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德四年,八月二十五,大齐开国四年。
巳时,后宫少监王富荣快步来到御书房门外,他顾不得喘口气便伏地拜道:“启禀皇上,旻清宫燕妃娘娘诞下一位皇子。”
片刻后,御书房内传来宇文渊的声音:“知道了,朕会去看她。”
御书房内,宇文渊却扔下了手中的御笔和奏折,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做父亲的喜悦。他已经有了三个皇子,皇长子宇文天佑已被他立为太子,最主要的原因便是那个燕妃,她是前朝燕献帝张俭的女儿。
“皇上。”总管太监李贵来到宇文渊身旁,等候他的命令。
宇文渊道:“后宫哪位嫔妃正值年轻且尚无子嗣?”
李贵思索片刻,道:“回皇上,圣雪宫丽妃娘娘尚无子嗣。”
宇文渊起身向着门外走去,李贵连忙跟在宇文渊的身后,出了御书房,宇文渊道:“朕去一趟旻清宫,你去把赵正阳给朕找来,要他在御书房等朕。”
“嗻。”李贵答应一声,便向着西苑议事堂走去。
……
在皇城后宫内,旻清宫的规模是最小的,因为它的主人张诗是众嫔妃中最不受皇上恩惠的。
前朝末年,京城未破之时,燕献帝张俭命所有皇子,公主尽数逃亡江南三州。出城之日,他们却遭受了义军的埋伏,朝廷最后的御林军为了保护他们而死。混战中,张诗跌下了马车,被义军俘虏回营,在那里她见到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在那里她被自己的杀父仇人强行占有。
“皇上驾到!”一句话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张诗,她怀抱婴儿跪在地上,迎候自己的杀父仇人。
宇文渊走进旻清宫,接过张诗怀中的婴儿打量起来,这婴孩诞生不久,毛发都未生全,却不似其他婴儿一般喜好啼哭,令宇文渊惊异的,却是他的左臂处生了七颗黑痣,那七颗黑痣按方位排列起来,恰好是天上的北斗七星。
不知为何,宇文渊的心中竟对这个儿子有些恐惧。
望着宇文渊的眼神,张诗道:“无论如何,他毕竟是皇上的骨肉。”
宇文渊道:“朕知道,朕也没说什么他不是宇文家的子孙。”听到张诗的话,宇文渊的心放了下来,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宇文渊看着跪在地上的张诗,道:“王富荣告诉朕,爱妃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
张诗点头道:“有劳皇上费心了,臣妾只是有些伤寒。”
宇文渊话锋一转,道:“既然爱妃身体不适,教养皇四子之事便不劳爱妃费心了,圣雪宫丽妃尚无子嗣,皇四子便过继于她,你念他的时候便去圣雪宫看他。”
张诗听后,心如刀割,可她只能苦笑道:“臣妾,谢主隆恩!”
宇文渊道:“你先好好歇息吧,朕还有事,先走了。”
宇文渊离去后,张诗却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她笑了,几年来她都是以泪洗面,今天她终于笑了,因为她一生的泪都已经流光了。
父皇吊死于青河山,兄弟姐妹或是逃往江南,或是自杀殉国,唯有她因为恐惧苟活在了京城。现在她明白了,为何父皇和她的兄弟姐妹宁死不降,因为尊严,皇家的尊严。张诗从枕下拿出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
御书房***阁首辅赵正阳已等候多时,见宇文渊来到,连忙跪地迎候圣驾。
“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正阳伏地拜道。
宇文渊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赵正阳起身,随在宇文渊身后。
宇文渊突然道:“听闻先生对面相之术素有研究,朕想请先生看一看,皇四子的面相如何?”
赵正阳接过宇文渊怀中的婴孩,打量片刻,顿时喜道:“皇上,皇四子面相普通,并无过人之处,可他左臂这七颗黑痣乃是身怀北斗之人,身怀北斗乃是千古明君之兆啊!皇上,此乃我大齐的祥瑞啊!”
宇文渊却面露难色,道:“先生,朕早已立了太子,太子仁厚朴实,敬贤礼士,朕找不出理由废了太子啊!”
听闻宇文渊一席话,赵正阳连忙跪地,道:“皇上,臣该死,为了奉承皇上而说了些假话。”
宇文渊反问道:“哦?难道皇四子并无明君之兆?”
赵正阳道:“皇四子并不是身怀北斗,而是身怀七星,不为明君之兆,乃是将才之兆。”赵正阳打量了一下宇文渊的表情,才继续道:“我大齐开国已有四年,天下九州,我大齐已得六州,可余下三州仍在前朝余孽手中。依臣来看,皇四子既是将帅之才,何不教他兵法,战术,待他成年之时,皇上可命他前往江南平定前朝余孽。”
宇文渊又道:“先生如何看待太子?”
赵正阳道:“太子仁厚,礼贤下士,来日定为一代仁君。”
宇文渊叹道:“那朕把兵权给了皇四子,将来若是威胁太子,怎么办?”
赵正阳惊呆了,他万没想到宇文渊竟如此狠毒,他思索片刻,才道:“皇上可封皇四子为先锋一职,先锋一职需率军冲锋却并无实权,若皇四子真为将帅之才,待天下平定后,皇上可封他为王,按大齐律法规定,王爷不可有兵权,如此以来,皇四子不仅不会威胁太子之位,还会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宇文渊这才笑道:“如此甚好,那即日起,皇四子便过继于丽妃,自此在圣雪宫教养,待他五岁时便随其他皇子一同读书。”
赵正阳送了一口气,李贵却火急火燎的跑进御书房内,只见他喘着粗气道:“皇上,出大事啦!燕妃娘娘没啦!”
宇文渊拿起桌案上的奏折,不耐烦道:“那就把她给葬了,区区小事也要奏报给朕么?”
“嗻。”李贵答应一声,便退出了御书房。
李贵走后,赵正阳道:“皇上,燕妃娘娘终究是皇上的妃子,皇上还是去看一眼吧。”
宇文渊放下奏折,用一股可怕的眼神看着赵正阳,厉声道:“你在教朕?”
赵正阳连忙伏地拜道:“臣不敢。”
宇文渊再度拿起奏折,道:“跪安吧,莫要管朕的家事。”
“微臣告退。”赵正阳起身,向着门外退去。
出了御书房,赵正阳心中叹道:唉,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天下倒真有这样的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