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时分,天气急转直下,寒霜肆无忌惮的铺满皓风城的大街小巷,虽说国丧三年,期间不许大张旗鼓的庆祝。然这十多年来东盛江山每隔一段时间便易主一次,百姓们似乎早就习惯了平淡度日,自觉的将每一个节庆之日过得如同平常。
苏越昏迷了半个多月,醒来的时候头脑仍旧有些不清晰,但见身旁坐着的人竟是好端端的段悠然,便知道这场生死赌注,他们赢了。他没曾开口过问之前的事,只是静静的将她看着,橘黄的阳光洒在段悠然的脸上,虽是没什么表情,却显得格外出众。较之儿时,她长开了,苏越方知有一种美可以勾魂夺魄。
“你看着我做什么?”把脉之后,她几乎确定苏越健健康康的活下来了,心中不禁大为感慨,御灵丹不愧是夜氏一族的镇族之宝,“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苏越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身子比以前轻松不少,那种如影随形的憋闷感已经消失无踪。虽然他知道悠然总有办法救自己,但是连夜雪柔都无法根治的先天不足,竟然也会奇迹一般被她治好,“这幅身子骨让你费了不少心力吧?”
段悠然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冷淡疏离。确认他无碍,这才转而出门,“你是陛下的太傅,又是东盛重臣,希望伺候能继续辅佐陛下。”
等了许久,没有听见苏越的回话,她心有些不安,回头才发现苏越仍是将她瞧着,猛然间竟然有些不敢与他对上目光,也不知道自己在退缩什么,“你不愿意?也是应当的,原本也该是一国之主,如今……”慕云逸将他灭了国,段悠然不自主之间将这份孽债背在了自己身上,“若是你想……”
“我不想!”苏越忽然开口打断她,久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他嘴角微微扬起,轻笑道:“南冥生我却从未养我,王位一直就不是我的。从前的苏越已经死了,死在夜雪柔手上,如今的我只是被你救回一命的东盛太傅。澈儿我会好好辅佐的,那你呢?”回西陵吗?
他没敢开口,毕竟知道她这辈子都回不去慕云逸的身边了,那么自己是否会有机会呢?
段悠然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出门,将苏越交给一种侍者。
千里马连夜奔跑,勉勉强强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将信件递交给墨凉的通信驿站。
赵文思从清王府回宫的时候恰好瞧见禁军将信件呈上,奈何慕云逸去了七王爷府上,算是一念之差错过了。虽然不明白到底慕云羲死前对他说了什么,从边关回来的时候神色就已经大变,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陛下还没回来?”
“回姑娘的话,是的。”内侍都知道赵文思在这后宫里虽然没有名分,说话却比任何妃子都有作用,自然不敢怠慢。
“下去吧。”她只想静一静,慕云清的油盐不进几乎让她伤透了脑筋,不管她说什么,那个曾经让她心动的男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时候她都开始怀疑慕云清当年是否对六公主动过凡心。
“这是什么?”
内侍还未踏出门槛,骤然听到她发问,毕恭毕敬道:“东盛八百里加急的文书,说是须得陛下亲自阅览。”
“知道了!”挥了挥手,她转而走向御桌旁,目光锁在了信封装着的所谓的文书上。没有署名,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慕云逸怒气冲冲的回宫之时看见的恰是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的赵文思,虽然从未禁止过她的行踪,但是她素来不喜欢书房,即便来了也不会长时间待着,这副失了魂的模样,看来出事了。
“陛下,您可回来了!”
慕云逸叹了口气将她看着,许久才回话,“怎么了?”他尽量压制了自己在慕云东处积攒的怒气,可不想伤了她。
“东盛来信了,十二公主请您去看她。”将信递上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虽说好似离死亡更进一步,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哪怕有那么一丝可生的机会,她都会抓住不放,然而,没有了!
晴天一道惊雷劈过慕云逸的脑海,“你说什么?”她还活着,慕云逸制不住颤抖的双手,接过信。那字迹仿佛刻印在心头,绝不会错,“我就知道!”抛却寡人二字,他失火落魄的模样一扫而空,转而往殿外喊去,“季夏,传旨让储少棱进宫。”
中秋转瞬即逝,气温一日冷过一日,深秋时分,枫叶染红了西陵的御花园,血色一般铺陈开来。吵闹了一个月的事情终究一锤定音了。
“出征北襄之时,我西陵将士损伤不少,加之国库空虚,此时不宜与东盛用兵啊!”兵部老臣躬身请旨。
“不可!”御史台的人瞬间驳斥回去,“东盛在我边境陈兵十万,又修书请陛下亲自去东盛。这分明是他们忌惮我西陵大军所设下的阴谋,陛下怎么不带兵前去。”
“依老臣之见,陛下不过派遣请王爷代您走一趟东盛,迎接王后娘娘回朝。”
“不……”信上明言让他亲自去一趟,四年前他已经伤害过悠然一次了,这一会决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僵持不下的局势一度让慕云逸头疼,这些人忠心为国,效忠于他,虽然言语之间多有冲撞,但也不至于赐死。但是一个两个头脑顽固,说什么也不让他孤身进入东盛。权衡之下只能由慕云清先行出使东盛,而西陵王则在边境同样陈兵十万,已备万全。而慕云逸则藏身在这十万军中,等候消息。
“臣领旨。”慕云清不等座上的弟弟一锤定音,率先应下来了,仿佛怕他反悔似的。站在国家的角度看来,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为了西陵,他别无选择。
回府的途中,慕云清靠在车座上浅眠了片刻,早前吩咐人去七王府,临到时才被人唤醒。
“王爷,七王爷如今已经不再嗜酒了,但不知道为何陛下前些日子……”打探消息的人据实汇报。
慕云清挥挥手示意他等在门外,自己孤身推开门。七王府门可罗雀,昔日光景一去不复返。这座府邸的主人不过消失了一年半,世道当真变迁太快。
“林宏,难为你还守着他!”慕云清伸手扶起朝自己行礼的林宏,虽然已经有军功在身,但已久选择回到七王府照看他这个不成器的七弟。
“那日陛下到底……”慕云清轻声问了一句。
林宏垂着头,浓黑的眉毛紧紧的蹙着,他没有听见多少,但是心中大约能猜到一点,“陛下走后,主子只喝了两杯酒便睡下了,睡梦中一直呢喃着对不起,醒来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原来他也知道后悔!”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慕云清诧异道:“这是何意?”
林宏引着他进了正厅,虽然萧条,但府内的下人们已久将屋子打扫的干净整洁,慕云清挑了个上座落座,这才问,“你家主子人呢?”
“睡下了,精神头不是很好。”林宏似有难言之隐。
慕云清也不想在多问什么,只是害怕慕云逸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情,这才过来询问一两句,“既然没事,本王便先走一步了。明日还要出发去东盛。”
“王爷!”
见慕云清转什么,林宏猛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道:“我随主子出使东盛之时从未有过王后娘娘的消息,是以主子以为她同夜姑娘一样了。此番陛下刺死了六……叛贼慕云羲,他曾与东盛的人勾结,想必告诉了陛下什么事情,才让陛下如此气怒的来质问主子!”
“我……知道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再怎么镇静也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临到吗,末了他只吐出了这样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