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初春的冷风透过密密的白衫林,将去年树上未凋落的黄色树叶抖得猎猎作响,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是石易踩过厚厚的落叶层的声音。
周围安静得过分,石易小心翼翼地闻着变得捉摸不定的香味,高大笔直的灰白色杉树充塞着整个视野,就像一层层辨不出差别的高大墙壁,光秃秃的枝桠在阴暗的天空下静默不动,死寂得像是一幅冷色调的油画。
有闻录里光怪陆离的境遇一直让年少的石易向往不已,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样的世界即便微露一角,自己便难以承受,多久了?不断给一个正常人重复相同的画面,他的时间观会变得模糊,五感会慢慢迟钝,精神也会不知觉地恍惚。
石易的速度渐渐便得迟缓,浑然不知道三个黑色人影已经坠在自己身后,那三个身影走在铺满腐叶的地上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带着斗笠的脑袋随着石易脚步的凌乱越发地逼近了。
。。
冯剑锋靠在一棵白衫树上,强壮的胸腹急速地喘着粗气,环顾四周的古怪林子,原本那个小鬼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往日追索敌人的技巧似乎失去了作用,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支援该到了吧。冯剑峰现在想起那七个诡异的身影头皮仍是一阵发麻,七个人都穿着黑色麻衣,带着斗笠,只是一招,自己还没拔出直刀,那冰冷的手指便在自己手臂上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在战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自己学到的本事竟然只有跑路派的上用处。那个小鬼应该是跟他们一伙的吧,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抓走雯雯和李彬呢?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可战场上这些年下来,冯剑峰知道想要保住他们的性命关键就在这两个小时了。他强忍着林子带给他的压抑感,抬起右手握着的手枪,对着天空,既然找不到他们,就用枪声来吸引他们吧。
“砰!--砰砰--”
六发子弹瞬间打光,枪声响彻在谷静的白衫林,却没有回音,过了好久,换上子弹的冯剑峰,却突然在风中闻到几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背上被撕裂了一条长长的伤口,在突兀而来的枪声里,精神萎顿的石易才猛然发现身后跟着的三个人影,下意识地往前一突,却已经身负重伤,豁大的伤口淌着鲜血在湿冷的空气里痛如刀割。
三个黑衣斗笠浑身上下不透一丝缝隙,石易用神念冷冷地盯着他们,却发现往日无孔不入的神念竟然被挡在了外面,看不到脸,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股力量环绕在这三人四周。
“你们是什么人?”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夹杂着因疼痛而产生的颤音,石易左手反握住军刺横在胸前,一边用神念扫视着四周,一边又用右手小指悄悄划破拇指指尖。
三个黑衣斗笠沉默半晌,垂着的三双手陡然间发难,呆板而迅捷地猛冲上前。石易的瞳孔猛的一缩,蹭蹭蹭地退后几步,旋即站定,躬身军刺狠狠地往右边那个黑衣人的的腰侧刺去,顺势往前一个翻滚,回头一看,被大力刺穿的黑衣人腰间已缺了一大块肉,原来是被石易挑掉了,军刺棱间还挂着几丝血肉,散发着粘稠的腐臭味道。
那黑衣人却浑不在意,仍自和两个同伴攻击石易,石易靠着反应迅捷的神念与之周旋,或退或跳,或刺或滚,没过一会儿三个黑衣人便有两个被他挑断了脚筋,只是自己额头上也是冷汗连连,耗费心神过甚。
石易单膝跪地,急促地平复着气息,望着那个伤痕累累的黑衣人,自顾自大声喊道:“出来吧,这三个根本不是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桀。桀桀。”白衫树林间突兀地响起一阵渗人的笑声,找不到声音源头,石易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哼”,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不屑和傲然。正自寻索,石易就感到脚下一痛,低头一看,一只枯槁的青色大手狠狠地绞进了自己的脚腕。
古人练武都有俗语“练功不站桩,到老一场空”,腿脚是人的发力根本,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吓得汗毛直跳的石易便将右手狠狠印在了这只青色大手之上,右手掌心的火云符红光大盛,精血中的灵力化作炎炎烈火顺着大手往地下钻去。没过多久,石易脚下的泥土都快被蒸干了,酥酥发软。看到旁边那个半残的黑衣人想扑过来救自己的同伴,石易将火焰往军刺上一引,顺势一甩,那黑衣人便倒在了一边,慢慢被大火烧成了渣滓。
石易将脚踝上烧焦了的手指掰下,扔到一旁,尽管四周都是人肉焦臭的味道,可他也不太在意了,看了看安静的四周,似乎一切都结束了,血符耗了他太多精血,心神恍惚,这是神念使用过度的后遗症。石易没有用神念检查四周,就那样靠在白衫树下闭目休息,当一个身影桀桀笑着将自己的双手钉在柏树干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错误,以至于后来他都产生了对环境表象极度不信任的惯性思维。
那个黑衣人的笑声有点尖锐,有点难听,石易流转灵力,到达手掌经络时却变得寸步难行,这是什么刀?竟然能阻滞灵力!
“说吧,小子,谁是你师傅?”嘶哑的声调随着黑衣人的开口传进石易的耳朵。
“我没有师傅。”石易答道。
黑衣人一拳打在石易的肚子上,干瘦的拳头打得石易眼泪横飞,胃液直接喷了出来,“没有?哈,小子,那你如何会识得灵草?练得丹药?啊,你还会使用火符,桀桀,小子,本来你杀了我的家奴,我便该取你性命,可若你说出你的宗门教典,我便饶你一命。”
闻言,石易却觉得十分吃惊,原来地球上还有其他修行者,他并不认为还有谁能像老乞丐那样跨过遥远宇宙。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一拳接着一拳,恍惚间感觉似乎连肠子都快要吐出来了,石易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着什么,全说出去不就轻松了吗?他的左手微微掐起一个指诀,慢慢积攒着灵力,好久好久,黑衣人似乎打累了,身下的血液铺了鲜红的一层,漫到了石易的脚边。
黑衣人抚了抚斗笠,从里面拿出一条鲜艳的三角花蛇,阴测测地说道:“小子,我这条九花刁是从飞庐采的,性情温和,可口中毒液却能让人失去心智,最后丧命,简单点讲,就是我问什么,你就会答什么,可惜啊,这蛇一生只能用一次,本来是留给青峰那个老鬼的,现在有了你,桀桀,爷爷我说了这么多,你死得也不算不明不白了,放心,等你死后,我会把你制成我下一个家奴!”
说着黑衣人全神贯注地举起蛇嘴就要往石易的脸上扎去,谁也没注意到,天空中的浮云早已经飘散,只是黑夜遮盖住了这些变化。原本石易眼中的死灰变得渐有神采,耳聪目明的他听到了,急剧加重的类似割草机的声音漫过天空而来。
“该死!”黑衣人摸了摸小指上的铜戒,惊讶出声:“是那两个小鬼!早该想到的。”他看着奄奄一息的石易,残忍地笑道:“小子,你的命真不好!”说着已经张开的蛇嘴往石易急速扎了过去。
“砰!”远处黑暗里闪过零六式手枪的火光,黑衣人捂着左手手臂,九花刁掉进了血泊里,甩了甩尾巴,窜入了树丛。
“去死!”石易倾尽全力踹向黑衣人,在黑衣人惊慌的眼神里,那只左脚的脚底印着一个大大的血符,他变换指诀,丝丝灵力流转,火云符往前爆发出一股硕大的火云团,爆炸声起,烧焦了黑衣人大半个身子,滚动却熄不灭红色火焰,摔倒一旁,生死不知。
原来冯剑峰闻到血腥味的时候就是石易和黑衣人开始交手的时刻,他顺着最浓重的血腥气却看到了石易被黑衣人钉在白杉树上的那一幕,所以果断向对他下死手的黑衣人开了枪。
看着在大火中渐渐不动了的黑衣人,斗笠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漏出一张平凡却显得阴森的脸孔。冯剑峰走上前,闻了闻附近浓重的人肉味道,有点难受,看向被虐待至极却不吭一声的石易,心中闪过深深的敬佩。
“突突突--”这是石易第一次见到直升机,当两架直升机悬停在柏杉树上空时,四叶螺旋带起强劲的狂风,压得直挺挺地白衫树林摇摆不停。降落绳上落下来四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先向冯剑峰敬了一个军礼,接着便把石易从树干上解了下来,只是连冯剑峰都不明情况,只好先把他铐起来。
“桀桀--桀-咳咳-桀”黑暗一角又响起虚弱渗人的声音,石易放松的神经猛地一缩,冯剑峰和四个战士迅速端起手中的枪,准信游弋着寻找目标,似乎有一阵金光闪过,神秘清脆的铃铛声猛然间响透白衫树林———“你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