲁晓夫一句。去年莫斯科会议上,毛泽东还注意选择一些有共同点的问题谈谈。这次不然,抓住要害不放,"你明明是搞联合舰队!"

赫鲁晓夫皱起了眉头,提高一些音调:"我们只不过来跟你们一块儿商量商量,没想到引起这么大的误解。"说着,赫鲁晓夫愤怒地连连摇头,"这就不好商量了,不好办了。"

毛泽东去年对哥穆尔卡说过:"苏联有多少力量?你我有多少力量?"中国海军创建不到10年,还只处于沿海防御阶段,怎么可能平等地和苏联搞什么联合舰队?何况苏联如果在中国搞海军基地,这是关系到国家主权的大问题!中国自己的事要自己做主,任何外国的一兵一卒也不许在中国的土地上立足。这是我们党一贯的鲜明立场。

赫鲁晓夫曾多次责怪埋怨尤金不会办事,现在这样收场大约也感到不好下台,想了想又建议:"毛泽东同志,我们能不能达成某种协议,让我们的潜水艇在你们的国家有个基地,以便加油、修理、短期停留,等等?"

"不行!"毛泽东断然拒绝,把手从里向外挥开,"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事!"

"毛泽东同志,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国家正在互相合作,可是我们这里竟连这样一件事情都达不成协议!"赫鲁晓夫微露愤懑,他在不高兴和愤怒时,眼睛便眯成一条线,目光像被聚光之后凝成犀利的一束。

毛泽东反而坦然了,甚至轻悠悠地吸起了香烟。大概他的目的达到了:弄清了苏联人的真实想法,并且抓住时机把态度明确告诉他们,涉及主权的大事是不行的!

赫鲁晓夫已经不再眯眼,表情恢复了平和。毕竟是位大国领导人,他的意志也足够坚强,他突然一笑,"为了合情理,如你愿意的话,毛泽东同志,你们的潜艇也可以使用我们的摩尔曼斯克作基地。"

"不要!"毛泽东吮吮下唇,淡淡一笑,换了一种慢条斯理的声音说:"我们不去你们的摩尔曼斯克,不想在那里搞什么名堂,也不希望你们来我们这里搞什么名堂。"经过激烈的争论,结果赫鲁晓夫表示:"你们不理解,我们也不提了。"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赫鲁晓夫不再抱任何希望。但心里又憋得发胀,兀自用抱怨的口气嘟哝着:"为什么要这样误解我们呢?毛泽东同志,你是知道的,我们苏联是对你们中国做出了许多帮助的。1954年我到这里来,我们把旅顺港归还中国,放弃在新疆成立联合股份公司中的股份,这比你和斯大林所签协定规定的日期提前了25年,而且我们还增加了对你们的经济援助。"

"这是另一个问题。"毛泽东的口气也变得缓和了,"我们感谢你们的援助,但这是另一个问题。"

在颐年堂的这次会谈是一下飞机就开始的,可见毛泽东的重视。他对中国的主权问题毕生都格外珍重。

有了李越然的这段回忆,我们对赫鲁晓夫这次来华便有一个大致的印象。但有意思的是,作为当事人的赫鲁晓夫对他这次来华也有一段回忆,他的回忆和李越然的回忆却是何等地相似。这说明他们对当时的情景记忆太深刻了。

毛泽东和赫鲁晓夫的分歧越来越大,从而导致了中苏关系的全面恶化。通过与赫鲁晓夫的交往,毛泽东发现了赫鲁晓夫身上的人格缺陷

如果我们想要研究透毛泽东同赫鲁晓夫的关系,那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但他们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则早就是有些眉目的。

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后来集中反映在对待斯大林等问题上,这里面既有他们性格上的因素,也有非性格的因素。

分歧并不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是很多时间积累起来的,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把分歧集中起来,这样读者就会更加一目了然。

关于"和平过渡"的问题,毛泽东根本就不同意这样的提法。他认为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帝国主义是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的。

赫鲁晓夫却认为在有的国家,是可以搞合法斗争,走议会道路的。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根本就谈不来,毛泽东也就不想再谈这个问题,就叫邓小平去和他们谈。

在对待核武器问题上,他们的看法也不一致。毛泽东问赫鲁晓夫:"如果敌人使用核武器,我们可不可以等一等再还击?"

"一秒钟也不能等,必须立即还击。"

这是十足的赫鲁晓夫性格。

"你怎么能算得那么准?知道他什么时候放?"毛泽东就是爱唱个反调。

赫鲁晓夫说:"我们能知道。任何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受到攻击,我们都要立即还击。"

毛泽东又不高兴了,他说:"这不对。每一个国家都是独立的,要看人家请你了没有。"

在战争问题上的许多观点,他们也是有着很大的分歧。赫鲁晓夫认为现代战争可以毁灭人类,毛泽东却不这么看,他说:古时候打仗没有原子弹和火箭,打起来死的人不见得比现在少。

更使赫鲁晓夫不能同意的是,毛泽东居然认为,原子弹也是纸老虎。

如何对待斯大林的问题,是他们分歧乃至争论的主要问题。

斯大林去世之后,赫鲁晓夫的一切反常活动,早就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特别是他在1956年2月苏共二十大作了那个所谓"秘密报告"之后,毛泽东更加认清赫鲁晓夫这个人。

据有关人士讲,毛泽东看到这份"秘密报告"的那个夜晚,很久很久没有入睡,他不停地吸烟,也不想吃饭,一连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

这个报告使毛泽东震惊了。

这个报告使毛泽东进一步看清了赫鲁晓夫这个人。

后来,毛泽东在他的那篇《论十大关系》的著名讲话中就明确指出:

"苏联过去把斯大林捧得一万丈高的人,现在一下子把他贬到地下九千丈。我们国内也有人跟着转。中央认为斯大林是三分错误,七分成绩,总起来还是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按照这个分寸,写了《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三七开的评价比较合适。"

毛泽东所说的过去把斯大林捧得一万丈高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赫鲁晓夫。

人们还记得,第一个称斯大林为"天才领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赫鲁晓夫。

人们也知道,称颂斯大林为"人民的慈父",并且称斯大林为自己"生身的父亲"的不是别人,也是赫鲁晓夫。

人们不会忘记,他曾经在数以万计群众参加的场合,吹捧斯大林,他说:"是您,斯大林同志,在全世界高举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的伟大旗帜,向前挺进。我们向您保证:更紧密地把党的布尔什维克团结在斯大林主义的中央委员会周围和伟大的斯大林周围。"

而在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和他后来的言论中,他又把斯大林称为"迫害狂"、"虐待狂"、杀害革命同志的"暴君"、一个不学无术的"白痴"。

从人格上讲,赫鲁晓夫是有缺陷的。

毛泽东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

在中国人民熟悉的那位留了小胡子的米高扬来北京的时候,毛泽东就明白无误地表示了他对斯大林的态度。

毛泽东指出:

斯大林的功大于过。你们采取的方式、方法不好。缺乏全面分析,缺乏自我批评,事先也没有和兄弟党商量。不联系当时的历史背景、时代特点,简单地说成是一个人的罪行,这不对,不好。

不久,毛泽东又亲自主持起草了一篇有历史意义的文章《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实事求是地分析了苏联出现的问题,对斯大林的缺点和错误也进行了十分中肯的批评。

1956年4月2日凌晨,毛泽东在《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的初稿上改完了最后一个字,抬头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4点了。

本来可以上床睡觉了,他又坐起来,提笔给刘少奇、邓小平写了一封信。

少奇、小平同志:

社论已由陈伯达同志写好,请小平于本日(二日)夜间即印成清样约二十份左右,立即送给各政治局委员,各副秘书长,王稼祥、陈伯达、张际春、邓拓、胡绳等同志,请他们于三日上午看一遍。三日下午请你们召集一次政治局会议(请看过清样的同志参加)提出修改意见;于四日上午修改完毕。四日下午打成第二次清样,由书记处再斟酌一下,即可发稿,争取五日见报。目前有了这篇社论就够了。

毛泽东

四月二日上午四时

中央政治局按照毛泽东的意见,进行了认真的讨论,于4日由毛泽东亲自定稿。这足以看出中共中央对这篇文章的重视程度。

在档案馆里我们看到了毛泽东修改的这份原稿,那上面真可谓密密麻麻,毛泽东苍劲有力的笔迹是大段大段出现的。

这篇文章,在国际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西方的报刊大肆宣传,说中苏之间的论战已经开始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此后,无论是毛泽东去莫斯科,还是赫鲁晓夫来北京,他们在这个问题上的争论从来没有停止过。

1958年赫鲁晓夫来中国访问时,也谈到了这个问题。他和毛泽东讲了不少斯大林的问题。

毛泽东对他的这些说法很不以为然,很认真地对他说:"世界上没有完人,斯大林也一样,你们看看吧,任何人都有两点,长处和短处,优点和缺点。你们这样不看斯大林的成绩、优点,专攻他的缺点、错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把他全盘否定,这不公正。只能给帝国主义提供炮弹!按你们这种办法,任何人都可以否定,但这不符合实际情况。从实际情况看,斯大林的成绩、优点、长处是主要的,应当二八开。"

赫鲁晓夫当然不能同意毛泽东的观点,他说:"斯大林是怎么一个人,你们不说我们也清楚。"他又讲了斯大林的一大堆坏话。

他越说越多,毛泽东不得不连连摆手,说:"赫鲁晓夫同志,你不要再说了,不讲二八开了,三七开吧。不管怎么说,斯大林是国际人物,有世界影响,为世人所注目,不能全盘否定。你全盘否定,不符合实际,只能给帝国主义提供炮弹!你在二十大上作的'秘密报告'怎么传到美国、英国、法国去了?"

对这个问题,赫鲁晓夫没有回答,他似乎认为,这个问题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毛泽东却不这么看,他认为,这个"秘密报告"为帝国主义攻击社会主义、攻击共产党提供了炮弹。

赫鲁晓夫却说:"毛泽东同志,这不要紧,我可以发表一个声明,说那是他们造谣,我根本就没有作过那么一个报告。"

毛泽东觉得这太可笑了,这怎么可以呢?作为一个大国的领导人,怎么能采取这样的一种处理问题的态度呢?他很有几分严肃地对赫鲁晓夫说:"你的'秘密报告',我的手里也有,怎么能不承认?你这是给人家提供炮弹!赫鲁晓夫同志!"

赫鲁晓夫无言以对。

当然,在对待斯大林的问题上,毛泽东也讲过一点赫鲁晓夫的好话。这些好话,今天看来也还是正确的。比如毛泽东说过,赫鲁晓夫这个人有胆量,他敢去碰斯大林。

毛泽东还说过,尽管他采取的方法不对头,可是揭了盖子,搬开了压在人们头上的石头,这确实需要点勇气。

有了这样的分歧,他们之间的矛盾还有可能调和吗?

他们还能是同志吗?

赫鲁晓夫最后一次访华。在餐桌边,杜修贤抓拍到了毛泽东和赫鲁晓夫富有戏剧性的照片。其实他们在谈判桌上的交锋要比餐桌上的表现更精彩

人们都说1958年是中苏关系的重大转折点,这不能说没有道理。

1958年以前,赫鲁晓夫自己也认为他的地位还不够稳固,而且又有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压力,需要争取中国共产党和其他国家共产党的支持,他本人也希望得到毛泽东的支持。

1958年以后,他在国内的政治地位比较巩固了,苏联又制造出了洲际导弹,认为中国这个棋子在他的国际棋盘上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因此,他就变本加厉地开始了和中国共产党以及毛泽东的"摩擦"。

1959年10月1日,赫鲁晓夫要来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的庆祝活动。他是刚刚参加了和美国首脑的戴维营会谈之后赶赴中国的。这也是赫鲁晓夫最后一次访华。

杜修贤一直没有听说赫鲁晓夫要来参加庆祝活动,到了9月27日,苏联方面参加庆祝活动代表也已经抵达北京。可是到了30日,国庆节前一天,新华社突然通知杜修贤等记者去机场拍摄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领导人到机场迎接赫鲁晓夫的新闻照片。

他们到机场后,看见毛主席、周总理等领导人已经站在跑道边了,可是许久也没有看见专机降落下来。毛泽东赶紧问周恩来时间,他们两位领导人还极认真地对了手表的时间。杜修贤机敏地抓拍了他们对表的照片,现在看来,这真是一张难得的好照片。

当天晚上,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国庆招待会。这次毛泽东还是将赫鲁晓夫安排在他身边就座,但是毛泽东的表情已经不是五年前热情、诚恳的表情,他时不时地沉下脸。但整个宴席上他还是保持大国领导人的风度,时而给赫鲁晓夫夹菜,时而嘲笑他一番,时而又严肃地提醒他几句。餐桌旁的毛泽东表情在戏剧性地变化着,杜修贤在一边仔细地抓拍了不少他和赫鲁晓夫边举杯边斗智的精彩镜头。

其实他们在谈判桌上的交锋要比餐桌上的表演精彩得多。

赫鲁晓夫对毛泽东说:"资本主义国家的领导人已经表现出了一些以现实主义态度来了解世界上的既成形势的倾向。我在和艾森豪威尔交谈的时候,我有了这样的印象:得到不少人支持的美国总统是明白的,必须缓和国际紧张局势。"

毛泽东对他的谈话很不以为然,很明确地告诉他:"你们和美国人谈,我们不反对。问题是你们的一些观点,什么三无世界呀,戴维营精神,怎么可能呢?事实不是这样的嘛!"

赫鲁晓夫不能同意毛泽东的观点,他还是按照他的思路往下说:"许多资本主义国家的领导人不得不考虑现实,重新建立国际关系,因为在我们的世纪里,除了和平共处的原则,是无法成功地解决两个制度之间关系的问题的。"

赫鲁晓夫在这次访华期间,口气已经不一样了,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指责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的一些政策,还提出了一些要求。

他首先提出的是释放两名美国飞行员的问题。

这两名美国人,是当时美国高空侦察机入侵中国领空被击落时抓获的。

这叫人想到赫鲁晓夫是否和美国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来为美国人说情的。

毛泽东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要求。他一点都不含糊地说:"这是不能商量的。"一句话把赫鲁晓夫堵在了门外。

赫鲁晓夫还用了很多的口舌,说中印边界问题。他认为尼赫鲁是中立的,是反对帝国主义的。说中国应该和他搞好团结,不能和他打仗。

参加会谈的周恩来、陈毅、林彪等人都先后发了言,也都和赫鲁晓夫吵了架。

这一点也不夸张,的确是在吵架。

当时作为翻译的李越然在场,他对那时的情景有很深刻的记忆:

赫鲁晓夫自知理亏,一转话题,又说什么周恩来1957年到莫斯科去教训了他等等。

周恩来反驳他,指出他咒骂兄弟党的领导人,违反兄弟国家平等共处的原则。

"没有!"赫鲁晓夫企图赖账。

我坐在毛泽东的身边,悄悄报告说:"主席,当时他的话都是我翻译的,我可以作证吗?"

"可以。"毛泽东点点头。

我站起来用俄语说:"赫鲁晓夫同志,你是说过的,当时的翻译就是我。"我将当时的场景、参加人及每人讲话的内容说了一遍。

赫鲁晓夫喃喃道:"记不清了,记不清。"突然话又一转,说:"你们炮击金门就没有和我们打招呼,这符合兄弟国家相处的准则吗?"

"我通知你们了。"陈毅当即驳斥,"你问葛罗米柯,我是不是通知你们了?"

葛罗米柯支支吾吾,实际上默认了。

赫鲁晓夫费尽力气而未能摆脱困境。陈毅对赫鲁晓夫说:"炮击金门是我们内部的事情,那是中国的领土!中印边境,明明他们是侵略,你却在偏袒。炮击金门,难道你还要替蒋介石和美帝国主义指责我们吗?"

赫鲁晓夫几乎是咆哮了,冲着陈毅喊道:"如果比军衔,你是元帅,我只是个中将,但我是苏共的第一书记!你对我不礼貌。"

"你是第一书记,不错,但你说得对,我可以听,说得不对,我当然反驳。"

赫鲁晓夫望一眼毛泽东,双手一摊,"你看,你看,你们全体政治局常委都在这里,你们几个人?我这才几个人?这种谈判是不对等的,是不公平的!"

始终沉默的毛泽东微微一笑,声音低沉缓慢:"我听了半天,你给我们扣了好些顶帽子,没有看住达赖呀,没团结尼赫鲁,不该打炮,大跃进也是不对的,又说我们要标榜马列主义的正统派等等,那么我也送你一顶帽子,就是右倾机会主义。"

会谈就这样不欢而散。

像这样的会谈实在是不多见的。

也正是在这次会谈之后,赫鲁晓夫决定撤走所有的苏联专家,撕毁了所有的合同。

紧接着就是1960年的布加勒斯特会议。

赫鲁晓夫用突然袭击的手段,在这次会议上散发一封苏共中央6月21日给中共中央的通知,在世界各国共产党工人党面前公开攻击中国共产党。

这不能不激怒中国共产党人。

以邓小平为团长的中国共产党代表团到莫斯科参加26国共产党工人党会议文件起草工作,又和赫鲁晓夫做过许多次的交锋。

在对待阿尔巴尼亚的问题上,赫鲁晓夫说:"这个党很不像话,拿了我们的金子和粮食,还反过来骂我们。我们不能和这样的人讲道理。"

邓小平说:"你们不是说援助是为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吗?你援助了人家,人家也援助了你。你的援助不应该是控制和干涉。"

在对待斯大林的问题上,赫鲁晓夫又在指责中国,说:"你们在斯大林问题上态度前后不一致。你们开始拥护我们,后来又反对我们。"

邓小平针尖对麦芒地说:"拥护什么,反对什么,这个问题当然要说清楚。反对个人迷信,我们过去拥护,现在仍然坚持。在我们党的八大上,对这个问题已经明确表示了态度,刘少奇同志向尤金大使讲明了我们的态度。你可以问问米高扬,他到北京时我们对他讲没讲?"

邓小平站在历史的高度,对赫鲁晓夫说:"我们赞成反对个人迷信。斯大林的功绩和错误不仅关系到苏联国内,也关系到整个国际共运。错误当然要批,功绩一定要肯定。我们反对的是全盘否定。尤其不能采取秘密报告的办法,恶毒攻击,这种做法所带来的后果,你一直认识不清。"

此后毛泽东又派邓小平去过一次苏联,邓小平很好地执行了毛泽东的方针和路线,受到毛泽东的表扬。到了70年代,毛泽东还说,小平这个人,很硬,不向苏联人屈服。

1964年10月16日,中国靠自己的努力,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

说来也巧,就是在中国西部上空出现蘑菇云的时候,赫鲁晓夫在苏联共产党的会议上交出了一份"辞职申请书"-有人说这份申请书是被迫写出来的,也有人说是出于赫鲁晓夫的自愿。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不可一世的赫鲁晓夫终于下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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