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再用自己的身体给周政快乐,可她却能从自己的丝丝缕缕的体贴与抚爱中,让周政感到无比的欣慰。她的存在,让周政慢慢地从悲伤中走出来。这段时间,鱼儿的心特别细,总是那种说不上喜也说不上忧的表情,而且这种表情会随着周政的表情的变化而变化。
周政心情好了,她的心情也会好起来,周政需要好心情时她就有好心情,周政沉浸在忧伤之中,她的表情也是忧伤的……
48
日子一天天向后隐退着,不觉间又到了夏天。
周政的心情渐渐好起来,先前的那种伤感和悲痛也很少袭上心头了。鱼儿也恢复了过去的快乐与开朗,她尽量从心里掩饰自己的得意,不让周政看出来。但她一个人在时,十分高兴,她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她觉得现在可以跟周政谈自己的事了。
这天,周政心情不错,他到她这里时,她已经做好了他最爱吃的几个菜,而且准备了他最爱喝的古井贡酒十年陈酿。周政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喝这么多酒了,心情也从没有过的好。
这天,鱼儿陪着他喝了不少酒,是她从来没有喝过的量。酒在鱼儿的血管里蹿动着,让她有些不能自已。
她望着也已经有些醉意的周政,小心地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说真的,周政这些天虽然也偶尔想过与鱼儿结婚,但不知怎么的,总又觉得没有那种感觉。
他听鱼儿这样一问,心里竟不好受起来,曾艺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没有答话,而是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鱼儿知道周政心里想起了什么,但她还是说:“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你还有什么担心?”
周政望着她:“可我现在不想。”
“为什么?我都跟你两年多了,而且现在她也不在了,为什么不能结婚?”鱼儿显然是有些激动,说话的语气竟有些质问的味道。
周政没有理她,而是端起酒杯不停地喝起来。鱼儿望着眼前的周政,突然把他的酒杯夺回来,大声地说:“你这样对我不公平!过去可以,现在不行!”
周政也有些生气了,厉声道:“为什么不行?我开始并没有答应过跟你结婚的!”
“可现在不是过去了,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鱼儿?”鱼儿也大声地叫起来。
周政望着眼前的鱼儿,心里烦透了,他突然觉得曾艺的死与眼前这个女人有关系。这时,他就有些怒不可遏了:“你、你要干什么?我就不跟你结婚,又怎么样!”
鱼儿忽地站了起来,两眼瞪着坐在椅子上的周政,大叫起来:“你,我有你的一切证据,你会后悔的!”
周政没有想到鱼儿会是这个样子,他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也忽地站起来,把手中的酒杯狠劲地往地上一摔,向门口走去……
49
周政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与鱼儿见面了。鱼儿回家去了。
这是鱼儿离家五年后第二次回家。她带了足够的钱给家里去还债。她原来以为家里人会把她赶出去的,可家里人对她的态度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
那天,她从县里租辆车来到家的时候,她才知道爹已经去世半年了,娘正在县城的旅馆里打工。她没有在家停留,就又回到了县城。找到娘后,她没有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娘,而是问娘还有多少债。其实,欠人家的钱都快还完了。
那天晚上,鱼儿跟娘睡在一起,她们说了一夜的话。鱼儿没有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娘,但她把自己与周政的事告诉了娘。不仅如此,她还决定让娘跟她一道走。
鱼儿带着娘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先到了北京。她要让娘到北京看一看故宫和长城,再者,她也不想立即回到周政的身边。
但她每天都给周政打电话,而且那么动情地求他,可他总不答应跟她现在结婚。周政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自从那天他们吵翻了以后,就没有再见鱼儿的兴趣了。静下心来的时候,他反复地想,鱼儿这个女子也不错啊,甚至是那么的可爱,可他就是没有想再见她的念头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跟妻子曾艺有关。他一想到鱼儿就会联想起曾艺,觉得曾艺的死可能与鱼儿有关。虽然,周政没有什么证据,他也不太相信会有这种事,但直觉总是这样告诉他:曾艺的死与鱼儿这个女子有关!
现在,他坐在办公室里,没有什么事要办,一个人躺在椅子上发呆。自从曾艺出事后,他工作的劲头明显没有过去大了,可能大家也是因这件事,许多事能不找他就不找他了,生怕累着他。其实,周政想,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工作,只有工作着,才能使自己不沉浸在回忆和伤感之中。
他从椅子上坐起来,拿起铅笔在手上不停地转动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自己就与转动着的铅笔成为了一体。他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来打发闲下来的时间的。
这时,他那部红色电话突然响了,竟把他手中的铅笔惊在了桌子上。这是谁呀?周政有些不太高兴地拿起话筒,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周市长,我是刘欣,现在我有件事要向你汇报!”
“什么事呀,我可不想接受采访啊,大记者。”周政对刘欣的印象是很深的,自从那次采访过他之后,她就常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声。每次她也不说什么事,只是简短的几句问候,之后就会很恰当地结束谈话。周政对刘欣是有好感的,一是她文章写得好,同时,她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的身上有一种让人轻松的东西。
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她给周政打过一次电话,那天好像没有说什么,也只是简单的问候。她确实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打电话从没有提过曾艺出事的话,但周政从她那语气里却感受到了出自真心的安慰。
而其他的女子就不一样了,总是很直接地提起那件事,很是同情地安慰一番,这一点与刘欣是相差甚远的。周政想着刘欣的事,竟忘了自己正在接电话这事了。
那边,刘欣很是认真地说:“市长,我找您不是采访,是有一件重大的事要跟你说!”什么事呢,能会有什么事呢?周政也弄不清刘欣找他究竟要说什么,就答应了下来:“你来吧,我现在手头上的事不太多。”
放下电话,周政想,不是采访,能是什么事呢?他想,不会是要他帮什么忙吧?她可不是那种人,即使在求你帮忙时,也总是以很平常的方式说出来,让你感觉到是非办不可,对于她和她求的人都是很自然的事。
一年前,她就在一次很平常的通话中,说了自己想进市报的理由和条件以及可能性。周政当时觉得,那是一种必然,于是,他就给市报总编打了个电话。不久,她就调了过去。这次会有什么事呢,肯定不会是让自己帮她做什么。周政这样想着。
一会儿,他就听到了一个清脆的皮鞋声,刘欣来了。
50
刘欣到了他的办公室,先聊一会儿她的工作,然后很自然地说:“最近我们政法部收到一封群众来信,是关于您的,您看看。”她的话很是轻描淡写,让人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
周政接过信后,很专注地看起来。渐渐,他的脸色和神情变了,最后,手竟有些抖动。他把信看完,下意识地拉开抽屉,放进去,又用劲地把抽屉关上。
刘欣望着他那双紧张的眼睛,笑着说:“这信是我亲自收的,没有第三个人看到。”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周政的脸色,当见周政好像松了一口气时,她又接着说,“即使看到了也没有什么,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现在像你们这些头头,谁没有几封检举信啊。”说罢,她很自然地笑了笑。
这时,周政也放松了下来,有些自嘲地笑了:“现在的干部不是检举信越多升得越快吗,人心不古啊!”刘欣站起来,似有要离开的意思,周政就做了一个手势,她又坐了下来。
坐下来的刘欣对周政说:“现在的人啊,真说不清,我想会不会别的地方也有这样的信呢?市长您还是小心点呀。”这种语气就像亲人一样,让周政心里热乎乎的。
周政点着一支烟,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他抽烟的声音。这时,刘欣站了起来,准备走了,周政脑子里很乱,没有再留她。临走的时候,刘欣像孩子一样天真地说:“市长,您不能不防啊,是不是看看别处还有没有这样的信。另外、另外……”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政见她有什么话不好说,就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你说吧,我还怕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吗?”
刘欣就接着说:“我想,是不是把曾姨的手机单子打出来,看最后是不是跟什么人通过什么话,先做到心中有底呀。”说完,她便浅笑了一下,“我是瞎说的,我走了,周市长!”
刘欣走后,周政立即把门关上,然后,快步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拿出那封信。他将信又仔细地看了三遍,然后,把信装在自己的手包里,拉上拉链,走到门后,扭开暗锁,这才又回到椅子上,躺下来。
周政回忆着信上的内容,心里有些紧张。他想,这封信能是谁写的呢?怎么对自己这么了解,而且了解得这么准确,又这么多呢?
他反复思考着这个人是谁……最后,他想,这些事也只有曾艺和鱼儿知道。可曾艺已经走了,谁会写呢?鱼儿写的吗,不对,她怎么能写自己与我合谋害死曾艺呢?那这个人是谁呢?周政真的有些弄不清了。难道、难道鱼儿还有别的情人,她把这些事都告诉他了。也不对啊,我根本没有合谋害曾艺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周政紧张极了。他想他必须把曾艺的手机单子打出来,也许从那里能找出点头绪来。
周政来到电信局,他让营业员打了曾艺的手机单子。营业员说:“这部手机已经停机七个月了,还欠月租费呢!”周政这才想起曾艺出事的日子,他没有说什么就补上了月租费。他拿到单子后,没有立即看,而是打了个车,回到了家里。
当他关着门,抻开单子一看,头轰的一声大了,最后与曾艺通话的正是鱼儿,而且也正是曾艺出事的时间!这、这……难道曾艺真是鱼儿谋害的吗?对,肯定是的,不然怎么会是这样呢?周政瘫在了沙发上……
周政一夜都没有入睡。他设想着种种过程与结局,当然,他已确信曾艺就是鱼儿害的。而且,他还想到了种种办法,但最终只有一条,那就是必须除去鱼儿。不然,即使他没有参与这起谋害事件,可收受的那些钱物,要是查出来,也足以让他失去一切的。
他悔恨自己,悔恨当初怎么会认识这个鱼儿呢,就是她把自己的家,自己的一切弄成这个样子的!他已经决定非除去鱼儿不可了。有了这种想法和计划后,他的心开始轻松了些,他想只要鱼儿不知不觉地正常死亡了,一切线索都会断的,他也许能逃过这一关。
但他又不甘心,甚至又不太相信鱼儿会干出这样的事。他决定与鱼儿再见一次,甚至,他还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是另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有了这些主意,他心里也坦然了些。
第二天晚上,他从家里出来,用街上的公用电话跟鱼儿通了话。鱼儿听到他的声音激动得都不能自制了。周政走在路上,心里在想,真是最毒莫过女人心啊,到现在还跟我装呢!
到了鱼儿那里,周政尽量让自己自然些再自然些。他面对鱼儿的热切要求,竟很是敷衍地与她发生了关系。其实,他在鱼儿身上的时候,心里是冰凉的,恶心到了极点。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在鱼儿很是满足地跟他撒娇时,周政装作很不在意地问她:“你告诉我,你认识曾艺吗?”鱼儿先是一愣,继而很坦然也有些醋意地说:“市长夫人,谁不认识呢?”
周政心里一颤,接着问:“你跟她通过电话吗?”
鱼儿望着周政那两道锐利的目光,立即回答说:“没有,绝对没有!你想,我们俩这样,我敢跟她通话吗?”说罢,抱着周政的脖子吻了起来。
周政没有拒绝。此时,他已经没有力气拒绝她了,一任她在自己的脸上吻着。但他的心里难过极了,是那种看着灾难就要发生时的难过。他的心里也像一块坚硬冰冷的铁板一样,他已经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一周后的一个上午,周政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正在接受市报记者刘欣的采访。
尽管,他的思路有些混乱,可刘欣还是很有兴趣地做着记录。
十一点四十五分,东城大街上发生了一起车祸。鱼儿被一辆出租车当场撞了。
十一点五十分,周政接了一个简短的电话。
接过电话的周政显然有些激动,一下子把刚吸了几口的烟,摁在了烟缸里……
两个月后,鱼儿的娘玉枝从医院里拿着鱼儿交给她的材料和信,到了检察院。不久,周政即被“双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