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不得的毒咒
人生有时爱跟人开玩笑,让你在人与人际遇的漩涡中不停地绕转,猝不及防。
1
当我重新恢复一点知觉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间白花花的病房里面,我眼前到处插着输液的导管连接着自己的身体,四周安静得几乎能听见里面滴滴答答的声音。我想坐起来,可身体绵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好像真的从那阴冷的鬼门关走了一遭。
“你醒啦?”身旁一个声音说道。
“洛……宁野,你怎么在这儿?我怎么了?”我刚要喊洛宇的名字,发现身旁坐着的是宁野。
“医生给我打的电话,说你出交通事故了。你放心,也通知了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在外面跟医生咨询你的病情呢!”宁野解释道。
不一会儿我的爸爸妈妈跟随着医生走进了病房,我一下子扑在妈妈怀里大哭了起来:“妈,洛宇呢,你把洛宇叫来……我要洛宇……”
“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了,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妈妈问道。
我回北京的时候,告诉了我爸我妈我正跟一个名叫陈洛宇的男人在一起,并且很甜蜜。在他们面前我藏不住任何事,他们大概一直觉得我们发展得还不错。
我在妈妈怀里一边大哭一边摇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我的脑仁都快要炸掉了,里面似乎有一只小魔怪,拿着一把钢叉玩命地搅动着我的脑袋。
“脑震荡,外加急性胃炎,你究竟是怎么搞的?!”我爸焦急又生气地说道。
“储希!储希!”这时洛宇大喘着粗气跑进了病房。
“你们小点声,病人需要休息!”医生跟护士提醒道。
“储希,你怎么样?你干吗一直不接我的电话,我担心死了!”洛宇说着一把把我搂进了怀里。
“哎哟!”洛宇压住了我的输液导管,我真想就这么靠在洛宇怀里永远都不出来了,可是我胳膊已经渗出了血来,洛宇赶忙跳到了一边。
“叔叔阿姨,小希她怎么样了?”洛宇转过身向我爸爸妈妈问道。
“脑震荡,急性胃炎!你就是那个混小子?当初你们两个谈恋爱的时候我在电话里是怎么嘱咐你的?你倒是说说看,你就是这么照顾小希的吗?!”我爸气急败坏地用手敲着病单对洛宇喊道,“你们谈恋爱的时候跟我保证得好好的,你知道我们有多疼小希,现在她都脑震荡了!她要是有了后遗症我看你怎么办!”
“行了,你小点声,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让小希好好养病吧!”我妈拉着她丈夫的袖子劝慰道。
“你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其他人先回去吧,患者的病情现在基本稳定,还需要继续观察,你们在这乱糟糟的她没法养病。”医生嘱托道。
我妈叮嘱了我们几句,让洛宇留下来照顾我,就拉着阴沉着脸的爸爸走出了病房。宁野俯下身对我说道:“你好好养病,我把叔叔阿姨送回家,抽空再来看你。”他没有理睬洛宇,跟随着我爸我妈一同走了出去。
“他怎么在这儿呢?”洛宇问道。
“医生给他打的电话。”
“都没给我打电话。”洛宇故作委屈地说道。
“事情紧急,他们就从我手机里找了个靠前的联系人通知了……我把你的号码删了。”我翻了个身说道,胃部又开始刺痛了。
“什么?!……储希,你也太狠心了……”
“我就是这么狠心!你都不要我了,亏我那么想念你,我把巴黎的所有都放弃了回北京,可你还是不要见我!你是为了别的女人真的要放弃我吗?你不要假惺惺地来关心我!”
我说着用力拔掉了自己身上的导管,伤口开始汩汩冒血,疼得我又蜷缩了起来。洛宇赶忙叫来了护士帮我重新扎好针,嘱咐我让我别再有情绪波动。可我的身体还在发抖,疼,从脑袋到脚后跟串联地疼,我没有力气再去面对让自己爱恨交织的这一切,真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在说话。
“储希,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洛宇走过来坐在病床上,从背后温柔地抱住了我,他的动作很轻,怕再弄疼了我。
“那你给我一个解释!”我哭着说道,“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
洛宇叹了一口气,这个解释对他来说一定很难,不然他不会瞒了我这么久。
原来我们大学毕业后不久,宁野通过他朋友的各方关系,把沈家碧推荐到了国梓大厦里最大一家公司国梓集团当助理。许是进入社会后,沈家碧更是见识了各种声色犬马和物质的万能,很快地,她调换了部门当了一名小PR,每天流连各种各样的宴席酒桌,不消半年的时间她就为自己置备了一辆配置说得过去的宝莱。
不仅是因为年轻漂亮,更是因为她已懂得玩弄手段,不久她便勾搭上了公司的CEO陈梓国。
没错,陈梓国就是陈洛宇的爸爸。
丑事被闹得沸沸扬扬,洛宇的妈妈方秀莲知道后也跟丈夫闹过,要死要活地非要把这个狐狸精抓出来。洛宇一开始说什么都不相信,可架不住他妈妈成天在自己耳边哭诉,说他爸爸是老不死的,臭不要脸的,有钱膨胀了就要遗弃她这个糟糠之妻。
但折腾几次之后便原谅了丈夫,毕竟她把所有的青春都给了这个男人,她这一生的宿命还是牢牢地被攥在了丈夫手里,她不可能离婚。这件丑事暴露之后唯一的炮灰只有沈家碧,她被国梓集团开除了。
听到这里我特别震惊,沈家碧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么伤害宁野?他们便这样分了手。
本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应该会终结,那样也许我早就跟洛宇很幸福地在一起了。
几经周转,沈家碧到了《真·视觉》做销售。其实实际上《真·视觉》和国梓集团也会有一些业务往来,有一天沈家碧来国梓集团审核一张跟我们《真·视觉》周年庆典活动的报价单,路过陈梓国的办公室,恰好让“革命工业”的老总欧伟陆看见了,“革命工业”跟国梓集团也有合作,而且是国梓集团最大的客户之一,欧伟陆对沈家碧一直是色心不改。
“当时大家几乎都走光了,只剩下欧伟陆偷偷盯着最后走的沈家碧。后来……后来他把沈家碧拉到爸的办公室就……”洛宇静静地说道。
“真的?”我转过身问道。
“嗯,她那天伤心极了,衣服也没穿好就走了。后来你知道那条内裤被我妈来公司巡视的时候发现了,她就开始找我爸闹。我不相信我爸又跟沈家碧搅在了一起。这些事……连我都快要扛不住了,我怎么忍心强迫你全盘接受?储希我真希望自己生在一个普通人家,那样我可以给你一个稳定安逸的生活。真的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当时只想先想个办法稳住我妈的情绪再说。我去找沈家碧,在‘桃子吉娜’那次你也看见了。她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我,我说帮她请最好的律师告倒欧伟陆。”
“没有人证和有力的物证,怎么告?办公室的摄像头也都关了吧?”我问道。
“嗯,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而且沈家碧说就算有也不会告他的。”
“为什么?”
“她有一百个理由不告欧伟陆,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我相信你知道。”洛宇轻轻地说道。
我转过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她怕宁野不会要她了是吧?宁野不会相信她是被迫的,她还想和宁野在一起。”
“嗯。”洛宇点了点头。
“而且欧伟陆是咱们两个公司最大的客户,家碧说什么也不会告他。”洛宇说道。
“这个欧伟陆,真是个禽兽!”
“不过他也总算干了件禽兽应该干的事,他后来给了家碧六十万。家碧也收了,正好宁野要跟几个朋友合伙做生意,需要这笔钱。”洛宇说道,他轻轻地给我盖好了被子。
“六十万?六十万就能为所欲为了,陈洛宇你想什么呢,女人生来就应该被男人轻贱吗?咱们给家碧六十万,让她去告欧伟陆。”我气愤地坐起身说道,伤口又在疼了。
“傻丫头,”洛宇说道,“储希,我再不好,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你都是大人了。”洛宇抚摸着我的头发说道,重新帮我掖好了被子。
“我不要你关心我,只有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你才会关心我!”我甩开被子说道。
“我一直都关心你。”
洛宇第一次像个小男孩一样委屈地抱住了我,我心里的那块坚冰瞬间化成了水,暖暖的都可以去沏蓝山咖啡了。
2
我出院后,第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就是我跟洛宇和好了。
洛宇来接我,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抱上车,开车带我回家:“你以后不许再开车了!”
“就开!”我故意气他说道。
“你的驾照都被吊销了,储希,我可真没想到,你竟然会酒后驾驶,你疯了吧!我再也不让你开车了……再说,我已经忙死了,没有那么多时间替你擦屁股,乖了啊。”洛宇刮了下我的鼻子说道。
“我这车撞得太值了!”到家之后我躺在洛宇怀里望着天花板说道。
“别瞎说!”
“洛宇你爱我吗?”我问了一个绝傻的问题。
洛宇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爱你。”
“还需要想的……”
“那你重新问一次。”
“洛宇你爱我吗?”
“爱。”
“想都不想,太假了!”
“你这个死丫头!”洛宇笑着说道,“现在你得听我的!”
他抱起了我走到卫生间里,在浴缸里放好了热水,慢手慢脚地为我宽衣。我还是那么瘦弱,瘦得像个刚刚发育的小女孩。可是洛宇说他爱死了这个身体,清晰的锁骨和微微隆起的胸部,他都爱死了。他轻轻地捧起我的脸:“储希,你怎么这么瘦哇。”
“你不喜欢了?”
“我喜欢,只要你健健康康的。不要再乱发脾气,也不要虐待自己了。”
“洛宇……”
“嗯?”
“你……你真的没有别的女人吗?”
“我想有。”
“你说什么?!”
“可是我心里满满的都被你塞满了。”
他把我抱进了水温恰到好处的浴缸里,在手里洒上浴液揉搓出丰富的泡沫,让掌心轻柔地滑过我的身体。我闭上眼睛,洛宇的吻像雨点一样细细密密地滴在我的五官上,双手从我的脖子一直滑到脚心,我把整个身体浸在水里,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般被人细心呵护抚摸。
我急吼吼地要脱他的上衣,他赶忙扶住了我的手,笑着问道:“小坏蛋,你要干吗?”
“明知故问!”
“今天不行……”洛宇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为什么,我就要!”
“别闹,你的病才刚好,”洛宇严肃地说道,“我不能太惯着你了。”
在这一刻我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嫁给他,并给他生个孩子。
这是一种爱到无法自拔的迷蒙状态:你爱极了这个男人,想要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让他的血脉通过你的身体一直延续下去,你急迫地期待着这个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私密宝宝,从一个模模糊糊的小肉团子成长为一个俊秀清颀的大孩子,眼睛和鼻子长得像他,嘴和下巴像你,他的任性撒娇耍赖都是你们甜蜜的累赘,你可以和他一起分担抚养这个宝宝的所有喜忧,他高额的学费医药费,他的淘气坏成绩,他早恋被你们骂,他工作挣钱后给你们买的第一份礼物,你还会看到他结婚甚至生育第三代的样子……
至此你便会相信,曾经你想要的波澜壮阔荣华轰烈的生活终于退化到了柴米油盐的朴实,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因为你想为这个男人生一个孩子。
“你为什么不留在巴黎?”我躺在洛宇的胸口问他。
“我真的不想回来,如果我们能在巴黎一直在一起有多好。”洛宇亲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道。
“那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吗?”我忸怩地搂着洛宇的脖子说道,“你别离开我!”
“不会不会,我还怎么舍得离开你。”
这时洛宇的手机响了,他神色凝重了起来。
“谁打来的?”我问。
“我爸以前的助理蒋庭姐,公司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洛宇说着就套上了外套往外走,“你别出门了,在家好好休息吧。”
我应承着,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洛宇他并不想当个“富二代”,他早已疲于爸爸妈妈长年累月的争吵,而且那种被控制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洛宇的爸爸陈梓国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辞职下海了,那几年的北京就像深圳,遍地都是黄金和商机,陈梓国有胆识有魄力能吃苦,后来他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直到有了今天这个国梓集团,全是用他的辛酸和汗水泡出来的。
而他只有洛宇一个儿子,将来这份产业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
当初选择跟洛宇在一起我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像驱赶狂蜂浪蝶一样解决他身边那些扑上来的猛女们。我说我从来都不介意,总是言不由衷。
可是我半分办法都没有,洛宇有他的责任,我不能要求他放弃所有的一切陪我走天涯。
波澜不惊的工作本该让我心如止水,可我却莫名地焦躁起来。从每周三编辑把排版好的样本拿过来给我过目敲定陆续制版印刷,到后来只在周五的时候把最后的定刊拿给我看一眼,整个形式主义的削减过程不过两三个月。
一开始我还总是因为版面整体风格设计和美术编辑达西没完没了地争执,我觉得版面应该以简约为主,毕竟《真·视觉》是以格调高雅为原则的杂志,可是达西一次次地来挑战我的耐心,像患了失心疯一样在我好不容易留出来的空白处加各种广告。在一次圣诞节特刊的问题上,我跟他的争论终于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达西抱着一摞画纸站在我面前,目光像苍蝇一样在我脑袋周围漫无目的地乱转,令我感到浑身都不自在。如果挥挥手就能把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挥走的话那就太完美了,可我是上司他是下属,这种感觉不应该是我有的才对。
“达西,要不要来杯咖啡?”我强迫自己语气和蔼地对这个大不过我一两岁的俊朗男人说,便起身要去冲咖啡。
“储总免了,明天就要出片儿了,你看看最后定稿行不行吧。”他冰冷地答道。
我的心像忽然疯长的野草一样躁动起来,我把自己扔回在椅子上对他嚷嚷道:“最后的定稿?你倒是说说看定稿之前哪个环节你来问过我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