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
法国大革命在这两个女人面前，也不过是一颗小土豆！
1
十份招牌炸鸡翅又让我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本来我期冀陈洛宇把我送回公寓之后，会给我打个温馨的慰问电话，以示我们新关系的开始，可我握着手机直到睡着之后也没有电话打进来，我一遍遍强打起精神来直挺挺地盯着手机，又一遍遍在夜晚死一般的寂静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我的脑子有点涨涨的，不知道是不是手机放我脑袋边上一整晚都没关机的缘故。我睁开眼，看见有一条未读短信，是洛宇发过来的，我激动得手有点哆嗦：
“昨天好像吃得不太尽兴，今天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吃个早餐？”
这条短信息是凌晨五点钟左右发的，我一看表，已经快八点钟了。
我赶忙回复：“好。”
我走出房间的时候珍已经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噼里啪啦地做早餐了，煎蛋的香味远远地飘了过来，真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如此贤惠的姑娘。
“储希，我给你做好早餐了。”珍转过身对我说道，“你真是一个大懒猪，这么晚才起！你是不是上哪里去拱地了？”
“不吃了不吃了……”我说道，“我有事要出去！”
“什么事啊？连早餐都不吃！”珍像泼妇一样叉着腰对我说道，“你快如实招来，昨天晚上……跟陈洛宇……啊哈啊哈……”
“我跟陈洛宇什么事都没有！”我提上了鞋子说道，“昨天晚上更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不过是一起吃了个饭而已。”
“那你又出去干什么？”珍问道，“有约会了？”
“陈洛宇找我吃饭。”我答道，然后便立刻住了嘴。
“我就说吧！”珍得意地用煎铲指着我说道，“你跟陈洛宇就是有情况，你现在张嘴闭嘴都是陈洛宇！不过这样也不错，以后我跟周皎约会的时候，你可以找陈洛宇陪你，偶尔咱们还能搞搞四人约会什么的！真是太好了！”
“什么叫四人约会！”我抄起了自己的背包说道，“我们两人八字还没一撇呢，不像你跟周皎，第一次见面就都把持不住了，你说你都想到哪儿去了！”
我穿好衣服噔噔噔跑下了楼，没想到洛宇已经站在公寓门口那里等我了，他在马路对面朝我招了一下手，然后跑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笑着问道。
“没到多久，六点吧。”他胡噜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微笑着答道，“等你起床直到能看见我给你发的短信，你可真是个小懒猪呀。”他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道，动作不带丁点的轻浮。
我心里有一种特别动荡的感觉，这种动荡的感觉不是灾难性的，而是心里原本有一座光秃秃壁垒森严的欧式古老城堡，美丽恬静的公主被咒语封锁在了城堡里，由残暴的火龙守护。某一天忽然来了一位英俊勇敢的骑士，电光石火间，他披荆斩棘杀死巨龙，破解咒语拯救了公主。然后城堡四周一瞬间莺歌燕语，百花盛放。
洛宇所带给我的，就是这种动荡的感觉。
“去哪里吃早餐？”我问道。
我们双手插兜在大街上走，洛宇答道：“你挑吧……反正不去那家炸鸡店了。我给你一次机会当淑女。”
“我才不要当什么淑女呢。”我说道，“你很喜欢淑女吗？”
“也不是，”洛宇说道，“我是一个无肉不欢的男人，跟你吃炸鸡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三十多个炸鸡翅你就给我留了一个，你说说你有多生猛。”
“那你还找我吃早餐。”我笑了大半天。
“给你一次机会弥补我呀。”洛宇说道，“你害得我昨天都没吃饱，五点钟就饿醒了。”
“你的嗓子好点没？”我问道。
“哎呀，刚想起我的嗓子来，”洛宇酸溜溜地说道，“太让我伤心了。”
“我能想起来就不错了。”我笑道。
我们两人找了一家挺安静的西餐厅坐了下来，点了两份普通的咖啡和煎蛋培根。
“在这里已经习惯了吗？”洛宇搓了搓手问道，“你来巴黎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了。”
“差不多吧，”我抿了一口咖啡说道，“就是还是挺想念北京的，有时候想回去。每天老想说中文，不停地说呀说呀，好在我跟珍住在一起！”
“……我恨不得能去更远的地方……”洛宇低下头嘟囔着。
“你说什么呢？”我问道。
“哦，没事，你在学校的学习成绩怎么样？”洛宇转移了话题说道，“用不用我这个名校高才生来给你辅导辅导呀？”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讨厌鬼……”我捂着脸笑道，“比在国内还差劲，不过我刚跟上一点点……”
“……唔……”洛宇摸着下巴，像研究一件高科技产品一样研究着我。
“你唔什么唔。”我问道，“跟母猪似的……”
“我在想……”洛宇答道，“你的脑子也没用来学习，那你的智商和脑细胞究竟都花在哪儿了？”
我用旁边盛土司的小竹筐打了一下洛宇的脑袋，这时候餐厅里没什么客人，安静得要命，只有两个衣着整洁年轻的服务生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俩，我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迅速把目光转移了。这个时候我特别怀念北京的早点摊儿，豆浆油条豆腐脑，三两个朋友能神侃整整一个早上。
“怎么不见你去约会？”我问洛宇。
“……我跟你这不就是在约会吗？”洛宇摊开手答道。
“……我是说……”我支吾着，“跟女孩子……”
“难道你承认你是男生了？”洛宇笑道，“太不容易了，真是一个里程碑呀！”
“真讨厌！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说道，“你没女朋友吗？”
“我……”
“储希！”
刹那间我多希望听到洛宇回答说“我没有女朋友”，可我们之间的谈话被另一个讨厌鬼打断了。
“保罗，你怎么在这儿？”我问道。
“路过，刚从橱窗里看见像你我就进来了。”保罗说道，“这位是……”
“哦，给你们介绍。”我说道，“陈洛宇，呃……周皎的室友……保罗，我的好朋友。”
“你就是陈洛宇？”保罗跟洛宇握了一下手说道。
“你们认识？”我问道。
“哦，不认识，就是……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没关系了。”保罗说道，“你们……”
“在吃早餐。”我答道，并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可他似乎并没有理会我的意图，我只得咬着牙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没事就快点走。”
“要不要一起吃点？”洛宇问保罗，不过我很高兴他的语气里并没有真正打算邀请他的意思。
“哦，不用了……”保罗答道，“好在你们不是在约会。”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洛宇都没有说话。
“你们两人，不会是在约会吧？”保罗没心没肺地又问了一遍。
“当然不是了！”我赶忙解释道，这个问题简直让我无地自容，我开始很明显地往外推保罗。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保罗说道，“那就没事了，我是怕他的女朋友知道你们一起吃饭会不高兴。”
“女朋友？”我愣住了，下巴都快要掉到咖啡杯里了。
“是呀，我有一次看见他跟他女朋友在一起，长头发，穿灰色羊毛外套和黑色短裙，挺漂亮时髦的那个，是不是？那次我印象倒是挺深刻的，”保罗说道，“不过没事，反正你跟储希也不是在约会。”
我转过头看着洛宇，问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女朋友，洛宇很费劲地答道：“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哦……”保罗说道，“那她为什么抱着你还哭哭啼啼的？”
我的心里有点乱，然后我被保罗稀里糊涂地拉走了，洛宇也没跑出来解释，他一直皱着眉头看我，表情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奈，与之前判若两人。
“储希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走出餐厅之后保罗问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当坏女人了？”
“我怎么当坏女人了？！”
“陈洛宇他有女朋友，你还跟他约会这不是第三者吗？”保罗一针见血，“你别跟我说你们真的是普通朋友或者是什么工作上的交流。”
我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猛地跟个傻子一样问他：“你真的看清楚了吗？那个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吗？”
“那你去问他好了。”保罗不理我。
“我问了，他刚才说那个不是他的女朋友呀！”我说道。
“他说不是就不是，储希你能健健康康地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呀。”保罗说道，“等你被人卖到南美挖出你的器官去卖你就高兴了。”
我噘着嘴推了他一把，然后在前面的十字路口与他分道扬镳。
2
日子又回归了原本的平静，也不知道我们之前吃的那顿饭到底算不算是个约会，还是人在巴黎这个地方待久了，年轻男女之间吃顿晚餐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根本算不上是关系的改变，而我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洛宇没有紧跟着就打电话向我解释，而我认为他也根本用不着向我解释什么。
还算谈得来的朋友圈子算来算去就那么大点，其中有一个就是保罗，虽然上一次他搅黄了我跟洛宇的早餐，但我也没怪他，毕竟他是为了我好。他经常会给我打电话来问候，末了问我想不想去看场电影。
反正下了课之后我也没什么事可做，也懒于参加周皎和珍那些人头攒动的各种聚会，便答应和保罗去看场电影。那是一部很小众很小众的文艺片，说实话从头到尾我都没看懂，气氛尤其诡异，背景颜色在黑白和浓烈的色彩之间频繁跳跃，什么蒙太奇意识流搞得我头晕。电影好像是部爱情片，看保罗看得津津有味我也没敢质疑，不过特别想找个机会提示他我只喜欢看很肥皂情节的喜剧片和让人提心吊胆的恐怖片。
当女主角站在海边的悬崖边上，面朝大海喊了一声“Farewell”（意为“永别”）的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我离开家已经有很久了，久到我已经忘了我爸我妈临别对我嘱咐的话是什么了。
这时我手机响了，看眼显示屏是周皎打来的，我小声跟保罗说抱歉，我要出去接个电话。
“喂，你干吗？”我接通了电话。
跟周皎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一直是相敬如宾，互相有礼貌得不像话。自从他跟珍搞到一起之后，我们开始习惯用“喂”来生硬地称呼对方，我几乎不能和蔼可亲地跟他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当然这并不表明我心里还有他。
“喂，你在哪儿呢？”周皎慌张地问道。
“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意为“你管不着”）我抑扬顿挫地答道。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周皎说道。
“跟保罗看电影呢，”我答道，“你要干吗？”
“哟……你怎么又跟保罗帅哥在一起了，”周皎说道，“我还以为你喜欢陈洛宇呢！”
“你不说有正经事儿吗！”我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你也没什么正经的，我挂了！”
“哎哎哎，别呀！”周皎把话题截了回来，“救命的大事儿，你快来！”
我很不好意思地跟保罗告假离开，去了周皎的公寓。
“啊，储希，你来得太及时了！”周皎看见我后激动地拥抱了我一下，把我弄了个不知所措。
等回过神来，我厌恶地慢慢推开了他：“什么救命的大事儿你快说，真恶心……”
“一会儿我爸我妈要过来，”周皎把我拉进门后说道，“还要见我的女朋友，麻烦你，假扮一会儿我的女朋友！”
“假扮你的女朋友？别来这套，”我说道，“珍呢？她才是你的女朋友啊……”
周皎纠结了半天，在客厅走了好几个来回，还不停地搓着手，样子就像一只等待进食的巨型大苍蝇。
“你别转悠了，我头都晕了！”我拉了他一把说道。
“我爸我妈不知道我现在跟珍在一起！”周皎焦急地说道。
“那就借这个机会让他们知道呀，”我说道，“干吗非让我假扮你的女朋友？难道……你们家跟珍的家是世仇？！就跟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
周皎没说话，我继续没心没肺地说道：“那我就没办法了，你们俩只能用喝毒药来威胁他们了……”
“不是那么回事，”周皎说道，“之前我刚跟珍在一起的时候，我妈跟珍的妈妈见过一次面……你是没见过那阵势……”
“什么阵势？”
“法国大革命在这两个女人面前，也不过是一颗小土豆！”周皎皱着眉头说道，“第一次见面就大吵了一架，这还让我活吗……我妈说一定要让我跟珍分手。”
“你怎么说？”
“我假装答应了呗，”周皎说道，“不然我妈说等我毕业就去她的牙医诊所帮忙，我一闻消毒水的味道就想吐啊！我跟他们说我现在跟你在一起，你先帮我应付过去。”
“那你们不是早晚还要面对的吗？”我说道。
“哎呀，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周皎求着我说，“先把现在应付过去再说！”
“你妈跟她妈为什么吵架？”我问道。
“还不是将来结婚以后住在哪里的问题吗……”周皎答，“我妈说在北京买房子定居，她妈说他们的女儿还是得回上海……”
我真为这两个妈妈感到难过，自己的孩子都从未想过将来，她们又何苦来为他们做决定呢？正在我犹豫的间隙，周皎的公寓门铃响了，他马上对我作了个揖就差给我磕头了便跑去开门，我有些庆幸，还好我见识到了一个最真实的他，并不是我喜欢的能为自己做主的大男人，他只不过是个跟在妈妈屁股后面没断奶的小男孩罢了，我怎么从前没看清。
我终于见到了周皎在大使馆工作的爸爸和牙医妈妈，他的爸爸个头不高，国字脸，典型一副中年人不苟言笑的样子，没什么特别。他的妈妈真是个让我惊艳的大美人，虽然人已步入中年可却保养得非常好，几乎看不见什么皱纹，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周皎偏像他妈妈多一些。
“这就是储希吧？”周皎的妈妈对我说道。
“叔叔阿姨好！”我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快坐快坐，别拘谨。”周皎妈妈说道，“听伟嘉说，你也是北京人？”说着和周皎的爸爸一起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我跟周皎坐在电视旁边的椅子上。
“伟……伟嘉？”我挑了下眉毛问道。
“我小名……”周皎扭过头在我耳边小声提醒道，“我小名叫伟嘉。”
“你怎么起了个猫粮的名字……”我咬着后槽牙小声对他嘟囔道，然后赔着笑地对周皎妈妈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