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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黎明踏浪号(10)

这段时间以来,尤斯塔斯正努力改变自己原来的臭脾气,可在后来的下雨那天,他和雷佩契普下棋时又表现得很差劲,不过此时此刻,他的行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勇敢的尤斯塔斯。凯斯宾曾将一把精致的宝剑借给尤斯塔斯,他一直随身带着,当大海蛇的身子不断向右舷舷侧靠近之时,他拔出剑来奋力扑向舷墙,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刺向它。这虽说是一壮举,但却没有任何作用,只可惜了凯斯宾的那把好剑,顿时断成了碎片。尽管如此,对于开始尝试着有所改变的尤斯塔斯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其他的人一拥而上,正要动手时,只听雷佩契普用它那尖细的嗓子大喊道,“别打!推!”在这个紧要关头,老鼠的表现一反常态,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它。只见雷佩契普向舷墙旁边的海蛇扑去,用尽全身力气把满身鳞甲、滑溜溜的大海蛇使劲儿往外推;这时,大家才搞清楚它到底要干什么,于是全都扑向船舷两侧,像雷佩契普一样将大海蛇的身子用力往外推。没过多久,海蛇的脑袋从左舷背对着船身探出水面,这下大家都看出来它的意图了。

这只大海蛇竟然用身子把黎明踏浪号缠住了,就像给船套上了圈套,而且不停地收紧这个圈套。它的目的是想把大船挤碎,之后所有的人都会掉到水里,它就可以在水里把他们都解决掉了。在这种情况下,让蛇身缠成的圈套与船身分开是他们唯一的办法,要么向前推大海蛇,让圈套滑过船尾;要么向后推,让船身从圈套中挣脱出来,继续前进。

这件事单凭雷佩契普一个,显然犹如螳臂当车般困难。等到大伙赶来时,它已经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几乎累得奄奄一息,所以其他人立刻把它推到一边去了。没过多久,除了露茜和筋疲力尽的雷佩契普,船上所有的人自动站成两队,彼此紧挨在一起,喊着口号用力往前推。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几秒钟漫长得就像几个小时,更重要的是根本就没什么效果。每个人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就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这时,船好像动了,海蛇身子与桅杆的距离慢慢加长,套在船身上的圈套一点点在收紧。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蛇身贴在船尾楼的栏杆上,他们不知道这个蛇圈到底有多紧,要是能让船尾楼从圈套里穿过去就好了。紧接着,好多人来到了船尾楼里。海蛇的身体已经收得很低了,大家迅速排成一排,在船尾楼的对面用力推着,这倒是有些效果。就在大家以为找到了摆脱海蛇的办法之时,忽然想到了后面的那个雕花船尾。那个龙尾实在是太高了,根本无法从蛇身里穿出来。

“拿把斧子来,”凯斯宾说这话时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大家继续用力推。”露茜听到后,立即奔向船舱(她对船上各种东西的放置了如指掌),拿了斧子后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船尾楼。可等她赶到楼上时,还没等将斧子递给凯斯宾,便听到了犹如大树倒下般的巨大声响,紧接着船身左摇右摆地冲向前去。再一看,雕花船尾已经折断了,不知道是因为大家一直用力地猛推,还是因为那条海蛇实在太愚蠢,突然抽紧了圈套,总之,此时此刻大船终于脱险了。

大家随即瘫倒在地,刚刚实在是太累了。但露茜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她紧盯着船尾后的海蛇,发现它顿时将圈套收缩得极小,然后扑通一下子便钻进了海里。露茜总说那大海蛇的脸上有一种十分满足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个白痴(这或许是她情绪激动时想象出来的)。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确信这是一条非常愚蠢的海蛇,竟然没有追过来,它在原地转过头把整个身子嗅了个遍,好像在寻找被它挤碎的船的残骸。殊不知黎明踏浪号早就冲出圈套,顺风前行了。现在,甲板上到处都是喘息声和呻吟声,大家或坐或躺,总之休息了好久,才有力气说话。之后,所有人都恢复了体力,他们谈论起刚刚发生的事,船上一时间谈笑风生。水手们甚至拿出酒来庆祝,并对尤斯塔斯和雷佩契普的英勇行为大加赞叹。

接下来,黎明踏浪号在海上又航行了三天,除了大海和蓝天一无所见。到了第四天,海面上刮起了北风,海水渐渐升高;中午的时候,风刮得大极了。不过,他们发现左前方有一块陆地。

“陛下,”德里宁说,“眼下风太大了,左舷船头那边有陆地,请恩准我们划过去,找个港口避避风。”在凯斯宾的允许下,黎明踏浪号顶风向陆地划去,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借助微弱的光线,船停泊在一个天然港口,由于天色已晚,大家决定明天再上岸。第二天早上,他们发现大船置身于一个十分冷清的绿色海湾,周围的海岸线崎岖蜿蜒,前面有一个通向山顶的斜坡,远远望去,山顶上怪石嶙峋,大山挡住了凛冽的北风,却挡不住滚滚而来的乌云。他们把船上吃空的水桶放到小船里,然后划着小船驶向岸边。

“德里宁,你看那边有两条河流进海湾,”凯斯宾坐在小船尾部的座板上问道,“我们应该到哪条河去打水?”

“都可以,陛下,”德里宁说,“依我看来,东边那条河离我们更近,所以不妨向右划。”

“看呐,下雨了。”露茜说。

“确实下起来了!”爱德蒙说话的时候空中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建议去另一条河打水。我们还可以到树下避避雨。”

“没错,就去那边吧,”尤斯塔斯说,“我可不希望我们大家被淋得浑身湿漉漉的。”

不过,德里宁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划着小船向右驶去。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那种自以为是的司机,明明开错了方向,可无论你说什么,他还是按照自己的判断快速往前开。

“德里宁,你怎么还往右划呢?”凯斯宾说,“他们说得没错呀,我们应该到西边那条河去打水。”

“既然陛下也这样说,那就随便吧。”德里宁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昨天一天,德里宁都在为海上的坏天气担忧,情绪自然有些紧张,而且作为一个老船长,他很反对船上的人对他的决策提出异议。不过,最终他还是按照其他人的意思向另一条河划去,而事实证明改变方向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们很快便到了河边,把船上的水桶都装满了,之后雨竟然停了。于是,凯斯宾、尤斯塔斯、爱德蒙、露茜和雷佩契普决定到山顶上去逛逛。眼前的山坡上长满了粗硬的野草和石南,所以他们费了好大劲儿才爬上去,一路上除了海鸥,没看见任何人或野兽。到了山顶上,他们才发现这是一个不超过二十英亩的岛,山顶到海面的距离甚至还没有黎明踏浪号的桅顶观测台到甲板的距离大,从这里望向海面,大海显得更大,更荒凉。

“真是要疯了,”尤斯塔斯向东方的地平线望去,然后对着露茜小声说道,“我们的船一直在海上开啊开啊,开了这么久,可是连要去哪儿都不知道。”尤斯塔斯并不是像以前那样存心抬杠,他只是触景生情,不由得感叹了这么一句。

阵阵北风刮向山顶,他们觉得这里实在太冷了,不宜待得时间太长。“我们换条路走吧,”正要离开时,露茜说道,“不如从另一边走,下去之后应该就到了德里宁想要去的那条河。”

大家都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十五分钟后,另一条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是一个无比美丽的地方:在悬崖峭壁的怀抱里,一个清澈的小湖坐落其中,湖水通过一条狭窄的小河流向大海。这里一点儿风也没有,大家来到一片石南树丛,并在这里休息了起来。

一行人纷纷坐下,就在这时,只见刚刚坐下的爱德蒙突然又站了起来。

“天呐,这岛上的石头怎么这么尖,”他一边说,一边扒拉着那堆石南丛,“我一定要把那块可恶的石头给找出来!哈,就在这儿……咦!可这哪里是石头啊,分明是个剑柄。不,不是剑柄,而是一把生了锈的剑,这上面的锈真是厚厚一层啊。这把剑不知道被放在这里多久了,肯定有年头了。”

“看来是一把纳尼亚的剑。”凯斯宾说,这时大家都凑了过来。

“我这下面也不像是石头呢,”露茜说,“感觉硬极了。”仔细一看,下面确实不是石头,而是一副破旧不堪的铠甲。接下来,所有人都开始在这片石南丛里仔仔细细地搜索起来。没过多久,他们便又找出了一个头盔、一把匕首和几枚钱币;这种钱币不是在孤独群岛广泛流通的月牙,而是“狮子”和“树”——在海狸大坝和柏卢纳市场上随处可见的那种真正的纳尼亚货币。

“我觉得这些东西可能是属于七位爵爷中的某一位的。”爱德蒙说。

“我也有这个想法,”凯斯宾说,“可是,也看不出到底是哪一位,匕首上什么也没有。也搞不清他的死因。”

“是啊,这样的话,也没法帮他报仇了。”雷佩契普在旁边应和道。

在这几个人中,唯一看过几本侦探小说的人就是爱德蒙了,他仔细地思考着。

“我想,”他说,“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肯定不是死于决斗中。”

“你怎么知道?”凯斯宾问。

“因为我们找遍了整个地方,也没发现他的尸骨,”爱德蒙说,“如果是被敌人杀死的,对方怎么会把他的尸体搬走,而把铠甲丢在这里呢?”

“那他可能就是被野兽给吃了。”露茜说道。

“我至今还没听说过有那种野兽能聪明到把人的铠甲脱掉。”爱德蒙说。

“没准儿是条龙呢?”凯斯宾说。

“肯定不是,”尤斯塔斯说,“我敢向你们保证,龙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好吧,无论如何,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里了。”露茜说。她被爱德蒙刚刚说到的尸骨问题吓坏了,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儿。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凯斯宾站了起来,“至于这些东西,就留在这里吧,我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价值。”

于是,大家便朝下山的路走去,他们沿着那条小河来到了一块空地上,不远处就是那潭被悬崖环抱的很深的湖水。如果是在一个炎炎夏日的午后,大家肯定恨不得立刻冲到湖边喝个痛快,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想跳到里面去洗个澡。不过,尽管现在的温度并不高,尤斯塔斯还是想用双手捧些水喝,可就在他弯下腰的那一刻,耳边传来了雷佩契普和露茜的喊叫声,“快看啊!”他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是要喝水,站在那里,向水里望去。

透过清澈的潭水,可以看到由大石块砌成的青灰色潭底,让大家发出惊叹的是水潭底下的一个金色人像,很显然,这个由金子铸成的人像和真人同样大小。人像的脸面向潭底,双手则高高举过了头顶。大家正看得出神,就在这时,太阳从散开的乌云里探出了头。金色的阳光照进湖里,整个金像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露茜认为自己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人像。

“好啊!”凯斯宾打了个口哨,然后说道,“这个东西看起来倒是不错!我们要是能把它打捞到上面来就好了。”

“我们大家都会游泳,不如一起下去把它打捞上来,陛下。”雷佩契普说。

“那可行不通,”爱德蒙说,“这要真是一尊纯金雕像的话,仅凭我们几个,根本打捞不上来。再者说,这水潭看起来够深了,至少也得十二到十五英尺吧。唉,大家等一下,让我来测测。我恰好带了一枝鱼叉,可以测量一下湖水的深度。凯斯宾,我现在把身子往水面探,你拉着我的手,以免我不小心掉下去。”凯斯宾按照爱德蒙说的那样紧紧地抓住他,爱德蒙一边往前探,一边让鱼叉往下沉。

可鱼叉刚入水没多久,就听到露茜说:“我觉得那尊人像并不是金的。只是因为光线的原因,不信你看看那个鱼叉,不也是那种颜色么?”

“怎么啦?”看见爱德蒙手中的鱼叉突然掉了下去,大家不约而同地问道。

“我刚刚没拿住,”爱德蒙喘着粗气说道,“感觉特别沉呢。”

“现在已经沉到底了,”凯斯宾说,“露茜说得没错。那鱼叉的颜色看起来跟人像一模一样。”

这时,爱德蒙的靴子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他俯下身子细细观察,可却突然大声叫嚷着站了起来,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里按照他说的做了。

“所有人都往后退!离开水边!立刻离开!”

大家退到后面,全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看呐,”爱德蒙说,“你们都仔细看看我的靴尖吧。”

“好像有点儿发黄。”尤斯塔斯抢先说道。

“准确地说是金黄,”爱德蒙说,“因为它已经变成纯金的了。都来摸一摸,靴子前头的皮子已经裂开了。而且沉得像铅一样。”

“天哪,阿斯兰在上,”凯斯宾说,“难道你是想说……”

“没错,就是那个意思,”爱德蒙说,“所有碰到那潭湖水的东西都会变成金子。刚刚那个鱼叉,就是因为它变成金的了,特别沉,我才一个没拿稳,掉进去了。湖水溅到了我的靴子上,于是,靴尖儿也变成金的了,我真庆幸自己穿着鞋子。这样看来,潭底的那个家伙真是太可怜了——这下,你们该明白了吧。”

“你是说,潭底的那座雕像其实是个人。”露茜的声音有些低沉。

“没错。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在天气极其炎热的一天,一个人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看到这清澈的湖水,便脱下了衣服跳了进去。他脱衣服的地方就是我们刚刚坐着的那片石南丛,衣服可能是烂掉了也可能是被小鸟儿什么的叼去铺窝了;只剩下铠甲、头盔还有一把剑。当然,他一碰到潭水就——”

“别说了,”露茜说,“听着就怪吓人的。”

“好险啊,我们差一点儿也——”爱德蒙说。

“是啊,真是太险了,”雷佩契普说,“手、脚、胡须、尾巴,无论是谁,一不注意就可能碰到那潭水。”

“不过,”凯斯宾说,“我还是想试验一下。”说着,他便弯腰从旁边的石南树上折下了一个花枝。然后小心翼翼地来到水潭边上,慢慢蹲了下去,将花枝浸入水里。等他将石南花从水潭里拿出来时,只见一朵纯金的石南花模型出现在眼前,又软又沉,就像铅一样。

“要是哪个国王拥有这座岛,”凯斯宾一字一顿地说道,此时他整个脸都红彤彤的,“那么,他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现在,我要给这座岛起个名字,就叫做金水岛,从今以后,这里就是纳尼亚的一部分。我命令你们所有人都要对此事保密。除了我们几个,再不能有其他人知道。就算是德里宁也不行——谁要是违抗我的命令,立即判处死刑,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呢?”爱德蒙说,“你不会是把我也当成你的臣民了吧。我想你是忘了,我是古代纳尼亚王国的四位君主之一。我的哥哥至尊王彼得才是真正的国王,你应该效忠于他。”

“你确实这么认为吗,爱德蒙国王?”凯斯宾一只手放在了剑柄上。

“啊呀,你们快停下吧!都不要再说了!”露茜说,“你们男孩子就是这点让人讨厌。简直就是自以为是、以强欺弱的大笨蛋……啊呀……”还没说完,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顿时屏住了呼吸。接着,大家也看到了那一幕。

就在对面那座石南还没开花的山坡上,灰蒙蒙的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头无比雄伟的狮子。它悄无声息地慢步走过,目不斜视,虽然天空中的乌云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它却依然像沐浴在明亮的阳光里一般浑身上下金光灿灿。后来,露茜回想起那一幕情景时,这样描述道:“它看起来足足有一头大象那么大。”不过,又有一次,她却是这样说的:“它的大小跟拉车的马差不了多少。”当然,个头大小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谁也不敢问它到底是什么,因为所有的人都很清楚,眼前的这头狮子正是阿斯兰。

到后来,狮子是如何走掉的,往哪儿走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大家如梦初醒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凯斯宾说,“我刚刚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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