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好奇的,除了你,居然还有人能看见我。”小花缩成一个球状,藏在外衫底下的手轻轻的按着胸口,隐约察觉到有一点潮湿,换了一口气,更慢的一字一顿说道:“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是他的确是看见我了,不然在船上不会直接吓晕。我曾用长卿入梦吓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卿的后遗症。”
昔耶蹙眉,抿着唇,说:“我们去找血,你休息。”
自从海螺中突现奇怪的血液之后,昔耶便感觉到绿岛幻境中的小花开始恢复得很快。甚至于,她从绿岛中跑出来,看见自己烧焦的样子,吓得伤势加重。如没有那些血液的帮助,小花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就从绿岛中走出来。
“好,”小花笑了一下,说:“我只是不想你又用术法,我不急,也不难受,在绿岛中很好,你也知道鬼是没有睡觉的机会的,我不只过是在将我二十年的瞌睡补回来罢了。”
“嗯。”昔耶将声音放低,哄她说:“我都知道。”
“那就好……我不想看着你被烧焦,又丑又臭。”她靠在他的胸前喃喃自语道,手指将他垂下的发绕在指尖,语气越来越低:“我不着急,你好好的,我不难受。”
“我都知道。”昔耶笑了一下,拉起她的手亲吻,却在下一刻嘴边沾上****的液体,是小花捂着心脏的手上的,伤口再一次裂开了,“我送你回去。”他快速而温柔的将她手上的血迹擦干净,驱动术法将她放回绿岛中,做这些的时候,小花已经昏睡不醒了。
她没看见他的眼神,所以不知道他的自责和痛苦,他也没有看见她从绿岛中走出来,兴冲冲找他,却看见他化为焦炭躺在地上的恐惧,所以不知道她的忧虑和担心。
天色即将大亮,白塔上的警世钟再一次响起。晨曦从东方撒下,点点光辉,白塔如镀金身。
无垠岛是一座岛屿,据说由西海中的鲛人世代居住。许多年前,鲛人不能上岸,只能短暂的趴在岸边的礁石上梳理头发,或者放声歌唱。
在西海的最深处,无垠岛的东方,有一年鲛人在那里发现了一个被海藻包裹的小鲛人,名叫小睐。据说她的眼睛,明眸善睐,因此族中的老人给她取了这个名字。那个时候,鲛人还不通人语。
直到某一日,猎鲛者抓住了这只鲛人,挖去她双眼。鲛人的双目不但能泣泪成珠,被挖出来的眼珠子,更是有价无市的凝碧珠。那是一个很特别的鲛人,她的眼珠子被挖走之后,眼中流出血水依旧能够化成血珠。因为千年奇遇,猎鲛者将她圈养在船上,每日鞭打,换取血珠。
直到有一日,大火烧尽西海,无人知道海水怎么会燃烧。海面上涌动的大火为无垠岛带了了第一股疾风,伴随着这股大风,无垠岛上生出了许多奇怪的植物。鲛人依靠这些植物,能在一段时间内分出双腿,上岸活动。
然而,这才是鲛人噩梦的开始。越来越多的鲛人上了岸,离开西海,最终又因为身体的原因回到西海,也因此将西海鲛人的传说传往六州四方。
更多的猎鲛者涌来,将西海变成屠戮的人间地狱。
百余年前,一个叫做刘危楼的人与他的母亲一起被流放到西海,成为海上最为凶狠的海盗,将整片海域肃清一空,鲛人以为迎来了保护他们的英雄,热情地将他引上无垠岛。
孰知,这个英雄成为了鲛人梦境深处最可怕的恶鬼。
他上岛的那一日,改名换姓为楼,无名。
成为白塔的主人,楼氏的第一任先祖,曾经执掌白塔五十年,直到有一天白塔如今的主人楼子璮从海外归来,刺杀了楼。那是楼最看不起的小儿子,曾因为秘而不宣的过失而被楼逐出西海,在外漂泊三十年整。
据说,他被赶出西海的时候,曾经立下誓言,若再归来,必将这座白塔踩在脚下。
“岛主。”晨曦的光芒中,惊秋从栈道内缓缓走出,上前行礼,许久之后,伫立在剑舞坪前的紫衣岛主忽然轻轻笑了一声,招手让她上前。
“岛主?”惊秋宿醉刚散,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应声上前。
“你能看到远方的玉屏山吗?”岛主转过头看着她,手抬起指着远山之外一座模糊不清的高山。
“能。”这个问题在侍奉在岛主身边三十年里,曾经被无数次问及,无论晴天阴天,刮风下雨,楼子璮总是会在清晨于剑舞坪上远望东南方的玉屏山。
楼家的第一任岛主是从那里来的,第二任也是,他总是因此引以为傲,似乎那座玉屏山在他心里有着无比重要的地位。
随着紫衣岛主的微笑,敲醒世人的警世钟再一次响起。
“岛主,白塔之下有人求见。”惊秋笑了笑,温柔恭敬的上奏道。
“哦?是吗?”紫衣岛主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睛睁大了,有着浓厚而耐人寻味的兴趣,似乎等不及要一探究竟:“果然没死在外面啊,棠棣,我可爱的侄子回来了?是想如我取代楼,一样取代我吗?”
“不会的,不是他。”惊秋将身子俯得更低,愈发谨慎而讨好的说道:“棠棣没有那个能耐,即便真的回来了,也不敢存有异心。那人是从东方来的,很强,我不知道他求见岛主的意图,所以特意赶来禀报。”
“从东方来……东方,从繁华中走来,想必一定是有身不由己的苦衷。”楼子璮抬起头,看着周围一望无际的海域,在高绝的剑舞坪上叹了口气——无数的岁月里,在这白塔之上凝视那座远方的山,他一日比一日觉得孤独,可是因为更加畏惧死亡。作为无垠岛的主人,他能够无限制的延续自己的生命,长生不老的幻想在许多年曾被他嗤之以鼻,可是,他居然已经这样过了无数个无声的年月。不会衰老,不会死去,但是也没有真正年少时的那种活着的感觉。
“去把他带上来吧。”楼子璮负手走回塔中,独坐在椅上。第十九层虽然是白塔上最高的地方,可是却昏暗晦涩,便是最晴朗的天气里,依旧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