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的深处一片漆黑,坑坑洼洼,不仅如此,还潮湿得很。好在里头比外头凉快,这让疲于奔命的栾如见松了一大口气。他走到最深处,慢慢地贴到墙上,顺着墙壁坐下来——方才在山脚下被人围堵,受了点伤。
黑暗中他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但并不打算理会,而是专心检查伤势。
叮叮当当的声音断了又起,却是越来越响,终于——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哦。”,黑暗里有人对栾如见说道。
栾如见专注于运功疗伤,依旧没有搭理此人。
“这样很浪费时间的,”,那人不依不饶地纠缠栾如见道,似乎也坐了下来,黑暗中又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如果你做我的仆人,我倒是可以保你立马就能活蹦乱跳。”
没有回应。
栾如见又从丹田运了一口气。
“哎,”,那人叹了一口气,不过听起来并不丧气。没几秒她又向栾如见提议道,“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你居然说话了呢!”,那人惊喜地说。
“废话少说,”,栾如见沉声道,“若是栾某可以做到,便许你罢了,省得你再跟踪我个三五日。”
“嘁,”,那人稍作停顿,接着道,“也不是难事,待你解决了这些事,跟我一起去会决殿取一样东西就行。”
“什么东西?”
回应栾如见的却是一串叮叮当当声,轻微的呻吟声还有一种“嘶嘶”的声音,栾如见对那“嘶嘶”声颇为警惕,听起来似乎是蛇吐信子。
“把手伸过来接好了,要是倒了我可不给你弄第二杯,”,那人道。
栾如见听得出她说话有些喘,“方才发生何事?”,他问。
“不关你事,赶紧接过去喝了,祖传配方,喝了保你生龙活虎。”
“等等,这莫不是血?”,接过冰凉的杯子栾如见才闻到一股血腥味,他问那人,“这是蛇血?”
“别管那么多,赶紧喝了才是,你没听到外头的声音吗?”
话音刚落,栾如见在洞口堆的树枝被人一把掀开。原本漆黑的山洞终于亮了,围堵栾如见的人群兴奋起来。
“魔头!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霎时,才敞亮的山洞又黑了下去——洞口被冲上来的人再次堵住。
“赶紧喝!你想死我可不想死!”,那人急道,夺过杯子往栾如见嘴里灌。
“咳咳……”,栾如见惊起,连呛好几声。
这时已经有人来到两人跟前,话不多说,挥起大刀朝栾如见劈去,“魔头!纳命来!”
栾如见闪身躲开,一掌拍过去,竟将来人逼出山洞,连着撞倒洞口好些人。
“幸亏我手脚快!”,说这话的自然是山洞里那人,原来不过是个十四五岁体型瘦削的少年。长相清秀且有神气,尤其是眉眼,似是能把死物看活一般,此时正躲在栾如见身后,缩成个团。
栾如见正要逼问她,眼见人群又冲了进来,甩下一句,“待会找你算账!”,便上前应战。
“嚯嚯,人家好怕怕啊……”,少年装模作样地拍拍心口,趁着栾如见将人逼出山洞的功夫脚底抹油跑了,消失前反身给栾如见丢了一句话,“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说完少年便往人少的地方跑,尽管费劲全力逃脱,但是跑得很慢,似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栾如见解决了八九个人之后还见她沿着山路小跑。不过待解决完所有人,追上去之后那少年却又跑没了影。
陆里花——正是方才山洞里的少年,应当说是伪装成少年的少女。下了山直奔客栈,搁下几锭银子便往空房去,三两下褪了鞋子和衣便睡。店小二一路追到屋子外,直听着叮叮当当声下去才嘀咕一句“真奇怪”离开。
不多时天便黑了,方才的店小二又摸了过来,侧耳听了好一会儿动静才叩了三下门,“客官,您可还需要晚饭热水?”,他问。
陆里花睡得正香,这会儿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不会睁眼。
但是她宽大的衣衫却自个儿动起来,没一会儿居然从领口钻出来一条花蛇。此蛇在中原实属难见,跟黄鳝水蛇大有不同,红黄黑三色鳞片交错,哪怕是昏暗的地方也能见到那上面的光。这会儿它立着脑袋,似乎是在打探外头的动静,顿了好一会儿才朝门口去。
“客官?”,店小二又叫了一声。这可不能说他闲着没事找事,只是下午见陆里花脸色并不好,担心这人死在客房里,那可是相当骇人。
“嘶嘶,”,花蛇沿着木架朝上爬,脑袋探到窗纸,又停了一会儿。
店小二并不打算走,低头思索着,他在想是不是得多喊些人过来看看。好不容易打定主意准备下楼喊人,甫一抬头,跟刚找到出口的花蛇打了个照面。
“……”,店小二吓蒙了。
他记得娘亲说过,越好看的蛇越狠毒。如果有个闪失,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花蛇朝小二吐了口信子,慢慢立起前身。
“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保佑……”,小二哆哆嗦嗦地往后退,说了什么根本不过脑子,终于拉开些距离,拔腿就跑。
花蛇左右瞧瞧,又退回屋里,从袖口再一次钻回陆里花衣衫里头,寻了个好位子,似乎也是睡着了。
这一人一蛇睡得香,客栈里却闹翻了天。方才的小二打着哆嗦哆嗦,躲在掌柜身后。
“我看那蛇毒地很,里头的小兄弟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敲门都不应,说不定已经被害了,掌柜的,咱们赶紧报官吧?”,他怂恿道,“再说要是那蛇跑出去,指不定得害多少人。”
听这一席话,店里吃着的没吃上的话不多说,也是拔腿就跑,哪里还顾得上一探真假,溜得远远的,生怕那毒蛇缠上自己。
掌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对小二道,“那你赶紧去衙门叫人来,多叫些人,最好把人都叫来。把饭钱都给我结了。”,说到后头,掌柜地揪住几个没来得及跑的客人,转头对另一个小二道,“你上去把其他客人喊下来,这里我来顶着。”
“啊?”,这小二傻眼了,上去可不就是送死吗?
“快去啊!”,掌柜的踹他一脚,催促道。
这小二裹了几层围裙这才蹑手蹑脚地上去。掌柜的侧头看他几眼,心里直骂这没胆的东西,却听这小二停在楼梯口朝走廊撕心裂肺就是两嗓子——“快逃命啊!店里有毒蛇!”。
话音刚落他便一步三台阶地跳下来,不多时几个不明就里的人跟着下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睡眼惺忪地陆里花。
而寻陆里花无果的栾如见朝扬州赶去,他得尽快弄明白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喝进去了什么让他瞬间痊愈且功力大增。全中原恐怕只有曾经的药庐小当家,如今的怪医花娘可以解释清楚。
花娘如今洽好在扬州武南馆,栾如见出事之前曾与她相约三日后一同前往长安。
依水而建的武南馆里一派安宁,嗜血魔王一般的栾如见甫一出现便打破了这安宁,只见他粗粗扫视一圈惊恐的武南馆人,径直朝内园奔去。他身高约摸八尺,健硕且有力,行走时可带动周边微风。栾如见平日从不展笑颜,永远板着脸,无人敢同他说笑。
内园侧边有几间草屋,屋外摆着几个木头架子,上头隔着几块盛有干草的扁萝,旁边一个身材妖娆的红衣女子正在碾草杆,她便是花娘。
“你这是刚刚吃了人?”,她问栾如见。
“暂且没有这个胃口,”,栾如见沉声道,“你可知世上有什么药可以让人的伤口瞬间愈合,非但如此,且功力大增?”
花娘继续碾干草,并不回答,但出于不想惹怒栾如见的考虑,勉为其难地说,“你对长辈可不能这个态度,毕竟我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那你当牧望是什么?”,栾如见道。
花娘暗自忍了一口气,拍拍衣袖走到屋檐下,一脸正色道,“要想功力大增,不如多花点时间修炼,比你出去鬼混好,实在不行还可以生吞牛鞭,至于瞬间康复……”
“如何?”
“我似乎有点印象,不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花娘道。
栾如见仔细打量她几眼,突然眯起眼睛,愠怒道,“你莫不是在跟我卖关子?”
“啧,你这小孩可是没救了,”,花娘无奈地边摇头边说,“想当初,可是我千里迢迢把你救回来,拖人找关系好歹让你学点武术,不然你以为你今天能这么横着走吗?”
“你若是真心为我好,便不会拖了五年才找到我,”,栾如见冷笑道,“若是能劝服牧望,当年你还会去救我吗?”
花娘没有辩解,只是一个劲摇头叹气。
“不可理喻!”,良久她才咬牙切齿道。
“所以说,”,栾如见并不想多做纠结,继续问道,“到底可还有让人瞬间康复的药。”
“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我都一把年纪了,记性可没以前好,”,花娘道,转念问栾如见,“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栾如见这才慢条斯理地跟花娘讲起这两天的遭遇,浓墨重彩地描绘了自己反杀二十人的场面,以及陆里花那味药独特的味道。
“血腥味?”
栾如见点头。
“还有没有别的?”
这时候栾如见突然想起来陆里花身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只觉得烦躁,并没有说出来。
在他出神的时候,花娘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没那个可能……”,最终还是朝栾如见摇脑袋。
“那少年一定会再找你,我们在扬州多待几日也不迟,到时候你自己问他便是。”
栾如见点点头,转身走开。
“啧,臭小子,”,花娘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只无奈地憋出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