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精雕细刻搭配粗制滥造,这就是尘世。
天下是他们的一盘菜。
他们是男人,已成魔。
他们是女人,已成精。
一号人物的智慧可以是灵光闪烁,但是心机一定山峰叠翠。
智慧是空气,心机是氧气,利用则是一号人物的常规武器。
他们是尘世,一粒灰就是一个世界。他们穿越红尘,打马驰过,尘世就匍匐成一出灵魂出窍的游园惊梦。他们余光一晃,尘世就慌张成一出缠绵悱恻的西厢记。而常人则是苦守寒窑十八载的那匹红鬃烈马。
他们是尘世上空的鹰,不惊不诧地俯视众生。逆风。凛冽。美丽。
世界因为有了他们,美得凛冽缤纷,美得心惊诧异,美得马踏飞燕,美得杀气腾腾。
在一号人物面前,天下其余人则是他们的配料,配角,看客,龙套。
有个灵人说,上苍造一号人物时,伤透了脑筋,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心思。如果说上苍造他们时用了三小时或者三天。那么,上苍在造众生时就少了兴趣,随随便便三秒钟就打发了。
也有人说,一号人物手掌心握着一张网,罩住江湖和江湖中的所有浪。
其实,一号人物根本不用网,他们的存在就是网,就是江湖,就是尘世。
这个世界是为他们准备的,他们是照亮这个世界的亮光,而其余人都是他们的一盏盏灯。他们只需借助灯,就是亮,就是光。他们既不是灯,也不是太阳或者是月亮,也不是天空,更不是草原,既不是滔滔江河也不是潺潺溪流,他们是他们自己。
这就是尘世,有的是尘埃,有的是世界。
二
汉武帝刘彻不是一号人物,他只是那个叫李夫人的陪衬。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没有了汉武帝刘彻的多情叛逆和帝王身份,没有了他后宫美人如云的莺莺燕燕,没有了金屋藏娇的阿娇姑娘,没有了车载斗量千金一赋的铺垫,怎会有李夫人荣登一号人物榜单的荣耀。
她来了,来了是一支舞蹈的妖娆。迷住一个多情的男人,霸道的帝王。她走了,她的戏份结束了。可是,她真正的好戏才开始。在病榻上,她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憔悴、无助、伤感、不甘心的一张脸。就是不让那位妻妾成群的男人看到,她留下美的回忆给他,留下遗憾给他,留下一个女人的心机给他,留下一份无奈的选择给他,留下一份遥不可及但又触手可得的希望给他。
她去了。遗憾,他用权力和金钱弥补了对她和她家人的遗憾。
她去了,她的兄长李广利二到可以拿刘彻的江山充当肉包子去打狗的肆意。
李夫人把色隐藏到心机里,高明到何等的长风浩荡送秋雁,心机又是何等的山花烂漫迷人眼。
李夫人,何等幸事,何等悲哉。她把一个女人的心机利用到了荡人心魄的巅峰。
堂堂英主刘彻,为了一个女一号人物,屈居牛粪。这样的牛粪,是何等乱云飞渡任从容。
往往,一号人物来了,秋草虫鸣的时候火光电石,一号人物离去了,秋风扫落叶一样电闪雷鸣。
他们杀气腾腾是骨髓里的美,是血液中的狼气,是气脉中游动的霸气蓬勃而出的风流倜傥。但是,他们的皮毛一定是天使模样,甚至是天使的心肠浸过罂粟的苦甜的毒药。
他们会使人忘记自己,不顾一切地追随左右而又心甘情愿。匍匐在美丽的魔鬼和白骨精的石榴裙下而忘乎所以。
愿意,心甘,不悔。
这个世界真的是为一号人物准备的。
他们随心所欲地霸占了其他人的心思,目光,世界。他们是火,是亮,是世界的加油站。
陈圆圆,纤纤红尘一女子,风尘像个沙尘暴一样想盖住她的风情,可是,退缩不前了。每一个男人想把她揽入怀抱,既是自己的岸又成了尘世的岸,一半在水中,一半在海里,一半在撕扯中一半在宠爱里,既是眼泪又是水珠。这是命,又是劫。
如果说她漂亮那就委屈了漂亮,如果说她好看那就是曲解了这个词语。只能说是风情,就是风情像一层柔滑的丝绸,一阵小风把她盖在尘世的眼睛上,尘世变得面目模糊。而她,则如同一块石头,硬生生地砌在明末清初那堵几面都摇晃的墙头上。
如果说风尘,她不是李师师,没有宋徽宗赵佶做她的铺垫,没有一双纤手破新橙的帝王之手,也没有浪漫诗人周邦彦的黑灯瞎火的少年游,更没有严蕊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这样的洒脱其实没有归处,这样的不解风情岂是有了来路。
她只是一个战争的引信,男人用色眼点燃导火索,男人想在这尘世乘船撒网捕鱼兴风作浪。刚刚好,她是一号人物,该她出场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吴梅村这个书呆子,如果活在今天,他一定把这个诗歌改为冲冠一怒为厚颜。
一个个男人,在战争的路口,在欲望的路口,在人性的路口,堵住了一个女人。
站住。请为我们的战斗,你长袖善舞吧。请用你的长袖遮盖住我们风沙一样粗糙的脸吧。
爱你,我们,爱你,这个混乱的尘世。动荡不安的心。
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我听到陈圆圆说,吴梅村,我绕不过你。我不饶过你。
利用,没有了利,用就香消玉殒了。
三
三十年代,层林尽染的民国文坛冒出一个人物,叫林徽因。林徽因的专业不是文字,是建筑。可是,她却以文学有了盛名。有了传说,有了故事,有了猎奇,有了隐私。
太太客厅那可是那时候文学泰斗们仰望天上月亮影子的地方。
癫狂的诗人徐志摩用尽吃奶的劲为此撑着场面,痴呆的哲学家金岳霖为此为太太客厅看守后门,吹毛求疵的政治学家张奚若为此制造着泡沫一样多的话题,较真的物理学家周培源制造着客厅里需要的氧气,文化领袖胡适几近爱慕的眼光追随着美人的步履,美学家朱光潜沉默地爆发着客厅简陋的光影,还有作家沈从文和萧乾等等一批人物。他们,在为一个天使翅膀上修饰着美丽的羽毛。
摇曳着的文坛就这样被林徽因点亮了。民国文坛需要一盏灯的亮度,林徽因给了。
冰心那个时候内心是酸酸的。文字反胃了,吐了一地酸水。《我们的太太客厅》,把冰心老人的底牌抖落了出来。
冰心不一定玉洁,只是心里郁结了。
冰心的《小橘灯》是用来敬仰的。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是用来爱慕的。
敬仰是双腿直溜溜站着的,仰起头看的。爱是膝盖麻酥酥的用来随时单腿跪地求爱的。
敬仰使人充满力量勇气,爱使人充满激情火烈。
敬仰使人成为君子,爱使人燃烧自己。
我选择激情燃烧。
这就是一号人物。他们能使人膝盖发软,走不动路。
他们能使人低到尘埃还以为尘世原本就是那么低,还有比灰烬更轻贱的。使人成为君子的冰心不懂,轻贱就是一种厚厚重重的爱。举起了爱,自己就是灰烬,可是灰烬的力量总是战胜着敬仰。
林徽因的灯盏就在客厅里点亮,照耀了三十年代的文坛。
冰心的小橘灯在文坛点亮,给童话披上春装。
梁思成是林徽因的戏中主角,没有台词,只有一句旁白:我是林徽因的丈夫。
徐志摩是林徽因这出戏的号外,叫好不叫座。这个号外上面只有一句话:我是林徽因的绯闻。
金岳霖是林徽因的续集,可惜,导演手法很高明,这出戏余音绕着民国貌似腐朽的横梁几圈,戛然。
如果把智慧美貌心机放在林徽因这潭水里,那么,浮在最上边的一定是智慧,美貌则是水潭边上几缕若隐若现的水草,看似不经意,却是美人眉心的那一点红痣,有则有了,没有则是苍白了。心机那是水潭最底部的支撑,看似不在,实则,处处暗流激荡。
这就是林徽因。这就是一号人物的魅力。山有虎,自有猎人为之擒虎。路有石,自有好汉勇往直前。
天有云,自有倜傥的风声为之风流。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是一号人物的专利。
胡兰成。让那些爱极了张爱玲的人们恨死了。这个世界不是为爱玲准备的。这个世界只为爱玲准备了一张纸,一支笔,和一个让她肝肠寸断的男人。字写完了,爱到头了,她就完成了使命。
而那个比她矮很多的男人,却一直风生水起地爱了一个又一个。尽管在兵荒马乱的战争期间,他也风流不断线,水珠珠一样地把上海滩的女打手佘爱珍给大团圆了。
你真美啊,请留步。
白骨精回头,看见的是已成佛的孙悟空。
魔回头,看见的是刀尖上滴血的武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