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天不再沉默,终于开口说要回到我们初遇的小山村,从此不再过问世事时,我没有任何异议。我们终于离开了易家庄,他带着我马不停蹄地来到小山村,找到一所空闲的房子收拾好后,我们总算安置了下来。
倚在门前,望着院中那沉默的背影突然间感觉是那么遥远,想起那份消逝的温情,不禁有泪悄然滑落,爱也好,温柔也好,欢笑也好,也许只会在曾经记忆的旋涡里摇摆。
“为什么流泪?”云天不知何时转身悄悄站立在我面前。
“因为你心里的伤痕永无愈合的日子,因为你已忘记了微笑……”我凄然道。
“这个世界悲伤无限,现在我唯一能够相信的就是你的心,你的笑脸。”他憔悴的脸庞浮起一丝笑容,但在我看来,是那么勉强。
“不恨我吗?因为我……”我抽泣着无法再说下去。
“为什么要恨你?奶奶的死,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不要自责。这段日子忽略你的心情,是我的失误,不要哭,从现在起,我要看到你的笑脸。”他伸出手为我拭泪。
“云天。”我紧紧拥抱住他,好像所有失去的东西都随着这份拥抱回到了他温暖的臂弯中。
“你要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回到你身边,这个世界,我只拥有你,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他仿佛在对我承诺着什么。
“我相信。”我含泪点头。
“这些天一直赶路,你太累了,早点休息吧。”他拥着我进房,低低地说道。
“你要去哪?”我抬头紧张地看着他,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每天在想些什么,我也不敢问,生怕触及到他心中的痛。
“放心,我哪儿也不去。”他摇摇头,轻轻用手拂去我脸上的担忧。
总觉得他微笑的表情下隐藏着一丝沉重,我很不安,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沉沉睡去。然而,一觉醒来,云天的身影却还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呆呆地盯着他留下的字条:“铮铮,对不起!我又一次失诺了,在你与孝字之间,我再次放弃了你,原谅我!本想放下一切仇恨和你好好生活下去,但我实在过不了自己这关,我想了很久,奶奶的仇我不能不报,我只有狠心留下你独自一人在此,这个山村很偏僻,民风也很纯朴,应该是个安全的地方,你要照顾好自己,答应我,好好生活!如果你还能等到我回来,我会在剩下的日子里回来向你赎罪。”
原来,他早就准备离开我,原来,爱真得是在记忆的旋涡里摇摆,如果时光要带来一切痛苦,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他的约定中继续等待,即将变成风暴的日子,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宁静可期待,我只知道我的理智似乎能理解他的离去,但情感上我却接受不了,我不停地骂着他是个骗子,有谁知道他的约定是不是离我很遥远呢?
虽然痛苦,但日子还是要继续,既然云天想让我远离一切是非,我就强迫自己克制住不去找他的冲动,他初离开的日子,我经常坐在院中呆望着大门,但他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当眼眸里已开始承载不了这么多的寂寞与疲惫时,我决定好好地生活下去。慢慢地,我开始走出大门,特意到曾经与云天一起落脚过的李大妈家去打招呼,她初见我时,很是诧异,连声问我怎么一个人来了,大哥怎么没一同来,我告诉她自己打算在这住下了,而大哥出远门要过些日子才回来,她高兴地留我在她家吃饭。从那以后,她会经常热情地来串门,虽然对于住惯城里的我却能安于在山村生活时常不解,但她也不多问什么,还经常送点亲手做的食物过来,这多少让孤独的我感到温暖,我安慰自己逐渐适应并融入这里的生活。
“生怕离愁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我喃喃低语着,转眼,我已在这生活了两个多月,也遥盼了两个多月,但每天也只是独添新愁,云天自走后音讯全无,我不知道是恨他多一点还是担心他多一点。
我甩甩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缓缓抖开洗好的衣服,正准备晾在竹竿上,却听到前院有人在叫我。
“什么事,根嫂?”我走了出来,原来是隔壁的阿根嫂站在院里。自从她男人阿根在山上不小心被尖竹扎穿大腿血流不止而被我救了后,他们一家对我感激不尽。
“明天一早我要去赶集,你要带些什么东西回来吗?”根嫂笑着问道。
“不必了,家里还不缺,下次再说吧。”因为怕暴露自己的行踪,我从来不敢走出这个村子,刚开始要买什么都是托李大妈,后来跟大家熟了后,只要要人出门,都要来问我一声需要带什么回来。
“你别怪我多嘴,我们女人始终要嫁人的,你年龄也不小了,我本来一直想替你说门好亲事报答你,可看来看去,就连李大财主家的儿子都还配不上你,唉,要不是我们家阿根多亏你才保住了一条腿,就你这长相,我真要嫉妒死了,哪会三天两头往你这跑?哎,想当年我也算长得不错了。”快人快语的根嫂不停地叹息着。
“现在也仍然不错,你还是这里无人能及的村嫂。”其实,根嫂和我差不多大,虽然生了三个小孩,但她的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若不是一辈子困在山里少了很多见识,也许泼辣的她会有另一番际遇也未可知。
“不说这个,我开玩笑的话你也当真。你呀,就是与我们这些乡下婆子有太多区别了,这不,你现在名声在外了,大家都知道我们村里住着一个既有本事治病而且人又长得特别美的姑娘,前几天,还有外村的人特意过来打听呢,看来,你离嫁人的日子不远了,我早知道这小小的李家村是留不住你的。”根嫂喜滋滋地拍着我的肩膀。
“哦?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一惊,莫非是云天的仇人找上门来了?虽然早已改名对这里的人说自己叫吴妍,可有人有心打听的话,身份迟早会暴露。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没看到,是听村口张家婶子说的。”根嫂摇摇头。
“根嫂,如果再有什么人来打听,你一定问仔细了。”我嘱托着。
“放心,你的终身大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的,没有几斤几两重的人我准让大家给你推回去。对了,我现在要去李妈家把那剩下的一匹布织完,明天好拿去集市卖,你如果没事,就过来帮帮下手,凑凑热闹吧,别老是伺候那些花花草草的,又不拿去城里卖,那能当饭吃吗?我说有那闲功夫种点菜多好,也不用花钱去买了,到底是城里人,不会过日子。”根嫂边说边埋怨,并不屑地瞅着满院的花。
“我今天还有点事,就不去了,你跟李大妈说一声,改天吧。”我推托着送走了絮絮叨叨的根嫂后,掩上了房门。
怎么办?我要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这儿吗?可是,如果我走了,云天却回来了,怎么办?他该上哪儿去找我?不如留下口信给李大妈,让她随时留意着,对!想到这,我立刻行动起来。
可收拾了一半,就不由停了下来,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布置起来的家,顿时心里不舍起来。云天喜欢下棋,我特意托人买来了棋具,云天喜欢喝茶,我又托人买来了十多种上好的茶叶和茶具,我还买来了钓竿,又让人做了棋桌、躺椅放在院子里,每次看到这些,我都能想像云天在下棋、品茶、垂钓、坐望星空,如今丢下这一切就仿佛是要丢下和云天共同生活的企盼,难道我真得要离开这里再次去建立起另一个家吗?如果有人找上门,我是不是要又一次弃家出走,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要永远这样过下去吗?
不,该来的始终会来,那些人是因为云天才来找我的,这样我很可能因此见到云天,我根本不需要躲避,可是,如果落到他们手上,不也会威胁到云天的安全吗?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做?
“吴姑娘,在家吗?”就在我左右为难之际,门外又有人在叫。
“你全嫂肚子疼得厉害,怕是快生了。”气喘吁吁的全哥一看到我就扯住我要往外拖。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昨天我还替她看过,挺好的。”我掰开他的手。
“是不错,可今早下地干活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吴姑娘,求你快去看看吧。”全哥一脸焦急。
“你先去吧,我收拾一下随后就来。”难道老天在替我做出选择了,他暂时要我留下来?哎,不知道,最起码,今天是走不成了。我略一沉吟,还是不要想那么多,救人要紧。
全嫂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孩,虽然不足月,但还算健康,全哥一家开心不已,非留下我吃完晚餐再走。当回到家,面对长夜时,我又开始陷入了两难的思考中,最终还是没决定好,走或留,一个字而已,就有这么难吗?前几次被别人逼迫,我无法自主选择时,曾恨老天的不公,可如今自主权在自己手中,我为什么还是不能做出选择呢?坚强自信的我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此时,我更难以想像云天当初决定离开我时是怎样的心情,每次的抉择都是让他痛苦的经历,如今他在干什么呢?带着这种冰冷彻骨的心情与仇敌厮杀吗?或者是与自己抗争吗?不知道,不知道,最后,我决定什么也不去想了,至少今晚我要把自己交给周公,因为太累了,太累了。
一大早,我像往常一样提着木桶到村口的古井边去打水,路上不断有村民叫着吴姑娘早,我也微笑着一一和他们打招呼。
“林姑娘,别来无恙?”一句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不由僵住了笑容,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