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座巨型投石机有了动作。
他们的箭射不到对方,对方的弩也射不到他们,然而……投石机可以,因为够远。
你放箭吓我,我拿投石机砸你。
战争面前,没有心慈手软这个词。
投石机,是用来砸城墙的,不过也可以用来砸人。
一举两得,甚好甚好。
看到这十座巨型投石机,路远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无力感。
无论是云梯,还是攻城塔,或者攻城车,亦或是挖掘坑道,他都有信心坚守许久,直到那未知的京都来援日,直到叛乱被消灭,战争胜利的那一天。但是他独独没有想到巨型投石机,也不敢去想,更是无法在这些大家伙面前妄言坚守。
他之所以没想到,是因为这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因为在朝廷的严控之下,它们不允许出现在对朝廷忠心不够,甚至没有忠心的军队手中。
然而它们就是这样出现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预料之外。
路远的脸上露出了苦笑,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剑。
“誓与扬州共存亡!”
听到这句话,他的这些嫡系眼中闪烁起无边的狂热,纷纷高呼:
“誓与扬州共存亡!”
“誓与扬州共存亡!”
“誓与扬州共存亡!”
……
声音如雷贯耳,响彻城墙之上,如若天雷滚滚,经久不绝。
就是下面沉稳的白甲部队,也出现了一丝动容。
路远已经决定了在这里和这些人决一死战,就算投石机破坏掉了城墙,他也要死守,他可以和对方在坏掉的城墙边死拼,也可以在城内巷战,直到死为止。
这是他对圣上和二公主殿下掏出的一颗心。
于是,投石机开始运转起来。
城墙上的弓箭手弯着弓,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自己的射程之外,自己打不到对方,对方却打得到自己,在愤懑之余夹杂着几许悲凉。
攻城战,开始了。
巨大的石块被浇上火油,而后经过巨型投石机的投射,彪悍地划过天际,拉出一条带着黑烟的线,最终又彪悍地砸在了城墙上。
城墙,也是用砖石建造而成的,所以就算扬州城的城墙再坚固牢靠,面对投石机投出的巨石,还是会产生极大的伤害。
被火焰包裹住的石块化作巨大的火球,生猛地砸在了城墙上,城墙产生强烈的摇晃之感,就算心志再坚定的人物,也会心生恐惧,生怕一切的一切都会像地震一般爆发。
那些操控巨型投石机的士兵明显经过非常艰苦的训练,每一次投石,都围绕着几个固定的点,就算有偏差,也不是太大。
路远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知道只等等待,等待城墙被击出一个豁口,而后坚守住那些豁口,也就是说,用城墙消耗对方的投石。
他算过了,以对方的数量,就算准确率极高,也最多砸出两三个豁口,不会更多。
这是一种无奈,因为殷秋雪把他遣到这里,只是防范,并不是真的准备战争。
可是战争就这样发生了,谁知道呢?谁能想到呢?
震动不断在加剧,撞击点的压力通过城墙而向着周围传导,恐惧在四面八方弥散。
扬州城的百姓已经关门闭户了两天,再加上整座城池的武力全部都在那个昨天挥动屠刀的刽子手手里,所以很多人都只能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都说愚民愚民,其实老百姓都不愚,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很快就蒙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战争了,打仗了!
扬州人安逸了几十年,忽然在自己的家园里发生了战争,一时之间有些惊惧。
一想到昨天的那个屠夫,更是咬牙切齿。
战争爆发了,守城的肯定是那个屠夫,那么,攻城的又是谁?
他们不喜欢这个屠夫,不喜欢汪东行,他们虽然敬畏殷秋雪这个人,却对朝廷这个整体很有意见。
当然,他们更不喜欢战争。
可是战争已经爆发了,怎么办?
那就快点结束吧。
不过既然他们不喜欢那个屠夫,那就要看攻城的是谁。
扬州人想要做点什么。
如果他们对攻城的人厌恶程度较小,那就不介意一起干掉那个可恶的屠夫。
因为大家已经冲击了扬州知府府衙,到时候那个屠夫往朝廷一报,大家依旧是暴民。
反正已经做了,再做多一点,也无所谓。
扬州人都躲在自己的屋里,想着什么事情。
临主街道的地方,有那么一间店铺。店铺,自然也有供人休息的后房。
房中有些温热,更是有些昏暗,因为窗没开,门也没开。
光线艰难地透过雕花窗的窗纸,进入到了房内,照到一名妇人姣好的面容上。
她干净白皙的素手正拿着一块白色的纱布,覆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只见那个肩膀皮肉外翻,还未完全干涸的血带着一丝黄色,分外渗人。
现在,在这里,渗的当然是那名妇人,她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对自己丈夫的伤势感到非常肉痛。
当换好纱布之后,她清丽的眉眼里满是愤懑与仇怨。
“这个丧心病狂的屠夫,杀人不眨眼,真的应该下到地狱里面去!”
她说话的对象是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周围的街坊都叫他“老木”。
面对这么恐怖的伤口,他确实是有些木然,连眉头都没有蹙起一下,只是坐在桌边,看着手里的一张白纸,轻声道:
“小冷在京都念书,不在扬州,这样也好,少了麻烦。”
妇人想到自己那个成器的儿子,眼中也是闪过几许骄傲,不过一想到现在扬州百姓的境地,神色很快便也黯然了下来。
“打仗了,也不知道会打到猴年马月,我们现在又被困在城里,那个天杀的屠夫没有给我们出城的机会,现在可好,给他做陪葬!”
看着那张白纸,老木的脸上渐渐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见此,心慌意乱之下,分外烦闷的妇人恼怒:“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老木却不理她的愤怒,微笑着问道:“你知道这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妇人羞愤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们那个村子里没多少人识字,就你,正经事不做,大字倒识得几个,现在生意做得顺手了,怎么,看不起人了?”
老木知道她的脾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解释道:“这张纸的内容,是一位大人物留给我们的。”
“大人物?和那个可恶的扬州知府一样大的人物?”妇人睁大了眼睛问道。
“还要大。”老木又是一笑。
“还要大,是谁啊,比知府都要大?”
“是吴王殿下。”
听到这四个字,妇人的先是一怔,接着脸上情不自已地露出崇拜的神情,喃喃道:“他老人家是个大好人啊。”
“殿下可不老啊。”
“你什么意思?”
……
最终,老木脸上的笑容还是消失了,换作一脸惆怅,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吴王殿下……在上面说了什么?”妇人看到他的神情,不禁有些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我坐一会儿,你去忙吧。”老木又笑道。
妇人眉头一蹙,应了声,来到了早已不开的店铺内,开始整理东西,擦擦洗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