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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海子

2005年11月28日,隆冬,北京。

11月的北京的天空总是铅灰色的,早早地就飘起了雪花。凛冽的北风呼啦啦地刮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天才微微亮,刘君浩、绍辉和左明就打好背包商量着退伍回家的路怎么走。

“哎,想好没有,咱们怎么走啊?”刘君浩搓搓被冻红的脸颊,哈着白气兴奋地问道。

“乖乖,这么多的退伍费够咱们奢侈一把了!坐飞机走!那破直升机早坐腻了,咱们也尝尝坐飞机让空姐伺候的滋味!”绍辉万丈豪情地高喊道,话音未落便用肘戳了戳左明:

“哎,你同意不?”

“嗯嗯!就是就是,坐了这么多年直升机,一个空姐也没有,没有就罢了,有几次让咱们正常着陆的?咱们就坐飞机回去,当体验生活了。”左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着。

在部队,虽然退伍的季节是非常伤感的,总有好多老兵舍不得部队和战友,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该退伍的还是要退伍。不过也有极个别人被回家的兴奋冲晕头脑,这退伍退得比犯人出狱还要兴奋。

当部队首长在台上致完欢送词后,三人早已换下便装背着背囊没绕弯路,直接当着大门哨兵的面翻墙而出。哨兵泪奔了,冲着三个背影喊道:“老班长,你们这不是害我吗?”

“他们三个是谁?”部队首长在主席台望见了这一幕,扭头问团长。

“嗨,他们就是绍辉、左明和刘君浩,现在都退伍了,就让他们放肆一把吧!”团长变相求情道。

部队首长望着三米高的院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扭头对团长说道:

“欢送大会完后立马开军人大会,当班哨兵要做检查!”

首都,国际机场。

绍辉拿着机票望着大厅屏幕迷茫着:“哥几个,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好像是换什么登机牌,咱们都买票了还折腾什么?”左明脸上的迷茫不次于绍辉。

刘君浩没有说话,眼光一直习惯性地左右审视周围环境。远处一位牵着警犬巡逻的警官注意到了这三个不太正常的人,于是走上前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同志,请你们到那边去登记。”旁边训练有素的警犬正虎视眈眈地瞪着面前三个可疑分子。

“坐!”刘君浩一个手指冲天对着警犬喊道。刚刚还敌意十足的警犬竟立马端坐在地上,警察有些吃惊,一拽绳子下命令让警犬起立,警犬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警察一时摸不准这三个人的底细,只好用手指向旁边的柜台:“请你们去那边登下记,谢谢合作。”

绍辉三人跟着对方来到柜台前,里面的干警毫无表情地说道:“把证件拿出来,把包打开接受检查。”

“哗”一声,绍辉把背囊里面的物件全部倒在桌面上,一颗锈迹斑斑的弹头滚到警察的面前,警察用手拿起来,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绍辉看着弹头没有说话,左手慢慢抬起来放在腰的位置,旁边的警察立刻警觉起来:“你要干什么!举起手来!”

绍辉略一迟疑,缓缓地把双手举高:“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想回家。”

“我们好长时间没回家了。”他又补充一句。

警察瞪他一眼没有吱声,捡起桌面上的一个证件:“你是军人?”

“昨天还是,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老百姓了。”绍辉举着双手回答道。

“对,你要慎重对待我们,弄不好就会闹出警民纠纷!”刘君浩插了一句。

警察顿时被逗乐了,微笑着打开退伍证,几秒钟后表情渐渐僵住,又拿起一件证书看完递给旁边警察,警察吃惊地望着绍辉三人:“你们是什么兵?这种军功在和平年代是不可能出现的!”

绍辉微微一笑,右手解开上衣,左手指着腰部全然不顾对方吃惊的表情:“这颗子弹就是在这里拿出来的,你们不要没收行吗?”

两位警察相互看了一下,说道:“兄弟,既然咱们是一家人,那请你们也理解我们的工作,把你们的证件都拿出来登个记,抓紧时间回家吧。”

绍辉点点头放下双手。两位民警检查完后帮着把行李塞进背囊问道:“你们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什么是登机牌?”

“呃……跟我来吧。”警察有些语塞。

窗外开始零星飘着雪花,在飞机入口外警察握着绍辉的手打趣道:“有空再来北京转转,希望以后咱们会是同行或者警民关系,千万不要搞成警匪关系啊!”

“哈哈,不会,缺德事咱不做!”绍辉哈哈大笑道。

“那好,咱们再见了!”警察松开手挥手致别。

“再见!”

和对方告别后,三人背着背囊走进机舱,在空姐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位置安顿下来,此刻刘君浩的双眼又开始不老实,使劲打量漂亮的空姐和女乘客,最终锁定目标之后捅捅左明:“哎哎,看那个女孩漂亮不?”

“嗯,挺漂亮的,你该把她的手机号要过来,光盯着人家看有什么用?”左明回敬道,“最起码跟人家要张照片什么的,回到家好对人说这是你老婆,多有面子!”

正在望着窗外景色的绍辉突然醒悟过来,一把抓住刘君浩的衣领:“我女朋友的照片怎么会在你包里?”

“哪……哪有啊,不要血口喷人!”刘君浩急忙想摆脱绍辉的手。

“少废话!刚才人家检查你包的时候我看得一清二楚,一张是你老婆的,一张是我老婆的,还敢狡辩!”绍辉得势不饶人。

“唉唉,小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私藏绍辉媳妇的照片呢……你这样做……对了,你藏没藏我老婆的照片?”左明突然也抓住刘君浩问道。

“天杀的才会藏你媳妇的照片!绍辉的老婆很漂亮,你老婆的照片给我都不要!”刘君浩被两面夹击,情急之下涨红双颊辩解道。

“好啊,你果然藏着我媳妇的照片!”绍辉加力揪住刘君浩的衣领,“砰”地一拳砸在他的胸口。

“你敢说我老婆长得丑!”左明同样“砰”的一声,只是分量要比上一声足很多。

“旅客朋友们你们好,飞机马上就要起飞,请系好安全带听从我们工作人员的讲解……”正当三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机舱内发出准备起飞的通知。三人触电般停止动作迅速系好安全带,笔直地坐在坐垫内等待着下一个命令。只见两位漂亮的空姐在前面演示着在飞机内的须知事项,完毕后飞机开始起航,绍辉三人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座位里享受着,许久刘君浩闭着眼睛感叹道:“还是客机舒服啊,看看人家空姐的一举一动,再想想咱们在部队坐飞机的待遇,乖乖,没法比啊!”

绍辉摘掉耳机说道:“就是,要是咱们部队的飞机配上这么几位空姐,别的不说,只要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往面前一站,根本不用政委开什么动员大会,我跳下飞机肯定就会玩命!”

“瞧你们这点出息,想着媳妇忘了娘,等我回家后一定要和俺爹娘吃顿大餐然后再睡他半个月!”左明一脸的憧憬。

“不是说好先去我家玩几天的吗?”刘君浩急忙问道。

“去去,这不是正去着呢吗?”绍辉嗤之以鼻。

空姐演示完动作后飞机开始爬坡,一些乘客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发出低呼,绍辉将头扭向窗舷外的方向静静看着渐行渐远的地面,灰色的天空正弥漫着欲浓的雪花,飞机怒吼着把自己和朝思暮想的家乡越拉越近。他想象着父母慈祥的面容,紧了紧大衣,一种温暖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先生,这儿有面条和鸡肉米饭,请问您需要哪样?”一位空姐推着餐车问道。

“都不要,来盘猪头肉!”刘君浩回答得非常干脆。

估计这种场面空姐见得多了,应对起来非常自然:“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提供面条和鸡肉米饭,请您选择。”

“噢,这样啊,就来鸡肉米饭吧。”刘君浩有些失望。

空姐递过一份盒饭后又问旁边的左明,接受了刚才教训的左明非常老道地点了米饭,接过盒饭打开一看头也没抬说道:“一会儿给我上头大蒜!”

空姐愣了一下:“对不起,飞机里不提供大蒜。”

经过这么两次一问一答,三人顿时成为机舱里的焦点,周围许多乘客忍不住笑出声,最后绍辉为了挽回面子非常绅士地说道:“给我一份面条就可以,谢谢。”

空姐笑盈盈地望着绍辉把饭盒递了过去,然后很快扫了三人一眼,绍辉读懂了这个眼神,这分明是把他和前两面个土老帽儿区分开来。想到这儿他有些得意,乘胜追击继续展现自己的博知:

“请问你们提供酒水吗?”

“提供,我们这有……”空姐正想职业般介绍时绍辉大手一挥:“那就好,来两瓶二锅头!”

话音刚落机舱顿时炸开了锅,许多乘客把刚吃进嘴里的食物直接喷了出来。估计阅人无数的空姐也实在没见过这种场面,站在那儿有些傻,刘君浩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这样,催促空姐:“服务员你愣着干吗?快点去啊!”

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旅客的笑声盖住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空姐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地回答道:“真对不起,我们只提供清真食品,您说的要求实在没法满足。”说完她紧忙推着车子走向后排乘客。

“完了,咱们丢人丢大发了!”左明小声对他们嘀咕着。

“嗯,幸好没穿军装,要不更丢人。”绍辉低着头瞪着那份面条说道。

“唉唉,没事,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刘君浩大大咧咧地拿着勺子准备开餐,顺便安慰两位战友。

“哈哈,他们不会是关了十几年刚放出来的吧!”后面的一个乘客对他同伴说道。刘君浩听到这话后兴奋地扭过头:“你怎么知道的?”

“啪!”绍辉一巴掌打在他头顶:“你不分好歹啊!他们把咱们当成犯人了!”

此时性急的左明“刷”地起身用手指着那个乘客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敢再给我说一次试试!”

有着特殊经历的军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场是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的,尤其是当前者感到受侮辱时气愤的眼神。左明棱角分明的脸庞和杀气外露的眼神极大震慑了所有乘客,整个机舱顿时鸦雀无声,左明站着狠狠瞪了那位乘客一眼,慢慢地坐下喝了口水。正在远处看着的空警顿时松了一口气,也缓缓坐下。

飞机平稳地飞行着,绍辉对着窗外伸出右手呈八字形测量了一下大概速度,看看手表后对左明说道:“咱们现在已经离开北京一会儿了,到小黑家应该不会用太长时间吧。”

“不会,顶多两个半小时,咱们别在小黑家待太长时间,人家刚回家需要团聚,再说咱们还要赶快回家呢。”左明小声对绍辉说道。

“我心里有数,小黑这么热情的邀请,咱们要不去的话太不仗义,住两天赶快走,咱俩也该回家陪陪老人了。”绍辉把身体往下放了放,半坐半倚地回答道。

“对了,家里的叔叔婶婶知道你肚子上的伤吗?”左明关切地问道。

“不知道,能拖多久算多久。”绍辉捂着腹部,一脸的茫然。

机舱里鸦雀无声,只听见发动机顽强地发出声响,绍辉把身上的毛巾被裹紧准备小憩一会儿,前面的空姐正看着全体旅客,随时等待着起身服务。

“全体乘客请注意,因为特殊原因飞机需要返航,在此为大家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

“全体乘客请注意……”突然间机舱内连续广播了三次返航通知,将昏昏欲睡的旅客惊醒,所有人听完通知后把目光集中到空姐脸上想得到具体答案。

“开什么玩笑喽!我那边还有笔大买卖要谈,影响了生意谁负责?”一个旅客突然站起来用广东口音大声冲空姐嚷道。

“就是就是,我们坐飞机都是为了赶时间,耽误了我们的时间你们怎么负责?”所有旅客炸开了锅,把不满全部发泄给前面的空姐。空姐看到这种局面有些不知所措,幸好机长及时出现解了她的围:“大家不要激动,我们也是刚刚接到地面通知要求返航,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等到了机场一切都会明白。”

“什么鬼话啊,你们不知道原因就会平白无故地返航?是不是天气原因?这点小雪你们就不愿飞了?你们拿我们乘客当什么了!”一位乘客坐在椅子中伸着脖子冲机长大喊。

“就是!不知道原因你们会返航?少糊弄我们,是油不够还是飞机遭劫持了?”另一个乘客不甘示弱继续发威。

头发有些泛白的机长双手向下压了压:“各位乘客真对不起,我确实不知道飞机为什么返航,如果是遭劫持了估计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只是服从命令而已,希望大家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到达首都机场。”机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工作室,没有再理会乘客们的抱怨。

绍辉躺在座椅上冷冷地看着这些骚动的乘客,旁边刘君浩扭头说道:“这下完了,回到北京再重新出发,再到我家那得需要多长时间啊。”

“十几年的地狱生活都过来了,你还在乎这点时间?”绍辉的口气异常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当时是因为根本没有回家的希望啊,现在马上就能回家却回不了家,你好受吗?”

“唉……”绍辉又把身体向下放了放,紧了紧毛巾被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没过多久,这架刚刚离开机场的飞机又飞回北京上空,滑行着降低高度准备着陆,绍辉感受到下降时微微睁开眼睛,左明和刘君浩也是一样,静静等待着机场处理完事情抓紧时间起飞。飞机安全着陆后开始顺着跑道滑行,周边已经积起一层白白的雪,飞机就像在白色的玉带中滑行一样,直到戛然而止安静地停在摇曳的雪花之中。此刻机舱内的乘客反而安静下来等待着结果。很长时间过去了,压抑的气氛在机舱里愈来愈重,乘客开始重新抱怨甚至破口骂街,绍辉三人仍旧一动未动地躺在毛巾被中闭目养神。又过去了很长时间,喇叭有了动静,机舱内霎时安静下来,喇叭只是响了一下后没有了声音,感觉受骗的乘客站起身向外走准备找机长问个明白,左明充满鄙夷地看着那些乘客。

“非常抱歉耽误大家的行程,请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飞机马上就要起飞……”

绍辉微闭双眼听着广播,回家的渴望再次浓烈起来。

“请左明、刘君浩、绍辉三位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下飞机,非常感谢您们搭乘本次航班,希望再次能够为您们服务。”

“请左明、刘君浩、绍辉三位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下飞机,非常感谢您们搭乘本次航班,希望再次能够为您们服务。”

绍辉听到第一次广播后,立刻睁开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第二次广播确定后他潜意识地望向窗外,窗外的场景令他大吃一惊,紧锁眉头思考着什么。左明和刘君浩相互看了一下,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谁是左明什么的!赶快下飞机!我们还要赶时间!”后面的旅客大声喊道。

“绍辉,出什么事了?”刘君浩揭开毛巾被问道。

“我也不清楚,出去就知道了。”绍辉站起身来拿行李,漂亮的空姐已经走到三人旁边,优雅地伸出右手呈送客状:“三位先生这边走,请问需要帮忙吗?”绍辉摇摇头用力扯下背囊对左明说道:“走,咱们出去看看。”左明刘君浩迅速站起身来拿起行李跟随绍辉往外走。

“看,我说得没错吧,都被撵下去了,这三个人肯定是逃狱的犯人,要不你看看外面……”先前的那位乘客兴奋地指着窗外大声对同伴说道。

刚刚走到舱口的左明突然站住,握紧双拳,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到那个乘客面前,右拳像子弹一般射出,直奔他的面部,机舱顿时发出一阵惊呼。那个乘客更是惊骇地闭住眼睛,几秒钟后他睁开眼,只见左明的拳头已经没进座椅枕头,他顺着拳头向上看见一张阴沉的脸庞,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想干什么?”左明没有说话,慢慢抽出拳头伸出食指对准他的眼睛点了几点,转身离开。远处的乘警看到公物被损坏便欲上前处理,机长拦住他并示意向外看,乘警看着外面露出惊讶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步。

外面的雪渐浓,铅灰色的天空撒着白色的雪花,给人一种朦胧的清雅。雪花在半空中飞舞着模糊了绍辉的视线,但他仍能看到不远处的地面警灯闪烁,一辆警车外加一辆军车,车辆旁边站着几个警察和军人正一动不动地仰望着这边,等待着他们的到来。绍辉望着下面的场景禁不住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

“左明!”

“到!”左明条件反射般地站直腰板。

“绍辉!”

“到!”

“刘君浩!”

“到!”

一位陆军少校打开手中的文件夹仔细核对着相片和资料,准确无误后合起文件夹短促地说出俩字:

“上车!”

绍辉没有动,左明、刘君浩也没有动,少校下达完命令后笔直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双方就这样在雪中对峙着。

“少校同志,我们可以选择不服从您的命令,因为第一,我们现在已经退伍不再是军人;第二,您的这身军装无权向我们下达命令!”绍辉依旧站着军姿快速地回答道。

少校盯着绍辉的脸看了几秒钟,右手掏出军官证并打开文件夹一并递给绍辉:“兄弟们,我也是奉命过来接你们。我知道你们三人的曾经,我也理解你们回家的渴望,可穿上军装就意味着一辈子就是军人,现在国家需要你们,虽然退伍了,但咱们的血管里仍然流淌着特种兵的血液!”

绍辉接过文件夹看完后递给刘君浩,少校在旁边静静等待着,等左明合起文件夹后为他们拉开车门:“上车吧。”绍辉叹了口气,弯腰钻进车内。

车辆驶出机场时上空划过一架飞机,绍辉留恋地望着天空,脸颊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下了高速狂奔一段时间后开进一座院内,三人走出车门打量着四周,少校示意他们继续向前走,空地中,一个雪人在中央矗立着,少校径直走过去敬了个礼:“目标已被安全带到,请您指示!”

雪人突然抬起右手回敬军礼:“你辛苦了,把他们交给我吧。”

“是!”少校干脆地回答后向后转,跑步离开。

“小伙子们,你们现在是不是很纳闷为什么把你们带到这里?”雪人开始走动并抖落身上的积雪,一副大校军衔赫然显现出来:“我等你们很久了。”

“请您指示!”为首的绍辉朗声回答道。

“你们是军中兵王,这么隆重地把你们请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还记得部队纪律吗?”少校站在三人面前问道。

“记得!”

“那就好,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要问为什么,通讯员!”

“到!”随着一声清脆的回答,一名战士从远处跑过来。

“带他们去休息!“

“是!”哨兵一个标准的敬礼,走到三人面前:“跟我来。”说完转身走向院内深处,三人犹豫地相视一眼,欲动不动。

“小伙子们,这条路不是谁都有资格走的,你们以后一辈子会为此感到骄傲!”大校看出他们的心理,站在一旁说道。

看着逐渐成影的哨兵,三人缓缓抬脚跟了过去。

“如果还能回来的话。”大校望着背影自言自语道。

2005年11月28日,下午,湖南。

湖南,一个村庄在凛冽的寒风中萧瑟着,村旁的路口站着两位相互搀扶的老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的路口,由于天气实在寒冷,两位老人又将脖子缩了缩,把手抄进袖口。

“孩他妈,你先回家,我自个儿等就行。”大爷看着阴沉的天空说道。

“俺不,娃这么久没回来过,俺要在这里接俺娃。”大娘个子不高,把鼻子缩进棉袄里瓮声瓮气地说道。

“唉……”大爷叹了口气,把手拿出来帮她竖了竖领子,跺了跺脚,又一动不动地望着这条路的尽头。

28日,下午,北京某部队平房内。

屋内一片漆黑,唯一的一扇窗口被黑纸糊住,外面是阴暗的大雪天。绍辉三人的眼睛适应屋里黑暗后仍然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就在他们思量对策时,绍辉突然感觉到有一个黑影袭来,一种压抑感直奔面部,精通跆拳道的他本能地一个后撤步,身体紧接着腾空旋转一百八十度,一记力度非凡的后踹腿闪电般踢出去,黑影顿时发出沉闷的“哼”声向后倒下。同时左明和刘君浩也遭到袭击,他们都是搏击好手,虽然仓促迎战,但在极短时间内可以调整好身体进行反击,很快地三个人击倒了这几个黑影,绍辉抽出空当大声喊道:

“住手!”

屋里不知道藏着多少人,但在绍辉喊出住手后再也没有人发出动静,平房内只听见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

“你把我们关在这里究竟想干什么?”黑暗中一个声音冷冷地问道。

“什么?”绍辉一头雾水。

“我们都是为国家效过命的军人,我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被关在这里?给我们个答案,否则就算你们功夫再好今天也别想出去!”在黑暗中,一个声音带着杀气说道。

“什么?我还想知道为什么把我们从飞机上拉到这鬼地方!为什么一进这门莫名其妙地就和你们打了一架!”刘君浩在黑暗中擒住一个人大声反问道。由于情绪激动,双手加大力度,对方关节“咯咯”响了几响,但对手硬气地忍住疼痛没有吱声。

屋内的安静窒息了片刻,绍辉仍旧双手呈防守式护住要害部位。只听见一个呼吸声愈来愈近,最后在自己不远处站住。

“看来你们也是被人关进来的,你们是军人吗?”黑影问道。

“是。”绍辉回答道。

“我们也是,让你同伴松手吧,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叫王建斌,来自海军陆战队。”

“我叫绍辉,来自特警部队。”绍辉朗声回答道:“左明,松手吧,咱们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不是我啊,是小黑抓着人家不放。”左明澄清道。

“咦?”绍辉有些吃惊:“黑子你什么时候会用擒拿了?”

“嘿嘿,这哥们靠我太近了,我只能用左明的招数对付他了!”黑暗中刘君浩得意地笑道。

“朋友,咱们坐下聊吧,我是刚要回家的时候被送到这儿来的,被关了三天也没有人过来说话,实在想弄清到底怎么回事,所以闹出误会,别见怪。”黑影向左边走了几步,一屁股坐下。

绍辉听到后没有迟疑,放下双手摸索着走到左边坐下,双脚脚尖冲向王建斌的方向:“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们到火车站准备上车时突然来了一辆车把我们带到这里,每天按时送饭,没有一个人答理我们……”

“等等,”绍辉打断道,“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人?

“算上你们三个,总共是十二个人。”

绍辉暗暗佩服起王建斌,在黑漆漆的屋内,这么混乱的声音里竟然凭借听觉判断出对方人数,“都是你们海军陆战队的吗?”

“不是,就我和张伟泽、王鸿涛、李晋鹏是,其他兄弟有来自陆军特种侦察大队的和空军伞降特勤大队的。”王建斌回答道。

绍辉倒吸了一口气,把各个兵种的精英集中在一起,到底会有什么大动作呢?他习惯性地将手伸进口袋抽出一支香烟,掏了半天没摸到火机,这才想起火机在进机场时就已经被丢掉,他嘬了嘬牙花子把香烟拿在手中捻着:“你们谁有火?”

“谁也没有火,火机都被收走了,我也憋了两天了。”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兄弟,那边还有几个空铺,你们仨把褥子铺那儿睡觉吧,咱们不知道还要待多久。”王建斌说道:“对了,如果没算错的话,现在应该是二十八号的下午了吧。”

绍辉坐在满屋的黑暗之中,右手轻轻把手中的香烟揉碎丢掉:“是,你算得没错,二十八号下午了。”

28日傍晚,湖南。

天空开始下起小雪,一个气质优雅的女孩停住脚步,单手接住一片雪花静静看着,直到手掌里布满雪水时突然想起什么,径直向前走,来到两位老人身边撑起伞:

“大爷大妈,下雪了,咱们回家吧,君浩不会迷路的。”女孩轻轻地说道。

“茜茜你怎么过来了?”大爷扭头询问道。

“天都黑了,外面又下着雪,饭菜都快凉了,估计君浩今天不回来了,咱们回去吧。”女孩挽着大娘的手说道。

大娘抚摸着女孩的手:“孩子,君浩不在家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

“妈,您说什么呢!”女孩嗔怪道。

“哎哎。”大娘慌不择声地答应道。

“孩他妈,咱们回去吧,君浩今天回不来了。”大爷擦了擦眼泪说道。

“回去回去,咱们走。”大娘恋恋不舍地望了路口一眼,一步一斜地往回走去。

“娃说的是今天回来啊……”

28日傍晚,北京。

“当年咱们潜艇那叫一个好啊。你只要站在海边听见拖拉机响又看不见什么东西,甭问,准是咱们的潜艇回来了!”

“嗨,别提了,当年我刚训练那只警犬时把自己的鞋扔出去让它叼回来,奶奶的,它叼着我的鞋跑得那叫一个欢啊,撵都撵不上,全团的人看着我和一只狗对练了一次五公里,最后送给我一个外号叫‘赛黑背’!最后干脆叫我小黑!我一世英名全栽到这狗崽子身上了!”刘君浩在黑暗中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道。

全世界的军人都有共同语言,更何况是一个国度的军人,没过多久,来自各个军种的兵王们已经胡吹滥侃地打成一片。绍辉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听着刘君浩说着自己的往事,一个黑影凑到他跟前问道:“哥们你是练什么的?刚才是怎么踢翻我的?”

“呃……”现在误会解开了,再提这事绍辉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兄弟,当时有点紧张,动作大了一些,别见怪!”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在部队我还没这么干脆过,就算功夫再好的战友也得带点伤才能打赢我,没想到在你面前连一腿都没撑过去!你到底是练什么的?”对方追问道。

绍辉听完,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我小时候练拳击,后来一个散打教练相中我了教我练散打,再后来教练的朋友把我带到身边练习跆拳道。”绍辉顿了一顿,“十七岁那年我到南方打黑拳,把一个泰拳手打成残废了,谁知那边有黑社会背景,出十万块钱买我一条右腿,好几次我差点栽到做暗活的手里,没办法我最后当了兵,要不然到现在我还不能过安稳的日子。”

绍辉的话把屋内所有人的兴趣转移到他这边,一个人饶有兴趣地问道:“当时你怎么把泰拳手打残废的?”

“那家伙身体相当硬,我踢到他身上感觉像踢到硬邦邦的树上一样,我把他的嘴踢烂后他像疯子一样冲刺过来冲天膝想顶我下巴,我躲过去一鞭腿抽他脸上,他踉跄了几下趴在旁边的车头上,然后我过去把他往死里揍,最后他的肋骨和脊柱折了,成了植物人。”

“要是这样的话,我败在你手里不丢人!”黑影听完后舒坦地说道。

“那你进部队就是求个平安?”有人问道。

“是。”

“在部队就平安了?”

“没有。”

“怎么了?”对方咄咄逼人。

“不为什么,一些事是人无法预料的。”绍辉轻轻地回答完这个问题后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床头,腹部开始隐隐作痛。

平房内始终是伸手不见五指,人在里面失去了时间感,但现在关着的是十二名非正常人类的特种兵,他们有的是办法算出时间,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等送饭的过来。

“哎,一天又过去喽,咱们天天在这儿吃饱了等死呐。”刘君浩接过饭盒夸张地感叹道。

“你们还是说点别的话吧,别动不动张嘴就说死,不吉利!”送饭的哨兵估计刚入伍不久,缺乏部队经验。

“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死也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啊!”来自侦察大队的周烨敲敲大门问道。

“你们知足吧,这么冷的天可以躺在屋里吃饱就睡,我还得在这儿站岗呢!”哨兵话里有些牢骚。

这句牢骚话顿时惹怒了满屋的老兵:

“你个新兵蛋子给老子说什么?要不是有命令老子早就踹开门扒了你的皮!”

“王八蛋开门!你连给我站岗的资格都没有还敢在这儿撒野!”

“拉进来揍一顿!”

左明“腾”一声站起来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前:“这些老同志拿枪玩命时你个毛蛋孩子还撒尿和泥巴玩儿呢!给老子开门!”说着抬腿一记正踹,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外面的哨兵吓坏了,赶紧反过身来求饶:“各位老班长实在对不起,我就是随口说的一句您们千万不要当真,您们真闹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

“够了,咱们别欺负孩子!”绍辉站起身制止住左明,随后走到门前说道:“小兄弟别害怕,我们的军龄比你大得多,不会欺负你的。”

“谢谢老班长。”外面的哨兵声音有些抖。

“我们都想早点回家看看自己的爹娘,你当兵没多久吧。”绍辉手扶着门问道。

“回答老班长,我刚满一年。”哨兵的神经仍然很紧张。

“想家吗?”绍辉问道。

“想……”

“我们都十几年没回过家了,比你更想家,莫名其妙地把我们关在这里不让回家,我们心里能好受吗?”

“老班长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连长就交代你们是特殊人员,这两天就去执行任务,让我们看好别出问题。”哨兵回答道,“老班长,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绍辉听到这句话后把左明拉回床前,屋里静得可以听见外面雪花落地的声音。

“兄弟们,看来咱们有仗打了。”王建斌倚在墙上悠悠地说道。

28日,夜,湖南。

“老大哥,你们别等了,刚才县里来电话了,部队把君浩留下了让他多干几年,人家舍不得让君浩走咧!”村长一路小跑地来到村头喊道。

“啥?君浩不是今年退伍吗?咋又留下啦?”

“嗨,这不正说明咱娃在部队干得好呗,县里还说要给你们两万块钱的补助,你们就等着享娃的福吧!”村长一脸的兴奋。

“妈,部队留住君浩是个好事,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啊。”女孩替大娘抹去眼泪安慰道。

“嗯嗯,是好事是好事,咱家娃有出息。”大娘连不迭声地说道。

2005年11月29日,上午,北京某部队。

雪自古以来都是文人墨客的至宝,在他们笔下出现了许多流传至今咏梅咏雪的佳句。人类在大自然所创造的艺术面前,所受的震撼都是一样的。

“啊……”刘君浩看着眼前这白雪皑皑的世界,忍不住诗兴大发张口咏叹。

一排人都在欣赏着各式各样的积雪,正觉心中荡漾之时忽听得一声恰到好处的“啊”声,大伙把头扭向他,安静地等待着佳句的出现。

“啊……啊……”刘君浩哪有什么本事做出诗来,他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他,情急之下又生涩地“啊”了几声,最后吞了口唾沫清清嗓子脱口而出:“啊!”

“你以为下了雪你就是寒鸦啊!”绍辉感觉有些丢人,紧忙瞪了他一眼。

“各位战友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哥们以前养过警犬,那只狗一下雪就不吃东西,后来他就想了个办法,到狗食旁边叫唤,狗以为是过来抢食的,跑过来就狼吞虎咽,所以他就养成了看见雪就叫唤的习惯,是不是啊!”左明说完扭头瞪着刘君浩问道。

刘君浩嘴还一直保持着发声的口型,看着左明和绍辉,憋屈得没说出话来。

“稍息,立正!”一声响亮的口令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前面。只见先前见到的那位大校缓缓走来站住,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这十二位战士,战士们笔直地挺立着,两眼望着前方。没有风,没有落雪,整个院内肃然安静。大校目光巡视了每一个人的脸庞,大声说道:

“我命令……”

绍辉心里突然有些放松,该来的总会来,不好的事情,只要有了开端,也就隐约能看到结束的希望。

“所有人员,放下自己的行李!”

“啪!啪!啪!”战士们迅速地卸掉自己身上所负的行李和背包后,再次一动不动地站直。

“向左转!”大校的声音十分浑厚。

一行十二人整齐划一地转向左边。

“目标:前方车辆,跑步走!”

队伍没有犹豫,径直跑进运兵车内按顺序坐好。等最后一人坐下后汽车一声轰鸣,飞快地驶出营院。

车窗仍然是用黑色的布蒙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绍辉笔直地坐在座位上心里默念道:“但愿这次我还能活着回家见见爹娘。”

车子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驰骋,不知多久后,钻进另一个大门后“嘎”地停了下来。马上就有人跑过来打开车门敲打着车身喊道:“都下来,抓紧时间全部下来!”

队员们猫着腰飞速跳下运兵车,还没看清周围环境时耳边又听到:“上机,抓紧时间跑步上机!”

“上机?”绍辉非常明白这个命令的意思,高中时这是微机老师的口头禅,在部队,这意味着上飞机,上飞机有两个原因:第一,军事演习;第二,作战。这时他已经看清面前停放着一架小型客机,前面的战友们正在往上面跑,轮到绍辉时他像往常一样两步踏进了机舱,令人宽心的是:这架飞机要比经常坐的直升机舒服多了,最起码有正儿八经的座椅。

“系好安全带!快点快点!”一位肩扛少校军衔的干部在过道间疾走,双手飞快地拍着战士们的肩膀。逐个检查完毕后少校大喊一声:“起飞!”飞机五分钟后开始滑行,绍辉干脆闭上双眼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反正不管来的是什么事,这副铁骨铮铮的八十公斤身板,大不了不要了。他想到舍生取义的时候忽然又惦记起自己老爹老娘,在忠孝取舍面前又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下面我宣读命令,因国际形势与巴塞拉国局部地区安全形势变化,为维护我国驻巴国的医疗援助机构人员的安全与工作的开展,特派海军王建斌、张伟泽、王鸿涛、李晋鹏,陆军赵正豪、周烨、吴炎,空军孔昊天、尹默,武警绍辉、左明、刘君浩十二人赴巴塞拉执行保卫我国驻巴塞拉医疗援助基地任务。宣读完毕。”少校念完后“啪”地合上文件夹。

“什么?把我们找来就是去保护一个医院?大材小用吧!”

“一个破医院找几个保安就行了,干吗让我们去?”

“开什么玩笑呐!”

特种兵们听完任务后闹翻了天,纷纷嚷嚷着发泄着不满,少校拿着文件夹站在前面听着满机舱的牢骚,动静弱下来后才说道:“不要小看这个任务,医疗援助基地不是医院,一个驻外医疗基地里面有很多咱们国家的专家和特殊人物,要是真那么简单找几个保安就能解决他们的人身安全问题,那干吗还要费这么大的周折请你们过来?”他环视了机舱一眼又说道:“你们都是在各军种里的特种部队挑选出来的,个个懂得一些英语而且身怀绝技,让你们去执行的任务肯定是保安完成不了的。还有,你们现在说的话和这种思想,我劝你们马上改正,否则下了飞机后,它们会要你们的命。”

“下面我开始介绍巴塞拉国的基本情况,巴塞拉地形主要以山地为主,缺水,当地人受教育程度低且尚武,语言为当地土语和英语,该国曾经是欧洲国家的殖民地,所以当地人都会说英语,官方语言也是英语……”

绍辉把头扭向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空,一架逆向的飞机喷着浓浓的白云飞速划过,目的地正是国内方向,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拿出士兵证打开,愣了一愣,继而碰了碰刘君浩:

“把你那张我老婆的照片给我,我的放背囊了。”

“没有啊,我的也在背囊里,不在我身上。”刘君浩一脸无辜。

绍辉没再说话,把左手伸在刘君浩面前一动不动,刘君浩急了:“我真的没带……”绍辉不等他说完不耐烦地勾了勾手指,刘君浩正欲再言时绍辉指了指他的左上衣兜,刘君浩眼珠子向上翻了翻,极不情愿地掏出一张精心裱装过的照片拍在绍辉手中。

“嚯!我老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丑了?”绍辉看着照片惊讶道。

刘君浩伸头看了一眼一把抓过来,又在口袋里掏出一张扔给他。

对于在执行任务前的军人,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是一种享受——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想象执行任务时的惊心动魄,任务完毕后的瞬间放松和回到家乡时的喜悦。但这次不同,饶是战功赫赫的绍辉等人也猜不出他们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宿命。他拿着女友的照片胡思乱想着,心思没有放在上面。

“飞机需要飞行很长一段时间,大家睡一会儿吧,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囫囵觉能睡。”少校关心中带着暗示。

“有种宿命叫无能为力。”绍辉听懂了弦外之音,把照片慢慢地塞进口袋,放下遮阳板安静睡去。

“嗒嗒嗒!嗒嗒!”重机枪射出一颗颗火红的弹头直奔绍辉所在的越野车,几颗子弹击中车窗玻璃很清脆地发出破裂的声音,紧接着挂在车窗内侧的防弹衣被击穿,子弹呼啸着蹭着他的胳膊钻透车身,打红眼的绍辉把机枪伸出车外对准火花处扣紧了扳机,烧红的弹头在黑夜中笔直地扑向对方,突然他感觉小腹一阵凉,短暂麻木后疼痛感铺天盖地地直钻脑门,他想努力保持清醒,但身体已经不再受控制,“砰”的一声摇摇欲坠的车门和他一起坠落,绍辉咬着牙想站起身反击,但一辆架着重机枪的车已经压过他的双腿……

“呼……”绍辉猛地睁开眼,确定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后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打开遮阳板向窗外看,飞机即将降落机场,一辆武装吉普车正在跑道旁边疾驶与飞机擦肩而过,绍辉下意识地向外躲了躲,碰醒了正在睡觉的刘君浩。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刘君浩侧头问道。

“嗯。”绍辉用手抵住眉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所有人员注意!咱们已到达巴塞拉国际机场,准备着装下机。”

“所有人员注意……”少校戴着军帽扎着武装带站在机舱前面大声下达命令。

“着什么装!根本就没有装备!”王建斌小声地嘀咕道。

飞机终于接触到地面颠了一颠慢慢停止滑行。巴塞拉被称之为内陆山国,环境肯定以山为主,这座机场就建在群山之间的一片平地上,全国的水资源主要来源于圣主的恩赐——大半年的积雪,所以当绍辉看到漫天大雪时他仿佛又感受到几天前将要回家时的那种渴望。

机场非常空旷,全副武装的军人和战车远远多过手无寸铁的乘客。而童话般纯洁的座座雪山与眼前这群战场主人形成强烈对比,不知道是象征着现代文明的枪弹玷污了美丽的童话,还是大自然正在用洁白的语言控诉着人类的罪行。绍辉跟随前面的队友登上丰田越野车,望着渐行渐远的飞机和少校,在雪山底下他生平第一次有了作为军人的罪恶感。

少校望着远去的车辆,缓缓敬了一个礼后,转身走上飞机。

2005年11月29日,下午,巴塞拉首都亚布措玛。

街上行人车辆非常拥挤且没有秩序,路中央和旁边随处可见持枪的制服人士,司机告诉队员们他们就是这个国家的武装力量,叫做警察部队。当然和中国的警察与武警有质的区别,在这里你只要想当警察,交一些费用就可以领取一套制服和枪支,然后受雇于国家或者外国使馆等其他机构,按时向政府交些钱就算完成任务。绍辉饶有兴趣地看着街上蒙面的女性,正想发问时赵正豪开了口:

“师傅,路边上那堆黑球是什么?”

“呵呵,别叫我师傅,以后咱们就在一起了,我叫王树楠,叫我小王就行,这些黑球就是……糟糕!”

王树楠一脚紧急刹车,轮胎蹭着凹凸不平的路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车内的队员们立刻戒备起来。“这算什么事!来这里连支枪都不给我们!叫我们送死啊!”吴炎咬牙骂道,一身腱子肌正夸张地膨胀着。

“出什么事了?”从来不怎么说话的伞降兵尹默终于开口问道。

“嘘……”王树楠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光顾着跟你们说话了没看前面,刚才咱们离那辆车太近了。”

他指了指前面悬挂着外籍国旗的车辆:“知不知道西维亚组织包含多少国家?”

西维亚是一个由许多国家组建起来的组织,巴塞拉是这个组织的主战场。

“知道个大概。”绍辉回答道。

“知道就好,不管你们以后外出做什么,见到这些国家的车辆离远点就行。”

“为什么?”左明紧着着问道。

“因为……”王树楠正要回答时前面一辆车突然停下,他下意识地一个急转弯大脚油门蹿出去很远:“别问了,你们记住就行。”

越野车就这样驶出巴塞拉首都,路面顿时开阔起来。车辆像脱缰的野马一般闪过一座座雪山和村落,呼啸的风声和开阔的视野极大刺激了特种兵们的血液,就连不爱说话的孔昊天和尹默都摇下车窗兴奋地大声嚎叫,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之外,另一辆越野车的轮胎玩命地旋转,扬起漫天黄尘,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超过第一辆车,隐约还传来几句狂野的歌声:

“饮不尽的杯中酒……杀不完的敌人头……走不完的黄泉路……唱不完的离别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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