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一惊,急忙从被子里爬出来,手忙脚乱的整理被自己滚的乱七八糟的被子。乳母说公主要有公主的样子,行为处事不可太欢脱随意。
“怎么不玩了?”少年轻笑着发问。
悠然小手捏起被子的一角,眼睛骨碌骨碌的转了两圈才道:“奶娘说公主不能太欢脱。”
“呵!你倒是很乖啊!”
悠然点点头,“不乖就没饭吃。”她说的是大实话,肚子不停叫唤的时候真是浑身难受啊。
少年眼神微眯,眉头瞬间紧皱。“你……不是公主吗?为何会饿肚子?”
“公主?”脸上的手印还没有完全消去,她本就不爱笑也不哭,所以没有表情的脸让她不觉得痛痒,此刻她却下意识的抚了抚脸,有点热有点辣辣的痛,再抬眼的时候眼神依旧澄澈明亮,仿佛能净化这世上的一切:“什么是公主?对呢,今天他们就叫我公主了,和以前叫我贱丫头、扫把星不一样。”
少年身子一紧,总觉得心中某条弦被拨动了。
“你是什么人?这么晚来这里也是因为饿肚子吗?”她本能的以为半夜不睡觉出来瞎晃悠的人都是饿得睡不着的人,她以前就常常干这些事情,只有夜深人静才能偷到一星半点吃的。
他沉默了片刻,正欲开口便听见悠然叹息道:“我本来打算藏着明天吃的,看你可怜就给你吧。”从被子里掏出一个面饽饽,白灿灿的看起来特别诱人。她有点舍不得,可最后还是下了床塞到了男子的怀里,“你小心点回去,被发现了就会被打的很惨。我有六姐姐帮我所以才化险为夷,现在……现在六姐姐不在了,所以……”
本以为找错人了,此刻听他说起六姐姐三个字男子才确定他没有找错人,眼前的女童真的是八岁的十二公主段悠然。与他想象中的画面相差真的不是一星半点的远。
他惨然一笑,眼神里满是冷寒。“既然你给我吃的,那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悠然一愣,还有报答的吗?半信半疑的伸出瘦消的小手:“我……我想看星星。乳母说人死了都会变成星星,我想看六姐姐是哪颗星星?”
少年的拳头握紧,伸手抓起床上的软被裹在了悠然的身上,几个纵身便来到钟粹宫的屋顶上。琉璃瓦在月光下清辉奕奕,他快速坐上了横梁才不至于滑下去。望着怀里抱着一个裹得跟球似的女娃娃,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着魔了还是怎么的,如何就这般冲动了。
悠然不住的扭着身躯,艰难的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指向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那个一定是六姐姐了,她对我最好,整个王宫都没人喜欢我,只有她和奶娘喜欢我,所以……”
“是,最亮的一直都是她。”少年的眼神变得很温柔,仿佛能溢出水来。怀里的人儿放弃了挣扎,转头看了看他,不会笑不会哭的脸瞬间一僵,眉头轻皱,小手抚上他的眉头:“别伤心……”
他瞬时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似乎要将的看穿。然而怀里的人根本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扭着身子转回去,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夜空,一副满足的模样,可嘴角始终不见任何笑容。
“你从不轻易露笑,但今夜你笑了!”黑衣少年刚摘下面巾便听见旁边一身着藏蓝色长袍,腰间别着青玉的男子用正儿八经的声音说着毫无作用的废话,只让他想拿块豆腐撞死他。
见他不怎么理睬,男子锲而不舍的追了过来:“怎么样,那小丫头你可还满意?估计与她长得有七分相似吧,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这世上应该没有比她更像清然的女子了吧?”
“八岁的女娃娃能像到哪里去?”
“咦,你没见到她本人吗?”男子一惊,顺手挖了挖耳朵,“我好不容易给你打听到了她住在钟粹宫,你竟然没看到,真是枉费我的一番心思了。”
黑衣少年眸子一冷,直直的射了过去。住在钟粹宫吗?在他看来不像,那丫头就好像是从难民营出来的一般,枯瘦如柴不说,双颊还顶着两个大红手印,摆明的就是刚刚被人赏了两个耳刮子。一个公主,东盛的公主就是这般待遇吗?她似乎不会哭也不会笑一样,即便达成了她的心愿她也不曾露出喜悦的神色。看她的眼睛也不像哭过,寻常孩子被打成那样好歹也会哼哼两声吧,而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于是这一切归咎起来,他对她好像感兴趣了。
“这是什么?”一旁的男子从他脱下夜行衣的怀中拿出了一个白面饽饽,先是一愣,随即觉得很奇怪,这东西他似乎没见过,吃的吗?
“还给我。”黑衣少年夺过面饽饽,小心翼翼的用一方帕子包了起来。“或许和亲是个正确的决定,这是我现在能对清然所做的唯一的补偿了。”
夜微凉,晨露点点滴滴的从枯枝树叶间滴落。悠然忽然睁开双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粉紫色的纱帐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奶娘?”她有点紧张了,该不会半夜起来找吃就顺便睡在了不该睡觉的地方了吧?
“公主!”乳母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半夜之后便一直候在门外,生怕她出了点什么事情。
“奶娘,我……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犯错了?”瞟了瞟周围雕花的桌子,华丽的瓷器,她定然是走错地方了。
“醒了吗?”乳母的身后跟着几个眼睛朝上翻的嬷嬷,趾高气昂的睥睨了床上略显惊慌的悠然,“醒了便起身来学习礼仪规矩吧!”
浑浑噩噩的段悠然在礼仪规矩的折磨以及琴棋书画入门的学习中度过了一个多月,每日天还未亮便被人拖了起来,稍作打扮,弯起一个简单的发髻便被拉去学习。这段期间她没再见过那个自称父王的人,每晚回来都能看见乳母暗自哭泣。她觉得心口酸酸的,即便现在比起以前吃穿用度都要好很多,可是她却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她想念有六姐姐的日子,想念乳母的笑容。
“奶娘。”夜半时分,她趁着那些嬷嬷打着哈欠离开之后才将奶娘拖进房里,“陪我一起睡,我害怕。”害怕是借口,她从小便不知道何为害怕,人人都唤她扫把星,都说她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都是自己了,还有什么东西更可怕呢?
乳母犹豫了片刻,眼梢瞟了瞟外面,本想拒绝却耐不住悠然期待的眼神,只好脱了外衫钻进温软的被窝搂住这些日子长了几两肉的矮小身板。
“奶娘,我不想和亲,可是那个人打我。”
乳母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抿着嘴巴不然自己哭出来。悠然伸手擦干了她的眼角便又见泪水滑落,似乎永远擦不完,“奶娘不哭。”
“嗯,老奴不哭。”
“奶娘,我可不可以不和亲,我想去找六姐姐。”悠然的胸口闷闷的,手还是不住的擦拭乳母的眼角。“他们说六姐姐死了,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哎!世上几人能如愿。”她感叹,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乖觉的女童:“公主乖,西陵会比这里好,会有一个待你好的夫君,一辈子疼你爱你呵护你。”
“那奶娘呢?”
“老奴也会过的很好,因为公主会对老奴很好对不对?”
悠然重重的点点头,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要去找六姐姐的事情,眼神一转有点不悦的道:“以后在我面前莫要自称老奴了,也别叫我公主,怪不习惯的。”
“老……知道了,悠然最乖了,奶娘都听悠然的。”伸手扶着单薄的被,一声一声哄着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