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风徐徐拂过,带来的是夹杂着雨丝的雪花,凛冬的雪就是这样寻常可见。
苏越回到议政殿的时候段澈已经将折子批阅完毕,正打算回寝殿歇着,刚踏出门便看见这洋洋洒洒落下的雪,顿时停住了脚步。“太傅,你怎么?”
不过回来这一路的时间,苏越的身上已经铺了浅浅的一层雪花,看上去极其狼狈。
“来人啊,送太傅去暖阁,叫个太医来看看,莫要病了!”说罢才忧心忡忡的往紫宸殿走去,一面还吩咐内侍道:“叫内务府多备一些银炭立刻送去紫宸殿。”
段悠然的四肢被破骨钉伤过,每至寒冷时候总会有些不适,若不将殿内烘的暖暖的,这个冬天恐怕不好过。
紫宸殿外向来没有守卫,毕竟没人能够悄无声息的逃过段悠然的感知进到殿内。
段澈到的时候目光站着的慕云逸吸引了过去,适才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数十人退的远了一点。
“还敢回来找死?”慕云逸一开始并未回头,只觉得苏越当真可笑,以为多带些人来便能奈何得了他了不成?
段澈愣了愣,心中对着个姐夫的印象再差一了一点。“寡人是来给姐姐送银炭的,若非亲自前来,无人能够进入!”像是猜到了慕云逸的疑惑,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一个帝王会亲自上门送东西,足以见得对殿内之人的看中。
慕云逸拱手,收敛了方才的暴戾,礼节周到切态度谦和的同眼前这个稚嫩的少年问道:“东盛王知道如何进去?”
“姐姐只会让她愿意见的人进去!”段澈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得意,顺道白了慕云逸一眼,心道那个不被待见的你可以回去了。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算错了,这个结界并未在他面前打开,一时之间他有些不安。早已经顾不得面子上是否过不去了,立刻让人传召夜芸檀进宫。
忙活到了后半夜,夜芸檀几乎和送银炭的队伍同时到达。以术法窥探殿内情况时才惊觉出事了,“族长昏睡未醒,是以未能替陛下打开结界。”
“昏倒了?”慕云逸愣了愣,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明明人在里面病倒了,他们竟好似习以为常般不为所动。“你们不是说她会好的吗?当初你们是如何承诺寡人的!”
夜芸檀紧蹙着眉头,在说什么已是无意义的争辩,索性不与他多言,只是看向段澈,“陛下,待打开结界之后,你带两个人进去,立刻将屋子烘得暖和一些,相信明日一早族长便会醒来的。还有这些药是敷在四肢关节上的,您一并带上。”这个结界的入口打开时间并不会太长,所以夜芸檀没办法跟进去。
慕云逸好似听明白了一些,趁着夜芸檀开启结界的瞬间,抢险段澈一步溜了进去。与一般的宫殿无异,段悠然甚至没有花过任何心思去布置收拾。段澈虽然恼他,但也不好在此时发难,索性不理会他,径直找到了内殿里躺着的人。锦榻上冰寒刺骨,连带着上面躺着的人也没有多少温度,若不是还有鼻息,估摸着会以为是死人。慕云逸的脚步再几尺开外的地方挺住,上前也不敢,后退又不甘。
“你在等什么?”段澈忽然回头喊他,少年的声音,音调还有些偏高,“他们都去燃炭了,你既然跟进来了,便帮我给姐姐上药,愣着做什么?”
慕云逸这才回过神一般疾步靠近锦榻,床上的人儿依旧是当年的模样,脸色更加的苍白,身形却消瘦了不少。紧闭的眉眼舒展着,好似睡着一般。他伸手抚上段悠然的额头,冰凉的堪比他在外面冻了许久的手背,“她怎么会这样?”眼看着段澈熟练的撩开她的袖子,手腕处几个圆形内凹的伤疤清晰可见,那么大的伤口,当初得多疼。他想伸手去碰,却也被段澈拂开,“别碰,一会拿布条给我包好就成。”
“这……这些是怎么造成的?”
段澈不理会他,有些事情不能通过他的嘴来说,“如果姐姐愿意告诉你,那你便问她吧。”妥善处理好一切,紫宸殿里的内侍纷纷退了出去,段澈望了榻边的人,那还是传闻的战神吗?
“东盛王日理万机,竟有闲暇守在这紫宸殿内?”
段澈愣了愣,急忙反驳道,“我怕你对我姐姐不利!”
“这一殿之内,假使我要对她怎么样,你们加在一起又能奈我何?”话毕他似乎意识到与其过重了,毕竟段澈还是个少年,养尊处优的王室子弟几乎没有见过战场的杀伐屠戮,自然可能被他吓住。
段澈确实不能将他怎么样,但是段悠然可以,是以他并没有多少胆怯,“话不能说的太慢,一会儿屋子暖了,姐姐醒来你就插翅难逃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姐姐的厉害吧!”
“一个只知道躲在姐姐背后的乳臭未干的小子,真的能担负得起一国君主的职责吗?”
“你……”段澈当真被他气到了,身在他国竟然还敢如此嚣张的对一国之主,他是第一人,“哼,我听说你不是一个人来的?你还带了个女人来,若是如此,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若要走,必会带她一起走!”慕云逸的目光停滞在悠然的脸上,仿佛看多久都不会厌烦。那张苍白而冰冷的脸渐渐回温,或许是因为殿内少了银炭,暖融融的;亦或许是慕云逸掌心的温度捂的,段悠然的睫毛颤动了几次,眼眸终是缓缓睁开。目光划过慕云逸的脸,直勾勾的盯着段澈,“澈儿,吓着你了吧,快回去歇着吧!”
段澈不甘心的看了他一眼,但心知姐姐醒了,这个男人便翻不出大浪来,适才转身离去。
送走了段澈,悠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慕云逸握着,手腕处包扎的布条裸露在外面,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立刻抽回手,“你看到了?”略带颤抖的身影,以及快到难以捕捉的身影,一瞬之间便将两人拉开几尺的距离。
他一定是看见了,否则怎么露出这般同情的目光。
“悠然,是我的错,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别怕,我来接你了!”
冰冷的脸上划过两行清泪,她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泪水就这样滑落。这几年的梦中,她无数次期待着慕云逸来接自己。那些过往种种,委屈、痛苦、折磨在这一句话面前统统化为乌有。段悠然的身体和她的心一样诚实的扑入慕云逸的怀中,她想他了,太想念,所以不敢轻易相见,害怕又是无尽痛苦折磨中的蜃景,“云逸,云逸,真的,是真的!”
慕云逸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颤抖的人儿,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消瘦的脊背,当真是瘦骨嶙峋,“你瘦了,悠然,对不起!”
“没事,你来了就没事!”她仿佛又回到从来,那些在段澈面前的冷静自持统统不见了,余下的便只是我在慕云逸怀中撒娇,“云逸,我好想你,好想你!”
“你不恨我?”慕云逸不忍松开手,同样害怕怀中的人是一场梦。
段悠然愣了愣,缓缓从他怀中脱出,“恨?对你从来没有,从你将我带出东盛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了,以前是依赖,现在……心悦君兮君知否?”
慕云逸狼狈了一个晚上,原本以为怀中的人是不愿意相见才不肯打开结界,现在误会澄清,他忽然懊恼自己的不信任。猛然将悠然拉入怀中,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我知,这世上若有一人掌我性命,那必是怀中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