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到底是暖了些许,即便是地牢也没那么阴冷了。许是夜芸檀吩咐过,这里满地的腐草被使奴们换了干草,饮食上也稍加了些营养的食物。段悠然蜷缩在墙角,头却高高扬起,望着那透光的镂窗,就那么一点点光亮提醒着她日月更替。
“悠然……悠然,是我啊,你还认得我吗?”拨开蓬乱的头发,苏越耐心的用药水擦拭着悠然脸上的擦伤和鞭痕,双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帕子,“疼吗?”
“疼!”段悠然木木的扭过头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男子,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有些病怏怏的,“好痛。”她嘴里呢喃着疼痛,可是脸上却几乎看不出什么痛苦的表情。
苏越诧异的看着她,今个夜雪柔忙于东盛王的祈福盛典,无暇顾及地牢,他这才有机会进来探望。可是悠然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凄惨,浑身的鞭痕,胳膊上的破骨钉。放眼望去,估计着她身上应该没有几处好的皮肤了,“她怎么能这么残忍?”
“疼,你别碰我了!”段悠然终于有了一丝痛苦的表情,在苏越抬起她手腕的瞬间,那森冷的钉子穿透手腕的地方已经结痂,骨肉和钉子几乎黏在一起。
苏越的手忽然颤抖不已,几次想碰却又怕听她喊疼,“好,我不碰你,可是你的伤?”
“无妨。”段悠然无力的眨着眼睛,“你若上药,伤口好了的话,她便会再添几道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一刻苏越很明白悠然的话是事实。
沉默忽然在两人之间晕开,段悠然再次默默的将目光看向镂窗里透出来的一丝光亮,苏越望着她的侧脸发呆,只想多陪她一会。
“苏越。”
“怎么了?又疼了?”苏越紧张的扫视着她,“哪里疼?”
“不疼了。”从一开始被痛楚逼得嘶吼,到最后能在鞭子下默然隐忍,段悠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出问题了。苏越碰到伤口,她觉得应该会疼,所以脱口而出喊了一句。“但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我能办到的话一定做到!”苏越心中甚是欣喜,自相识以来,从来都是他欠段悠然的情。在国学,是她替自己打抱不平;在西山,是她救了自己的命;在墨凉,也是她再次放自己离开。这一生他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他的恩情。
段悠然抿了抿嘴唇,血痕随着崩裂的伤口慢慢晕开,她习惯的舔了舔,丝毫不觉痛楚,“苏越,帮我送信去西陵!我好疼,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去。如果云逸知道我在这里,他一定……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好想见他,不论是板着脸假装生气的面容,还是和她打打闹闹的嬉皮笑脸。此时此刻,哪怕是吵架冷战,互相怨愤时候的面容她都觉得温暖。思念就像滋长在她心中的草芽,一日日往上窜,几乎吞没了她的心。想见他的念头支撑着她,再疼也要忍着!
“苏越!我求你!”
“你从未求过我!”苏越本就苍白的脸如今毫无血色,紧握在手中的娟帕已经被揉着不成原型,“就为了他?你觉得他会来救你?”
段悠然缓缓的点着头,“会的,他说过会护我一生周全的!”
“他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西陵王,恐怕早已经将你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吧!”他的笑透着浓浓的凄凉,“你有没有想过,是他将你送给族长的!”
“你胡说!”段悠然愣了愣,忽的发狠一般用胳膊推开苏越,原本无神的眸子顿时充满敌意,“你不愿意替我送信,也休想诋毁云逸!”
他从未想过段悠然会这般失常,苏越急忙抓住她的胳膊,避开手腕处的破骨钉,勉强压制住身子虚弱的悠然,“悠然,别动了,你会扯开伤口的!”几经安抚,苏越急的冲她吼道:“好,我帮你带信。你别动了,伤口都出血了。”
掌心里的坠子映着月光泛着盈盈的绿色光芒,苏越惊诧的望着水晶坠子里面段悠然三个字,那是她如今所能聚集的全部灵力,只为了这三个字,她几乎耗尽了力气。
祈福大典结束之后,夜雪柔有些乏了。手下的人刚刚上报有关苏越下午去看望段悠然的事情,夜雪柔的目光便被不远处那个发呆的身影吸引住。
单薄的身形即便包裹在厚重的锦袍棉衣里,却依旧很是消瘦。夜雪柔嘴角含笑的看着他,也包括那泛着盈盈绿光的水晶坠子。不由感叹起来,段悠然真是纯净灵力的天然容器,即便被这样折磨,封住灵力这么久,释放出来的灵力却依旧这样绚烂耀眼。
“太傅大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息?”
夜雪柔的话让苏越浑身一怔,忙不迭的拢起袖子,掩饰的毫无破绽。若不是夜雪柔早就察觉了那个坠子的存在,可能就这么被骗过去了。
“拜见族长!”苏越恭敬的揖礼,神色如常的关切道:“听闻今日是陛下的祈福大典,族长必是辛苦了。”
“分内之事,合该如此!”夜雪柔缓步靠近,看似无意的绕着苏越转了一圈。她确然是累了,否则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坠子都探知不到被他藏在那只袖口里。“太傅大人教导十八殿下才是辛苦了。”
“下官乃一介文臣,身在其位便要为君分忧。教导十八殿下是下官分内之事,更谈不上辛苦了。”
两人互不相信,苏越不确定夜雪柔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最后找个乏了的借口准备离去。夜雪柔也觉得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若是个聪明人该明白的。若不聪明的话,她不禁又提醒了一句:“我听闻你去见了悠然,分内之事做好了就行,不该操心的,太傅大人还是别插手的好。对了,你的灵泉正在崩坏,过些时候我帮你植入一个新的吧。”
苏越急于离去的脚步生生被固定在原处,好似粘住了一般。浑身僵直的看着夜雪柔离去,那道枚红色的身影渐渐淹没在夜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